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村裡頭吃暖鍋飯其實不興送禮,就像苗力家那場,要不是與兒子苗良的酒席一起辦,楊大郎也不會帶份子去。不過鎮上比較講究的人家就會。
於是,金掌櫃依渠老指示,就挑了套瓷燒的花瓶做為賀禮。大小四隻,淺灰色帶簡單橫紋,接近白色,是這時候頂好的瓷燒了。
苗禾樂滋滋收下。不管價格多少,這套花瓶可跟他們堂屋的木地板頗搭配了。要再插上外頭的桔梗或艾菊,屋內又會多一股鮮亮活氣,挺好。
接著藥店的方掌櫃送的是布料。送的時後還特意問苗禾說,針線功夫是練好了沒?沒練好就繼續拿這些布練,可別再用偷買的衣混充。苗禾只能乾笑,同時逃不過被眾人狠狠取笑一輪。
而季老大夫送的,就是好用的藥酒。治衝撞的內傷尤為有效,非常適合打獵的楊大郎。苗禾也替說話回來的楊大郎高高興興地收下。
李明他們更妙。直接說楊大郎家門前的木頭柵欄實在不配他蓋的屋。等進了淡季,他們就拉青磚過來再砌上一道牆!聽的苗禾連連擺手說不用。肥子卻焦急說,要的要的,不然怎麼還來吃飯啊。可把大夥兒樂的。
最後剩下神神秘秘的梁員外,他道,「楊兄弟啊,見你們能在這蓋起新屋,安居樂業,不管起因如何,我是真替你們高興。日後就憑楊兄弟與禾哥兒的能耐,肯定大有作為!不過到底是人手少了些,想想,這時候送你們幾隻狗正適合!」
說完,同來的僕人就自外頭抬來一小木箱。木箱裡頭是打滾成一團的幼犬,有四隻,毛茸茸的。一見周圍變了,發出嗷嗷的狗叫聲,非常稚嫩可愛。
一直懶懶趴在貓爬架上的大白,耳朵登時豎了起來。有什麼東西混進來了喵?
苗禾哇了聲,當真有些驚喜,「還是小狗啊,我們正想去尋呢。」
上次楊大郎說要找獵戶老劉問,不巧他家的狗前年才生過小狗,早分完了,這事被暫時擱下。沒想今天就得償所願。看著還是同胞的四隻,個個短胖有精神,應該比大白更值得期待!
(大白:???)
梁員外得意笑笑,「這是夫人挑的禮。這種狗打獵看家都非常擅長,從小養,也能更親。可是尋摸了不少時間。」
一旁梁夫人抱著懷裡胖胖的虎頭,也點頭笑道,「那是應該的。虎頭可愛吃禾哥兒家種的菜了,如今都不挑食。要不多找些狗子護著你們家菜田,最後睡不著的,說不得是我這個阿娘了。」
眾人一聽都笑了。
可當中透出的親厚之意,也品的足足的。
之後安頓了小狗,楊大郎與苗禾還帶了客人們去走走後頭的花生田、綠豆田與藥田。路邊兩旁能吃的紅艷艷的桑椹莓果,全開放給客人們自由摘採。農家樂行程走的透透的,最後逛到了那片還未完成的果園。
金掌櫃聽完苗禾簡單說了的未來規劃,不由感慨。「到時滿山的桃花梅花,住這兒,可是比縣城那些貴人家都舒服了。真令人羨慕,喔,重點是,東西還更好吃呢。」
季老大夫也笑,「是啊。當真是寶山寶地哪。梁員外,你選的這塊地,確實好!老夫我見著,都想搬到旁邊住住了。呵呵,就看這果子熟了,走個幾步就能與禾哥兒討果子吃,多美的事兒啊!」
一直挺安靜的許小公子突然問,「這片山頭,以後真都要弄成果園麼?」
被楊大郎牽著的苗禾自是點頭,「是啊。最近忙,才弄了一些。等冬天時候整了山,也許明年春就能種下果苗了。」
苗平這時說話自在多了,便笑道,「好!那今年冬天我跟大湖肯定勤些過來,爭取明年春天種滿整個山頭!到時候果子可記得分些給我們了!別說其他,光路邊剛摘的莓果,就夠好吃了。」
而沒人知道,這些個玩笑話,竟有個吃貨正默默認真考慮了。
是啊,要真住到了隔壁,仔細培養培養情分,那今天吃到的花生、土豆、烤雞、醃李子跟綠豆湯這些……都不用一樣樣跟人家求著買了啊!!多方便的事兒!!簡直一勞永逸!!
而且大夫不也說,大嫂應該找個清靜的地兒養養身子才好了?這裡不就是個很好的地方,清幽沒人吵、卻也離運河不遠,不會太不方便,加上東西好吃,大嫂胃口肯定也能養好的!怎麼想,都很合適麼!!
於是,稍後許小公子得償所願訂下好幾甕醃李子,重新登上返家的船時,同時也抱了個嶄新想法,悠悠蕩蕩離開苗水鎮。
苗禾與楊大郎這會兒不知這事能給他們生活帶來什麼變化,這天晚上,苗禾喜孜孜地算了許小公子貢獻的銀錢,竟有八兩這麼多了!
其中不單是買醃李子的錢,也有買花生、買土豆、買栗子等等一堆農產品的錢,還有這次包的暖鍋飯的禮。因為與人不熟悉,許鳴只送了最實用的銀錢。
把數好的銀子放回裝錢的甕子裡,苗禾彎彎眼睛說,「這樣加加總總,手頭也有十五六兩了!」
楊大郎抱過錢甕,重新藏好。「嗯,過幾日,去買羊。」
喔,對,還有羊要買。原先還想先買驢車的,楊大郎送菜時都自己扛,不坐車。
苗禾眨眨眼,「那得花多少錢?」
「母羊,約末四、五兩。帶崽的,更貴些。」
「怎感覺錢都存不住啊。」買車又要延後了。
楊大郎摸摸苗禾腦袋,「再賺,便有。」
苗禾蹭蹭人的手,恩了聲。「是說,你今天跟渠老說什麼啊?還特意走遠了。」
楊大郎一默,沒立刻回答。
苗禾有些奇異,「不能說麼?」
楊大郎卻先把苗禾整個抱進懷裡,摟了摟。「之後送完菜,我會待茶樓。」
「啊?待茶樓?為什麼啊?」
「去瞧瞧。跟金掌櫃。」楊大郎低沈的聲音,這麼說。
苗禾一愣之後,也知道了。這次暖鍋飯,即便順順利利結束,但楊大郎又如何可能不自責了。因為自責,因為自知不足,所以想要改變,想要跨出自己熟悉的領域更努力。
「你……」
苗禾有心疼,也有佩服。自己是倚仗息壤,萬事不怕,可說是有些懶散了,但楊大郎卻願意吃苦學習,學的那些不熟悉的生意門道,怕是將來也想護在他前面。
就看人眼底如今依舊有一抹淡淡的愧疚,這人雖話少、雖沈默,可該做的能做的都不曾躲過,苗禾忍不住就往人身上撲。
「你很棒了,非常棒!我,我再找不到更喜歡的了。」
「小禾……」
楊大郎沙啞地念了聲,隨後,就不需要言語了。
熱燙的撫觸與貪婪的索取此時已代表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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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禾家的暖鍋飯可說順利落幕,可另一邊的苗覺家,氣氛就像冰凍三尺的地獄了。吃酒開席前場面有多熱熱鬧鬧,就襯出結束時的稀稀落落、冷冷清清。一場酒席能辦的花大錢又丟臉面的,嘿,還是村裡前所未有。
於是酒席結束後,回到堂屋苗覺抄了杯子狠狠就往地裡一摔!!
可摔完,他半句話都罵不出!!他能責怪誰!?他有臉責怪誰!!?
這場酒從到到尾是他自己發辦的!!各種細節藉口也是他自己編說的!!
如今,往鎮上的馬車狠狠扇了他的臉面,能說人破壞找事麼!?
不,人家就是單純經過而已!!經,過,而,已!!
只一想到這,苗覺更覺一股火燒臉面的氣憤與羞恥!!
不就是看在銀錢的份上而已!!全都是愚昧無知之人!!
對,他如今就只輸在銀錢上頭!!
若能有更多錢,那些個愚昧的村人如何還敢嘲笑他!?
此時,苗覺全部的兒子媳婦孫子全都不敢吭聲地排排在堂屋罰站。
他們也覺這事兒辦的多餘又丟臉面,可心中埋怨,如何敢透出給專制的苗覺知道了?
苗遠感受到他阿娘扯了扯他衣擺的動作,便上前一步,謹慎道,「阿爺,村人多未受教化、魯莽愚昧,瞧他們對今兒個吃酒沒有半絲感謝的模樣,就能知道,阿爺又何需為這些蠢笨又不知感恩之人,生氣傷身?」
苗覺聞言動作微微一頓。
苗遠捉摸著老人反應,又道,「馬車經過又如何,便是去了楊家又如何,只能代表楊家那頭,巴結鎮上人的功夫深而已,要其自身不起,能力粗鄙,終得人輕忽輕視,無足輕重。如今阿爺在村裡交識字、開工坊,惠澤鄉里,如此難得,村人最後總會知曉好壞輕重的。」
一連串的稱讚,苗覺這次終是恩了一聲,「遠子是長進了。不錯,此話不差,最終看的還是自家能力。只是村裡流言不可長,所以這次考試尤其重要,遠子,只要你能考中秀才,那便一切不是問題。你接著得好好用功,務必取得好成績,知道麼!!」
苗遠面色先是僵了僵,隨即恭敬應到。
然而背負了全家十多人期待的苗遠,真能抵著壓力考下好成績?
嘿,拭目以待吧。可不要又是另一個以前的自己。一邊的苗逴心底冷笑。
而在旁低頭罰站的苗遠阿娘,此時眼底竟也閃了閃光。
卻不知,此時心中想的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