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 鬼差升職記（七）

張龘手指的方向有一塊巨大的岩石，通體漆黑，有著瑩潤光澤，好似一塊無暇墨玉。

　　洛凌盯著看了良久，遲疑地問道∶「這是……三生石？」

　　張龘笑著點頭，「對，這就是三生石。」

　　三生石上刻三生。鬼魂們能在三生石上看到自己的三世人生，但其實地府內部會記錄下每個鬼魂的所有轉世輪迴，一些強大的凡人喝過孟婆湯，就好似被封印記憶，回到地府就會自動解開封印，瞬間想起自己的前世。三生石只是普通人找尋回憶的地方。這個「普通人」還是相對而言的，墨良那樣的才能算在普通人行列，墨悠悠若是沒有機緣，再輪迴幾世都不可能來看三生石，而即使是墨良這樣有可能能看到三生石的「普通人」也未必會來看。「能做到」和「會去做」是兩回事。

　　如此也可以看出，看守三生石的崗位是多麼清閒又沒有油水，學校裡的看門大爺都比看三生石的事多。

　　洛凌被安排這麼個差事，不由愕然，仔細回憶蘭冰的人生，沒有發現一點兒端倪。洛凌不由警惕起來。

　　她自問來這兒之後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還幫鬼城解決了一個麻煩，怎麼會被地府安排到這邊來？難道地府怕她生事端，找了這個地方關押她？這可和她的計畫不一樣啊。

　　地府這個頂尖的A級位面果然不容易對付。

　　「接下來一段時間，就要麻煩你了。」張龘客客氣氣地說道。

　　洛凌轉頭看向張龘，眉間微蹙，淡淡應道∶「我知道了。」

　　張龘如仙人一樣飄然而去。

　　洛凌平靜地繞著三生石走了好幾圈，仔細打量了一番，再環視週遭。幾步遠的地方有一棵枯萎的柳樹和一副石桌椅。她走過去坐下，一手托腮撐在石桌上，暗自琢磨地府的用意。

　　三生石看守這個崗位如洛凌所料，十分清閒，幾天都沒鬼靠近。旁邊的閻羅殿就很熱鬧，每天都有鬼差帶鬼魂來過審，還什麼樣的鬼都有。在地府這個充滿了東方氣息的地方看到幾個魔法師騎士打扮的傢伙，也是畫風清奇，讓人窘迫送他們來的鬼差也都穿著騎士鎧甲，好像一群走錯片場的蛇精病。閻羅殿倒是一成不變，總是保持東方韻味的雕欄畫棟、亭台樓閣，那些騎士和魔法師在進入前都要好奇感嘆幾句。洛凌還看到過兩個精靈被送過來，尖耳朵的那種精靈！

　　會不會還有怪獸？洛凌想起了藍路路。那個位面的凡人就都是有異能的動物，不是人形。她記得地府位面有連接一個類似的位面。

　　也沒個人來和洛凌換班，幸好鬼差實際上是沒有疲勞和飢餓感的，洛凌能繼續枯坐下去。

　　這樣坐了一個月，就要變成石雕的時候，洛凌看到一個穿著西式蓬蓬裙的女人從遠處走來。她模樣憔悴，手中提著一雙高跟鞋，赤裸的雙足帶著傷痕和血跡。她有一頭金色長捲髮，或許這頭秀髮以前如太陽般燦爛，現在卻是黯淡無光，和她好看的容顏一樣，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女人在三生石前站定，仰望那塊墨玉般的巨石，接著緩緩轉頭，看向了洛凌。

　　洛凌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來，不禁好奇，對女人微微頷首。

　　女人躊躇了一陣，咬了咬唇，走向洛凌。

　　「你好。」

　　「你好。」

　　兩人說完這話，就冷場了。

　　地府和神界一樣，在這裡的鬼魂都是靈魂狀態，看似在說話，其實算是精神交流，也就沒有語言上的障礙。這樣的冷場絕對不是因為言語不通，在思索如何翻譯。

　　「你是來看三生石的？」洛凌主動問道。

　　女人沉默半晌，點了下頭，「我在鬼城聽人說，這裡有一塊三生石，可以看前世今生和來世。」

　　洛凌搖了搖頭，「不是前世今生和來世。」

　　這塊三生石所記錄的只有過去，也就是過去三世的人生，今生來世都不在其列。這也是地府出於「維穩」考慮，免得鬼魂看到今生來世，激起什麼情緒來。而且以地府的規程，來世是可以在一定限度內商量交易的，地府所規定的來世命運也不回事無鉅細，所以看到來世根本做不得準。

　　「只能看到過去？」女人失望。

　　「對。你要看的話，手貼上去就行了。」洛凌給她做說明。

　　女人低頭，似是在考慮。

　　洛凌沒催促。她難得見到個活「鬼」，可不會趕她走。

　　等了許久，女人才深呼吸，走向了三生石，將一隻手貼了上去。

　　洛凌是看不到三生石內容的。她好奇等待著女人的反應。

　　三生石和上帝視角顯然有異曲同工之妙，所見內容不是如電影般播放，而是將信息一股腦地灌入人腦中，讓人在瞬間接受所有信息。外人看來不過是眨眼功夫，可對於當事人來說，是經歷了漫長的時光。

　　女人的雙眸中淌出兩行清淚，突然泣不成聲，手一鬆，那雙高跟鞋落地，她摀住臉，跪在了三生石前面。

　　洛凌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麼，但能哭成這樣，肯定和她這一世的遭遇有關，不然不會有那麼強烈的感情。

　　看女人哭個不停，不遠處閻羅殿進出的鬼差和鬼魂都會投來詫異的視線，洛凌有些坐不住。她上前蹲到女人身邊，輕聲勸道∶「別哭了。過去的已經過去，重要的是未來。你看，你那三輩子已經結束了，這一生也結束了，接下來就要轉世輪迴了，新的人生要開始了，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女人的哭聲低了下去。

　　「你到這邊坐一會兒吧。」洛凌攙扶起女人，到石桌邊坐下。

　　女人放下了手，雙眼紅腫，臉上濕漉漉的，比來時更加狼狽可憐。

　　洛凌也不能變出紙巾手絹來，只好避開視線，繼續勸道∶「你能從鬼城走到三生石，生前實力肯定不凡。像你這樣的人，多少有一些影響來世的機會。既然已經到了地府，就不要去多想以前發生的事情了。你要考慮的是未來。你有什麼想法可以跟我說，我幫你找關係，請個判官幫幫忙。」

　　洛凌很主動。難得有「生意」上門，還可能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唯一的「生意」，她能不主動嗎？升職加薪的機會就在眼前啊！

　　女人輕聲說道∶「你不問問我看到了什麼嗎？」

　　洛凌頓了頓，「你如果想要傾訴，我願意當個傾聽者。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當了那麼久的神靈，什麼悲慘人生沒看到過啊？洛凌對此都有些免疫了。

　　女人抹了抹臉，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