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氣的心臟疼
地上鋪著一層淺灰色的毯子,秦正掉下去的時候,沒磕著,也沒碰著。
但他摔懵了,表情僵硬。
活了快四十年,頭一次被人踢下床。
沒伺候過誰,也是破天荒的一回,就得到這下場。
半響,秦正霍然從地上起來,盯著床上的女人,難以置信。
他問,「好看嗎?」
唐依依已經穿戴整齊,盤腿坐著,事不關己的繼續看秦正。
她也居高臨下了一回,這麼俯視,感覺不錯。
「挺新奇的。」
眉梢揚起,弧度鋒利,秦正的嘴角下耷,「唐依依,我警告你,別一次次碰我的底線。」
唐依依說,「你招我的。」
秦正克制著洶湧的情緒,手伸過去,一個用力,就將唐依依拽下來。
被那股力道所迫,唐依依直接趴到他腿上,面朝著他的襠部。
這個姿勢尤其讓人浮想聯翩。
但對唐依依而言,只有排斥,厭惡,和羞辱。
眸色一深,秦正的呼吸漸漸粗重,他的背脊微微弓著,放在唐依依頭後的手掌按下。
唐依依的頭越來越低,鼻子快挨到秦正的棉質黑色褲子。
連褲子鎖邊的兩排線都看的一清二楚。
瞳孔裡,秦正對她劍拔弩張,以一種可怕的速度,陣勢兇猛。
雨後春筍蹭的長成青竹,空氣裡彷彿發出砰的一聲響動。
唐依依偏過頭,又被秦正掐回去。
「去親。」
「我不想。」
「你什麼時候想過?」
秦正的力道不減反增。
唐依依的頭一直被往下壓,已經開始充血,直往腦子裡竄。
她像個被掐住脖子的玩偶,憤怒的吼出聲。
「滾開!」
秦正被唐依依吼待了。
以至於連下一個表情是什麼都沒想好。
他回過神來,掌控之中的女人已經逃離控制。
想跑。
輕鬆將人重新禁錮,秦正獰笑,他用一種看叛逆期的小孩的目光看唐依依。
「跑什麼?這麼美好的早晨,我們不能白白浪費了。」
最後一個音從舌尖上跳出去,秦正親了親唐依依的發頂,清香撲鼻。
這女人不但香水的款型不換,連擦的,用的,洗的,那些都是固定的牌子,不變的味道。
力量和體格的巨大差距像一條永遠邁不過去的鴻溝,唐依依冷下眼瞼,「秦正,你除了強迫我,還會什麼?」
秦正撫摸著唐依依的頭髮,「這就夠了。」
他在她耳邊淡淡的說,「我也不指望你對我投懷送抱,笑臉相迎。」
唐依依的牙齒打顫。
有淡淡的味道縈繞到鼻端,她屏住呼吸,手肘欲要壓下去,秦正的眼皮跳了跳,即刻去箝制她的雙手。
再晚一步,他很有可能就要上醫院了。
臉上籠著狂怒,秦正把唐依依勒到懷裡,吻她,帶著不可抑制的怒意。
這女人總是不長記性。
背磕到冰冷堅硬的木質床沿,前面是秦正衣襟敞開的胸膛,滾熱的溫度陰魂不散,一冷一熱玩命的交織,唐依依無處可退。
秦正高興了,會想著法子折磨她,不高興了,法子會更多。
無所不用其極。
唐依依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她的雙放在秦正胸口,一把將他推開。
秦正眼睜睜的看著唐依依把拖鞋砸他臉上,鼻子部位嚴重受力。
整個世界詭異的靜了一秒。
隨後是男人怒不可揭的冰冷嗓音,「唐、依、依!」
一道身影快速跑進洗手間,門啪的大力關上,以反鎖的聲音告終。
秦正立在洗手間門口,臉色鐵青,「給我出來!」
上一個那麼對秦正的是他的未婚妻,對方被揪住頭髮,從客廳拖到門外。
這次是他的妻子,手法大同小異。
「唐依依,我叫你出來,聽見沒有?」
他忽然感覺鼻子裡隱隱有股熱流,下一刻,血腥味就冒了出來。
伸手一抹,都是血。
秦正闔了闔眼,忍住想一腳把門踹門,或者砸出一個窟窿的衝動。
「Shit!」
洗手間裡,唐依依靠著門,聽著秦正的怒吼,她抹了把臉,順帶將碎發全部撥到耳後。
砸的時候很爽,特別是看秦正愣住的表情。
豎起耳朵聽了片刻,唐依依動手去刷牙洗臉。
秦正坐在床邊,頭前傾,用手捏住鼻子上方,樣子很狼狽,又淒慘。
他的眼眸裡滲著陰霾。
心口卻是和神情不同的悶堵。
「俗話說的好,愛情不是兩敗俱傷就是雙贏,誰先動心思,誰的主動權就會失去,只會一次次的妥協,阿正,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咀嚼著薛五的話,秦正又品出另一番滋味來了。
沒法形容,糟糕透了。
他盯著洗手間的門,聽到嘩啦水聲,面部抽了抽。
門從裡面打開,唐依依洗漱完出來,頭上戴著酒紅色髮箍,畫了淡妝。
她聞到腥味,又看見白色被子上的血,一滴滴的,像紅色圓珠筆塗上去的小紅點。
左邊突然傳來輕微聲響,唐依依扭頭,看見倚著牆的男人。
氣勢強大,高高在上的冷漠。
如果不是鼻子上有未乾的血,那身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威嚴會更加凌人。
見她就那麼看著,也不過來,完全是無動於衷,秦正的眉頭能夾死一隻蒼蠅,語氣倒是漫不經心,「唐依依,你沒看到嗎,我在流鼻血。」
唐依依說, 「看到了。」
秦正把眼鏡摘掉,狠狠的按了兩下眉心,他徒然一個大步竄近。
「我說,我在流鼻血。」
唐依依不快不慢的回答,「叫管家去,我又不是醫生護士,跟我說有什麼用?」
感受她的漠然,秦正用眼神剜她,緩緩地從齒縫裡蹦出一句,「秦太太,這是你的職責。」
那聲秦太太就跟臭水溝裡的水一樣,把唐依依噁心的不行。
她終於拿正眼對秦正,「不是已經不流了嗎?」
秦正陰沉沉的說,「你看清楚點。」
唐依依看看他鼻子裡淌出的兩條血痕,見怪不怪道,「流鼻血的時候,要用手緊捏鼻子。」
她又說,「小學生都知道的常識。」
秦正心臟疼。
敢情等這麼會時間,特意不止住鼻血,就等來一句嘲諷。
生平從未失敗過。
無論是什麼,但凡是想得到的,都得到了。
求而不得這四個字從來就不在他的人生裡面。
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出現。
秦正摩挲著手指,他就不信征服不了唐依依。
「回來!」
無視背後的命令,唐依依握住門把手,頭也不回的開門出去。
她有可以跟秦正說不的籌碼,是秦正自己拿出來的。
不可能放著不用。
臥室傳出巨大的動靜,唐依依邊下樓邊尋思,哪些家具又要換新的了。
秦正出現在客廳時,西裝革履,恢復了平日裡的儒雅俊朗。
他邁著長腿,從唐依依身邊經過,沒停半步。
唐依依在逗富貴和吉祥,拿後腦勺對著秦正。
兩人沒有任何交流。
一頓早餐吃的格外寧靜。
除了唐依依跟秦正,管家一行人的心裡都七上八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先生好像在生氣。
視若無睹,唐依依擦嘴,離開餐桌。
去公司的路上,車裡始終都充斥著一個氛圍。
壓抑,沉悶。
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
秦正忽然開口,「停車。」
心頭一跳,唐依依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聽到秦正說,「下去。」
預感得到驗證。
快的唐依依都沒做好準備。
打開車門,青山立在一邊,低眉垂眼。
唐依依伸手拿她的皮包,卻被秦正搶先一步拿走,丟給她倆個硬幣。
「你什麼意思?」
「從這裡坐136路公交到公司,十三站,直達。」
唐依依瞪著秦正。
秦正淡淡的說,「九點上班,不要遲到。」
唐依依的眼神冷下去。
他存的什麼心思,她一清二楚。
早上她沒讓他痛快。
現在算賬來了。
秦正半闔著眼皮,不打算再跟唐依依多費口舌。
而實際上,他的餘光一直困住唐依依,等著什麼。
唐依依下車,站在路邊,她看看四周,朝不遠處的公交站台走去。
青山坐回駕駛座,不出意料,車裡的氣壓比剛才要低太多。
秦正還是那副姿態,但他周身氣息變的陰寒無比。
那女人寧願坐公交,都不願跟他低頭,示弱。
他深呼吸,壓下迸發的不快情緒。
「去看看。」
「是。」
青山又出去。
他看著唐依依排隊上車,投硬幣,站在一處,手拉著拉環。
左右都是人,沒有異性。
不過,青山回去就不是那麼說的。
「車上沒有空餘的座位,太太是站著的,周圍都是人,很多,全擠在一起。」
最後幾個字有意無意的放慢。
秦正半闔的眼皮驟然撩開,「都是什麼人?」
青山的語調還是一成不變,「好像全是男的。」
秦正的眉梢一擰。
那個女人今天穿的白襯衫和高腰黑色長褲,腰臀的曲線一覽無遺。
「公交車上怎麼會有那麼多人?還全擠在一起。」
青山萬年不變的撲克臉上出現波動,這不是公交車上最常見的現象嗎……
心裡那麼想,他沒說出口。
「上班高峰期,人多。」
將腦子裡出現的幾個畫面抹掉,秦正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唐依依,你厲害。
我妥協了。
「跟上那輛公交車,下一站把她拉下來。」
聞言,青山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公交車裡,唐依依看著窗外的風景,聞著豆漿油條等各類早點混合的氣味。
忽然察覺一道不舒服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唐依依凝神,冷著臉轉過身。
後面的中年人沒想到唐依依會如此敏感,來這麼一出,他眼中的猥瑣都沒來得及遮掩,全暴露出去了。
被唐依依直視著,中年人神色一僵,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他訕訕的挪動腳步,往後面走去。
唐依依收回視線,沒理會周圍的目光。
車子到站,青山上車,將秦正的意思口述。
他虎背熊腰,身強力壯,又酷,一上來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目,現在以這樣的姿態跟唐依依說話,車裡的騷動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在唐依依和青山身上來回打量。
許是發覺不對頭,司機師傅粗著嗓子問,「怎麼回事啊?」
唐依依蹙了蹙眉,抬腳下車。
青山緊跟其後。
他見前面的女人不是往停車的方向走,就把唇抿抿,步伐邁的更大一些,將距離稍稍縮短,放低音量能聽得見的地步。
「太太,先生在等你認錯。」
唐依依的身影微滯,「青山,你不覺得你操心的有點多了嗎?」
青山吐出兩個字,「報恩。」
唐依依的眉頭輕跳。
她很快明白青山指的是哪件事。
當年秦家內亂,雖然只有短暫的時間,也掀起不小的的風浪。
青山他們是秦正揮出去的利刃,揮一次,必定見血。
流血的不是他們,就是對手。
有一回,唐依依碰巧遇到中彈的青山,給他拿了消炎藥和紗布,鑷子,把那顆子彈取了出來。
思緒回籠,唐依依無聲的笑笑。
青山硬要說那是恩,她無話可說。
「我的事,別人巴不得避開,蠢貨才會往身上攬。」
青山垂頭,沉默的接受那兩個字。
唐依依搖頭,口氣裡帶著一點輕鬆,並無惡意,「這麼多年,你光長個子了,腦子還是很笨,一點長進都沒有。」
青山垂放的手指動了動。
笨嗎?他默默的想。
身側閃過一道身影,青山不該有的情緒全部粉碎,他恢復如常。
秦正越過青山,把唐依依拉到眼皮底下,半拖進車裡。
「你身上什麼味道?難聞死了。」
聽秦正嫌棄的聲音,唐依依不答反問,「不是叫我坐公交車嗎?」
秦正的臉色冰寒,「然後讓你被那些男的盯著看?」
他猝然捕捉到唐依依臉上的一絲變化,呼吸一頓,而後大力掐唐依依的肩膀。
「誰?」
唐依依疼的抽氣,「什麼誰?」
秦正的面部冷峻,「我問你,誰盯著你看了!」
眼睛不易察覺得瞇了一下,唐依依認真思考,「多了。」
五根手指無意識的收緊,力道極其恐怖,秦正的神情令人毛骨悚然。
直到唐依依用力抓他。
在秦正眉間爬行的可怕戾氣瞬間凝結,不再加重。
前頭的青山渾身繃著的肌肉一鬆。
到了公司,秦正剛坐下來,就接到張小暉的電話。
「哥,最近好嗎?身體怎麼樣?」
這話題對一個快四十歲的男人來說,不太喜歡。
所以他只是簡短回復。
張小暉一通健康關心過後,提起唐依依,「我在醫院保胎,季時管著我,得過段時間才能恢復自由。」
「哥,幫我給嫂子問好。」
秦正翻著文件,「嗯。」
張小暉說,「你們都領證了,就好好過日子,哥你別再欺負她了。」
秦正說,「被欺負的是你哥。」
那頭迷之沉默了一會兒,張小暉笑出聲, 「哥,我是認真的。」
秦正撫額,他這是有苦,說了沒人信,連親妹妹都當他開玩笑。
「沒人能欺負她。」除了我。
張小暉苦口婆心,懷二胎以後,更加多愁傷感,擔心兒子李小言能不能跟弟弟或者妹妹好好相處。
再加上懷孕後就一直不穩定,多次見紅,身心都受影響,搞的他們成天提心吊膽。
她都快得抑鬱症了。
也就在聽到她哥跟唐依依登記的消息時,才感到幾分純粹的高興。
「哥,有空帶嫂子來看看我啊。」
秦正答應,「好。」
結束通話,他走到內窗那邊,望著對面辦公室的女人,片刻後才回去處理工作。
沒過幾天,唐依依在和李眉出去喝下午茶的時候,遇到了唐母。
李眉禮貌的回以一個笑容,便用眼神詢問唐依依。
唐依依擰著眉心,「有事?」
「有……」唐母又搖頭,「沒有事。」
她輕聲說,「就是,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
姿態裡全是懇求,近乎低聲下氣,好像唐依依不答應,她就會當場跪下來。
同去喝下午茶的其他部門同事都看過來了,一臉好奇。
他們這些人裡面,部分親眼見過那次唐母來公司找唐依依的情形。
沒見過那一幕的,也都認識唐母,任誰每天下班,看到同一個婦人站在公司外面,眼巴巴往門口瞅,都不可能沒印象。
唐依依垂了垂眼,往另一邊走去。
唐母心頭一喜,滿臉激動的跟著,她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了想落淚。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望著一對母女的背影,李眉嘆口氣,相處模式怎麼就變成這副樣子。
比陌生人還不如。
停下腳步,唐依依等著唐母開口。
唐母的眼睛漸漸濕潤,「依依,你過的好嗎?」
唐依依說,「很好。」
唐母不停搓著瘦幹的雙手,「他……他對你好不好?」
唐依依的眼底掠過詫異。
那個家竟然有人關心起這件事了。
不是都以為她很幸運嗎?
唐母欲言又止,「如果你過的不開心,就離開秦家吧。」
離開?她做夢都想,唐依依嘴上說,「在秦家我有的吃有的穿,過的很開心。。」
唐母用手背抹眼睛,丈夫去世,一手帶大的小女兒走上一條不歸路,跟自己不交心,最近要麼說不上兩句就吵,要麼乾脆日夜都見不到人。
從小就被送出去的大女兒和她在同一個城市,卻連坐下來,好好聊個天的機會都沒有。
這兩年,唐母老了很多,再也找不出那身出生大家族的端莊氣質。
「那個秦正,他打過你嗎?」
唐依依越發覺得奇怪,對方似乎是揪住某一點不放。
是聽到什麼風聲,還是唐希說了有關她和秦正的關係?
「你想知道什麼?」
唐母被問住。
好半天才開口說,「媽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過的很好。」
「然後呢?」唐依依說,「知道了又能怎麼樣?」
唐母伸手去碰唐依依,「媽後悔了。」
唐依依的身子一震。
她聽面前的婦人說,「當年媽是一時糊塗,不該聽你爸的,如果我們想別的辦法,不那麼對你,現在一家人都好好的。」
深吸一口氣,唐依依端著不變的表情,沒有讓自己失態。
「過去的事了,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什麼。」
唐母哽咽出聲。
「你妹妹野心太大,總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唐依依看著婦人耳鬢裡摻雜的些許銀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幾十年前,二選一,唐希留下,她被拋棄。
這是事實。
所有的一切都歷歷在目,不是可以隨著歲月流逝而泛黃的照片。
青山立在拐角,執行他的工作。
他無意間掃動的目光停了一下,似乎在人**裡發現了什麼,探究的時候卻沒收穫。
迎面突然衝過來幾個女人,互相撕扯。
她們無所顧忌,言語激烈的謾罵引來路人的圍觀。
青山繃著臉避開快要倒向他的女人,他的臉色猝然一變。
等他甩開路人,再望去,瞳孔緊縮。
李眉正在低頭刷手機,胳膊突然被拽,她疼的罵娘,在看清來人是誰後,抽了抽嘴。
「怎麼?」
青山沉聲問,「她呢?」
李眉努努嘴,「你說依依啊,那邊,跟她媽媽在一塊兒說話呢。」
她跟著青山一道過去。
那邊空無一人,唐依依不知所踪。
作者有話要說: (≧ω≦)感謝樓下的小伙伴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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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上當
昌慶路上,一輛白色福克斯極速穿梭於車流裡,如同一道白光,逆風而行。
「小希,你開慢點,這樣不安全。」
唐母呼吸陣陣發緊,心都隨著一次次提高的車速往上跳,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唐希咬著嘴唇,已經見血。
她渾然不知,腦子裡亂哄哄的。
激動,惶恐,又迷茫。
慢不了,她必須馬上離開C市。
不然就離不開了。
唐母攥著安全帶,「你去看生病的朋友,也不用這麼趕啊,還要媽也一起,媽連洗漱用品和換洗衣服都沒……」
唐希出聲打斷,口氣很衝,帶著強烈的煩躁和不安。
「媽,別吵我了行嗎?那些東西到地方再買就是了!」
她緊張的都快無法呼吸了,還跟她提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被女兒訓斥,唐母委屈的拉下嘴角,心裡又隱隱有些奇怪。
當時她正在跟唐依依說話,突然接到唐希的電話。
在電話裡,唐希顯的很慌,說有急事,唐母一聽也慌了,她匆匆跟唐依依告別,人還沒走多遠,就見唐希開著車子在路邊,見到她就立刻拉她上車。
然後就出現了現在這一幕,連家都沒回。
唐母翻手機,想打電話,唐希立刻製止,「媽,把手機給我。」
見唐母沒給,唐希直接搶走,摳掉電池。
唐母這下子確定女兒是有什麼事瞞著她了。
「小希,到底怎麼了?」
她忽然想到什麼,失聲叫道,「你是不是欠了高利貸?」
唐希看著路況,擺出秘密被發現的慌張表情,「是,我還不上,那些人找上門了,媽,他們會打死我的,還會牽連你,所以我們得趕快走。」
女兒言行都很正常,唐母沒產生懷疑,她氣的拍唐希,嘴唇發抖,「你怎麼就那麼糊塗啊!」
面露後悔之色,唐希順勢往下說,「媽,我知道錯了,等去了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一定找份穩定的工作,結婚生子,好好陪著你。」
「快上高速了,媽,你先睡吧。」
唐母嘆息,發生這種事,她哪裡還能合眼啊。
過了會兒,唐母急道,「我們走了,那你姐怎麼辦?」
「小希,媽覺得她在秦家過的很不好。」
唐希現在最不能聽的就是有關唐依依的事,她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痛的跳起來瘋叫。
「好不好的,她不也照樣過了幾十年嗎?!」
轉著方向盤,唐希心情很差,話語惡毒,「做秦正的玩物,她習慣了。」
話落,她的手被唐母拽住,飽含怒氣。
車子歪歪斜斜,在路上留下S型的痕跡,又強行剎住,伴隨唐希心驚肉跳的尖叫,「媽,你瘋了嗎?」
唐母一巴掌扇過去,「唐希,誰都可以那麼說她,你不行,她是你親姐!」
前些天她昏倒,生病,唐希沒撒手不管,這次又主動把她送來見唐依依,她還以為是懂事了,想通了。
「你太讓媽失望了。」
「啊——」唐希受不了的大叫。
同一時間,辦公室裡,青山在向秦正禀報搜查的進展。
「這是從附近一家超市拿來的錄像。」
秦正盯著屏幕,看到唐母離開,唐依依在原地站了一分鐘不到,有個男人靠近。
「停。」
畫面靜止,男人的相貌定格,普普通通的,沒什麼能讓人一眼就記住的明顯特徵。
秦正說,「繼續。」
青山應聲,「是。」
畫面的進度條又開始往後拉,唐依依跟著男人上了一輛黑色翼虎。
空了兩三秒,後面陸陸續續有往來的行人。
過了兩三分鐘,青山和李眉出現在畫面裡。
辦公室死寂。
秦正掐著漲疼的太陽穴,面部神情陰森可怖。
那個女人又跑了是嗎……
他已經做出最大的讓步,妥協,忍耐,克制,縱容,這些從前全都陌生,現在幾乎每天品味一遍。
唐依依,你太不懂知足了。
怎麼就不能放下盾牌和刀劍,做秦家的女主人?
離開他,真那麼有吸引力?值得一次又一次去嘗試。
下一秒,秦正猛抬頭,沉聲道,「調回五分三十秒。」
青山立刻把錄像停在那個時間。
畫面裡是那個陌生男人。
秦正摩挲著手指,面無表情的盯著畫面,發現了什麼,他的眼眸裡猝然掠過一道暗光。
隨後,秦正緊抿的唇緩緩向兩側劃開一個弧度,他滲出一聲嘆息,裹著幾分輕鬆。
還有一些欣慰。
她不是跑了就好。
否則,他這段時間的言行舉止就真的是個笑話。
「馬上去查,我要這人的詳細資料。」
青山低頭,「是,先生。」
走了幾步,他突然一停,轉身說,「先生,我在附近看見了唐希。」
當時他是無意間瞥到的,就一眼,以為只是錯覺。
現在往回深思,就覺得蹊蹺了。
秦正的手指敲擊桌面,他抬手,下達指令。
青山立馬去辦。
很快,唐希在高速口被圍困。
唐母不明狀況,眼睜睜看著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將她們帶走。
到達目的地,唐希被單獨帶到一個房間,她看到身形健壯高大的青年,心沉到谷底。
青山在內,房裡一共有三個男人,一律的肅殺。
寸板頭男人丟過去一張椅子,「美女,坐。」
唐希的呼吸都在顫抖,她知道這些人都是秦正的人,把她抓來是為的什麼,口上還是沒露出破綻。
「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寸板頭男人去看大鬍子男人和青山,「你倆誰來回答美女?」
青山沒表情。
大鬍子也沒反應。
寒光在眼前一閃,唐希看見青山手裡出現一把小刀,在他的指間活了一樣。
她攥緊拳頭,因為害怕,指尖不聽發顫。
寸板頭男人說,「美女,不要緊張。」
「我們只是想跟你玩個遊戲。」他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那遊戲叫有問必答。」
唐希揚聲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一直沒說話的大鬍子突然把椅子扔到牆上。
木椅在牆上嵌出幾處深痕,掉了一地石灰,讓人頭皮發麻。
唐希往後退,臉白的跟死人一樣。
寸板頭男人摸了摸紮手的頭頂,砸砸兩片厚嘴唇,露出自以為的溫和表情,「美女,他脾氣不好,我脾氣好,你跟我聊就行。」
唐希的眼睛看著青山,她隻認識這個人。
有好幾次,都在有唐依依的地方見過。
秦正也許就在附近。
他發現唐依依不見了,也找到她頭上來了。
好似察覺不到唐希透過來的目光,青山依舊低頭把玩小刀,「二十幾分鐘前,你的戶頭上多了一百萬。」
唐希的眼皮猛一跳,指甲掐著手心,她一言不發。
青山口吐一個字,「誰?」
唐希還是一聲不吭。
時間分秒流逝。
寸板頭男人眼珠子轉了轉,他朝青山說,語氣是不可思議,「靠,你那小刀是真品?」
「大鬍子,你離他近,看看是不是?」
「嗯。」
大鬍子領會,硬邦邦道,「那刀的硬度和破壞程度是世界第一。」
「那不是輕輕一劃,」寸板頭男人用手比劃,「皮和肉就分家了?」
青山開口,「剔骨不費吹灰之力。」
三個男人當著唐希的面交流人的哪個部位容易切割,哪塊捅下去,血能最快流乾。
當那把小刀離自己只有一寸距離時,唐希嚇的說不出話來。
青山的腕部使力,刀刃貼上唐希的大動脈。
寸板頭男人用嘴吧形容鮮血噴出來的聲音,「噗滋——」
呼吸急促,唐希的胸口劇烈起伏,她的身子抖的厲害。
刀尖抵到動脈,極致的冰涼一下子滲透那層薄弱到不堪一擊的皮膚,將熱度凍結,連同流動的血液。
青山的手輕動,鋒利的刀尖橫著劃過,在唐希的脖子上留下一條細細長長的血色線條。
「你還能考慮三秒。」
唐希渾身僵硬如石塊,之前青山他們的談話內容轉化成千萬隻食人蟻,開始瘋狂啃噬她的腦子。
恐懼和死亡同時佔據整個心臟。
寸板頭男人咧嘴一笑,他伸出手指,「一……」
「我說!」
唐希的情緒終於崩潰,她面如死灰的說出一個名字。
青山他們立刻分開行動,去查相關資料。
半小時後,秦正得到準備信息。
他將紙袋子扔桌上,裡面的東西掉了出來,最上面有一行字:鐘韋。
「大收藏家嗎……」
秦正抽著雪茄,騰起的白霧將他的面部遮籠,晦暗不明。
雪茄隻抽了兩口就躺到煙灰缸裡。
打開右邊的抽屜,秦正拿塊布擦拭金絲邊的鏡片,他的動作慢條斯理,周身氣息卻是極度狂躁,憤怒。
戴上眼鏡,秦正吐出一口濁氣,獨自一人回曼哈頓,從保險櫃裡取了一物,帶回C市。
機場,薛五等候在車前,「阿正,把東西給我吧,我去會會那老頭子。」
他打包票,「保准給你帶回一個活蹦亂跳的唐依依。」
秦正步伐不停, 「我親自去。」
薛五笑著搖搖頭。
「別怪我沒提醒你啊,我去,一定比你冷靜,比你理智,處理起來不會……」
話聲因秦正的一擊目光,戛然而止。
「行,你去你去。」
薛五腳步飛快的跟上,「發現唐依依沒跑,你是不是挺開心?」
秦正毫不避諱,「當然。」
薛五眼皮朝天,翻了倆個白眼。
他問,「你真要把東西白白給那老頭子?」
秦正淡淡的說,「不重要的東西。」
薛五扯了扯嘴皮子,「我怎麼記得你寶貝的很。」
秦正說,「此一時彼一時。」
薛五抓抓微捲的頭髮,「放心,唐依依不會有什麼事的,這天底下,沒有誰敢動你的人。」
秦正的下顎線條收緊,沒有柔和的跡象。
薛五在他背後喊,「記住,千萬別擺出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容易把那老頭氣著,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秦正上車。
他的手在黑色箱子上敲點,暴露著與神情不同的緊張,迫切。
唐依不會有事,但不代表他就能心平氣和。
抓的越緊,就越怕去體會空蕩蕩的感覺。
秦正合眼。
鐘韋想要他拿出的東西是他年輕時候從一個德國人手裡買來的,正如薛五所說,他一直收藏在保險櫃裡面,算是那些收藏品裡,他最喜歡的。
在他秦正這裡,唐依依顯然穩居第一位,並且無對手。
思緒有點亂,秦正陷入回憶裡。
「先生,到了。」
耳邊傳來青山的聲音,秦正睜眼,抬腳下車。
「在這裡等。」
丟下一句,秦正提著箱子朝一處院子走去。
四周空無一人,靜悄悄的,只有秦正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偶爾夾一兩聲蟲鳴,若有似無。
門是大開的,秦正跨步進去,別緻的院子撞入眼簾。
他無暇顧及別的,徑自往正對著他的大廳走去。
大廳裡,一身唐裝的老人在喝茶,頭也不抬。
「嚐嚐我泡的茶?」
秦正的皮鞋踩上木地板,他面無表情,深邃的眼眸瞇了瞇。
從唐希被抓,問出實情,查出眉目,知曉對方的真正目的,確定地址,到他回曼哈頓取東西,以最快的速度過來這裡。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老頭子的預料之中。
準確無誤,沒有絲毫偏差。
算的不過只有一條。
那就是唐依依。
她在他這裡,無可替代。
他要她,誰也阻止不了。
將箱子放到一邊,秦正坐到椅子上,長腿隨意交疊。
老人將一杯茶推到他面前,「鐵觀音,剛泡的。」
秦正端起茶杯,鼻翼微動,就放下了。
他啟唇,嗓音冷淡,「不合我的胃口。」
老人笑,「那真遺憾。」
「我這純屬愛好,自然比不上那些正式拜師學藝,有真才實學的。」
「你說是吧,秦先生。」
秦正雙手交握,擱在腿上,不跟他打啞迷,開門見山道,「我太太離不開我,東西在這,她人在哪?」
不出意外的快人快語,鍾老爺子一張臉如同風乾的橘子皮,他的眼睛盯著秦正的黑色箱子。
意思明了。
他要驗明真假。
把箱子打開,秦正並不想浪費時間。
那是一個玉佛,嵌在金色的絨布里面,帶有歲月沉澱的味道。
一看到玉佛,鍾老爺子激就動的站了起來,他緊握拐杖,不能自已。
終於,他終於又見到了。
這玉佛是他家的祖傳之物,當年被他爺爺的兄弟偷走,私自賣出去,又被轉手,多次拍賣。
據他父親說,全家傾盡所有人力物力,都沒找回玉佛。
久而久之,那件事就成了老一輩人心裡最大的遺憾。
他爺爺臨終前,囑咐父親找玉佛,父親離開人世的前一刻,還念念不忘,說沒能做到。
鍾老爺子長嘆一聲,他費了很大的功夫和多年的尋找,才在前不久得知玉佛在秦正手裡。
他也打探到曾經不止一次有人出高價,想買走玉佛,秦正都拒絕了。
錢不行,那就找出一個對秦正而言,價值可以勝過玉佛的人或物品。
唐依依是最合適的人選。
鍾老爺子艱難的沒讓自己當場老淚縱橫,他可以安心去見爺爺,父親,還有鍾家的列祖列宗了。
「秦先生,這玉佛對我來說,是家族的榮耀。」
秦正面無表情。
他的目光波瀾不起,只想帶走他的妻子,壓根就沒心思聽一個老頭子說一段陳年舊事。
如果不是沒見到人,他早就發怒。
看出對方的抵觸,鍾老爺子清清嗓子,「既然秦先生這麼爽快,那我也不應該再耽擱。」
隨後,鍾老爺子抬手,立在他身後的年輕人走近,彎著腰背。
鍾老爺子耳語了幾句,年輕人轉身走開。
秦正的注意力跟著年輕人,從他出去,再到他進來。
放在腿上的手微動,秦正半闔眼簾,看似泰然自若。
年輕人在鍾老爺子耳邊說了什麼。
鍾老爺子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秦先生,事出突然,恐怕你太太……」
當蒼老的聲音停止,客廳靜的過了頭,之後就是男人跑進去的背影,清晰可見的匆忙。
把剩下的茶水喝完,鍾老爺子去了二樓。
他進去一個房間,年輕人在門口守著。
「秦正來過了。」
鍾老爺子拄著拐杖,邊走邊說,「我告訴他,你逃跑了,正在往江邊去。」
「老爺子我提前安排人換上和你一樣的衣服,會在秦正到達時就跳進江裡,你猜他會不會跟著跳下去?」
站在窗口,唐依依說,「不可能。」
那個男人向來不被情緒左右,理智凌駕七情六欲,不至於衝動到為她以身涉險。
鍾老爺子笑著說,「孩子,你這話說的太早了。」
他遞過去一個望遠鏡。
唐依依垂了垂眼,伸手拿過望遠鏡。
視野開闊,江邊的風景一覽無遺,包括早就站在那裡的女人。
唐依依抿著嘴唇,看到秦正的身影出現在鏡頭裡,也看到那個女人奔跑,又「失足」掉江。
在唐依依的視線裡,秦正的臉放大,可以捕捉到他的驚慌,失措,快要從他的眼眸裡湧出來。
像是被按住了某個開關,一下子失去了正常人的思考能力。
他不再是平時的不可一世,沉穩,淡定,萬事盡在掌控之中。
這是全然陌生的秦正,從未見過,唐依依愣了愣。
鏡頭好像調慢了,唐依依看見秦正全身肌肉繃緊,毫不猶豫的縱身跳下去。
他沒有停頓,甚至都沒時間去穩住身形。
彷彿有水聲在耳邊炸響。
唐依依驟然回神,鏡頭還在記錄江裡的一幕。
鍾老爺子也拿著一個望遠鏡,適時發表看法,「他那樣的人,能上當,可不容易,是頭一回吧?」
唐依依收回視線,神色冰冷,「你什麼意思?」
她被帶來這裡,大概是老人想從秦正手中得到什麼,用她來跟秦正談判。
現在看來,東西是得到了。
可是,對方為什麼要安排剛才這齣?
總不能是為了她,去試探秦正吧?
她跟這老人素不相識。
秦正就更不可能和對方有什麼交情,到了可以乾涉他們的地步。
鍾老爺子說,「這玉佛是我鍾家傳下來的,這麼多年過去,如今又回到鍾家了。」
唐依依看了眼老人拿的玉佛,她的眼睛微微一睜。
原來是為這東西。
秦正會直接拿出來,倒是讓她略感詫異。
那個男人有的是手段,完全可以在不拿出東西的情況下,將她成功帶離,她算了很多種可能,唯獨沒這個。
「為什麼要找人假扮我去騙他?」
鍾老爺子卻不回答,而是說,「孩子,你該離開了。」
唐依依一走,年輕人感到納悶,他忍不住問,「老爺,你這麼做,為的什麼?」
鍾老爺子輕輕的摸著玉佛,蒼老的聲音裡帶著沉重,「姓秦的吃了這麼大的虧,以他的行事風格,被人如此算計,不可能就此罷手。」
「我這把身子骨,是鬥不了了。」
年輕人還是不懂。
鍾老爺子說,「據說他們夫妻二人不合,唐依依對秦正無心。」
「我這一計是在幫助秦正,多少都能起到一點作用,事後他冷靜下來了,就會明白。」
挖一個陷阱給他跳了,又祝他一臂之力。
為的就是能盡量避免日後和秦正的交鋒。
這件事,理虧的是自己,雖然是將家傳之物取回,但所用的手段不光彩,鍾老爺子又一次拿望遠鏡去看。
江邊,秦正上岸,將假冒的女人扔到地上,他的衣服和頭髮都在滴水,神情駭人,像一頭遭受挑釁的凶獸,欲要撕毀一切,唐依依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