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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徹如約去了澳大利亞,早上十點的飛機,梁錚和謝宗南不約而同都去送了。
似乎那天以後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系就變得坦蕩蕩了,謝宗南見著梁錚也沒有那種“媽的你居然也過來湊熱鬧”的想法,反而還挺平靜的。
陳徹過安檢的時候梁錚懶洋洋的沖他抬了抬下巴,“遇到什麼問題記得找我,隨時有空。”
陳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捶了他一下,“你就盼著我出問題是吧。”
謝宗南往他包裡塞了一盒醃菜,又塞了一些他自己做的小點心,“師兄,你路上小心,到了給我們打電話。”
“嗯。”陳徹掂量了下包,有點哭笑不得,這得裝了多少吃的,能不能過安檢啊。
“再見。”
目送著陳徹離開,梁錚去隔壁買了碗關東煮捧著吃了兩口,謝宗南走到他身邊,長歎一口氣,“又下雨了。”
“離別的雨季更刻骨銘心。”梁錚跟著附和了一聲。
“你別酸了,怪惡心的。”謝宗南從他碗裡撈了根甜不辣咬了一口。
“這不配合你麼,你是不是又快哭了?”梁錚笑了一下。
謝宗南丟了空簽子,回頭看他,“我那是天生的,眼睛就往下垂,跟哭不哭沒關系。”來回搓了搓手,講話噴著白氣,“我心裡挺平靜的。”
梁錚說,“昨晚就聽見你大半夜的在廚房倒騰,是挺平靜的。”說著把車鑰匙丟給他,“而且送醃菜看起來很土。”
謝宗南接了車鑰匙,跟他一起走向停車場,外面飄了一點細密的毛毛雨,他抬手擋了擋,他很討厭這樣的雨,好像不管怎麼撐傘都會淋濕。
坐進車裡,謝宗南撣了撣衣服上的水珠,“你想不想吃?家裡還有材料,你吃了就不會說土了。”
梁錚挺敷衍的應著,“行行行,你做,你大廚你說了算。”
“我先送你回公司嗎?”
梁錚閉著眼睛大喇喇的一躺,“先去醫院吧,待會兒你把車鑰匙給我,我自個兒回去。”
“哦。”謝宗南瞥了他一眼,對方又跟沒骨頭似的軟了下去,鼻子裡哼著氣。
“安全帶。”他提醒了下,梁錚毫無所動,於是謝宗南不得不俯身給他扣上,靠近梁錚的一瞬間,他聞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還挺香。
有點晃神,謝宗南再低頭的時候對方已經睜開了眼睛,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嘴角還噙著一絲笑意,“還沒系好啊?你手摸哪兒呢。”
謝宗南心知又被耍了,喉嚨一噎,重重的扣上安全帶,咳嗽了一聲,轉臉不去看他,把車裡廣播開到最響,一路上都緊抿著嘴唇沒有再說話。
梁錚盯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掏了根煙叼著笑了笑,“逗寵物有風險,飼主需謹慎。”
當然他沒想到這小子報復心那麼重。
頭一天他回家,半夜餓得要死,去廚房找吃的,結果謝宗南把所有做好的菜都席卷一空,一根毛都沒給他剩下。
第二天他瀟瀟灑灑的出門,謝宗南比他出門更早,從他那兒拿了車鑰匙,把車開走了。
第三天,梁錚迷迷糊糊補眠,被謝宗南一把推開了房門,把他從被子裡拽出來,美名其曰要晨跑。
梁錚困得睜不開眼睛,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了個措手不及,轉身要回去睡覺,謝宗南跑到他背後推著他往前跑。
“你有病別帶著我一塊兒犯病成麼。”梁錚吸了吸鼻子,“0℃你跑個屁的步,睡覺不好麼你非要找事兒做!”
謝宗南大氣不喘一下,“你太浪費休息日了,怪不得30沒到就虛了。”
“虛你大爺。”梁錚抬起頭看了一眼附近那些精神抖擻的老頭子老太太正往這邊側目,謝宗南挺開心的朝他們笑了笑,“李奶奶,王大爺,早上好。”
“哎,早上好,又來跑步啊。”李奶奶很熱情的看著梁錚說,“年輕人應該多鍛煉鍛煉,你看小謝身子骨比你結實多了。”
梁錚不服氣的打量了一番謝宗南,也就比他稍微高點壯點,論肌肉他倆應該不分上下。
原地踟躕了片刻,謝宗南朝他勾了勾手,“要不要比賽。”
梁錚把手從膝蓋上移開,慢慢直起腰,將衣服拉鏈從下往上狠狠一拉,邁著長腿過去了。
外面寒風呼嘯,小公園裡人還挺多,這麼大冷天健身器材那兒還排著長隊,高中生滑著滑板蹭的一下躥過他倆中間,濺起了地上未干的一灘水花。
跳廣場舞的阿姨們一大早就沒閒著,音樂放的震天響,其中還摻雜了幾位老大爺,扭得挺忘我的。
還有人在背書,打羽毛球,撿垃圾。
空氣中有一股清淡的草香,混著驟雨初歇的清新泥土味,陽光透過雲層輕輕淺淺的照著,梁錚忽然覺得很舒服。
他閉著眼睛感受了一會兒,耳朵灌進了風,有點刺痛,但並不妨礙他清空大腦所有繁雜的思緒,單純的享受這一刻。
謝宗南本來以為梁錚是跑不動,結果聽著他呼吸聲還挺平穩,也就是自己懶,不願意跑,真要跑起來他或許還拼不過他。
“爽麼。”謝宗南跑到他身邊,“是不是比你睡懶覺爽多了?”
梁錚睜開眼睛望著前面的小湖說,“我在美國也經常晨跑。”
謝宗南說,“那為什麼回國就不跑了?”
梁錚收斂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沒說話,謝宗南覺得他身上籠著一層光,很虛無縹緲,很淡,很寂寞。
風稍微小了一些,梁錚戴上帽子,繼續往前跑。
謝宗南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倆人繞著公園跑了兩三圈,最後越來越喘,梁錚扶著膝蓋休息了會,“丫跟狗似的,一甩尾巴就沒影了。”
謝宗南笑了兩聲,聲音挺得意的,“你輸了。”
梁錚說,“我一快奔三的人跟你二十出頭的能比麼。”
謝宗南抱著胳膊看著他,“服老不?”
“不服。”梁錚挑挑眉毛,大言不慚的摞狠話,“我還能繼續跑兩公裡。”
謝宗南拍拍屁股走了,“你慢慢跑,我去買早飯了。”
走了幾步發現後面怎麼忽然沒聲了,還以為梁錚掉湖裡去了,緊張的往回跑了幾步,見梁錚跟一狗面面相覷,表情僵硬的很。
“去不去吃早飯?”他隔著涼亭喊了一聲。
梁錚沒有說話,緊繃著身體往後挪了一步,狗立馬嚎起來了,步步緊逼,勢有撲上去咬一口為快的意思。
謝宗南琢磨過來他這是怕狗,在那頭一通狂笑,梁錚表面裝得雲淡風輕,其實握著樹干的手都有點發抖。
謝宗南被他這幅緊張得如臨大敵的模樣逗得不行,想過去拉他出來,心裡又使壞的想讓他喊自己過去,梁錚這樣的表情比平常懶懶散散似笑非笑的樣子,真實多了。
最終他還是過去把梁錚給撈出來了,那狗鍥而不捨咬著梁錚褲腿不放,梁錚往前用力一邁,差點沒把謝宗南掀到湖裡去,謝宗南被他一揮手打到臉,退了幾步,梁錚攥住他的衣袖往他身後躲了一下。
“你這麼怕狗?”謝宗南感受到他“你他媽敢笑就死定了”的目光,用力憋著問道。
“不是怕,是討厭。”梁錚喘了一口氣。
“有差別麼。”謝宗南笑了,盯著梁錚攥著他衣袖的手指看了一眼,梁錚的手很漂亮,不是那種跟女人一樣又嫩又軟的手,白`皙且骨骼分明,指骨修長,指甲剪得圓圓的,很干淨。
謝宗南的羽絨服被他攥出了一個印子。
他忽然覺得跑完步還沒發散的熱氣都湧上來了,直沖腦門。
狗終於被主人牽走,小姑娘抱歉的對梁錚笑了笑,後者裝模作樣地轉頭看謝宗南,“待會兒吃什麼?”
“湯包?煎餃?餛飩?面?”謝宗南發現梁錚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挺虛的往長凳上一坐,“跑太急了,胃疼。”
謝宗南微微一怔,皺了皺眉,“你一下子跑那麼多肯定難受,偏不服老。”
梁錚擰著眉,嚷了一聲,“誰他媽想出來跑步的誰負責。”
“行,我負責捎你回去。”謝宗南笑了笑,將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跟套圈似的往梁錚脖子上一套,“走啦~”
聲音挺愉悅的,梁錚被他扯著走了幾步,踉踉蹌蹌往前一撲騰,“你他媽遛狗呢吧。”
謝宗南轉臉,黑亮的眼睛無辜的看著他,“解決怕狗問題必須深入角色,你看你被我套著的時候多乖。”
梁錚頂著被樹葉沾的濕漉漉的腦袋沒好氣地說,“那勞煩您快點,趕著吃早飯呢。”
謝宗南看他認命的一癱,無聲的勾了勾嘴角。
最後還是沒能圓滿的吃到早飯,謝宗南被季煬一個電話叫到了醫院,走之前圍巾還掛在梁錚脖子上,梁錚回屋才後知後覺發現脖子裡暖烘烘的,盯著謝宗南圍巾一看,圍巾上殘留著淡淡的洗衣粉味,很香,想起他之前神采飛揚的用這東西扯著自己走,笑得特別好看。
還有那聲撒嬌的“走啦。”
這個早晨挺不可思議的,他居然早起了,居然繞著公園跑了好幾圈,居然七點就吃著了熱騰騰的早飯,居然碰見了討厭的狗咬他褲管,最後還一點兒不生氣。
梁錚指尖摸到眉心,隨意的摁了幾下,然後站了起來,待在窗邊抽了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