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停屍間（二十七）

洛凌的意識有些昏沉，但身體好像變得特別輕，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幢古色古香的大院，洛凌順風飄進了院落內，看到坐在床上的年輕婦人。以現代的眼光來看，她就是個剛成年的小女孩，可她梳著婦人髻，所住的房間雍容華貴。

　　「撈起來就沒氣兒了。那肚子脹得那麼高。夫人抱了一下，就吐了夫人一身水。夫人當時就昏過去了。」

　　「老夫人說孩子早天就該早些葬了，落土為安，也不用大操大辦。小少爺的一應東西要嘛燒掉，要嘛跟著埋了。」

　　「這樣連個墳都不會有吧？」

　　「會埋在老爺夫人的墳冢邊上。」

　　「夫人這邊呢？」

　　「夫人這樣能做什麼？除了握著小木船發呆，動都不會動了。」

　　洛凌聽到屋外輕聲的議論，心跳亂了起來。仔細感覺，那並非是她的心跳。

　　「娘……娘……」這呼喚也不是她的聲音，卻從她嘴巴裡吐出來。

　　床上的夫人渾渾噩噩，眼神呆滯。她就這樣坐了好幾天，屋內經常有人進進出出，喂她吃飯喝藥。洛凌就飄在一邊，不停叫著「娘」。她看到那個夫人手中握著一艘小木船，用力到在自己掌心留下痕跡，直到有一天，她手一鬆，木船從床上滾落。

　　「夫人，您不要緊吧？」

　　夫人抬眸，看看那個僕婦，又看看地上的木船，「這是哪來的？」

　　「啊？這是小少爺的啊。」僕婦怔怔回答。

　　「小少爺？誰家的小少爺？」夫人蹙眉。

　　「啊……」僕婦啞然。

　　洛凌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拉扯，那呼喚的聲音變得淒厲而無助。她落入一團黑暗中，聞到了土腥味，聽到小蟲子爬過的聲響，寒冷的感覺揮之不去。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看到了微弱的光線。

　　「這邊祖墳都要重新修一下。」陌生男人的聲音。

　　「咦？這小棺槨是誰的？」

　　「不知道，沒記錄呢。」

　　「嗨！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是陪葬品！」

　　「跟那些瓶子一樣嗎？」

　　「一樣的！就是更值錢！喏，待會兒重新落葬，你就把這小棺槨放那個花瓶邊上。得這麼擺，有講究的。」

　　洛凌心中生出憤怒來，又有些悲涼。

　　滄海桑田，不會再有人寵溺地喊「禮哥兒」了，沒有「禮哥兒」了……

　　「徐頭，就從這兒挖嗎？」

　　「對！」

　　「不好！塌了！」

　　「師父救命！啊！」

　　「救……！」

　　洛凌聽到了新的響動，一隻細細小小的手伸出了棺槨，輕輕拉拽起那兩個還有呼吸的人。

　　「噗！哈……哈……呸呸！哈……」

　　「師父，哈……師父你沒事吧？」

　　「嗯……伊內斯在那裡！快拉他出來！」

　　「行了，就拿這些東西吧。楊子他們就埋在這兒，我們快走。別讓人逮到了！」

　　「快走快走！」

　　寒氣侵入了洛凌的身體，她的身體變得愈發沉重，又有種說不出的輕鬆感。

　　「伊內斯，你怎麼了？」

　　「我們不存在了。」

　　「什麼？」

　　「我們不存在了！只要到了這地方，我們在外面就不存在了！你聽不明白嗎？！進來了這裡，外面人就不記得我們了！教堂那塊地開了家醫院，他們的院長說沒有教堂，教堂是空地，哈哈哈！沒有教堂，沒有我伊內斯了！也沒有你們了！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我們到這鬼地方了！」

　　徹底不存在了。

　　沒有人記得，沒有人知道。

　　禮哥兒……

　　我的好禮哥兒……

　　洛凌一個激靈，晃了晃腦袋，眼睛重新看到了景物。

　　乾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不一會兒，他又笑了起來，「嘻嘻嘻嘻嘻嘻嘻……不存在了……嘻嘻嘻嘻嘻……你們明明存在啊……呵呵……你們明明還存在的啊……」

　　「這就是你鬧鬼的原因？」洛凌嘆氣。

　　比起這個孩子，來到這個異空間的「人」從某種角度來說，的確還是存在的。他們彼此能夠感知到對方的存在，所謂的不存在，只是對於外界來說。可外界和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都出不去呢。

　　「咯咯咯……」乾屍還在怪笑。

　　「救他們的時候，你是好心，還是想要有人帶你出去？是後者吧？」洛凌一邊說著，一邊走向了鐵牢門口，彎腰撿起之前扔地上的大鐵鎖。

　　「嘻嘻嘻嘻……咯咯咯咯……他們沒有帶我出去呢……嘿嘿嘿……」

　　洛凌拿著鐵鎖回來，又撿起鐵鏈，將鎖頭扣了上去，纏了好幾圈，繞成一個鐵疙瘩。

　　「你們都出不去了……你們都得消失了……嘿嘿嘿嘿……」

　　梅雁文和老徐頭師徒倆不知道洛凌看到的那些，只聽洛凌和乾屍的對話，就不寒而慄，抖成篩糠。

　　「其實，你也是存在的呢。」洛凌衝著乾屍露出一個笑容，猛地掄起那鐵疙瘩，狠狠砸在乾屍身上！

　　哐！

　　「啊啊嗷嗷嗷嗷嗷！」乾屍慘叫。

　　「看，這樣才叫不存在呢。」洛凌的笑容很恐怖。

　　另外三人抖得更厲害了，從驚恐地瞪著乾屍，變成了驚恐地瞪著洛凌。

　　「住手！不要！啊啊啊啊！」乾屍尖叫。

　　洛凌又掄圓了鐵疙瘩。

　　哐！

　　乾屍的兩條腿已經變成了粉末！

　　「說點我想聽的事情吧。」洛凌淡淡說道，拋了拋手上的鐵疙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乾屍惶恐地叫著。

　　洛凌又笑了，手一鬆，鐵疙瘩垂下，如同一個流星錘，就懸在乾屍上空。

　　乾屍見她又要砸過來，連忙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裡很陰，全是陰氣，全是怨念！」

　　「這我早就知道了啊。」洛凌搖晃著手中的鐵疙瘩。

　　乾屍又說道∶「這裡有和我一樣的東西！」

　　「哦？這個是我想聽的了。」洛凌頷首，鐵疙瘩還在慣性作用下襬動，洛凌的手是不動了。

　　「有好幾個這樣的東西，我不知道具體有多少。有些比我厲害，有些比我弱，比我弱的都是後面出現的。後面出現的也有比我強的。」

　　洛凌蹙眉。

　　乾屍說得並不清楚，可洛凌聽懂了他的意思。「後面」，應該是在伊內斯他們之後出現在異空間的。這種不可思議的倒霉「穿越」顯然和乾屍、以及乾屍的那些同類有關。

　　至於強弱，洛凌有些吃不準了。

　　「比你強的能做什麼？」洛凌問道。

　　乾屍搖頭，脖子扭得咔咔作響，「我不知道。」

　　「那你區分強弱有什麼意義？」洛凌的手腕又轉了轉。這就像是兩個國家的人，都是人，可一輩子都不一定能碰上，有什麼好對比的？

　　乾屍停頓了一秒，才說道∶「弱的會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