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春日遲遲,卉木萋萋(五)
一夜風過,窗檯上又落了一層落葉,還有從牆外飄來的幾瓣菊花。呂姨邊撣邊嘀咕,這活怎麼就干不完呢!
“早,呂姨!”客房的門開了,諸航笑吟吟地招呼。
真是年輕呀,光滑的肌膚,潔淨的面容上塗了層胭脂似的,紅的是唇,白的是牙,睫毛長長的像把扇子,那對眼睛晶亮如星子般。
“早,今天天氣好呢!”
諸航眯起眼,瞧著掩在樹蔭後的那方剛被霞光染紅的天空,*在空氣中的手也不似前幾日那般畏寒。
“是呀,天很藍,風很輕。。。。。。”她笑出聲來。
十一月十六日,她的赦免日,老天當然要作美了。
從今天起,她的人生要修整,回到之前的軌道,以後,想吃冷的吃冷的,想吹風就吹風,想淋雨就淋雨,想凌晨睡就凌晨睡。。。。。。
光輝歲月,自由空氣,來吧!
呂姨掃完這塊,挪到北廂房,卓紹華也已起來,小帆帆今天一身簇新,帽子也換了頂毛茸茸的小熊帽,又暖和又可愛。這是唐嫂昨天特地出門買的。
“卓將,是不是要買些新的臥具或傢俱什麼的?”諸航滿月了,該搬進主臥室了。裡面的東西都是沐佳汐生前用過的,呂姨體貼地想到,從道義上也該換新的,不然太委屈諸航。以前有過什麼,都不能計較,現在有了孩子,有了名份,那就不同。
卓紹華搖搖頭,“暫時不用。諸航?”
他看見她一個屋一個屋地轉悠,還特地跑去向兩個勤務兵打招呼。
他的兩個勤務兵並不是來自後勤處,而是來自警衛營。她不知怎麼聽說了,特別的敬畏,經常那雙骨碌碌轉個不停的眼睛就牢牢地盯著他們,很是驚奇。
“到!”她俏皮地向他敬個禮。
“吃完早飯,我們出去辦點事。”
“好!”小帆帆昨夜不乖嗎?首長沒睡好,眼睛里布滿了血絲,下巴上還有一道新傷口,刮鬍子失手了?
今天要去給小帆帆報戶籍,還要按照傳統去給他剪下頭髮,呂姨買了許多菜,晚上要慶祝下。
“我來開車。”他向勤務兵點下頭,自己坐上了駕駛座。諸航坐在後座,身邊放著個嬰兒推車,小帆帆睡在裡面,唇角彎彎,好像很開心。
“卓將,我真不要跟去嗎?”唐嫂也被拒絕在外。
“不要,我和諸航可以的。”
諸航偏過頭去,有點心虛。
時間掐得很好,街道辦剛開門。俊偉冷峻的男子懷中抱著粉嘟嘟的小娃娃,年輕的女子手中提著個男人的背包,看著就一天的心情非常好。
遞上戶口本、結婚證、身份證、小帆帆的出生證的原件、複印件,幾分鐘後開好證明,兩人又轉道去派出所。
辦完出來,太陽已漸漸明豔,空氣也變得暖融融的。
“我們去拍張照吧!”卓紹華盯著前方的街心公園,說道。
諸航站住,“用手機拍嗎?”他們沒帶相機出門。
他默默看了她一眼,轉身往派出所隔壁的一家照相館走去。
天啦,是那種專門拍證件照的老式照相館,裡面的佈置都是上世紀*十年代的,冷不丁會以為走進了老電影中。
幸好相機有所改進,不再是那種人躲在一塊布後面的。
“我們拍張合照,寶寶今天滿月。”他禮貌地向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說明來意。
“放心,肯定幫你們拍出紀念意義。”男人嘩地拉開一道布簾,從後面拖也一塊有著大海、棕櫚樹的佈景。
諸航強忍住,才沒有笑翻。
她自動地往後退了一步。
男人在佈景前擺了一張長凳。
卓紹華抱著小帆帆坐下,摘去頭上的小熊帽子。小帆帆有點興奮,頭動個不停。
“我來拿帽子。”她探身接過帽子,又往後退去。
卓紹華一拽她的手臂,把她按坐在身邊,“坐好,馬上要拍了。”
她吞了下口水,壓低聲音,“我也要拍?”
“帆帆只有爸爸嗎?”嚴肅的俊容罩上一層寒氣。
她正襟端坐,咧開*,擠出一臉微笑。
“媽媽抱寶寶吧,爸爸抱著媽媽。”男人調好焦距,左看右看,覺得有些彆扭,提議道。
笑容僵硬,她慌忙擺擺手,“不用,就這樣拍好了。。。。。。”懷中塞進了小帆帆,小手快樂地揪住她胸前的一顆鈕扣,她閉上嘴,小心地抱好。
他挨近她,長臂從後面環住她。那只是一個姿勢,其實他並沒有碰觸到她。
男人及時按下快門。
照片下午就可以取,男人寫了收據。
走出照相館,兩人都沒有說話,小帆帆呀呀地叫著。
剪頭髮是在一家嬰兒護理中心,那裡是專門幫嬰兒洗澡、剪髮的,年輕的爸媽很多,彼此雖然不熟悉,但聊起育兒經,卻像是多年的朋友。
理髮師說嬰兒的頭髮叫胎毛,可以把胎毛製作筆,寫小楷最好了。
“那我們也做一支。”卓紹華低頭寫下聯絡地址。
小帆帆就是小帆帆,別的孩子剪頭髮時哭得震天撼地,他朝理髮師笑眯眯的。
上了車,諸航忍不住顯擺,“我媽媽講我小時候也是很乖,剪頭髮不吭一聲。你呢?”
“我記性沒那麼好。”
諸航吐吐舌,和小帆帆玩去了。她還記得媽媽講她滿月那天,家裡來了許多人,有送衣服,有送雞蛋,有送被縟的。。。。。。
她屬於超生分子,因為她,家中幾乎一窮二白,爸媽還丟了廠裡的工作,靠了鎮子上的人幫忙,才挺過那道難關。後來家中開了個家常餐館,生意非常不錯,對於鄰里鄉親誰家有急,爸媽都是第一個去。她放假回老家,鎮上的人都和她開玩笑,說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小區裡不允許放爆竹,呂姨和勤務兵買了幾個氣球掛在嬰兒室,小帆帆眼睛追著氣球,激動得小胸口起伏不停。
諸航回來後一直關著客房門,在裡面呆了很久。
那天去領證,她收拾了一包衣服。那些都是孕婦服,現在穿著很肥大。天氣冷了後,她外面裹一件卓紹華的軍大衣,裡面加件他的毛衣。這些都是他送給她的。她穿過的衣服,他肯定不會再要。她想裡面摺疊摺疊,也塞進了包中。再環顧一週,真的什麼也沒落下了。
她深吸一口氣,笑了笑。提起桌上的小紙袋,開門出來。
卓紹華坐在客廳裡看新聞,呂姨在廚房,唐嫂在院中收衣服。
她走進嬰兒室。
小帆帆瘋了一天,有點困,眼皮耷拉著。
她惡作劇地拍醒他,“小帆帆,你爸爸人緣很差嗎?”
客廳中的卓紹華豎起耳朵,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小了。
“還首長呢,帆帆這麼特別的日子,連個送禮的人都沒有。”一點揶諭。
他無語問蒼天,蒼天亦無語。
“呵呵,可是我有準備哦。開心不?”她把手中的袋中抖得嘩啦啦作響。
視線從電視機上跳開,不自覺溜向了嬰兒室。
“這個叫奧特曼,日本人的國民英雄,我不是*啊,而是他的形像確實高大。小帆帆,對於不喜歡的人,即使很討厭,但人家的優點還是要學的。”她把一個披紅色斗蓬戴盔甲的機器人從袋子裡拿出來。
“這個是你滿月的禮物,這個變形金剛是你一週歲生日禮物,這個汽車是二週歲的,先買了三件,其他禮物,咱們以後再買,不買貴的,只買好的。小帆帆,你要乖,要讓唐嫂帶你多出去睦鄰邦友好,這樣才會有許多許多的朋友哦,還會遇到漂漂的小女生,嘿嘿,不可以太花心。壞傢伙,浪費我感情,你居然偷睡。生氣了,很大很大的氣。”
她把袋中的玩具一一排在桌子上,瞪瞪眼,然後輕輕低下頭,吻了吻小帆帆的臉腮。
“小帥哥,我會想你的,但不會很多。”她含笑。這句話是在心中說的。
她把嬰兒室的燈光調柔,帶上門。客廳裡黑通通的,電視關了,燈也熄了,人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