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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錚擺弄了下話筒,音樂響了起來。
“不要哭了嗎,該哭的人是我吧,你都坦白愛上了他,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同意啦,既然你提出想法,我們不要拖拖拉拉,就從明天開始吧...........”
梁錚的聲音跟原唱其實相差很多,原唱更偏向於失戀的感覺,而梁錚唱這首歌的時候嘴角一直都是帶著笑的。
沒什麼技巧,渾身透著一股隨性恣意。
混著他與生俱來冷硬的痞氣。
少了些情歌的苦悶,多了些慵懶和灑脫。
周驍燚在旁邊吼了聲好,連帶著全場都鼓起了掌。
間奏期間,梁錚往舞台中間走了幾步,眼神瞥向了謝宗南的位置,挺隨意的將握著話筒的手縮進了毛衣裡,然後閉上了眼睛。
“那就分手吧,再愛都無需掙扎,不要再問我,怎捨得拱手讓他,你走吧,到了記得要給我通電話。”
“那就這樣吧,再愛都要Sayonara,再給抱一下,聞一聞你的長發,不要再哭啦,快把眼淚擦一擦,這樣吧,再愛我有緣的話。”
謝宗南抬頭注視著梁錚,他站在那片橘黃色的燈光下,安靜的站著,低沉沙啞的嗓音,隨著呼吸而起伏的胸膛,認真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笑的唇角,還有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不得不說,挺耀眼的。
很自由,也很孤獨。
這種孤獨藏得很深,乍一看看不出來,可謝宗南知道,他並沒有很開心。
尾聲處,梁錚睜開眼,目光順著人群飄到了角落的謝宗南,只一瞬又慢慢移開了,貼著話筒說了句,“祝大家新年快樂。”
謝宗南撓撓頭,扭頭咳了一聲,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不好意思。
一曲作罷,台下掌聲迭起,大家喝了酒都比較嗨,有人不怕死的又喊了句,“梁總再來一首!”
梁錚懶洋洋的走下台,將副總拎了上去,“你們王副總想為大家表演一套醉拳,大家掌聲歡迎。”
可憐的王副總被梁錚使壞的當成了墊背,站在台上使勁憋了一首五音不全的歌,好在大家都很捧場,唱的好不好聽算一回事,玩得開不開就算另一回事了。
梁錚下了場後朝謝宗南揮了揮手,顯然是看見他了。
還沒走到他那兒就被途中躥出來的幾個經理舉著酒杯半路攔截了,謝宗南伸著脖子等了會兒,梁錚還沒有出來的意思。
桌上酒杯互相撞擊的聲音越來越響,憋了一年,大伙兒終於能暢快的玩了,沒人能放過跟梁錚拼酒的機會。
梁錚從這一桌喝到那一桌,嘴角一直噙著笑,笑意卻挺淺的,始終沒到達眼底。
“小謝,你看什麼看那麼入迷?”周瀟燚跑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謝宗南啊了一聲又哦了一聲,完全狀況外。
“回魂啦,待會兒去抽獎不?”
謝宗南搖搖頭,“我運氣不好,你抽吧。”
“人人有獎啊。”周瀟燚連拖帶拉把謝宗南拉到可以抽獎的地方,“看,前面那小姑娘抽中了一個鍋呢。”
最後謝宗南抽中了一個印著梁錚公司logo 的小企鵝。
“看,我說我運氣不好吧。”
周瀟燚拎著一套陶瓷杯挺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前面排隊那些人少說也能抽到個零食大禮包,大點就超市禮券手機ipad,怎麼你.......”他沒憋住笑得挺歡。
謝宗南回頭看見梁錚靠在牆上休息,昏黃的光線照在他微醺的臉上,嘴裡銜著一支煙,吐息間雲霧繚繞。
“我有點事,拜拜。”
“哎!”周瀟燚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見謝宗南擠過人群,走到了另一個角落裡。
“你醉了嗎?”謝宗南走過去推了他一把。
梁錚晃蕩了下`身子,立馬站直了。
“看來是還沒醉。”
梁錚的煙還叼在嘴邊,驀地一斜眼,“有你這麼測試人醉沒醉的嗎?”
謝宗南沖他笑了笑,“唱得不錯,不過後面跑調了。”
梁錚用手彈了彈煙灰說,“你還聽得出來跑沒跑調啊。”
謝宗南說,“不過不影響,你唱歌有種感覺挺棒的。”
“什麼感覺?”梁錚將臉轉過去對著他。
“不知道怎麼描繪的一種感覺。”謝宗南笑道。
梁錚頓了頓,低頭將煙掐滅了,“這麼抽象啊,以前怎麼沒發現你講話這麼高深呢。”
謝宗南嘖了一聲,“一直這麼高深。”
梁錚笑笑,“哎我說今天某幾個菜吃起來這麼熟悉,原來你在這兒幫忙啊。”說著指了指他胸前的牌子。
“我都沒在家做過你怎麼吃的出來。”謝宗南說。
梁錚沖他眨眨眼。“一種感覺。”
謝宗南無奈的看著他,“能不能行了啊你。”
說完後肚子就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梁錚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一拍他的肩膀,“走,吃飯去。”
謝宗南被他推著往前走,“你沒吃飽啊。”
梁錚扯著他,笑得挺好看,“不想呆這兒吃,我們去外面吃別的。”
今晚降溫降得很厲害,倆人一出去就被風吹得瑟瑟發抖,連下了兩天雨,空氣裡都透著清新的青草與泥土味。
比裡面開了空調悶熱的氣息舒服多了。
梁錚把車鑰匙甩到謝宗南手裡的時候聽見他說,“我帶你去兜風。”
“啊?”梁錚扯了一把圍巾罩住嘴。
“你不是心情不好嗎?”謝宗南說,“我買新車了。”
梁錚解釋了一句,“沒心情不好。”看著他掏出車鑰匙晃了晃,“新車?”
謝宗南神秘的笑笑,扯了一把他的胳膊。
梁錚盯著眼前這輛黑色重金屬摩托有點傻眼。
謝宗南把鑰匙插進摩托車裡,呲的一聲發動了,長腿跨到座位上,拍了拍後墊,“上來。”
“這車跟你畫風非常不符,你會開嗎?”
謝宗南戴好安全帽,又給他丟了一個,“你這是歧視,你坐上來就知道了,我開得挺好的。”
梁錚半信半疑的帶上安全帽,跨上了車,講實話,他真的很久沒坐過這種兩個輪子的,心情有點微妙,謝宗南轉身安慰了他一句,“沒事兒,你要怕就抱著我。”
梁錚左右挪了一下,瞟了他一眼,“我怕這玩意干什麼.....”
謝宗南轉頭笑瞇瞇地看著他,“你不還怕狗嗎?”
梁錚硬著頭皮逞能道,“我都說了那是討厭不是......”
謝宗南這王八蛋平靜的一踩油門,摩托一個疾馳開出了老遠,梁錚的怕字還沒說出口,在空氣中轉了一圈變成了一聲挺響亮的啊。
謝宗南的笑聲通過耳邊呼呼的風聲傳進他耳朵裡,梁錚戴著圍巾露出一雙眼,挺憤恨的將他的背影戳了個窟窿。
他們在街上疾馳而過,繞過寬闊的馬路,鑽進昏暗的小巷,謝宗南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被風吹起了一角,此刻好像要融進那濃濃的夜色之中。
這條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很安靜。
紅綠燈口,謝宗南停了下來,梁錚抓著他衣服的手松了松,謝宗南看著衣服下擺的褶皺剛想笑就被後面這人惱羞成怒的捏了下後頸,“不准笑,開車。”
“誒,”謝宗南回頭看他,“你要不高興就喊兩嗓子,我高中壓力太大的時候除了去練泰拳就是騎車沿著郊區那條路一直喊,喊到自己爽為止。”
“這不太像你。”梁錚說,“我以為你會被書埋了呢。”
謝宗南笑了笑,“適當的釋放壓力而已,難得飆一飆車。”
梁錚沉默了一會兒,謝宗南指了指自己的頭盔說,“我聽不見,你可以放肆的喊。”
昏暗的路燈映射出一束光,打在車上,打在謝宗南安靜的側臉上。
梁錚沒忍住在他肩膀上捏了一下,很輕。
“抓緊了。”他回頭說道,車子拐了個彎,駛入一條靜謐的小路。
月光澄澈,發出銀白色的光。
梁錚感受到風狠狠的刮在臉上,卻一點兒都不疼了。
機車轟鳴中,他想起了很多事,比如他這幾天郁悶的根源,比如他的爸媽,比如陳徹,比如這些年來積壓在心裡佯裝無所謂的寂寞和孤獨。
小時候,他特別樂意喊,打哪兒都喊,情緒外露,每天都開心的像個笨蛋,後來家裡出了事,他媽過世了,他背負著外婆的憎恨,背負著爸爸的期待,背負著很多很多莫無須有的壓力,他開始變得叛逆,變得用隨心所欲,變得散漫無常,後來他成長了一點,在現實中摸爬滾打走向成熟,但還是擰巴,有時候連哼一聲都帶著些苟延殘喘的味道,挺累的,挺沒勁的。挺迷茫的。
梁錚盯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張了張嘴,大喊出聲,他感覺謝宗南開得快了點,他攥緊對方的衣角,覺得頭發都要被風掀掉,眼前掠過許多畫面,不同輪廓,都很模糊。
這種感覺跟過去一樣又不一樣。
他的喊聲隨著夜風四處縹緲,最後塵埃落定。
那一刻,他覺得前所未有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