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7

　華國， 平京第一綜合醫院

　“……這是一望無垠的黑暗，你躺在這片黑暗的正中央，無比的安心。這黑暗散發著馨甜的芬芳， 令你的眼皮，你的身體， 你的四肢， 你的大腦，你每一寸的皮膚都開始發沉。現在，你蜷起身體， 像個嬰兒一樣， 順從黑暗的召喚，合上眼睛，進入意識的最深處……現在，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淳厚如大提琴的聲音在寧靜的室內輕柔縈繞， 為床上的人營造出靜謐安然的氣氛。

　遮天蓋地的灰霧中，哀嚎遍野，她眯著眼睛執著地抬頭，尋找天邊的那一輪太陽——

　平躺在床上的人不安地微動， 朱唇半張：“呵——”不對！她明明不在這裡的！

　一個字沒說完， 她霍地睜眼跳起，雙眼如電般射向端坐一旁的醫生：“你催眠我？！”

　下一瞬， 醫生的雙手像被一隻鐵鉗鉗住， 一隻手推著他倒下， 整個人被迫貼緊床面，聽這個美麗的女人冷冷在耳邊發問：“說，為什麼催眠我？”

　“喂喂喂，別激動，”醫生臉被埋在柔軟的床褥下面，聽著有點嗡嗡的：“你說你睡不著，我不催眠你，你怎麼睡著？”

　“所以，你就趁催眠的時候刺探別人的秘密？”

　“什麼我刺探你的秘密？你別亂說！我是有職業道德的，”醫生大聲喊冤，“我又不是巫婆，說幾句話就能讓你吐出你的秘密。我說了，我只是讓你放鬆一點，因為你的各項激素檢查看不出什麼問題，我才通過這種辦法想找出失眠的癥結，好讓你好好睡覺。再說，你自己不也醒過來了嗎？”

　感覺身上壓制的力量輕了一點，他連忙又道：“你既然不喜歡這種方式，我們可以換一種來。”

　“又是催眠？”聲音裡還是滿滿的戒備。

　“不是，我是說給你開點藥，這你沒問題了吧？”

　背後的力量一鬆，艾俊趕緊戴好眼鏡站起來，他扶著腰走向辦公桌，抱怨道：“現在的病人，動不動就醫鬧，怎麼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見葉明曉看他，他更生氣了，啪啪打著字直翻白眼：“怎麼？我說的不對？好心當成驢肝肺。好了，單子拿好交費去。”

　葉明曉一出門，身後張婭亦步亦趨地跟了上來：“林小姐……”被她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一轉身，看電梯口走出一個人，兩個人同時一愣。

　葉明曉微微一點頭：“岳先生。”

　岳晉塵頜首回禮：“林小姐。”

　兩人交錯走過，就像每個出門前的早晨一樣，彷彿彼此從來沒有過交集。

　電梯門即將關上的那一瞬間，葉明曉看到，他去的是左邊。

　艾俊的辦公室就在左邊。

　他也有心理問題諮詢？

　這個疑問在她腦海中閃過一瞬，就被拋諸腦後了。

　拿完藥，葉明曉直接去了停車場。

　張婭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看來還沒放棄。

　老實說，葉明曉也有點擔心邵峰和其他人的情況，想了想，她回身過去，準備找張婭再談談。

　就在此時，她看到了岳晉塵的車。

　他的車是一輛軍綠色吉普，他的車旁邊站著一個人。那人戴著鴨舌帽，手裡拿了把車鑰匙，吉普車燈亮了兩下，他打開車後座的門，鑽了進去。

　小偷？

　不，小偷不會鑽車後座。

　那是有人要對付岳晉塵？現在怎麼辦？

　葉明曉思考一瞬，按原計畫對張婭招手：“上車。”

　張婭眼睛一亮，生怕她下一秒反悔似的，小跑著打開副駕的門鑽進去，期待地問道：“林小姐，你改主意了？”

　葉明曉眼角餘光注視著那輛車，口中道：“你連他住哪間醫院都不知道，我怎麼幫你？”

　“其實，”她有點吞吞吐吐地道：“我以前在醫院工作，大概能猜到我丈夫在哪。”

　葉明曉啟動著汽車，快要開出車庫時，她停下來，打開手機，給艾俊打了個電話：“艾醫生，是我。岳晉塵在你那嗎？”

　艾俊一愣：“你認識他？”

　葉明曉“嗯”了一聲：“麻煩你讓他接個電話。”要不是怕岳晉塵的電話不安全，她也不會選擇打到醫生辦公室。

　艾俊小聲嘀咕著：“這兩個醫鬧還是認識的？”把電話遞過去：“找你的。”

　葉明曉：“……”

　“哪位？”略顯冷淡的男聲，是他。

　“你車的後排座藏了一個人進去，你小心一點。”她一直從後視鏡盯著那輛車，那個人並沒有從車裡鑽出來，車子也停在原地，好像裡面還是空的一樣。

　葉明曉心裡更有數了。

　電話對面，岳晉塵呼吸一頓，遂平靜地道：“多謝，我知道了。”

　葉明曉掛斷電話，副駕座上，張婭一臉驚恐地摀住嘴，看她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開始啟動汽車，才敢小聲發問：“剛剛那人是偷車的？”

　葉明曉看她一眼：真傻。

　她把車開到馬路對面停下，眼睛一直盯著停車場出口的方向。

　好在張婭不是個真的傻瓜，一看她這動作，當即緊張地閉上了嘴。

　大約半小時後，軍綠色的吉普開出來。

　葉明曉趕緊開車跟了上去。

　吉普的車窗是黑色的，看不清裡面是誰，但是那個人應該被抓到了吧？

　她猜測著，準備打個電話問問。

　正在這時，後窗的車窗降下，一個國字臉笑著對葉明曉的車打了聲招呼：“多謝你了，鄰居。嗷！！”

　葉明曉還沒回話，國字臉嗷嗷叫著縮回頭，車窗唰地一聲關上了。

　看見車裡人沒事，她調轉了車頭，對張婭道：“我們找個地方坐著聊會兒。”

　而吉普車裡，國字臉揉著腦袋怒道：“老大，你幹嘛突然關車窗？差點沒把我夾死。”

　“夾死正好。”岳晉塵冷冷道：“在大街上你還敢亂說話！別人好心幫我們，省得還被你帶累得一身麻煩！”

　國字臉被罵得怏怏地：“我只是道聲謝，誰會想這麼多嘛。”

　“什麼時候都必須小心一點。”岳晉塵斥道：“誰知道這人後面還有沒有人。”

　“好吧，是我沒考慮周到，我道歉。”國字臉痛快地認了錯，問道：“那些人到底什麼來頭，沒問兩句話，居然是國安來把人帶走了？好像還不讓你追問的樣子。”

　“我怎麼知道？”岳晉塵眉頭微皺。

　國字臉嘆了口氣：“首長……是不是一直就那樣了？”

　岳晉塵警告道：“別問不該問的。”

　國字臉有點委屈：“我知道忌諱。我不是要問你這個，我是覺得，如果首長一直那樣的話，老大你以後該怎麼辦哪？總不能一直待在那養老吧？現在你待在那，什麼消息都打聽不到，像與世隔絕了一樣。”

　岳晉塵抿了下嘴唇，沒作聲。

　國字臉又道：“不過，這次真的，林小姐幫你躲過了一劫，老大你可要多謝謝人家啊。”

　他兩隻眼睛閃著光來回直轉，岳晉塵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麼鬼心思，斥了一句：“收點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別整天瞎想。”

　國字臉眼睛一亮：老大沒狠狠地罵他，是不是代表有戲？

　他興致勃勃地開始計畫：“你放心，老大，我不會讓你操心的。一定幫你把謝禮置辦得妥妥噹噹。”

　不管國字臉計畫什麼，葉明曉暫時是不會知道了。

　跟張婭談完話後，她收到秦立的通知，趕到了嘉禾苑。通過秦立，她已經知道：“您說，那個人是沖，沖葉明曉來的？”

　秦立點了下頭：“不錯，我們猜測，他們查到了葉明曉在災難發生前打出的最後一個電話是給岳晉塵的。”

　雖然跟秦立這樣談論著“自己”有點怪，葉明曉很快拋開心裡那點彆扭，聽他道：“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對岳晉塵動手，所以我們才能肯定他們一定找到了極為有利的線索。目前只能從這個方向推測。”

　“那您叫我來是想？”葉明曉想到了那天他佈置給自己的“新任務”。

　秦立目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順藤摸瓜，一次失敗，他們一定不會放棄。”

　…………

　A國

　“華國剛剛傳來的消息，我們的人又暴露了。長官，岳晉塵太難抓了。”

　“那也是必要的犧牲，準備計畫C吧。”

　“計畫C？可那一旦施行，傷亡就不可控了啊！”

　“你以為我不明白嗎？可你不是沒有參加過高層的分析會。你看，災難發生後，從不計代價地清理疑似病患，到挖土儲存，再到尋找糧食和變異植物，每次都是華國通知全世界，每一次都是華國搶在全世界的前面。華國就像提前得知了所有將會發生的災難一樣，除了預言者，你想得到其他合理的解釋嗎？”

　“……也許，真的如他們所說，是他們的氣象部門監測到了呢？”說話的人語氣有些艱難。

　他的上司輕笑了一聲：“看看，你自己都不相信吧？一件事可以是巧合，很多件事合在一起，還能叫巧合嗎？親愛的，有時候，年紀越大，你越會感覺到這世上有一些你說不清的神秘力量，你得學著正視這些事，知道嗎？”

　“……您說服我了，我這就安排計畫C。”

　“去吧，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