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8章

　　「這位……利奧波德大人，我希望得到解釋和處理辦法。你們人族應該不想挑起和獸人全面戰爭吧？」那位狐族使者皮笑肉不笑地丟下一句話， 便主動收攏了那些救出妻女後喜極而泣的獸人， 朝著特地撥給他們落腳的地方揚長而去。

　　被丟在原地的利奧波德眉宇間積壓著沉厚的怒氣， 他怎麼都沒想到堂堂三皇子居然會做出這些事情！還當面暴露在獸人使者和平民面前！

　　聖凱西亞王城裡誰不知道金斯林是皇帝的拍賣行？就算皇帝給了三皇子，那也和皇帝有著牽連不斷的聯繫！

　　利奧波德深吸一口氣，努力穩住即將爆發的情緒， 轉身向著王宮疾奔而去。現在最主要的是如何安撫那些獸人使團的情緒，就算和獸人開戰也不能是他們不對！

　　這一刻， 利奧波德對三皇子厭惡到極點。

　　另一邊，牧川和擎蒼無聲地穿過充斥著無數高談闊論和竊竊私語的道路，飛快走回天地拍賣行。

　　一進到無人的房間， 擎蒼便低頭看向牧川，開口說：「看來很順利，我們按計劃讓利奧波德去迎接獸人使團， 沒想到萊恩所說的好戲就在這裡。」

　　牧川掀開斗篷撥弄了下銀髮，說：「沒錯，利奧波德作為皇黨中爵位最高的中堅力量， 可以說是皇党裡的領袖。而且他為人最為嚴肅重禮，算是大貴族裡的一股清流， 這下暴露出來， 中立的皇黨恐怕不會輕易讓三皇子登位了。」

　　擎蒼搖搖頭， 微皺的眉頭沒有鬆開：「沒那麼簡單， 還要看那位皇帝的想法。」

　　牧川無言片刻，然後說：「不過萊恩也太瘋狂了吧， 這麼多的獸女，萬一陰溝裡翻船怎麼辦？」

　　「恐怕這是獸王的主意吧，萊恩只是順水推舟一把，把那些獸女的家屬們送到那個街口鬧出來。而且隊伍裡有個人，估計也不簡單。」擎蒼想起狐族使者那個口型，微微眯起紅眸。

　　牧川歎息一聲：「現在先靜觀其變吧，有那麼個獸人使團在旁邊施加壓力，皇帝也不可能輕輕放過了。」

　　——

　　聖凱西亞王宮，利奧波德在通報後，陰沉著臉飛快地走入皇帝的寢宮，對那奢華床帳後靠坐著的男子說：「陛下，獸人使團……」

　　床帳後滿頭灰發，披著厚厚皮毛披風的男子咳了兩聲，威嚴低沉的聲音淡淡地說：「我知道了。克勞德在哪？」

　　利奧波德臉色更黑了：「三皇子殿下在金斯林拍賣行……」

　　寢宮裡是死一般的寂靜，過了一會，利奧波德才嚴肅地再次開口：「陛下，現在當務之急是安撫獸人使團，現在的情況下我們並不適宜和獸人開戰。」

　　男子閉著眼睛思考了片刻，說：「利奧，你不覺得太巧了嗎？獸人使團一來，這件事就暴露出來，還剛好在他們眼前。」

　　說這件事和獸人使團沒關係，利奧波德打死也不相信，他緊皺眉頭沉聲說：「估計他們早就發現這件事了，就等著這次借機發難。如果就此貿然開戰，之前站在我們這邊的各種族恐怕也不會再幫助我們。陛下，三皇子殿下實在是太……太荒唐了！」

　　床帳後蒼老的皇帝深深地歎息一聲，幽幽地說：「利奧，他是在怪我嗎？」

　　利奧波德心裡一緊，低下頭不說話了。

　　皇帝捂住嘴重重地咳了一會，才虛脫地癱在靠背上，說：「這件事有蹊蹺，你繼續查。還有，把克勞德叫來。」

　　「陛下……希望您保重身體，在下告辭。」利奧波德略帶擔憂的目光看向床帳後衰老的皇帝，眉心的豎痕更深了。

　　利奧波德走了有一會，三皇子克勞德才從金斯林拍賣行回到王宮。

　　他眉間帶著淡淡的陰翳和血氣，又很快掩下。他一進寢宮，馬上乾脆俐落地跪了下來，一路膝行到床邊。

　　「父皇，您身體沒事吧？可別生氣了……」

　　皇帝重喘幾口氣，一把拿起身旁的枕頭狠狠地朝克勞德扔過去，怒道：「你心裡還有我這個父皇嗎？你哪來的這麼骯髒的心思？你有想過暴露後你該怎麼辦嗎？你這輩子已經不用想我這個位置了！」

　　克勞德直挺挺地任由枕頭砸在臉上，臉色在皇帝說不用想他的位置的時候扭曲了一瞬，然後又小心地又膝行幾步，抬起頭濡沐地低聲說：「父皇，別生氣了，小心身體。」

　　皇帝咳了好一會，半響才有些心灰意懶地開口：「你是對自己身體裡的獸人血脈有什麼不滿嗎？這可是你母親給你的！」

　　克勞德手緊緊握成拳頭，手心被掐出了血。但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深深地看著床上衰老不再的皇帝：「父皇，您恐怕不知道吧，母親生前最恨自己身上這一半的獸人血脈，就是因為這個，她才不能和您長相廝守。」

　　皇帝一怔，神情恍惚了起來。

　　「母親她不怪您，怪只怪自己身上骯髒的獸人血脈，她知道您有很多不得已，也知道那時候的您是被先皇騙走的。只是她臨死前……緊握著我的手，還在喊您的名字。」

　　皇帝神情裡的恍惚更甚，他還記得她的笑容，一直燦爛如朝陽，那是只對他露出的笑容。

　　克勞德伸手握住皇帝有些枯瘦的手，像他小時候那樣的小心翼翼：「父皇，我知道錯了。」

　　皇帝一怔，感覺到手背上的濡濕，反手捏起他的手，看到了手心的月牙傷口。他歎息一聲，說：「嚇到你了嗎？讓牧師給你的傷口治療一下，然後你準備準備去省石穀吧。」

　　克勞德瞬間抬起頭來，喃喃地重複：「省石穀？」

　　「沒錯，你在裡面好好反省。等新皇登位，風波過去，你就可以出來了。」皇帝平緩地說。

　　克勞德僵了僵，低下頭輕輕地說：「我知道了。」

　　「我累了，你先出去吧，記得去找牧師治療。」

　　走出寢宮的克勞德滿臉陰沉，他低頭看了看手心那幾個血紅的月牙傷口，眼睛慢慢地猩紅了起來。

　　手心的疼痛讓他清晰地回想起來，被迫喝下劇毒藥劑的母親臨死前死死抓住他的手時，那被掐出青紫和血印的手臂，還有她嘶吼的聲音。

　　「克勞德，你一定要成為皇帝！把那些人通通都毀滅……」

　　克勞德握緊拳頭，感受那尖銳的疼痛，臉上露出一個略帶扭曲的笑容。

　　省石穀？那種進去過就再沒有機會登位的地方，他怎麼可能會去？

　　——

　　金斯林拍賣行被利奧波德連夜封鎖查抄，到底翻出了什麼只有他們的人知道，不過看那些參與查抄的衛兵們一出門就忍不住吐了，之後幾天也是一副萎靡的模樣，就知道裡面到底是些什麼東西。

　　而那些獸人使團則獲得了無數的賠禮道歉，據說皇帝還特地從病床下來，放下身段親自去使團所在的宮殿。

　　這下獸人使團也不太好再抓著不放了，而他們也意外的好說話，收下了無數賠禮後便表示這事揭過，只是為首的狐族使者這話說的怎麼看怎麼勉強，臉色一直很陰沉。

　　三皇子鬧出這種醜聞，眼看是登位無望了。於是除了那些被牽連的大貴族們，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除三皇子以外的皇子皇女，這下二公主一下就凸顯了出來。

　　而這些天皇帝也頻頻把二公主叫到寢宮裡，似乎也暗示了他的選擇。

　　但牧川他們沒有絲毫地放鬆警惕，因為三皇子這幾天整天待在自己的宮殿裡，沒有絲毫動靜。但這沒有動靜就是最反常的地方，以他們對三皇子性格的瞭解和模擬，他根本不可能毫無反應。

　　這點，絲特拉在之後一次會面回答了他們：「父皇打算讓他去省石穀，後天就走。父皇還打算提前讓我登位，然後用這件事沖淡這股風波再讓克勞德出來。」

　　「到這個地步還在為他著想？」牧川有些不可思議，連讓絲特拉登位也是為了讓克勞德擺脫這件事嗎？

　　絲特拉經過這麼些天，身上那曾經的天真已經完全消失，已經能看到以後堅毅女皇的影子。她遲疑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說：「克勞德已經翻不了身了，但我總覺得他不會就這麼甘休的，可是他還能怎麼辦？」

　　擎蒼眯起紅眸，吐出兩個字：「逼宮。」

　　絲特拉一驚，下意識地搖頭：「不會吧？克勞德可是非常尊敬愛戴父皇的，而且當初他還是靠父皇才活下來……」

　　擎蒼沉聲說：「總之做好準備吧，殿下也要在利奧波德面前暗示一下。」

　　牧川看著絲特拉，沉下心。最晚後天，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

　　清晨，克勞德一身露水地站在寢宮門口等待，看著侍女端著臉盆從寢宮裡走出來，便走上前輕聲問道：「父皇醒了嗎？」

　　侍女看到他，忍不住嚇得一縮，盡可能地離他遠地站著：「殿……殿下，陛下剛剛醒……」

　　說完，侍女馬上轉身疾步離開，像是身後又什麼可怕的怪物在追一般。

　　克勞德站著原地看著侍女消失的方向，眼底一片陰霾。

　　很快，另一個侍者端著藥劑和早餐往寢宮走過來。克勞德轉頭一看，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搶到手上。

　　「由我給父皇送過去吧，你可以退下了。」

　　侍者一怔，還沒來得及阻止，克勞德已經端著走入寢宮裡。見狀，那侍者愣怔了一會，然後慌忙地跑出去找利奧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