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杜鳴毅接連問了數個問題,燕玨給出的答案與事實都大相徑庭。他越聽越心驚,又不敢擅自給燕玨灌輸實情,怕引起什麼不好的副作用。只能把兩人的談話從頭到尾錄下來發給焦頭爛額的鍾寒,期盼著對方盡快想辦法。
“光顧著說我了,你呢,最近怎麼樣?和你哥的關系緩和了?”
“還是那樣唄,該罵罵該揍揍,痛並快樂著。”杜鳴毅回答的特別不走心。他現在的心思全放在燕玨身上了,哪還有時間嘮叨自己的事兒。
“燕玨……”杜鳴毅低下頭,一副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樣,遮著嘴巴說:“我問你個私人問題。”
“你說。”
杜鳴毅猶豫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開口:“你和唐鑫有沒有……”說著他比劃著一個猥瑣的手勢,意思不言而喻。
雖然燕玨滿打滿算失蹤了一周,但也不排除唐鑫那個小妖精趁虛而入,對著善良的燕玨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比如……再比如……
杜鳴毅在那兒天人交戰,燕玨眼角抽了抽,冷著臉道:“你能別這麼齷齪嗎?再者,我們是戀人就算發生點什麼也是應該的。”
“所以,你們發生了什麼!”杜鳴毅驚得差點掉了下巴。
燕玨“切”了一聲,平靜地說:“什麼也沒發生,我剛剛醒來沒幾天,又不是禽獸。而且……有一點很奇怪。”
“哪點奇怪?”
“我總覺得唐鑫和我的關系並非如此,對他心裡總是時時刻刻防備著、抵牾著……”
這種感覺很強烈,從燕玨醒過來第一眼看到唐鑫就莫名其妙的產生了,加上之後記憶上的種種疑點,讓他對唐鑫的信任度大大的降低。兩人雖說是戀人,但既沒有相戀的悸動,也沒有甜蜜的化學反應。在一起的感覺就像白開水,平淡無味。即便大腦出現記憶偏差,但身體的習慣是不會那麼容易改變的。就比如他和杜鳴毅之間輕松愉快的氛圍,是和唐鑫在一起從未出現過的。
燕玨皺著眉盯著杯裡的液面,若有所思。
杜鳴毅歎了一口氣。看著好友陷入糾結和迷茫中,他有點於心不忍。就在他要不顧可能帶來的隱患把事實全盤托出,咖啡廳的玻璃門被人大力推開。
門上的風鈴劇烈的晃動,發出嘩嘩啦啦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疾步走過來,猛然將燕玨摟進懷中,仿佛要將人揉碎般,力道大得讓他吃疼。
“你……”燕玨剛想變臉,男人發出的聲音讓他不由愣住了。
那是一種富有安全感的音色,低沉渾厚,直接沖擊著他的耳膜。
“寶寶,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個擁抱的時間很長,長到讓燕玨有種過了一個世紀的錯覺。
男人的身上帶著淡淡的煙味,下巴新生出的胡渣輕輕的搔在他的脖子上,潮濕的呼吸噴在他的耳際,熱熱的,癢癢的。燕玨略微掙扎了一下,卻被腰間像鉗子般的手臂箍得更緊,只能貼靠在那個溫暖的懷抱中。
“這位先生,您是不是認錯人了?”燕玨放輕了聲音,試探的問。
大致的情況鍾寒已經從杜鳴毅傳來的錄音中了解到了。在趕過來的路上,他聯系了穆晟辰,從專業的角度明白燕玨可能是因為催眠產生了解離性失憶,最有效的恢復方法是讓施加者主動解除暗示,然而就目前的情況看,唐鑫是不會願意的。
鍾寒眉頭緊鎖,眼底冰火交替戾氣環繞。
“先生……”
燕玨又喚了一聲,鍾寒這才放開人,褪去陰翳,嘴角掛著溫和的笑:“不好意思,有沒有弄疼你?”
燕玨遲疑的搖頭,不解的盯著眼前高大的男人看。這張臉成熟英俊,說是第一次看到卻隱隱有熟悉的感覺。他下唇無意識的抖了抖,小心地問:“我們認識?”
杜鳴毅在身後著急的沖鍾寒擠眉弄眼,手舞足蹈的比劃。他實在是害怕鍾寒報上大名後,燕玨能眼睛眨都不眨的直接一槍把人斃掉。
鍾寒自然是接收到了警告,笑著伸出右手:“你好,我是杜鳴毅的大哥,杜衡。”
燕玨伸出手與之相握。
與杜鳴毅相關的記憶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了,印象中杜家大少爺是個長相驚艷的美男子,而眼前這位卻是穩重俊朗的類型。當然,皮相都是不錯,只是少了那種驚艷在裡面。燕玨估摸著是自己記混了,也沒太在意。淺淺的一笑,客氣的問候:“杜總,你好。”
一旁莫名其妙當了人家弟弟的杜鳴毅無語的攤手。
這他媽都是什麼跟什麼!
好不容易見到自己的寶貝,鍾寒是不會這麼輕易的離開,不過也沒有急於求成,而是溫水煮青蛙,慢慢的將人攻陷。一頓噓寒問暖後,他提出帶著杜鳴毅和燕玨去吃午飯。
杜鳴毅自然不好拒絕,苦著張臉點點頭。最關鍵的是燕玨也出奇的同意了,仿佛是習慣性同意男人所做的決定,想都不想,答案便脫口而出。
燕玨耳尖紅紅地發熱,他並不記得自己與杜鳴毅的哥哥竟然如此的投緣,投緣到忍不住想接近,無條件的追隨。
鍾寒的視線緊緊的黏在燕玨的身上,反反復復的看,仔仔細細的看。見那種白皙的耳朵慢慢發紅,心底的陰戾漸漸消失。他滿眼溫柔的抬起胳膊,寵溺地刮了刮燕玨的鼻尖,溫言道:“想吃什麼?”
燕玨潛意識地把這種親暱認為理所應當,沒有躲避沒有抵抗,反倒心裡暖洋洋的,瞬間治愈了這段時間動蕩不安地心。
“吃什麼都可以。”燕玨說到這兒才想到旁邊還有杜鳴毅這個摯友,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轉過來尋求杜鳴毅的意見。
杜鳴毅眼皮都要翻上天了。
說好的被催眠呢,解離性失憶呢?都是扯王八犢子嗎?沒了記憶也他媽虐狗,愛呢?當他是死的嗎!
杜鳴毅怒氣沖天,拍案而起:“不求最好,但求最貴。老子要吃最貴的!”
三人直接去了市內逼格最高的西餐廳。杜鳴毅如願以償的吃上了大餐,但心情卻異常的糟糕。
他怨氣滿滿的切著盤子裡的鵝肝,沒好氣的看著旁邊的兩位撒狗糧。一會兒喂食一會兒擦嘴的,含情脈脈膩膩歪歪,這飯都沒吃多少,光吃狗糧都吃飽了。
杜鳴毅撇撇嘴,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
鍾寒手法漂亮的切去雞骨,將剩下鮮嫩多汁的肉放到燕玨的盤中。燕玨來者不拒,連聲感謝都沒有,毫不拘謹地的把雞肉消滅掉。
“我聽鳴毅說,你現在住在老城區?”
冷不丁被點名的杜鳴毅心裡一抖,無辜的眨眨大眼睛。
燕玨目不斜視,沖著鍾寒點點頭。
鍾寒接著說:“那邊條件好像不好,住著習慣嗎?如果不適應我可以幫你找住處。”
燕玨答:“不用麻煩了,那裡還好,雖然設施簡陋點,但重在掩蔽性好,我現在的情況不便明目張膽暴露行蹤。”
鍾寒知道燕玨是按照唐鑫灌輸的暗示思考問題。在此刻燕玨的意識中,自己才是最大的仇家,躲躲藏藏的生活也是為了擺脫他的追蹤。一個暗示就令他的寶貝毫不猶豫的站在自己的對立面,鍾寒只恨當時顧此失彼,對付梁揚的同時疏忽了唐鑫可能來帶的危害。
陰翳從眼中一閃而過。
這個唐鑫他要好好的討教一下。
鍾寒笑容不減:“我不怕麻煩,用到我的地方盡管吩咐,能幫到你我很榮幸。”
四目相對,燕玨目光灼灼。他重重的點頭,真誠地道謝。
這頓飯吃得時間不長不短,用餐完畢後,杜鳴毅早就選擇性失明了,喪著臉乖乖的自己開車走了。於是,送燕玨的任務自然而然的落到鍾寒的身上。
二人一路愉快,車廂裡時不時的傳出歡聲笑語,氣氛相當的融洽。
到家的時候,天下起了雨。綿綿雨滴打在車窗裡,蜿蜿蜒蜒的流下去,積在車窗的縫隙裡。
“今天謝謝杜總,家裡地方不大,我就不請你上去坐坐了。”說著燕玨手按在車門上。
“等等。”杜鳴毅看看窗外的雨勢,從司機那裡接過黑色的雨傘:“你沒帶傘,我送你到樓下。”
燕玨擺手:“不用了,不用這麼麻煩。就剩一小段路了,我跑著回去就行。”
“不行,你身體剛剛恢復,受不了風吹雨淋。”
鍾寒眼神堅定帶著不容反抗的霸道,燕玨面上一熱,垂著目道:“我沒有那麼柔弱。”
鍾寒按住他的手,輕輕地捏了下:“聽話,讓我送你。”
從車子裡走下來,兩人共撐一把傘,慢慢的走在雨中。
雨滴落在傘蓋上,發出悶悶的滴答聲。
傘下的空間不小,但同時擠了兩個成年男人還是有些勉強。鍾寒主動摟住燕玨的肩,將人往裡靠了靠。
“往我這邊點,別澆在外面。”
鍾寒高出燕玨半個頭,為了方便和他說話,總是小幅度的勾下頭,微微側著臉,黑亮的眼眸毫不掩飾的注視著他。
燕玨腦子發熱,半個身體都麻了,心跳加速。
他已經無法解釋這種現象了,攥著手指,緊張的聆聽自己的心跳。
通往老樓的小道不長,兩人卻走得特別的慢。
好不容易走到了頭,燕玨的心跳還是沒有恢復正常的頻率。他不敢抬眼,輕聲說:“謝謝你。”
鍾寒低聲的笑了笑,磁性的笑音在傘下慢慢的繚繞:“不客氣。”
他抬起胳膊,用干燥溫熱的手揉亂了燕玨的頭發。
心房血液回流。
燕玨暗叫不妙。他捂著狂跳的心,連簡單的再見都說不出口,轉身拔腿就跑,干淨的白球鞋啪嗒啪嗒的踩在雨水裡。
鍾寒舉著傘,佇立在原地,看著燕玨跑進破舊的樓道,掏出手機。
“准備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