第480章 張湯來了
閻王爺的閻王爺!
聲音不大,口氣不小!
若是以往,楚江王只怕早就不屑地冷笑出聲,然而此刻心頭泛起的,只有一股難言的苦澀與惶然。
這絕不是什麼蓮照,更不是什麼蕭謀!
旁的東西他或恐不認得,但當年綠葉老祖持天地人三印在極域縱橫,他卻記憶猶新,又怎能辨認不出方才束縛自己之力,是由何物發出?!
后土印啊……
前不久與極域有盟約的雪域密宗遭遇奇襲,三大法王之中僅餘的兩大法王也在戰中隕落,為寶印法王所掌管的后土印卻不知所蹤。
想也知道,后土印這般的至寶,絕不至於在此戰之中失落。奇襲雪域的具體是哪幾支勢力,因兩界之間的通道已經關閉,所以不得而知,但一定是落入了十九洲那方的手中。
而且,楚江王還能回憶起方才那恐怖的一劍!
這是崖山的劍!
一時間,想到的只有八十年前參加鼎爭的那名叫“見愁”的崖山女修,還有她在穿過釋天造化陣時與秦廣王對的那驚天動地的一掌!
即便此刻看不見見愁的臉,可聲音他是記得的。
就是那一位“崖山見愁”啊!
時隔八十年,果真回來了……
“你們都是十九洲的修士……”
損毀的半片身軀,完全無法在后土印掌控的重力壓迫下復原,更有一線天凜冽的劍意不斷撕扯,痛苦也就不斷持續,讓他的聲音都變得沙啞。
“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進來……”
極域與十九洲分屬兩界,甚至都被稱為了“陰陽兩界”,可見壁壘之堅固,連十九洲與極域開戰都只能強行打開昔日九頭鳥載鬼而歸的東極鬼門,尋常人絕對無法突破壁壘,由彼界進入此界。
那謝不臣與陸香冷尚且只是神鬼不知地通過了鬼門關,不管中間有什麼隱秘,也不過只是通過了一座鬼門關而已。
可見愁和曲正風不是!
他們二人頂替了蓮照與蕭謀的身份,從一開始便不與謝不臣、陸香冷一路,而是與無常族長老孔隱一道從十八層地獄徵召鬼兵回來的。
十八層地獄……
第十八層地獄!
因為震駭而過於混亂的腦海中千頭萬緒閃過,終是在想到這一層時靈光一現!然而心內升起的駭然,卻更甚於方才被二人偷襲制服之時!
“彌天鏡!是彌天鏡!”
他們是經由彌天鏡而來!
正正好是第十八層地獄,正正好是整個極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方法!
早在當年陰陽界戰時,彌天鏡便離奇失竊。
但不管是秦廣王,還是他們其餘幾位閻君,都沒有很在意:因為早在上古時候,很久很久以前,彌天鏡的開啟之法便已經失傳。便是化生自極域本身的秦廣王都不知曉開啟之法,旁人又怎麼可能知曉?
所以即便盜走彌天鏡,也無大用。
算來算去,也不過就是防備著他們極域重新找到彌天鏡的開啟之法,借此進犯十九洲罷了。
楚江王此言一出,外人如陸香冷與謝不臣者,自是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的確經由彌天鏡而來的見愁與曲正風卻是一清二楚。
見愁倒是有些沒想到他一下能想到這裏。
她看了被壓得不能動彈半分的楚江王一眼,淡淡道:“楚江王殿下知道得好像不少啊。”
一線天的氣勢極為淩厲,在她掌中蘊蓄著一股驚天駭地的力量,又似乎與她整個人融為一體。
蓮照的偽裝在此刻卸去。
屬於見愁本人的真容終於顯露了出來,眉間那細細的一線紅痕一閃,一線天便隨之隱沒。
這是見愁自得一線天以來第一次真的用此劍與人交戰,雖是偷襲,且也沒持續多久,但威力之驚人,實在連她自己都為之震駭。
她收劍時,便向殿中掃了一眼。
局面完全在掌控之中。
無常族長老孔隱為謝不臣制住,此刻只被謝不臣面無表情地踩在地上,再沒有先前趾高氣昂的架勢。
謝不臣到底是入世中期。
昆吾一代天之驕子,於修煉一道上的天賦與身負利器的戰力,本就高出孔隱不知凡幾,又怎可能真為孔隱捆縛?便是在傷重的情況下,一個打對方十個也不在話下,頃刻間制服孔隱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但能屈能伸也是丈夫。
他當然也算不得什麼善類,受辱自然有脾氣,其性情看似冷淡,實則劍走偏鋒,十分極端。
若非顧及殺孔隱會影響後續計畫,只怕他早已俐落地踹掉此人腦袋了。
人皇劍在左手,右手卻抬了起來一拭唇畔,血跡沾到蒼青的袖袍上,觸目驚心。他面上卻冷漠得可怕,青紫的嘴唇透出一種難得病態的妖異之感。
另一頭的陸香冷,也在孔隱被謝不臣制住的瞬間衝破了體內的禁制,靈力流轉之下傷勢迅速復原。
這時才算鬆了一口氣。
她抬首再看,便看見了見愁與曲正風那一張熟悉的臉,稍稍放心,但念及方才那驚變的一幕,依舊覺得有些心旌搖盪,難以平靜。
十九洲上算得鼎鼎有名的四名修士,就在這樣一種奇詭而危險的情況下,大搖大擺地站在鬼門關望台駐地這一座巍峨陰森的大殿之上。
除藥女陸香冷外——
兩位返虛大能,來自崖山和明日星海,幾乎都已經站在了十九洲修界的頂峰;一名入世高手,來自昆吾,乃是橫虛真人的真傳弟子,久負盛名的天才。
都是修界屈指可數的頂尖天驕!
雖是高高在上的第二殿閻君楚江王,可敗在他們縝密的算計與周密的配合之下,也實在沒什麼可冤枉的。
楚江王戰力早不如十一甲子前那一場陰陽界戰開啟的時候,眼下雖不知這幾個人到底是有什麼打算,但已然看出他們是裏應外合,而自己是氣數已盡。
不是他太弱,而是人太強。
在連遭偷襲與彌天鏡兩驚之後,在實力已折損大半毫無反抗之力的痛苦中,他終於在這片刻間得了喘息之機,思考清楚了自己如今的處境。
無力再敵,自保為先。
心念轉動間,楚江王決定先出言試探。
他畢竟是僅次於秦廣王的第二殿閻君,儘管這是當年宋帝王讓的,且如今看來已經有些名不副實,但身為與見愁、曲正風同境界的返虛大能,倒也不會與那些宵小鼠輩一般,在這種情況下便嚇得言語不能、磕頭認錯。
基本的鎮定還是有的。
此刻他便喘了一口氣,硬扛著那后土印操縱著的強大壓迫力,開口道:“眼下是我心計與手段皆輸一籌,敗於二位之手,自然無話可說。可本殿一旦隕落,八方城將立刻有感知,閻君死,則閻殿崩!二位來探鬼門關望台,為的必然是關閉望台,如今殺我於戰況沒有半分益處,更無法關閉望台。我想要保命,願與二位合作。”
合作?
曲正風就立在他旁邊,看這昔日高高在上的閻君匍匐在自己腳下,只想起十一甲子前的腥風血雨來,不由冷笑了一聲。
“閻君如今竟這麼好說話了。十一甲子前的時候,不還與宋帝王聯手、呼風喚雨嗎?此刻卻為了活命這樣低身下氣地相求,實在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也不知當年你們同佛門勾結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包羞忍辱……”
嘲諷出乎意料地尖刻。
見愁聽著轉眸看了曲正風一眼,猜也知道如今八殿閻君大部分都是第一場陰陽界戰後所封,或多或少、直接間接,都與曾參與當年界戰的曲正風有仇。
所以此刻,她並未插話。
但楚江王就無法與她一般淡然了,聽得這一道陌生的聲音,他輕而易舉便從對方話中分辨出這人是昔年參與過陰陽界戰的,竟還知道他同宋帝王交好!
毫不留情的嘲諷,再對比他此刻處境……
當初的高高在上與如今的委曲求全!
楚江王即便是在心裏一萬遍告誡自己冷靜,也無法克制地被激得紅了眼,想抬頭看清此人是誰,但萬鈞巨力之下,卻是無論如何也抬不起頭來!
這感覺就像是被人一腳踩進了泥濘當中,翻不了身!
憋屈和羞辱,讓他的理智有些崩裂,便也跟著冷笑了一聲:“本殿自是不如當年了,但你等怕也沒膽量直接殺我!言合作之事,不過是我保得一命,你等也得償所願。否則,殺了我,不僅拿不到關閉鬼門關望台的下弦令玦,還有可能驚動八方城,暴露通過彌天鏡潛入極域的秘密,得不償失。如今大戰在即,本殿也不妨告訴你們,八方城在此負責駐守督軍之人,不止本殿一個,更有秦廣王殿下第一大判官張湯!他今日便要從枉死城來,留給你等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張湯的名聲,早已經傳遍了極域。
自八十年前鼎爭後效命于第一秦廣王殿下的這一位大判官,心狠手辣的程度,八方城八大閻殿其餘判官,無人能出其右!
偏此人還心思縝密,極少被人逮住什麼把柄。
楚江王相信,見愁等人既然已經進入了極域,必定對極域最基本的情況有一定瞭解,自然也該聽過張湯大名。
就算沒聽過,“秦廣王”這三個字也該令他們忌憚了。
他本人與張湯自沒有什麼交情可言,手中更沒有下弦令玦,眼下不過是想借勢逼迫對方與自己合作,保得一線生機罷了。
一番話說出,楚江王心底的把握其實不小。
可誰料到,回應他的竟是一陣詭異的沉默。
見愁是真有些沒想到,會在這裏、從楚江王的口中,聽見“張湯”兩個字,而且,她若沒聽錯的話,楚江王這是要用張湯來嚇唬她?
面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曲正風在十八層地獄已聽過了這名字,此刻便轉眸與見愁對望了一眼。
大殿另一側立著的謝不臣,卻是在聽見這名字的瞬間,皺了眉頭。
還不等眾人對楚江王剛才這一番話發表什麼看法,大殿最外面絲毫沒察覺到殿內發生了什麼變故的那判官的聲音,忽然就在殿外響起:“啟稟殿下,張大人來了。”
什麼……
張湯來了?
真是說來就來,未免也太“及時”了一些!
楚江王聞言不由有些暗恨,因為張湯來得太快,給對方思考的時間就少了,倉促間容易暴露很多東西。
但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
他強作鎮定,只對見愁等人道:“你們也聽到了,本殿並未欺騙你們,句句皆是實話。若你們願與本殿合作這一次,井水不犯河水,本殿自當讓此人離去。”
“離去?”見愁笑了出來,心底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為什麼要讓他離去?”
楚江王頓時愣住,竟沒聽懂她的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楚江王殿下既將這一位判官張大人,形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想來一定是個厲害人物吧?不見上一見,實在有些可惜。”
平平的聲音,淺淡如水。
楚江王聽了,卻覺心底一片冰寒!
見愁半點都沒有這一場暗算就要暴露在人前的危險自覺,眼底甚至還出現了一抹耐人尋味的興致,一面想著大頭鬼小頭鬼該已經將口信送到,一面卻朝向殿外開了口——
聲音竟與方才楚江王一模一樣!
“請張大人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