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三)
諸航記得卓紹華曾經送過一次她到這邊,這種老式小區,房子多住戶雜,想找個人挺難的。
“怎麼過來的?”她拉開梓然,悄然打量著首長。
首長的臉上察覺不到一絲氣惱之色,彷彿沒有什麼事發生過。諸航真的有些汗顏了,不管怎麼說,家人今天在餐廳的表現談不上禮貌。
“一路打聽。爸媽呢?”卓紹華彬彬有禮,還溫和地摸了摸梓然的頭。
說話間,屋裡的人全出來了。
多少有那麼一點難堪!
諸爸爸、諸媽媽最是感慨,紹華為什麼會是晏南飛的內侄呢,不然是個多好的女婿呀!
“大姐,很冒味招呼也沒打一聲就跑過來,實在是著急了,帆帆有點。。。。。。發熱,我來接諸航回家。”
諸爸、諸媽木木的,他們做錯了嗎,老天警告來了?那個粉團樣的小娃娃,笑起來惹人憐愛的樣,畢竟是自家的血脈,一聽說生病,猶如割自己身上的肉一般。
“有沒去醫院呀?熱度高不高?咳不咳嗽?”諸媽媽追著卓紹華,早忘了中午才堅定起來與他劃清界限的心。
卓紹華耐心地一一回答,是低熱,不咳嗽,但有點鬧,一直在哭。
沒有人會拿孩子的病說謊,諸盈看著卓紹華,再看看諸航因擔心而皺成一團的小臉,心裡面什麼滋味都有,最重的卻是酸楚,還有隱隱的罪惡感。
航航很愛他吧,但愛是脆弱的,遇到重力就會斷。
如果要埋怨,只能埋怨命運的安排了。航航和他之間的事也不是一會*能解決的,現在她也沒有理由扣住航航。
她打發諸航回去,“到家打個電話過來。孩子發熱,要多喂點白開水,不要洗澡,毛孔張著,熱度容易反彈,出了汗就擦擦身子好了。你夜裡不能睡死,多量幾次體溫,夜裡最容易熱度上升。”
諸航恨不得找張紙記下,“姐,你再重複下。”要點好多。
“我記下了。”卓紹華深深地看了諸盈一眼。今天,他才知,這個外表秀麗纖柔的女子,才是諸家最高權威。
諸盈和駱佳良送兩人到車邊。
暮色與寒氣一同降臨,走幾步路,臉就手都凍僵了。馬路旁邊有家小超市,諸盈讓兩人等會,她跑過去,過了一會,光著手提了個袋子出來。
“這裡有幾隻水梨,還有冰糖,如果帆帆不肯喝水,用冰糖壓點梨汁給他喝,能消火清痰。”
“多謝大姐!”卓紹華接過袋子,看到諸盈的手指凍得紅通通的。
諸盈和駱佳良往後站了站。車內,卓紹華細心地替諸航系好安全帶,有一縷頭髮覆在她額前,他抬手替她拂開,很溫柔的。諸航回給他一個笑,很嬌憨的。
諸盈捂著嘴巴,突然的很想像小時候一樣,躺倒在地,不聞不問,哭個沒完沒了。
纖弱的身子被摟進一個溫暖的胸膛,她抬起眼,駱佳良溫柔地笑著,“是不是在羨慕,我沒出息,從沒有這樣讓你風光過?”
“佳良,你說這是為什麼?”淚,就這麼滾了下來。
“不知道,也許航航比我們想像的要成熟,也許是我們擔憂多了。”
“可是我真的怕,這二十多年,她一直是快樂的。如果有天,她用陌生的眼神看我,我會。。。。。。。”諸盈哽嚥著說不下去。
“不會的,不會的!”駱佳良輕輕拍著她,目送卓紹華的車消失在五彩的霓虹之中,憂心忡忡。
“今天。。。。。。”車子沉默地駛了一會,似乎應該說些什麼,兩個人看看對方,一同開了口。
“你先說!”卓紹華說道。
諸航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安全帶上划來划去,“那個大首長。。。。。。生氣沒?”
“他哪裡有理由生氣,我有錯在先,你爸媽沒揍我一頓就已經非常寬容了。”
“首長。。。。。。”諸航捂著臉,肇事者是她哎!
卓紹華笑了笑,“他有準備的,他說要是你是他女兒,他會一槍斃了我。”他隻字不提歐燦在餐廳裡大發雷霆。
諸航撇撇嘴,“可是殺人會犯法的。”這句話大首長在他們結婚時就對首長吼過。
“後來小姑父出了點意外,注意力就給轉移了。”
“小姑父怎麼了?”諸航心咚地漏跳了一拍,癥結難道真是他?
“最近工作壓力大,睡得也不好,昏迷了,送到醫院輸了兩瓶水,現在好多了。再後來小帆帆發熱。”卓紹華轉過臉看著她,“諸航,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也不是什麼豪言壯語,也不是什麼山盟海誓,可是卻將諸航的心撞得七零八落。
她半張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覺自己如超人般偉大。
推開院門,諸航幾乎是小跑著衝進了嬰兒室。
一燈如豆,為了讓小帆帆睡得安穩。諸航扶著嬰兒床,蹲*,用舌頭去碰帆帆的額頭,一點點的低熱,小臉頰有點異常的*,小*也乾乾的。
眼睛是閉著,過一會,小身子突地*一下,接著嚶嚶地哼兩聲。唐嫂說帆帆這是受了驚才發熱,魂在外面游,在農村裡,找個長者用水在晚上占卜下,媽媽再在床邊拍著床,喊著寶寶的乳名,讓他回家睡覺,寶寶魂回到體內,病就會好了。
諸航仰起頭看卓紹華,唐嫂的話絕對唯心而又好笑,可是她想試試。
卓紹華拍拍她的肩,讓她安心,熱度已經退了。
帆帆睡得非常警覺,一絲絲響動,他就醒了。眼睛不像平時那麼靈動有神,看見諸航,還是努力咧了咧嘴,躍了躍身,想要抱。
諸航吻他的小手,搖搖頭。
唐嫂忙拿過藥瓶,說到點了,該喂藥。
小帆帆認得那藥瓶,頭擺動著,嘴巴抿著,不肯配合,還拿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諸航。
“帆帆,豬豬喂好不好?”不能和帆帆講忠言逆耳、良藥苦口這樣的道理,諸航只能以身作則。
她接過藥瓶,讓帆帆看得真真切切,接著含了一口藥液在嘴中,湊到帆帆唇邊。小帆帆眨眨眼睛,嘴巴居然張開了。
唐嫂愕然看向卓紹華,這樣衛生麼?
卓紹華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諸航怕他嗆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帆帆也沒皺眉頭,也沒哼哼,一滴不拉地全嚥下去了。
用同樣的方式,諸航又喂了一小碗白開水。
“帆帆真帥哦!”諸航獎勵一吻。
小帆帆驕傲地眯了眼睛。
唐嫂嘆道:“原來媽*嘴是甜的呀,所以帆帆才這麼乖。”
卓紹華沒有接話,他捨不得挪動一絲目光,心口被一種強悍的情愫溢滿了。
她沒有當自己是帆帆的媽媽,也不視自己是他的妻子,隨時隨地,她都準備推開院門而去,彷彿無所牽掛。
可是當他和帆帆遇到一點困難時,她都會用力地張開她的雙臂,擋在他們面前。那時,她沒有自己,心裡只裝著他和帆帆。
她並不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照顧帆帆時的動作都是笨拙的。但在笨拙中,卻可以看到她無微不至的愛。
他站起來,走出嬰兒室,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
夜空中,寒星點點,銀月如鉤。
他雙臂交插,默默看天,天氣預報說,明天陰轉晴。
趁卓紹華洗澡的時候,諸航鬼鬼祟祟把帆帆抱去了客房。她沒有開燈,摸到床。她不懂用水占卜,只是擰了水籠頭,細細的滴著水。
她拍拍帆帆後背,再拍拍床,喃喃念叨:“帆帆回來和豬豬睡覺啦!”然後,她又用學名喊了一遍,“卓逸帆回家和諸航睡覺啦!”這下,那驚散的魂應該認得回家的路了。
藥效發揮了作用,帆帆睡得很沉,換尿片時乖乖的。
諸航第一次主動留帆帆在客房和自己同睡,卓紹華看看她,點了點頭。
洗漱出來,諸航一點也不意外看到卓紹華身著睡衣站在房間內。
她摸了摸鼻子,等著他走近。
“諸航,安慰一下我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張開雙臂。
諸航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沉穩、高大的首長要向她索求安慰?
“這一天太熱鬧了,即使你回頭給了我寬慰的眼神,但我還是會擔憂。如果你家人堅持,如果我們之間有什麼我們都不知道的事發生,如果。。。。。。很多的如果,你會不會動搖呢?就在我敲大姐家門時,我都在想你願意回家嗎?法律和繩索都不能束縛一個人,唯有。。。。。。愛可以做到。諸航,我。。。。。。很想聽你告訴我,你留下,不是因為帆帆,不是因為佳汐,而是為。。。。。。我!我貪心了嗎?”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又講得極慢,於是,便如一曲輕吟的小夜曲,在屋中流淌著。
她不敢動,唯恐一動便打斷了這美妙的吟唱。
舉在空中的手臂慢慢落下,修長的十指疼惜地*著她的小臉。“你會給我什麼答案呢?YES OR NO?”
“我們這樣的相遇,我們這樣的經歷,我們這樣的傳奇,誰會信?可是它發生了,怎麼阻擋?”他輕笑搖頭,“該怎樣形容你,意外?奇蹟?我喜歡是奇蹟,你的出現,是我生命裡的奇蹟。諸航,抱住我!”
在他溫柔的凝視中,她亦無法抗拒。上前一步,環抱住他。
“用力點,好嗎?”
她加重力度,聽到他在耳邊輕輕嘆息。
他閉上眼睛,“雙方父母給什麼壓力,我都不擔心,我會打開所有的門。唯有你,我不能確定。。。。。。”
她抬起頭,跌入他深邃的視線中。
“你若想出國讀書,我可以給你造假身份,都是有辦法的。分開這樣的話,除了你提,任何人講,我統統無視。”
這是宣言,這是態度,這是立場!
他的命運只允許她來主宰,他會她寬敞的空間,可以任意去留,但他也讓她看到,如果她走,他會非常難過。
他沒有要她同樣宣誓,也沒有特別的親熱舉動,彷彿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向她傾訴下就好。
自然的,兩人在帆帆的左右躺了下來。
他開了檯燈,要批閱幾份文件,是秘書傍晚送過來的,明早會議上要討論。
諸航睡了,非常奇怪,彷彿心中很安寧,她睡得很香,只在半夜裡睜了下眼。
首長剛為小帆帆量了*溫,他舉起體溫計,湊近燈,應該體溫是正常的,他迂出一口氣,替小帆帆把伸出來的手臂塞回被中,又探身過來,掖掖她的被角,摸了下她的頭,“睡吧!”
她緩緩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