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章

　　有個師父是什麼樣的感覺？

　　有個寵你的師父是什麼樣的感覺？

　　有個不僅寵你還會做手工的師父是什麼樣的感覺？

　　當然是超級幸福啦！

　　李小福拿著飴糖棒窩在游道子師父的懷裡， 舔一口飴糖， 喂師父一口小花生，然後看著師父刻出一個個鉛塊，整個人感覺特別棒。

　　而現在製作出的鉛塊，就是為了之後的活字做準備啦。

　　本來用金屬塊或者泥塊更為適宜，但是金屬塊太過堅硬， 雕刻不易，而泥塊又找不到合適的泥，就算是水泥， 用在這個地方也不合適。

　　沒有合適工藝的情況下， 還是鉛塊最為儉省。

　　而且，最重要的是，鉛塊游道子師父這裡本來就有呀！

　　游道子師父回去一次搬山可搬的不止有山裡的書籍喲，最重要的， 還有山裡各種各樣門派積攢下來的材料呀。

　　天材地寶之類的奇異品種就不說了，像是磨盤大小的龜殼、雞蛋大小的珍珠、千年已具相貌的人參、蒲扇一樣的靈芝等等，還有其他的， 例如製造符篆的極品朱砂啦、天上掉下來的堅硬隕鐵啦等等， 很是豐富。

　　所以在選擇了材料之後， 李小福就到師父這裡啦。

　　看著一個個鉛塊逐漸成型，李小福想了想，覺得第一次就印一整本書什麼的不現實，他們才兩個人呢，而且他也不想累壞了師父， 所以，只要印一首詩就可以了。

　　那麼什麼詩字數比較少呢？

　　李小福想了想，就想到了《螽斯》。

　　《螽斯》是《詩經》裡面的一首，全文只需要十四個完全不一樣的字，也就是說，他們只需要刻十四個鉛塊就可以了。

　　刻十四個鉛塊對於游道子來說還是很容易的，不過一會兒，這些鉛塊就刻成了一模一樣的大小，游道子放下刻刀，擦了擦手，抱起懷裡的小胖娃道：「接下來還要做什麼？」

　　李小福眨眨眼，接下來？當然是刻字了。

　　活體印刷需要在鉛塊上刻印上陽文，而後刷上油墨，排列整齊後，才會在紙上印下來。

　　讓小李福糾結的是，該刻什麼樣的字體呢？

　　不，準確的說，小李福糾結的是，要不要刻宋體。

　　對於目前的雕版來說，還是刻印正體為大多數，正體流傳已久，是幼童啟蒙時必練的字體，但是，但是李小福的正體寫的實在是太渣了呀！

　　完全拿不出手……

　　至於游道子師父？

　　算了吧，以游道子師父常年畫符的功力，寫出來的字還不如小李福橫平豎直呢！

　　而至於宋體，小李福雖然也是個渣渣，但是宋體屬於硬體字，也就是只要結構對了就很好看，不像正體一樣屬於軟體字。

　　而且宋體刻起來也相對容易，不會累人。

　　李小福猶豫了一會兒，想來想去，最終還是選擇了宋體字，也是最適合用於印刷的字體。

　　想好後，李小福就開始研墨寫字了。

　　「螽」「斯」「羽」「詵」「兮」「宜」「爾」「子」「孫」「振」「薨」「繩」「揖」「蟄」

　　不過十四個字，還是很簡單的，但是為了保證大小一致，看起來美觀，李小福還是足足寫了好幾遍，才滿意的將紙裁下來，交由師父刻在鉛塊上。

　　刻刀的聲音刷刷的回蕩在安靜的殿裡面，游道子仔細的按照小徒弟寫好的字鐫刻著，直到最後一個字鐫刻完畢，才看向懷裡的小徒弟。

　　「師父你太棒了！做得好快！」

　　毛茸茸的腦袋蹭在游道子的下巴上，看著小徒弟亮晶晶的眼睛，游道子心中的成就感不斷上漲，比以前成功點了龍穴還讓他開心。

　　「那麼接下來還想做什麼？」

　　游道子刻了這麼多也漸漸明白了小徒弟到底是要做什麼，大概是做印章？只是這種鉛塊做的印章又髒又不耐看，倒是蠻便宜了，比那些用壽山石、雞血石、羊脂玉做的印章要便宜的多，所以小徒弟才想著刻著玩吧。

　　「接下來就是調墨了！這個不用刻刀，師父你先歇著我來吧！」

　　李小福將師父推到椅子上坐下，隨後就拿出自己準備的材料，製作起了油墨來。

　　油墨的製作方法並不算簡單，不過有前人幾百年的智慧的小李福還是能夠知道更為簡便的製作方法的，於是不過半天，油墨也製作好了。

　　「師父師父，我們來印著看看吧！」

　　「好好好，一起印……」游道子被拽著衣袖拉過來，和小徒弟一起玩起了印章。

　　「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

　　一首《螽斯》就這樣印製完畢，游道子最開始還覺得這不過是小徒弟想要刻印章之類的玩玩，但是當小徒弟用印章印了一整首詩歌的時候，游道子就感覺有些不對。

　　有那麼一抹靈光告訴他，這件事中另有玄機，這個似乎又更加重要的作用，但是卻始終飄飄忽忽，抓不住。

　　「師父師父，你說如果以後印書的時候都這樣印，會不會方便許多呀！」

　　抓不住的那抹靈光忽然爆開，游道子一下子愣住。

　　他想說這樣得刻多少印章呀，這樣一個一個字排得浪費多少時間呀，這樣做不會很麻煩嗎？

　　但是相比於現在的雕版印刷呢？

　　雕版印刷需要一整塊的木料，而後匠人一個一個刻字，只要刻錯一筆，整個木料就全都浪費了，相比于徒弟的印章印書，這樣的雕版顯然要浪費的多。

　　而且印章是一個一個單獨的字，一個印章可以重複利用很多次，每一頁只需要重新排好印章就可以了，這樣的簡便，顯然比雕版印刷要優越的多。

　　游道子看了看自己之前刻好的印章，又看了看印章印下的詩歌，仿佛看到一個新的屬於書籍的時代到來。

　　書籍為什麼難以傳播？

　　因為世家敝帚自珍。

　　但是僅僅因為世家的敝帚自珍嗎？

　　書籍的貴重自然也是原因之一。

　　雕版不容易製作，製作後也不容易長期使用保存，每一本書籍的印刷都需要許許多多的木料和匠人的辛勤努力，成本的高昂限制了書籍的價格。

　　如果換做如今的印章印刷呢？

　　那麼書籍的成本是不是就會降下來？

　　游道子是方外之人，但是也知道如果真的替換成這樣的印刷方法，將會對大晉造成怎樣的變革。

　　看著還萌萌的看著自己等待誇獎的小徒弟，游道子一把將小娃娃抱起來，「小福，你做的很對，師父帶你去玩好不好？」

　　小李福疑惑的看著師父，帶他去玩？

　　而當看著師父就這樣打開門派庫房的大門，將成盒的珍珠寶石要給他做彈珠玩的時候，饒是李小福本身是個皇子，已然是豪富階級了，也不禁對自己的奢靡感到震驚。

　　當真用珍珠做彈珠玩呀！

　　「當然，如果小福喜歡彈弓也沒什麼，師父還有一條地蛟筋至今留存著沒有用，如果小福喜歡，可以給小福做著玩喲！」

　　李小福不禁捂臉，師父誒，您在這樣寵下去，徒弟、徒弟就撐不住了！

　　「師父，我不要那些，您給我那個，不如給我做點好吃的吧……」

　　李小福仰頭看著游道子，小胖臉上面滿是真摯，游道子低頭看著李小福，「真不要？」

　　「真不要。」

　　游道子歎了一聲，罷了，小徒弟喜歡什麼就給他什麼吧。

　　於是李小福今天的晚餐又多了一大碗的碧海靈芝羹，嗯，師父把那個大靈芝切片了。

　　小徒弟今天用腦過度，一定要補補呀！

　　小李福對於師父的溺愛無話可說。

　　晚上 ，李小福已經安心的在寢殿睡著了，睡之前還想著，等到明天就把活字印刷丟到林相的面前，他一定會忍不住再忙起來的，到時候就沒有時間再看著他寫作業了哈哈哈！

　　但是李小福萬萬沒想到的是，林相第二天，居然沒有來上課？

　　而林相之所以沒有上課，自然是因為皇上的連夜召見了。

　　可憐的皇上本來正在試圖和自家媳婦過一個美美的夜晚，要知道，他已經磨了好久才讓媳婦答應他可以進行某種不可描述的姿勢，皇上都已經將一切準備好了，就等洗洗睡的時候，就聽到自家師父找自己有事？

　　皇上：「……？？？」

　　這個時間找他，雖然知道師父單身了一百多年了，但是這真的大丈夫？

　　可是那又能怎樣呢？

　　作為一個尊師重道的好弟子，李梧對自家師父還是很尊重有加的，更何況師父平時根本就不會找他的，在他的心裡，自己這個記名就是一根草，只有自家三郎才是他的心頭寶，如今半夜匆匆找他，定然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

　　難道是小福出了什麼事？

　　李梧一個激靈，也顧不得自己究竟朝思暮想了多久的夜晚，就這樣急匆匆的出門找師父，看看師父到底找自己什麼事情。

　　游道子此時正在殿外等他，見到皇上急匆匆出來，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訓斥道，「都多大了還冒冒失失的，雖然你身體好，可是如今深秋露重，也要多加衣服。」

　　李梧眨眨眼，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多加一件衣裳就出來了。

　　在師父面前永遠被當成小孩子的李梧忍不住撓了撓頭，不過看師父還有精力訓斥他的樣子，估計不是什麼不好的事情，於是笑著說道，「師父找弟子有事？」

　　游道子忍不住搖了搖頭，拿這個弟子沒辦法，「你先去披一件衣服，我們再說。」

　　「好。」

　　等到皇上披完了衣服，游道子方才滿意，將手中的盒子遞給李梧道：「這是我和小福今天做的東西，你可以看一看。」

　　游道子說道這裡就有些得意，他和小徒弟一起做的東西呢，就算李狗蛋有小福親手做的玲瓏山河又怎樣呢？現在玲瓏山河整日被大臣霸佔著，看他能摸幾下？

　　但是自己就不一樣了，自己可以和小徒弟一起做！

　　游道子想到這裡就有些開心，以後一定要和徒弟多多做手工，話說徒弟今天喂他吃的花生也是特別脆呢！

　　游道子心裡美滋滋，另一邊李梧看著盒子裡面的東西卻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是？」

　　幾塊廉價的鉛塊印章？再加上印章印的一首詩？

　　「《螽斯》？」李梧內心暗忖，忽然想到了什麼瞪大眼睛道，「師父，難道是蝗災要來了？」

　　螽斯也是綠色的蟈蟈，在老百姓的記憶裡還有個令人恐懼的名字，那就是蝗蟲。

　　蝗蟲過境，寸草不生可不是鬧著玩的，想到有這種可能，李梧整個人都不好了！

　　雖說現在糧食多，但是糧食再多，也經不住蝗蟲呀，更何況現在正是秋收的時候，不少地方的糧食和還沒有收上來呢！

　　游道子看到皇上想到不知道哪個角落裡面去了還特別焦灼的樣子，忍不住拍了一下皇帝的腦袋，「哪來的蝗災？這幾年休養生息又沒有乾旱，蝗蟲怎麼起災？」

　　李梧蒙了一下，「那這是？」

　　游道子恨鐵不成鋼，「我讓你看的是印製！」

　　就這還是皇帝呢，連這點敏感性都沒有，游道子對自家的皇上徒弟日常嫌棄。

　　李梧尷尬的笑了笑，連忙拿起紙看起來，可是看來看去，還是沒有看出什麼要點來。

　　若是真的能看出要點，那麼活字印刷也不會這麼久還不出現，畢竟印章比比皆是，印章印字也沒什麼稀奇的，最重要的，就是將這些結合起來呀。

　　看著傻徒弟還沒有自己親親徒弟一半聰明的樣子，游道子再次感慨，自家的傻弟子究竟是交了幾輩子的好運才能有這樣的一個兒子呀，游道子儼然忘了自己也是在李小福的提醒下才發覺出這件事的。

　　不過還是提醒道，「如果用這種方法制書。」

　　如果說李梧之前還摸不著頭腦的話，那麼這句話的效果，不亞於醍醐灌頂。

　　這種方法……制書？

　　看著一個個鉛塊印章，再看著一排排的字跡，李梧想著，如果用這種方法來印製書籍，而不是用雕版……

　　李梧的眼睛裡立刻迸發出明亮的光芒。

　　這將是一種比雕版優越無數倍的印刷方法。

　　「多謝師父！我這就叫林相和方儒進宮！」

　　游道子摸了摸鬍子，看自家傻徒弟終於反應過來了，施施然甩了甩袖子準備走了，不過走之前還嚴令叮囑著李梧，「這是我寶貝小福想出來的辦法，你們自己看著辦，小福要吃好吃的，記得讓禦廚多做點，另外，小福剛剛才被我哄睡，不許去打擾他，聽到了嗎？」

　　李梧擺擺手，「知道了師父。」

　　但是心思已經全然放在了這種印章印刷的方式上。

　　游道子叮囑完就準備回去也睡覺了，至於徒弟有沒有聽進去？

　　游道子表示，雖然已經一百多歲了，但是他的身子骨還硬朗著呢，打個徒弟什麼的，不成問題！

　　李梧沒有多和師父糾纏，直接叫了林相和方儒進宮，林相和方儒對於皇上的傳召已經很嫺熟了，如果說最開始兩次還各種驚訝不解腦補豐富，現在已經淡定的不行了。

　　即使是半夜傳召，已經不怎麼夜生活和至今沒媳婦兒的方儒也是淡定如舊。

　　走到殿門口時，兩人還互相打了個招呼，「好巧啊，你也來了啊。」

　　「是啊是啊，一起走吧。」

　　於是兩個人一起走進宮殿。

　　剛進殿門，就看到皇上端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的樣子很是唬人，看到兩人來了，立刻指了指桌上的盒子說道，「打開看看吧。」

　　打開看看吧……

　　這句話讓兩個人一同想起了某種回憶。

　　猶記得，就在不久之前，皇上指了個箱子，對他們說打開看看吧，然後他們就看到了玲瓏山河，那個他們至今還在研究的國之重器。

　　而現在？

　　林相和方儒相視一眼，臉色都變凝重了許多，隨後一起伸出了手。

　　看到對方和自己的速度一樣快，林相和方儒心中都大罵對方狡猾，不過既然速度一般，那就一起打開盒子吧。

　　於是桌子上的盒子就這樣被打開。

　　只是和兩人期望中的不同的是，這個盒子裡面既沒有什麼巧奪天工的技藝，也沒什麼令人目眩神迷的存在，而是十幾個土兮兮髒髒的印章，還有一張印了字的紙。

　　「這是什麼？」

　　林相拿起那張紙，當看到紙上的字的時候，林相立刻瞪大了眼睛。

　　旁邊的方儒也看到了，只是當看到紙上的內容的時候，這位元戶部尚書也不禁色變。

　　兩人關注的地方顯然不一樣。

　　林相第一眼看的時候，反而更先注意的是這種從未出現過的字體，橫平豎直，雖然美感或許不夠，但是若論標準，當無出其右，在印刷的整齊方面，更是無字體能及。

　　而方儒想的卻是與皇上一般，只以為蝗災要來了。

　　似乎知道臣子在想什麼，李梧也沒有繞彎子，直接道，「讓你們看，不是因為蝗災要來了，而是讓你們看印製的工藝。」

　　印製工藝？

　　兩人這才將目光從紙上拔下來，看向盒子裡面的印章。

　　林相拿起一個「兮」字，沒發覺什麼不同，另一邊方儒拿起了「羽」字，也沒看出不一樣，兩人一同看向皇上。

　　皇上接著道，「如果用這種方法印書。」

　　點到即止，林相和方儒都是聰明人，如果說之前印章印字還不能讓他們察覺到什麼的話，那麼加上這句話，就完全不同了。

　　兩人一同開始想像，如果用這種印章來印字的話……

　　這種確實相對麻煩，但是相對於雕版的麻煩來說，這樣一個字一個字排的麻煩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相對於雕版的浪費，這種也很節儉……不過短短一瞬間，兩人從腦子裡面已經相出許多條印章印刷書籍的優點，足以將雕版印刷比的縮在角落裡。

　　兩人一同倒吸了一口涼氣。

　　「居然還能如此……」

　　「居然可以如此……」

　　這樣的方法難嗎？一點也不難，但關鍵就是想到。

　　印章的製作流傳了那麼多年，連皇帝的玉璽都是印章，但是誰能想到，用印章來印書呢？

　　那些有背景的人不屑於知道書籍的製作，那些沒背景的人連印章都很少見到，所以這個方法，居然直到如今，才被挑破。

　　「這是何人所想？」

　　林相激動的問道。

　　「這是我師父和小福一起製作的，至於想法嘛，當然是我那個能折騰的兒子想出來的啦！」

　　李梧說道這裡時還一臉的甜蜜，說著自己兒子能折騰，那臉上的寵愛都快要裝不下了，林相和方儒實在是覺得辣眼睛，很怕皇上再像是上次一樣瘋狂炫兒，趕緊打住，「皇上，這個製作的工藝如何？」

　　皇上眨眨眼，將盒子下面的一張紙拿出來，這張，就是印章印刷的具體工藝了。

　　皇上的炫兒話語被打斷，另一邊，林相的思維卻有些飄忽。

　　萬萬沒想到，居然又是小福王弄出來的。

　　林相覺得心裡面熱熱的，這個孩子……心裡裝著大晉呀！

　　不由得在心裡對小李福的好感愈發加深，對於小李福的未來，也更加看好了。

　　這就是我大晉的福王呀！

　　臣一定會好好教導您，絕不會耽誤您的！

　　林相在心裡發著誓。

　　此時的李小福還什麼都不知道，若是知道自己不過想偷懶弄出的東西讓林相盯自己盯的更嚴了，不知道會不會欲哭無淚。

　　不過現在嘛，小李福還高興地不得了，正沉浸在不用上課的喜悅中呢！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小福啦啦啦啦~~~

　　ps.螽斯

　　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

　　螽斯羽，薨薨兮。宜爾子孫，繩繩兮。

　　螽斯羽，揖揖兮。宜爾子孫，蟄蟄兮。

　　以上是螽斯的原文，就不占字數放在文裡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