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全家福
金色的十月,郊區的土地上到處都是豐收的顏色。
金黃的玉米,沉甸甸的高粱,壓彎了枝幹的小麥,掛滿了枝頭的紅棗,垂在藤蔓之下的紫葡萄,每一天田地的主人都早起晚睡,為的就是把這些忙碌了一年才得到的收成收進自己的糧倉裏。
兩姓村的村口高大的彩虹門迎風屹立,碩大的氫氣球下面拽著長長的橫幅左右搖曳,紅、黃、粉、綠、藍各種顏色的彩旗從村口開始,沿著村道的兩邊一路向裏,就像衛兵一樣站在道路兩邊迎接來來往往的客人。
村委會旁的打穀場上,秧歌隊成員們正在忙著化妝,村民們則是忙著把村委會裏面的桌椅搬出來擺在外面,再把大喇叭的電源接好。
隨著時間過去,打穀場空地這邊的人群開始越來越多,除了本村的村民之外,還有不少聞訊趕過來的客人和過來幫忙的親朋好友。
打穀場旁的村委會中,穿著西裝的兩姓村村長陳有德緊張兮兮的握著手中的演講稿,磕磕巴巴的念著,大概真的是太過緊張,一句話被他念成好幾段不說,念著念著的還突然就不出聲了,非得斷一下在接著念。
正在給他整理衣服的陳家表舅媽見他的樣子,不由得安慰道:“老陳,別緊張,不就是個剪裁發言稿,你可以帶著稿子上去念的,怕什麼?你看看人家阿全,是主持人面臨的狀況比你多的多,人家還不能拿著稿子登臺,一切都得看臨產反應,也沒向你這個樣子。”
“那能一樣嗎?阿全多大我多大,他正是記性好的時候,我這個年紀就差提筆忘字了。再說剪裁流程都是他安排的,就連我們的發言稿都是他寫的,全在他腦袋裏的東西他當然不用背。”
今天是兩姓村的農家樂集體開業的日子,為了廣而告之也為了招攬人氣,村裏面特意舉辦了一個表示慶祝的剪裁儀式。
作為一村之長,陳家大表舅被推舉為村民代表要上臺發言,而周全則因為是村中公認的學歷最高,學問最好的人而被委任成為了這一次剪裁儀式的主持人。
說是主持人其實和負責人也沒啥差別,剪綵儀式大到流程小到道具全部都是周全負責,就連他們家大表舅的發言稿都是周全代筆捉的刀。
現在他正穿著一身從婚慶那邊借來的禮服,坐在村委會的院子裏,被陳文娟按著化妝。
“文娟,粉底是不是用的太多了?我現在覺得臉皮子可僵了,一會說話的時候會不會往下掉粉?”
“頭髮可以了吧?你那用來定型的啫喱已經噴了快半瓶了。”
“口紅就別弄了,感覺好怪。文娟手下留情,我對自己的眉毛很滿意,不用在修。睫毛也很滿意,麻煩女俠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拿著睫毛夾的陳文娟對著周全的臉左看右看,最後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都是事實,周全天然的眉形與他的臉型很相稱,睫毛更是又長又濃密,還自然向上微微翹起,比那種故意弄出來的假睫毛好看的多。
感覺自己無處下手的陳文娟氣呼呼的說道:“真不公平,阿全哥你是個男生,要這麼漂亮的眉毛和睫毛有什麼用?簡直是暴遣天物!!!”
“不行我得看看還有啥能用上的,好不容易才逮到這個機會,說什麼都不能浪費。”說著文娟姑娘又去翻自己的化妝包,一副小女生遇見漂亮的洋娃娃,興致勃勃為他打扮的樣子。
周全見狀不動聲色的擰了擰身子,看准空檔一個健步就躥了出去,一邊跑一邊說道:“文娟,我去看看外面弄好了沒有,你先去給別人化吧。”
一個沒注意讓‘洋娃娃’跑了的陳文娟在院子裏直跳腳,不過轉了一圈之後她就又有了新的目標。
發言稿念到一半的陳家大表舅看著自己閨女拎著一個大包包笑容滿面的進了屋,不知道為什麼後背的冷汗瞬間就湧了出來。
見勢不妙趕快溜的周全一路小跑來到了打穀場,就見到寶二龍正在給道具那邊的幾個小哥送煙。
周全把他叫過來說道:“二龍,一會九點整剪綵儀式正式開始,我上臺說幾句話,喊禮炮齊鳴的時候空地那邊的禮炮就得開炮。之後是大表舅上臺發言,在然後就是村中四十三家農家樂的主人上臺共同剪綵。整個儀式的流程就是這樣,禮炮還有攝像那邊沒有問題吧?”
寶二龍聞言揮揮手說道:“放心攝像的那個是我職高的同學,禮炮那個是他哥們,他們是正經幹婚慶的,就咱著小場面半點問題都沒有。”
“那就好,時間差不多了,告訴大家都準備好。”
打穀場的中央,手持話筒的周全做了一個簡單的開場白,然後幹聲宣佈:“現在請鳴響禮炮。”
話音剛落不遠處調整好的禮炮就對著空曠的位置開始鳴放,那整耳欲聾的聲音讓村裏年紀大的鄉親們看的都說熱鬧。
禮炮結束之後,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陳家大表舅從周全的手中結果話筒,開始了自己的村代表發言。
站在打穀場中間,陳家大表舅翻出演講稿準備開念,不過看他至今仍然在微微抖動的手,大家就知道他的情緒應該是很激動的。
有看熱鬧的村民在一旁起哄道:“村長,手別抖呀,想當初你到鎮上去堵鎮長大門的時候都沒打怵,現在咋還抖起來了?這一圈都是咱的鄉親,沒啥好怕的。”
有人帶頭就有人跟著起哄,聽著亂糟糟的人群,村長放下發言稿說道:“別瞎嚷嚷,誰說我怕了?我陳有德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怕過什麼,我只是太激動了。”
說完他又把發言稿舉起來,想要繼續念。
“嗯...今天是個....是一個幸福的日子,是俺們....不對是我們兩姓村的大日子....。”
越念越不順的陳村長最後洩氣的把那長發言稿重新疊好塞回自己的口袋裏,把系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根領帶扯開說道:“還是這樣舒服,這破帶子裹的我難受。”
“噓噓,下面的各位安靜一下聽我說。那個阿全你寫的發言稿我實在是念不通順,表舅決定還是有啥說啥。那些剛才說我怕了的傢伙,你們猜對了,我剛剛卻是有些怯場,但我不是怕你們,我是怕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裏出醜給咱村丟臉,不然只是我自己,天王老子來了我也敢去叫板。我會怕是因為我在乎,因為這個日子對咱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從今天開始咱們村的四十三家農家樂正式開業,咱們村徹底結束了青壯年外出打工,老人、媳婦、孩子留守的兩地分離局面。”
“從十幾年前開始,咱們村就是市里、縣裏、鎮子上有名的致富村和小康村,但是伴隨著這些詞語一起過來的,還有為了生計家裏的老爺們被迫離開家庭外出務工。外人都說俺們村人人都會手藝,個個都是廚子,出去比那些賣苦力的人掙得多受累還少,可誰知道俺們這些老爺們一年到頭在外打拼,見不到老婆孩子,伺候不了家中父母是怎樣的心情?你們能想像那種離開的時候孩子還被媳婦抱在懷中吃奶,回來再看卻發現孩子已經能跑能跳,誰都會叫但就是不知道管自己叫爸爸的心情嗎?”
原本人聲鼎沸的打穀場因為大表舅的發言而瞬間安靜,村長的話對於年齡在三十—五十歲之間的青壯年漢子們來說,感觸是最深的。
原本就學廚藝的那一撥就不用說了,種植花棚的當家男人們,在鮮切月經的收益明顯下滑的時候,為了維持家中的生活品質,也有一大部分的人選擇和同村的人一起外出務工。
那種一出去就是一年,吃虧受累卻還見不到家人的思念,真的是特別熬人。
“為了給家人更好的生活,會這樣大家也是無奈。我外公是村子的第一任村長,他老人家當初上任的時候立誓讓村民不再忍饑挨餓,村中家家戶戶都能吃飽飯,有衣穿,有房住,有存款。他和我大姨夫、寶叔還有村中的其他長輩們一起用二十多年的時間實現了這個誓言。”
“我是這個村子的第二任村長,我沒有外公他們那麼大的能力,但我也有個心願,我希望咱們村的村民家庭和睦,父親恩愛,長慈幼孝,日子都能過的和美。”
“現在我們有了這個機會,咱村在自己的家有了能活命的營生,在不用去受那種骨肉分離的苦,我謝謝讓這個機會變成現實的老少爺們了。在場的客人們,我們兩姓村風景優美空氣新鮮,物產豐富鮮花遍地。我們村的農家樂手續齊全收費合理,特徵鮮明經濟實惠,每一間農家樂的掌勺師父都有自己獨特的拿手菜,保證來過的人絕不後悔。在這佳節時刻,兩姓村農家樂試營業期間,食宿玩樂全部八折,還附送鮮花採摘活動,機不可失歡迎惠顧,好了我要說的就是這些。”
嘩啦啦啦啦,嘩啦啦啦啦,周全帶頭鼓掌,村裏的其他人緊跟其後。
村長這些年的奔波大家都看在眼力,誰也不是傻子,當官的是不是真心為村民好看看就能知道,不然憑啥陳家表舅在村中威望這麼高,只因為他是村長?
陳有德下臺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把領帶扯開,把脖子上的扣子也解開,這樣他才覺得舒服、鬆散。
他離開之後,周全立即把村中新店開張的那四十三位店長叫到打穀場的中央,大家站成一排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托著紅綢,一二三喊下去,共同剪斷了他們托在手上的紅色的長綢緞。
啪啪啪,啪啪啪,彩帶在大家的頭頂炸開飄落,周全看了看身邊的那些店中掌廚,突然發現他們居然全部都是寶家一門而出的師兄弟。
望著他們身上的廚師服和頭頂的廚師帽,周全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幾分鐘之後原本在民宿那邊掌勺的寶大廚和文叔全部都被周全電話叫了出來,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阿全,啥事這麼急著叫我們,還讓我們必須穿著乾淨的廚師服、戴上廚師帽?”
在文叔身旁的寶大廚雖然沒開問,但是他的表情卻是和文叔一模一樣的。
“文叔,寶焵哥,你們看看打穀場裏的那些人,是不是寶老爺子一門的徒弟都在這邊了?”
最早跟在老爺子身邊的文叔聞言墊起來透過人群看了幾眼說道:“唉,還真是,夠資格有資歷管老爺子叫一聲師父的人,都在這邊了。”
“那好,你們也進去,和大家一起前後排站好。”
“做什麼呀?”
“給你們照一張全家福。”
已經走進打穀場的寶大廚聞言驚訝的回頭,周全卻推著他繼續走,一邊走還一邊說道:“機會難得,大家一起,拜託了攝像師父。”
哢嚓一聲,一張珍貴的全家福被記錄下來,裏面白衣白帽腰系圍裙頭戴廚師帽的師父們雖然年齡不一,但看起來卻都是那麼的神氣和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