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135

　端著饅頭的大媽是村裡的婦女主任， 來送行的都是附近村裡人。

　這些天一直在這裡救災， 好多人葉明曉都臉熟了。

　婦女主任端著饅頭迎上來，鋥光瓦亮的不鏽鋼盆子亮晃晃的，一個勁地往她懷裡塞：“林教官， 知道您要走，我們村都特別感謝您這段日子在這救災，也沒什麼好送的……”

　葉明曉搖搖頭，正要說話， 原本蹲在車頂上的葉小山突然“哇嗚”大叫一聲撲向她！

　葉明曉頭皮猛然一乍，想也沒想，抱著婦女主任便撲倒了她！

　“砰”的一聲，槍響的聲音隨之而來！

　然而這聲音不是結束， “砰砰砰砰”的槍聲不知道從幾個方向響起， 包圍了這一小個窪地！

　葉明曉抱著婦女主任滾進車底， 看那些村民們先是被突然其來的槍聲嚇懵住了， 不一會兒便倒下了好幾個。

　“這，這是怎麼了呀， 怎麼了呀？！”婦女主任完全傻了。

　葉明曉躲在車底，看著兩個村民倒在血泊中，他們□□著流出大灘的血液。

　“栓子， 栓子！”婦女主任突然哭嚎著瘋了一樣往外爬。

　葉明曉不得不死死壓住她：“待在這，不能出去！”她摸出槍， 抽空往外射了兩槍， 吼道：“往上打！”

　然而， 這沒有用，他們人太少了！

　敵人全在制高點，看方向，他們是被包圍了！

　陳志祥果然猜對了：這次敵人不知道派了多少個人來，聽這密集的槍聲，他們是費盡了心思要把她留在這！為此，不惜大開殺戒。

　好狠……

　她的吼聲似乎更讓人確定了她的方向，火力集中一個方向向她打來，車外不時激起一大片煙塵，打空的子彈殼差點崩到她的臉上。

　濺起的碎石子逼得葉明曉不得不閉上眼，並摀住她身下女人的嘴：“……別叫了。”

　一顆□□在不足她身前半米左右爆炸，巨響聲震得她耳朵只會嗡嗡作響。

　不知是不是被□□震的，這位胖胖的婦女主任身體開始抖得不那麼厲害了，葉明曉放開她，突然，她的手上一痛，她的手被狠狠咬住了。

　身下的女人眼睛紅得快滴出血：“是你，這些人是不是你招來的？”

　只要不笨就能猜出來，一般人根本招不來這麼強大的仇家，這裡，只有葉明曉一行人才有可能……

　葉明曉避開她的眼睛，大聲在她耳邊道：“想活命，就跟著我做。”

　西北方向的槍聲暫停了片刻，那一角的人應該在換子彈。葉明曉一個翻身滾出汽車，翻到了田梗下面。

　還沒有藏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轟”的巨響。

　葉明曉回頭一看，汽車被整個掀了起來！

　那個胖胖的中年女人……

　葉明曉摀住了眼睛。

　……

　這場戰鬥開始得很快，徹底結束卻在三天之後。

　秦立找到她時，她正將匕首從最後一個人身上拔起來。

　看見秦立，她只來得及笑了笑，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

　即使在醫院醒來過不少回，對來蘇水的那股味，葉明曉覺得，她永遠也無法適應，在睜開眼睛前，她打了個噴嚏。

　於是，聽見有人問：“你醒了”時？

　她這才詫異地睜開眼：“怎麼是你？”

　岳晉塵坐在她床前，拿起一隻蘋果，似乎對她笑了笑：“正好有空，就來看看你。”

　葉明曉“哦”了一聲，有些結巴：“那，那我，我那些同事呢？”

　岳晉塵沉默地削完一個蘋果，遞給她：“幾天沒吃東西了，先吃點吧。”

　葉明曉心裡一咯噔：“你先說，他們呢？”

　“柳江濤手臂受了點傷，陳起有些腦震盪，李林腿被開了個洞……”岳晉塵一個個耐心地說著那幾個隊友們的傷勢，葉明曉從來沒見他有過這麼多的話。

　她安靜地聽完他有些絮叨的話，又問了一遍：“還有其他人呢？”

　岳晉塵沉默地抬眼，跟她對視：這雙眼睛看似冷靜，其實在她雙眼深處，深深地藏著一抹懼怕。

　他明白她在害怕什麼。

　葉明曉心存的最後一點僥倖被打破，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江雨詩那張鮮血淋漓的臉從她的腦海中跳出！

　對了……雨詩在那些人突襲時就沒躲過去……

　岳晉塵盯著病床上那張比床單還蒼白的面孔，像是第一次發現一般：這個無時無刻不保持著強大冷靜，永遠理性的女人，她也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會痛苦，會受傷的人。

　岳晉塵想起來，他會來看她，也是因為有網友傳言，她之前主持抗災的地區發生了襲擊事件。再加上她的信息突然被全網清除，他才懷疑，可能是她出了什麼事。

　果然。

　受傷了，她的家人不方便出面，總得讓童童來看看她。不然，一個人躺在病房裡……他明白那是什麼樣的孤單。

　他這樣想著，懷著自己也說不清的心思找陳志祥要到了她醫院的地址。

　岳晉塵是個寡言的人，也一貫享受沉默，可這沉默頭一次令他心神不安，他覺得，他該說點什麼。

　“你，你別太難過了。”話一出口，岳晉塵便覺得這安慰太過單薄，他思索著，還能再說點什麼。

　卻聽床上的女人突然道：“又是這樣，總是這樣。我好好的活著，我的朋友們，我的戰友們卻一個個地死在我面前！”

　她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那笑聲極盡嘲諷，除了她自己，誰也不知道她在諷刺什麼。

　岳晉塵的心像被誰揪了一把。

　“別笑了。”他矇住了她的眼睛，那雙霧濛濛的眼睛如今水光湧動著，卻沒有滴下一滴眼淚。

　溫熱的水漬終於順著他的手流下來。

　那雙單薄的肩膀輕輕抖動著，還在哈哈笑：“真是可笑，我害怕跟他們走得太近，萬一哪一天他們不打招呼就走了，我會傷心。於是，我除了工作上的事，從來不肯讓他們進入我的生活太深。結果，他們因為我，因為我——”

　“別笑了。”岳晉塵大聲道：“這是意外！這不關你的事！”

　“這不是意外！一定是那些王八蛋干的！”葉明曉掙紮著要起身：“這不是意外！”

　岳晉塵不得不一把按住她：“你身上還有傷，先好好歇著。有什麼事，等傷好了再說。”

　葉明曉掙紮了一下，才感覺腰上疼得厲害，頓時清醒過來：對了，她之前好像哪裡中了一槍……

　她還有傷，她得好好養傷，好好養傷，然後，等傷好了再說……

　葉明曉重新安靜下來，順著岳晉塵的力道躺了回去。

　她的臉上還殘存著淚痕，卻望著他，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你工作也很忙吧？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就可以。”

　要不是自己全程目睹了她醒來時所說的話，岳晉塵簡直懷疑這個女人一直都這樣冷靜，從來沒有失態過。

　真像個無情的人。

　可是，他知道，真正無情的人不會做她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她這樣，只能說明，只是短短的幾分鐘，她已經將自己的痛苦全都裝回了心裡。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才這樣會隱藏自己的情緒？

　生平第一次，岳晉塵只是單純地對葉明曉這一個人產生了好奇心。

　“不用著急。”他道：“高遠正帶著童童在艾醫生那複查，就幾層樓的事。我馬上讓他帶童童下來看你。”

　“不用！”葉明曉卻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看著岳晉塵有些愕然的眼神，她解釋道：“童童曾經經歷過很動盪的局面。讓她看見我這個樣子，我怕她會勾起什麼不好的回憶，萬一——”

　葉明曉這一說，岳晉塵也回憶起來了：難怪這些天童童臉上沒什麼笑容，他原本以為她是在擔心葉明曉的傷勢，搞不好跟她以前的經歷有關……

　他有點歉意：“是我考慮不周了，等檢查完了，我直接讓高遠帶童童走。”

　“那多謝了。”葉明曉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謝”字可說。

　病房重新安靜下來，岳晉塵看了下表：“醫院食堂馬上開門了，我去給你打點飯。”

　在葉明曉道謝之前，他作了個制止的手勢：“別再和我道謝了，我以為，朋友之間，不用說太多謝字。”

　朋友？

　葉明曉一愣，出了這樣的事，他……她想問他，跟她做朋友，是有危險的，可對方並沒有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快步走出了病房。

　這一次病房真正的安靜了下來。

　葉明曉卻再也躺不住，只要一閉眼，她的眼前就會不自覺地出現那些戰友，村民，還有，她出事之前在23局審訊的……

　她焦慮地四下看了看，床頭櫃上放著一隻筆，還有幾張藥費單子。

　葉明曉一把抓過紙筆，在紙上快速地畫起來。

　“你在畫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頭頂突然響起了這樣一句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