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可憐小啞巴（8）

　　石越上了樓，略有些破舊的門沒關，只是輕輕一推，裏面雖然窄小但打掃整潔的客廳出現在男人面前。

　　他沒有發出聲音，腳步放輕，順著窸窸窣窣的聲音走進了房間，青年背對著他蹲著身，對著衣櫃不知道在看什麼。

　　男人靜靜的看著那個略微帶些瘦弱的身影忙碌，青年還是以前那樣，什麼都不用做，單只是待在一個地方，就能輕而易舉的吸引住他的視線。

　　石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這個一無是處的小啞巴，但在剛剛發現時，他是恐慌的。

　　怎麼可以喜歡一個男人，尤其是這樣一個，懦弱的，毫無用處的男人。

　　他選擇了放棄，甚至處於某種心理，對當初那個完全沒有自衛能力的小啞巴做出了種種排斥他的事。

　　一開始，他只是想要與何青劃清界限，但等他親眼看到何青親了成希後，厭惡與嫉恨從心底破土而出。

　　憑什麼呢。

　　他哪一點比不上成希？憑什麼這人眼裏只有成希。

　　何青不是不喜歡他嗎？不是躲著他嗎？他偏偏要每天都出現，讓他想躲都躲不開！

　　後來，何青消失了。

　　就像是平常一樣，無聲無息的離開學校，再也沒有回來過。

　　石越是憤怒的，心底甚至還有一絲被背叛了的痛恨，他覺得，何青一定是在躲著他，要不然為什麼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

　　背對著他的青年正怔怔的出著神，白皙後頸處的傷疤若隱若現，男人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輕輕落在微微凸起的疤痕上。

　　“——”

　　青年受到驚嚇，無聲驚呼，沒有立即轉身，而是猛地關上了衣櫃，因為用力過猛，手甚至被撞了一下。

　　他狼狽的捂著手轉身，對上了男人的視線，表情驚慌無比，像是一隻被逼上絕路的小獸，死死用身子抵住衣櫃，眼中滿是懼意。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半響才緩慢的落下，聲音晦澀無比，“我只是看看你的傷口……”

　　青年聽到他的解釋並沒有放鬆身體，反而更緊繃了些，頭死死低著，嚇得無聲顫抖。

　　他的背微微蜷起，雙手遮蓋住腹部，標準的保護脆弱部位的姿勢，而這個姿勢，石越見過很多次。

　　“小啞巴，來，過來。”他站在操場邊，不懷好意笑著對遠處的少年招手，見他猶疑著遲遲不肯邁出腳步，語氣立刻強勢起來，“趕緊給我過來！再磨磨唧唧的，你今天就別想上課！”

　　少年不敢再耽誤，白著臉快步走來，不知道是因為著急還是別的什麼，腳下絆倒，整個人狼狽的趴在了地上，石越身後的跟班們發出哄堂大笑，他們知道老大看何青不順眼，都覺得找到了樂子，一股腦的圍了上去。

　　“小啞巴，你是不是腿短了一截，怎麼好好地還能平地摔呢！”

　　“又是啞巴又是瘸子，你還上什麼學啊！”

　　“誒，啞巴，你倒是起來啊，趴在地上幹什麼，碰瓷啊！”

　　“你看他的樣子像不像一隻烏龜哈哈哈哈……”

　　少年想要站起來，卻被他們團團圍住，根本起不來身，他早就習慣了這種欺辱，低著頭沉默不動。

　　“來，我拉你起來。”

　　低沉清朗的好聽聲音響起，少年怔怔的抬眼，面前是笑著微微俯下身，沖他伸出一隻手的石越。

　　“石哥，你幹什麼啊……”

　　跟班們的聲音石越根本不去理會，他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勾唇看向少年。

　　“過來。”

　　如同被蠱惑了一般，少年瑟縮著，遲疑的，一點點伸出了手。

　　他眼中有著不敢相信，也有著希冀，慢慢的，將手落在了石越的手心裏。

　　觸碰到溫熱手感的一刹那，面前的人猛地抽回手，作勢對著他的肚子打來，少年猛地睜大眼，被這一拳嚇得狼狽跌坐在地。

　　昨天剛剛下過雨，地上很涼，他坐在那，眼睛是紅的，雙手圈住肚腹，像是躲避危險的小動物一般將自己圈了起來，只是目光卻一直怔怔的看著石越。

　　“真傻啊哈哈哈……”

　　“你看他多好騙！”

　　周圍是無窮的嘲笑聲，石越慢慢站起身，看向少年的眼神中沒有一點感情。

　　“蠢。”

　　少年愣愣的看著他，黑亮的眼眸彷彿滅下了什麼，他慢慢低下頭不再發出聲響，如往常一樣。

　　只是手，卻一直牢牢地護住了腹部，像是在防備著石越又打來一拳一般。

　　幾年後，看著做出同樣動作的青年，男人喉間只感受得到一片苦澀。

　　何青眼中滿是驚慌，身子死死抵住衣櫃，生怕男人發現裏面的東西，好在，此刻的石越根本沒有心情去想其他。

　　他對著狼狽坐在地上的青年，第一次沒有居高臨下的看著或者勒令他站起，而是自己蹲下了身。

　　“阿青……”他澀聲叫道，出了口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女人尖利瘋狂地聲音彷彿還在耳邊，她說，阿青不喜歡自己，他喜歡的，是成希。

　　看著緊張望向自己的青年，石越想笑一笑緩解氣氛，可到了此刻他才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你喜歡鐘玉琳嗎……”他問。

　　“是想要結婚的那種喜歡嗎？你想和她在一起嗎？”

　　青年望著他，那雙清亮的眼中帶上了些疑惑，彷彿奇怪他為什麼會問這種問題。

　　石越僵硬勾起唇角，放柔了聲音，“別怕，回答我，你喜歡她嗎？”

　　他看到，青年慢慢的搖頭，眼中還帶著膽怯。

　　“那，成希呢……”

　　帶著希冀的目光，在看到青年遲疑的神情後，頓在了原處。

　　他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麼樣的滋味，明明知道答案，為什麼又要問呢？

　　明明知道，何青喜歡的，永遠都不是他……

　　石越走上前，看著青年越來越僵硬的身體，慢慢將他抱在了懷中。

　　“你喜歡他，對嗎？”

　　青年僵硬的在他懷中白著臉，張張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以前上學的時候，你就喜歡他啊……”石越也不需要他的回應，他喃喃自語著，眼神若有所思。

　　“你知道嗎？知道你喜歡他的時候，我真的很不高興。”

　　他說著，強制抓起青年白皙的手，落在了自己胸膛上，喃喃道，“就是這裏，好難受啊……”

　　青年身子猛地一顫，那雙彷彿含著霧氣的眸子不可置信的望向男人。

　　石越沒有發現他的神情，繼續自言自語的說著，“成希到底哪里好，他有孩子，都當爹了，為什麼你還喜歡他……”

　　青年的身子更僵了，他慢慢抽回手，白著臉掏出手機。

　　【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他】

　　看到石越迷茫的目光，他微低著頭，遮蓋住臉上神色，纖長手指敲打：【我記得你的話，不會去打擾他】

　　他的話？

　　他的什麼話？

　　男人努力的回憶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問何青，“什麼？”

　　他是真的想不起來，青年卻以為他是要自己重複說上一遍，頓時臉色更白。

　　【他結婚了，我不會糾纏他】

　　【你可以放心了】

　　石越愣愣的看著這兩句話，腦海中卻響起了他充滿惡意的嘲諷聲音。

　　“啞巴！現在成希沒有女朋友你跟著就跟著了，等到以後他結婚了你再敢這麼纏著他，看我不把你衣服扒光了丟到大街上去！”

　　明明什麼也沒做卻被他無緣無故按上一堆罪名的少年白著臉看著他，看的石越心頭無由生出暴躁。

　　他語氣更加兇狠，“看什麼看！你以為我們是你這種人嗎！”

　　少年張張嘴，彷彿想要說什麼，可最終只是沉默的低下頭。

　　石越卻不放過他，“裝什麼裝！把我剛剛說的話重複一遍，快點！”

　　那個時候，瘦弱的少年眼中彷彿有著哀傷，他怔怔的望著他，好聽清亮的聲音慢慢響起。

　　“結婚後，不准纏著他……”

　　“記住，我們是正常人，是要結婚生子的，和你不一樣，明白了嗎？”

　　少年死死低著頭，聲音第一次有些哽咽，“明白……”

　　就那麼喜歡成希嗎？

　　喜歡到，聽到他結婚就哭的地步嗎？

　　石越冷下了臉，從顫抖著身子壓抑哭聲的少年身旁走過。

　　他忍著怒意，冷冰冰的道，“明白就好。”

　　此時此刻，石越看著臉色蒼白，眼神中滿是膽怯畏懼的青年，突然覺得累了。

　　他一直阻止成希與何青見面，防著他們說話，樂此不疲的堵人，強行將何青留下來陪著自己。

　　到了最後，得到的只是一個見了自己就恨不得遠遠躲開的何青。

　　鐘玉琳說，阿青根本不喜歡他，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他。

　　他喜歡的，是成希……

　　石越累了，他看著靠在衣櫃後的青年，突然想撫摸他的臉，想告訴他，他不是想傷害他。

　　手伸過去，青年身子縮的更緊，死死的低著頭，讓人看不清神色。

　　修長手臂頹然落下，男人慘澹一笑，慢慢站起身，晃悠著走出臥室。

　　“也對，你喜歡成希……”

　　怎麼可能，願意讓他碰呢……

　　門被關上的聲音響起，青年身子一抖，慢慢抬起了臉，他努力抑制著顫抖的身子，不讓哭聲暴露出來。

　　抖著手拉開衣櫃，將剛剛慌亂藏起的照片小心拿了出來。

　　照片上，笑容放肆的石越放鬆靠在樹邊，眼睛望向遠處，彷彿正在看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