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天一早,楊大郎與苗禾二人,拿著租契到村長家。與村長手裡的那份,當著三方的面斯毀,這是他們當初說好的。完成這個環節,也才表示楊大郎正式放棄用租契告官的權利。
而這幾天,魚嬸子嘴裡說的版本自然傳進村長耳裡,村長心虛之餘,為了證明自己完全沒有逼迫、完全是楊大郎自願,還特意與村裡人說了今天這事,好讓村裡人能到場,共同作個見證。
楊大郎與苗禾來的時候,周圍鬧烘烘圍了不少人。兩人有些意外,他們今天起了一大早,把昨晚最後拆的圍牆收拾了一下,全身又是汗又是灰,有些狼狽。對照整整齊齊、又喜氣洋洋的苗力夫婦,襯的楊大郎他們有些落魄。
「這楊大郎得了山頭,反倒像走了霉運啊。」見狀有人嘀咕。
「可不是。想想,山頭能怎麼整?又不能種地,怕只能揀些果子野菜吧,倒是餓不死。如今卻有這出,梁家當初送地,肯定沒想到了。」
「是啊。也不知苗力他家想什麼。人住的好好的,幹啥硬要叫人讓地了。」
「那是,種黃豆能多好價?多筆地還要多算稅的,苗力家的能忙得過來?他家不是還有幾塊地麼……」
村長聽人竊竊私語的方向越來越不對,趕緊宣佈,「好了。如今雙方都已經到場,我們這就開始吧。大郎,租契帶了嗎?」
楊大郎點點頭,從懷裡拿出一張紙,遞給村長。村長隱含激動接過,接著仔細與自己手裡這份核對,當初寫的一式兩份,得兩份齊齊撕毀,這事兒才算萬無一失!
此時苗敏他娘也混在人群當中,捏著手,眼神晶亮。
畢竟要是今日的事順利,日後攀上樑家,敏哥兒就能過上吃香喝辣的生活,也能幫扶娘家了!倒不是說賣菜真能賺多少錢,但只要梁家關係是牽在敏哥兒身上,他在夫家的地位就絕對不一樣!
另一個記劃人苗良倒是沒來。這事他說服了他爹出面,自己就該躲在後面。如此,他與敏哥兒就能當作是毫不知情的人,日後也才能讓敏哥兒去找禾哥兒要求跟梁家牽線了。
核對完後,村長內心大喜、勉力正色道,「沒錯,大郎這份租契確實是當初簽下那份。那麼,村長我這就當場撕毀了!」
怕事情生變,村長二話不說,一說完立刻動手!嘶啦一聲,兩份租契登時成了片片紙碎!見事情終於辦成,村長與苗力夫婦都高興地臉色微紅!
但這動作瞧著真像迫不及待。旁觀村民不由傳出一些動靜。
村長趕緊咳了聲,朗聲道,「如此,從今往後,楊大郎自願無償放棄對這塊地的權利,這塊地就歸苗力家所有、所用。雙方對此有無意見?如果有,現在就說出來!若是不說,日後可沒有後悔餘地,清楚麼?」
苗力這老漢子,擠了滿臉菊花,喜孜孜笑道,「沒有沒有!我們家是絕沒有意見的!也不敢有!這次多虧大郎願意幫忙,否則這季的黃豆還真趕不上了!唉,這一拿到地兒,我們還得趕緊整整、好播種了。」
而在此之前,楊大郎也因為楊二嬸出馬,已順利自村長處拿到新地頭的宅基地證明,並交給鎮上官府存檔,故亦說道,「沒有問題。」
其實,租契都撕毀了才問的這句,有什麼意義?
村長心中大定,滿意道,「那麼,今日這事就算圓滿完成。雙方可以各自歸家。」
楊大郎對村長點點頭,與苗禾轉身欲走,卻被苗力喊住,問道,「等等啊大郎,那、那院子的鎖匙呢?你那兒要有,就直接給我吧,我也不打算換鎖了。」
力嬸子附和點頭,「是啊是啊,要換了,這可又多一筆花費。」
見楊大郎搖頭,「地沒鎖頭。不用。」
苗力滿面笑容微微一僵,「地……沒鎖頭?是,是把鎖取下的意思麼?」
苗禾一臉認真接口道,「我們知道力叔家趕著種黃豆,還要拆屋不就拖了時間,所以把屋拆了。當初沒要村長說要給的屋錢,這不是當然的麼。」
這話一落,村長與苗力夫婦臉色大變!
力嬸子不禁尖聲叫道,「拆了!?你們把屋拆了!?那苗良他們住哪啊!?先前不是讓你們別拆的嗎?!大郎你是不是心底埋怨,想的這出整我們了!?」
魚嬸子今兒個也到場了看熱鬧,見著這齣好戲,忍不住就用稍大的聲量評論。「喔呦,難道要人讓了地,感情還要人免費送屋啊。嘖嘖,頭一次聽見這事兒,當真開眼了。」
力嬸子話這麼一喊,村長與苗力臉色登時難看加上難看。然而力嬸子一心只記掛免費得的那屋,她那天回去可高興了,憑白得一個土屋,能省下至少三到四兩銀錢。那可是種兩年的地才能存下的餘錢了!!
現在竟告訴她拆了!?她簡直要昏倒!
也不管旁人,急匆匆丟了句「不行,我得去看看!」轉頭就跑。
今天願意來看熱鬧的,都有顆八卦的心,自然也興致勃勃跟上。嘿嘿,沒想到好戲原來在後頭!這事兒瞧全了,回頭也才能給旁人說的完整啊。於是在場大半的村民也都跟著去了。
原地呆楞的苗力臉色已又青又白變過一輪。
可他能說什麼,說要種黃豆也是他自己口口聲聲說的,就在剛才!他要敢對楊大郎有怨言,莫非是要承認種黃豆都只是個藉口!?
再加上人確實也沒拿屋錢,也沒明白答應要把土屋送他們。這是當初沒說清楚的,是他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如今楊大郎突然來這一齣,他要不想被村裡人戳脊樑骨,必須得笑笑受了!
一想到這,原先的好事兒突然就成了麻煩。對,他聽兒子的話,千方百計弄了這塊地。可如今是真拿來種黃豆?還是按照兒子記劃,再起一個屋硬著頭皮種菜?要是後者,旁人又會怎麼想!?
老漢子百變的表情,最後定格在重重一嘆。
突然懊惱起自己的當初貪心,他不該信了兒子畫的大餅,腦子一熱就聯合村長,這般欺負楊大郎。他是個種田種到老的漢子,要不是打自苗良進了工坊工作,家境漸好,否則也是地裡苦哈哈的謀生。平時極少算計人,這一算計,看看老天回了他什麼?
也沒敢再多看楊大郎一臉,苗力抹了把臉,急匆匆去追自家婆娘。那婆娘,說話可不經腦。要被多事者套出什麼話,怕又是一連串麻煩。
至於村長這邊也是又驚又呆!
……屋子拆了!?
那苗良原先打的攀上樑家的算盤,還能行麼!?
要不行,苗覺這頭,又會不會對苗貴的事兒反悔!?
但是他能對楊大郎說什麼!?當初他用種黃豆幫忙村裡這個理由,硬壓著人同意讓出地。半點也沒提院子跟裡頭的菜,他們原先是想,要人這麼短時間搬家,弄新屋都來不及,舊院子自是留給下一手處理,還不花錢。誰料到,如今人把屋拆了,說是好讓苗力家更快種黃豆,那、那真是半點錯都挑不出!!
村長心底涼了一涼。
看著楊大郎與他哥兒漸漸走遠的背影。第一次覺得,他是不是太小看人了?
另外這頭,也就是楊大郎舊家的這塊地頭,還有戲繼續上演。
就見力嬸子撲在那片帶著拆屋痕跡的空地上,失望哭叫道,「沒了!!屋子當真被拆沒了!!我的天啊啊!!這可怎麼整!?良子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啊!!他的新房、這都沒了啊!!我這個阿娘要怎麼跟他交待!!真是天殺的,一個漢子生這麼大塊頭,怎心眼這麼小啊!!不要的屋子留給我們又怎麼了?是能花上他銀錢嘛!?」
周圍人實在聽不過,嘲了句,「這屋可不是人不要的吧,不是你家要人讓地,才不能要的?」
另一個觀眾也道,「是啊,想想楊大郎蓋這屋也沒多久,才一年不到,還新著呢。力嬸子原來想給良子當新房啊,喔喲,這算盤打的真好。新屋當新房呢,難怪硬要人家的地!」
「可不是,等等,那苗力家嘴上老說要種黃豆這事兒,怕不是也是掰的吧?!」
「哎喲,要是真的,這都圖什麼啊,就一間土屋而已。能算計成這樣麼?」
「是啊還提到苗良了。他人不還在工坊幹活了,都賺得不少,嘖嘖,還這麼算計人……」
當苗力到的時候,這話已經說的不能聽了。
他漲紅臉,趕緊拉了自家婆娘離去。
而這晚下了工坊的苗良,聽完白天鬧的事,簡直想摔桌大罵!
「就一間土屋!?阿娘連這點錢都要躲?!你兒子我現在難道拿不出這幾個錢!?」
為了這點小利,壞了他全盤大事,他氣的想打人!!可這是他親阿娘!!
力嬸子回來已被老頭子罵過一輪,再被兒子罵,也爆發了。「你能被我拉拔這麼大,不就是你阿娘我左省右省省出來的!!我這麼省哪錯了!?都是那個楊大郎的錯!誰知道一個大漢子心眼就這麼小了!?你阿娘我見識少,就沒見過!」
苗力怒道,「你也夠了,這話就別在外頭說!還嫌不夠丟人!?是我們先算計人,難道還不准人有氣性。」回頭想,他們怎麼會天真以為楊大郎能半點脾氣都沒有,還送屋了?
「兒子啊,這事是阿爹辦差了,那地,唉,該怎麼整?」
苗良咬咬牙,忍不住想,楊大郎竟把屋拆了,難道是早看破自己記劃?
加上他阿娘還把自己給漏了出來,這日後,臉皮再厚怕是也沒法讓敏哥兒去求苗禾了!
但就算如此,這事也不會白幹!
只要揚水茶樓停了菜,他對大河酒樓,還是一大功臣不是?!
只好先忍下一時。苗良吸口氣,「就拿來種黃豆吧。」
苗力面色帶苦,「但又開一塊地,不就又一筆稅,這人手也不夠……」
才這麼討論的時候,外頭有人叫門。是苗力的二嫂。苗力把自家院子租給苗覺家做工坊後,就帶著婆娘與兩個兒子來他二哥家借住。這會兒來的是他二哥的婆娘如嬸子。
如嬸子一來,也頗不客氣,「三弟,可不是我這二嫂愛計較,但聽說你們家還有餘錢買地種黃豆了,二嫂我就想,你們老跟我們家擠著也不是辦法。如今既然有地,何不就乾脆搬出去了,大家也鬆快?」
先前還讓他們得空出一間房給苗良當新房,誰知轉頭就買了地,這是想佔自家便宜?
苗力臉色登時有些尷尬,但力嬸子卻當先叫了,「上頭沒屋沒蓋的,嫂子是要讓人怎麼住啊!還有,難道我們家就沒給你們家交租金!?說擠,是欠了你們家的嗎!?」
如嬸子哈的一聲,「租金?也不瞧瞧你們給的多少?能抵上灶房多花用的油鹽醋這些個麼?實話說,當初要不是支持二叔爺家的工坊,我們院子哪有空屋給你們暫住,當真是擠出來了的。」
結果呢,功勞全都讓苗力家佔去。去工坊幹活的肥缺也給苗良搶了,沒自家兒子的,如嬸子已是記恨在心頭。如今再看苗力有錢買地,如嬸子如何能忍。
「正好麼,一個月後就是良子成親的日子,你們在新地上蓋新屋,正好當新房,絕對來得及!嫂子我話就說到這,一個月後,請你們搬吧!」說完也不等人回,扭頭摔了門就走。
留下面色難看的苗力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