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霍亂江湖》第91章
   第91章

   天晴得厲害,漠上的金沙浮起一層波光,瀲灩得像水。羅謁山下卻陰惻,高聳的山體擋住大半日頭,庇護著遠處的突厥部族。

   這片地界霍臨風很熟,十七歲那年率兵屠城,奔的就是此地。

   然而這回霍臨風不在,為首之人鬚髯金戈,臂上的玄色巾子與帥旗一同飄搖,正是定北侯霍釗。蠻子的大部隊被霍驚海拖住,霍釗帶著一隊精騎長驅羅謁山,已達山下。

   這支精騎隊伍名為「翊麾軍」,各配窄刀銀槍,長短兵器皆不在話下。霍釗率兵甫一出現,突厥部族大驚,即刻奔出近千武士,全部挎著弓弩,背著箭筒。

   蠻夷最擅長騎射,這支神箭隊迅速排開,拉弓鬆弦,羅謁山下一時萬箭齊發。翊麾軍卻絲毫不亂,飛身下馬站成一面鐵壁,良駒在後,肉身在前,挑一桿長槍抵擋飛來的箭矢。

   霍釗一人當先,開路數十步,吊起足足的士氣。

   見對方不停迫近,箭矢又損耗頗多,神箭隊退開,後方頂上兩千兵丁。翊麾軍縱馬出擊,兩隊人開戰,衝鋒陷陣激烈地廝鬥在一處。

   霍釗手握長劍,連挑八九心肝,烈馬的鬃毛都被濺來的熱血打濕。蠻子被逼得節節後退,朝著西北邊,一寸寸向羅謁山的山坳處奔逃。

   凡是前來抵禦的突厥軍隊,皆是這般路線,引得翊麾軍漸漸入了羅謁山的地形陣。

   這目的不言而喻,霍釗自然清楚,然而為了逼迫秦洵現身,也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深入腹地,跳入敵方的圈套。

   一路肉薄骨並,山下盡是殘屍,霍釗率軍追殺至羅謁山的深處。有眼尖的,大喊道:「侯爺!在前頭!」

   霍釗凝眸望去,見遙遙的遠處,赫然等候著五千精兵。

   那五千精兵之中,蠻夷佔去大半,是守護部族的精要部隊,其餘皆是漢人,未著鎧甲,乃來自五湖四海的江湖散士。而為首的男人年近五旬,兩頰顴骨頗高,蒼白面皮,瞧著刻薄又陰森。

   翊麾軍繼續向前,相距四五十步的時候霍釗擺手停下,兩軍對峙,周遭山巒溝壑,崎嶇而縱橫。霍釗昂著頭顱,格外的孤傲:「螭那軍如此見不得人,不知有幾分本事。」

   那首領笑道:「自然不比定北侯驍勇,步步緊逼,迫不及待地來送死。」

   霍釗反問:「送死?死在你手上不成?」他盯著那人,蛇打七寸一般,「江湖中的絕頂高手,本侯只知段沉璧,還從未聽過『秦洵』這名字。」

   秦洵早與段沉璧反目,平生最恨段沉璧壓他一頭,聞言就變了臉色。他冷哼一聲,道:「若非段沉璧出關晚了些,我也不會閒來北上,兜兜轉轉,如今有機會和你霍釗一決高下。」

   霍釗說:「陳若吟的狗奴才,也配與本侯較量?你以為是一決高下,本侯不過當作剿匪、懲奸、打狗罷了!」

   秦洵勃然大怒:「今日我便在羅謁山下奪你的性命,而後冷桑山與段沉璧決戰,此後江湖再無人敵我!」

   霍釗瞧出來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怎懂百姓安危,怎懂家國天下,只知道好勇鬥狠謀求虛名而已。

   他偏要火上澆油:「今日即為你的忌日,羅謁山即為你的死地,你多年前輸在段沉璧手中,我叫你這輩子都沒機會贏,落個死不瞑目!」

   字字直戳要害,秦洵好似氣瘋了,飛離馬背,縱著八方游朝霍釗襲來。闔軍見此狀,登時高聲怒吼,浩浩蕩蕩地開戰。

   極其刺耳的一聲響,霍釗抵擋秦洵氣勢填胸的一招,兩柄長劍鋒刃相接,迸發出灼熱的火光。霍釗飛身下馬,靴尖兒觸地,與秦洵相搏的氣勢彷彿潛龍出山。

   整片山坳死角陷入混戰之中,萬馬齊喑引得猛獸奔逃,攪弄了山中的寧靜。三千翊麾軍對五千螭那軍,人人都殺紅了眼,咆哮著,化身大漠上的蒼狼。

   霍釗和秦洵纏鬥近百招,或步履平地,或攀附山石,冷刃碰撞變得滾燙一片。除卻秦洵,霍釗還要對付撲來的餘兵,幾乎一劍索命,沾染半身的腥紅。

   彭的巨響,一招「定北驚風」捲起飛沙走石,頓時揚起幾丈高的黃土。迷濛之中,秦洵回轉攀天縱,躲個乾乾淨淨,猖狂道:「縱使你威力無窮,可我八方游天下第一快,能奈我何?」

   待煙塵散盡,十幾名突厥兵被震斷軀骸,四分五裂地落在沙石之上。霍釗盯著秦洵,對方沒說錯,神龍無形追不上八方游,一柄長劍的距離便足以令對方逃脫。

   陡地,霍釗再次出手,槊血滿袖蕩出天大的氣勢。

   漠上刮起一陣狂風,不消片刻,屍身、血跡都被黃沙掩埋,羅謁山下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這股蕭瑟西風一路南去,拂過藍湖,霍驚海正率兵廝殺,衣角被輕輕吹動。

   又途經定北軍大營,捲著流雲朵朵,終於吹入堅不可摧的塞北城池。

   流雲遮蔽,天陰了一些,霍臨風從某條巷子裡出來,一戶人家門前立著小石獅子,他坐上去,解下水囊灌了幾口。

   手下稟報道:「將軍,城中各處已佈防完畢。」

   平亂半個月了,亂賊剩得越少就越難抓,邊邊角角皆需查探到,牽絆住不少兵馬。霍臨風應一聲,揩去嘴角的水珠,被自己手上的血腥味兒熏得蹙眉。

   他問:「侯府的家兵呢?」

   手下回道:「傷亡者已埋,其餘的今早陸續回府了。」

   霍臨風點點頭,這麼一會兒工夫,兩隊人馬從街上巡邏經過,這還不算一條太長的街。他忽然記起來,在西乾嶺擒拿採花賊時,不凡宮弟子布著行雲陣,流動性極強。

   若是設陣巡邏,是否能節省一批人手?

   霍臨風立刻吩咐:「叫各隊的騏驥集合,快!」

   說罷偶一抬頭,他瞥見街尾拐來一道身影,小跑著,披風不停地擺動,對方相隔十來步時看見他,忽地一怔,隨後翩然欲飛般朝他奔來。

   霍臨風懶懶地坐在石獅子上,張開雙臂,在容落雲撲至身前的一刻牢牢捉住。這是有血有肉的人,帶著熱乎勁兒,眼眸晶亮,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

   同處一城卻半月未見,霍臨風克制著心緒:「你怎的來了?」

   容落雲說:「家兵回府看顧,我便出來了。」他一路奔跑,喘息著,「我惦記你,忍不住來街上尋一尋……」

   霍臨風鉗著容落雲的胳膊,仔細端詳:「這半月著實辛苦,你瘦了。」

   容落雲啟唇又合住,他原本要說這句,被搶了先。伸手搭上霍臨風肩頭,搖了搖,胸腹肩背檢查一番,確認霍臨風沒有負傷。

   「府中一切安好,夫人也很好。」他說。

   霍臨風道:「多虧你,我該如何謝你?」

   容落雲小聲答:「與我何必言謝。」當著旁人,許多話無法宣之於口,抬眸和霍臨風相視,不及片刻便避嫌地錯開目光。

   他低頭斂目,瞧見霍臨風髒污的一雙手,血跡斑駁,沾著泥,不知幾日沒清洗過了。「我給你擦擦。」他掏出一塊帕子擦拭那手,悄悄地,用指尖抓撓人家的手心。

   霍臨風很癢,從掌心的紋路癢到心尖,得說點正事才能壓住。「這邊太能拖,我得盡快抽身去漠上。」他道,「倘若擺行雲流水陣,會否事半功倍?」

   容落雲說:「行雲陣是守陣,眼下捉亂賊,要用流水陣。」

   他在侯府的院子憋屈半月之久,跑出來,如一匹脫韁的小野馬,見著心上人,更是不想回去。他湊近半步,打商量一般:「我留下幫你佈陣,行不行?」

   霍臨風正欲點頭,見張唯仁自遠處馳騁而來,行色匆匆,定是漠上出了事。

   「將軍!」張唯仁勒韁跳馬,衝到霍臨風和容落雲的面前,「侯爺率三千翊麾軍打到羅謁山了。」

   霍臨風青筋暴突:「什麼?!」

   張唯仁說:「螭那軍共五千人,臨近突厥部族,欽察軍隊的援兵也已經到了。」

   霍臨風問:「侯爺如何?那個秦洵呢!」

   張唯仁道:「侯爺與秦洵惡戰數個時辰,雙方都受了傷。」

   霍釗已征戰半月,對上螭那軍前,更與突厥軍隊廝殺過一場,而秦洵一直養精蓄銳,二人的精力必定懸殊。況且,三千翊麾軍以寡敵眾,光是耗,也遲早落得下風。

   霍臨風憂心如搗,稍微定一定神,詢問手下有多少兵馬可用,容落雲在一旁聽著,情勢迫人,主動說:「留下一半人手即可,其餘你帶走。」

   霍臨風不免一怔,容落雲道:「我來布流水陣,你放心帶兵去羅謁山罷。」

   至此地步沒有時間多言,霍臨風握住容落雲的手緊緊一攥,代替了千言萬語。他翻身上馬,牽韁朝著城門方向,離弦的箭般奔馳而出。

   容落雲望著那背影,追趕幾步,聲嘶力竭地喊道:「——我等你回來!」

   羅謁山下,目之所及一片屍橫遍野,欽察的援兵已到,翊麾軍此刻正腹背受敵。山坳裡,不斷傳出滔天的嘶吼聲,死的人越來越多,千匹戰馬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霍釗的後心挨了一劍,鎧甲被生生劈開,一尺長的傷口冒出大股鮮血,他提劍立著,如巍峨高山般平穩,目光也分外的沉著。

   幾步之外的峭壁下,秦洵捂著肚腹,淫邪地笑道:「定北侯,你還有幾分力氣?還能全力使出定北驚風麼?」

   霍釗只覺喉間腥甜,動動唇,血順著嘴角緩緩滴下。他的確沒有太多力氣了,所以要盡快解決。這喘息的工夫,如潮的欽察精兵將他包圍,舉著刀劍一齊衝來,他傾身揮出霍家劍法,迎面一圈人被攔腰砍死,漸漸辟出一條生路。

   秦洵鬆開手,腹部的傷口血流不止,幸好沒有傷及內臟。說時遲那時快,霍釗明明困於人群,一晃,竟飛身至峭壁之下。

   「老匹夫!」秦洵暴喝,接招慢了一瞬,霍釗趁機欺身迫近。鎧甲剮蹭衣袍,秦洵呼喊一聲,被霍釗鎖住肩,手中的長劍登時甩了出去。

   霍釗亦將劍丟掉,近身相搏,招式快如繁星閃爍,手掌幾乎不離開秦洵的身子。如此這般,未等八方游施展開,鷹爪便把人死死地扣住。

   二人已經兩敗俱傷,眼下赤手空拳,在山崖之下激鬥百招而無果。那群欽察的精兵就要追到霍釗身後,聞得腳步聲,霍釗丹田聚氣,朝秦洵擊出排山倒海的一掌。

   秦洵引頸怒號,倉惶躲過,那一掌全力擊在峭壁之上。剎那間,這一磐山體搖晃起來,無數山石從半山腰處滾落。追來的欽察精兵躲不及,被石塊砸中,死狀極慘。

   霍釗禁不住顫抖,那拼盡全力的一掌牽動傷處,後心疼得麻痺,筋肉爆開來,噴薄出一大股熱血。他試圖邁出步子,雙膝一軟,踉蹌地跪倒在地上。抬眸,眼底風霜如晦,見秦洵提劍朝他一步步走來。

   已到精疲力盡時,艷陽仍在,人卻瀕臨薄暮。

   秦洵慘白著一張面孔,行至霍釗跟前,道:「定北侯,你已經不中用了。」

   腹間疼痛難當,他的聲音有些虛:「不過你也不虧,一輩子享受功名利祿,夠本了。」

   霍釗說:「殺了你……我才走得痛快……」

   秦洵仰面長笑:「死到臨頭,你休想!」手腕握著劍柄一轉,寒光閃過,鋒利的薄刃披頭斬下,「受死罷!」

   高空飛過一隻蒼鷹,叫聲淒迷,在這一方天地盤旋不走。霍釗微微欠身,劍刃砍在肩頸處,光當,鎧甲裂開掉落,前胸後背滴滴答答地淌著血漿。

   秦洵冷笑一聲:「這麼多血,紅得刺人眼睛。」

   話音尚未落實,霍釗左手攥住長劍撥開,迅猛起身,肩上的皮肉翻著,頸間傷及經脈,如注鮮血濺濕了半張臉面。

   在這命將不存之際,在秦洵防備鬆懈的一刻,他撲過去,身似猛虎指作鉤,傾盡氣力將秦洵狠狠一擊!

   「唔!」

   秦洵急促地悶哼,瞪大雙目,慘白的臉色迅速變得灰敗,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霍釗的利爪扎進他腹部的傷口,深入肚中,最後一股內力搗爛了他的五臟六腑。

   肝腸寸斷,兩眼、口鼻、雙耳,七竅頓時流出血來,他看不清了,視野中紅艷艷一片,瞳仁兒都成了赤色。

   霍釗艱難道:「手、下、敗、將。」

   秦洵遽然嚥氣,落得個死不瞑目的下場。

   手掌猶如血洗,霍釗晃動不堪,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所剩無幾的翊麾軍一直呼喊「侯爺」,風聲,蒼鷹嚎叫,耳畔的喧囂衝擊著他的耳膜。

   殘存的螭那軍揮刀奔襲,他的血還未流盡,便藉著秦洵的劍,耗乾氣血最後使一次定北驚風。電光火石間,漫天金沙爆出片片金光,數十蠻夷精兵原地炸開,一齊去見了閻羅。

   霍釗胸膛暴突,脊骨被震斷,已要淌乾一身熱血。

   恍然間,他聽見一句聲嘶力竭的「父親」,似乎是霍臨風在喊他。

   一隊人馬從外面衝來,奔入山坳處,被這一方肝髓流野的情形鎮住,霍臨風幾乎跌下馬背,紅著眼睛朝霍釗急急地狂奔。

   「——父親!」

   霍臨風顫抖著雙手,將霍釗倒下的身軀接住:「爹,爹……」

   霍釗根本說不出話了,眼底的風霜悄然褪去,漫上一股柔情,他動一動薄唇,發不出聲音,看唇形分辨說的是——碧城。

   「爹……」霍臨風低喚,「爹,爹!」

   兩眼輕闔,霍釗已無生息。

   將士們呼號撼天,紛紛跪倒在沙石之上,霍臨風默著,眼眶掉落一滴熱淚。他來遲了,為何不快些?為何不再快些?!

   他的父親勝了,死了。

   霍臨風抱著霍釗,木然道:「送侯爺回營。」

   烈日正當空,照著最後這一截歸程。

   定北侯霍釗,一生征伐於大漠,俯仰無愧於天地,功在社稷千秋。今率三千翊麾軍,剿蠻夷精兵八千餘人,戰死羅謁山下。

   名將未及見白頭,蒼鷹遠去,一聲哀啼。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