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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成癮》第51章
☆、第52章一命抵一命

  「你跪我幹什麼?」

  好半天,張為峰從震驚中出來,後退幾步,他把身子移到旁邊。

  「秦正,你以為你跪在我面前,當年你把我兒子逼死的事就能了了?」

  秦正的背脊挺直,膝蓋抵著冰冷的地磚,「那你想怎麼樣?」

  「你說出條件。」他的嗓音平靜,聽不出有什麼情緒,「我可以考慮。」

  「無論是什麼。」

  話落,秦正面無表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絕不會有人相信,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會下跪,低聲下氣的求人。

  包括身處現場,目睹這一幕的張為峰。

  周遭的氣壓低到極端。

  每一粒漂浮的塵埃都實質化,裹上了冰水,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凝成一道冰牆。

  讓人忍不住直打寒戰。

  張為峰倒抽一口涼氣,他從這個人的眼中看到窮途末路的決絕和瘋狂。

  任何一個正常人見了,都會膽戰心驚。

  手指動了動,又猛地握成拳頭,張為峰的身子發抖。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快速抬腳越過跪著的秦正,一句話都沒說就離開了屋子。

  外面都是秦正的人,嚴嚴實實的把屋子包圍了起來,張為峰不是頭腦發熱,衝動易怒的歲數,也沒打算跟他們硬來。

  他停在屋後的池塘邊,看著飄滿枯葉的池水發呆。

  那年兒子自殺後沒多久,張為峰的心情一直都處在低落狀態,難以釋懷,更嚴重的是出現了抑鬱症,他覺得自己沒資格再穿那身白大褂,就離開了醫院。

  很長一段時間裡,張為峰都費盡周折去關注秦正的動向,查對方的信息。

  他想為死去的兒子討一個公道,要一個說法。

  但秦正那人權勢滔天,他根本沒有機會近身。

  一次,兩次,張為峰都以失敗告終。

  屢遭打擊,他不得不認清現實,等著所謂的「老天有眼,善惡到頭終有報」。

  這麼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是等不到了。

  直到剛才,張為峰才驚覺,所有人都有軟肋。

  誰也不能例外。

  而秦正的軟肋就是他太太。

  那些高貴,冷傲,尊嚴,骨氣,全都在那一跪之下,粉碎徹底。

  看見秦正那種人對自己下跪,張為峰的內心的確是驚訝萬分,難以置信。

  但他不會因此就可以將過去發生的抹平。

  背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一道肅冷的氣息從後面籠上來,張為峰無意識的繃緊神經,他轉過頭,看到朝這邊走近的是個青年。

  是秦正身邊的人。

  青山立在與張為峰隔了兩三步距離的位置。

  張為峰不知道這個青年想幹什麼,是不是打算背著秦正對他施壓,或者直接動手。

  但青年什麼也沒做。

  張為峰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

  青年是怕他用自己的生命來報復秦正,特地過來堅守著,以防萬一。

  張為峰無法理解,秦正那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冷血殘酷,不講人性。

  為什麼還有人願意追隨,效忠。

  不自覺得,張為峰問了出來。

  青山面色如常,沒有給出隻字片語的回應。

  這在張為峰的意料之中。

  「年輕人,你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我也不會出面。」

  青山蹙眉,嘴裡吐出幾個字,帶著怒氣,「你是醫生。」

  如果不是沒得到指示,他早就出手,會想盡一切辦法讓這人答應。

  詫異過後,張為峰說,「醫生也是人。」

  有七情六欲,有家人。

  搓了搓一張老臉,張為峰心裡的恨如一把鋒利的小刀,不時刺他一下,見血。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做的事承擔相應的後果。

  報應真的會有。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現在,時候到了。

  秦正從地上起來,垂放的大手在褲腿上拍拍,慢條斯理的將那些灰塵拍掉,緩緩站直了身子。

  他的目光從地磚上移,暴露眼簾下的東西。

  心焦,憤怒,殺氣,恐慌,暴躁。

  最後沉澱的,是懊悔。

  只是那份懊悔有些扭曲。

  因為無可奈何,也因為悲憤。

  秦正想要一個人死,方法有千萬種,他不需要親自動手,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就能如願。

  但改變一個人的意志,思維,難於登天。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迷惘。

  轉身往外面走,秦正立在台階上,被冷冽的大風撲個滿懷,那股極致純粹的冷意直鑽骨髓,又集中到腦子裡,盤旋不止。

  他頭痛欲裂。

  伸手摘下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秦正隨意坐下來,五指放進頭髮裡,將額前的幾縷碎發捋到腦後。

  他這一生,急於成功,也只求成功,從未想過去體會,在意別人的感受,就連過去對待唐依依也是一樣。

  錯了嗎……

  秦正撐住額頭,將近四十歲的滄桑在狹長的眼眸周圍蘊開,埋入那些細紋裡面。

  他的視線落在一片佈滿蟲洞的黃樹葉上面,思緒飄遠。

  「爸,你說什麼?要把公司交給我?」

  那時候秦正才二十出頭,他有自己想征服的東西,對秦家的龐大家業不屑一顧。

  而秦父不到五十歲,身子骨硬朗,意氣不減當年,離老態龍鍾尚早。

  但他卻早早設有計劃,並且按照計劃進行。

  「如果爸不退下來,公司的將來不會比現在好。」秦父蹲在花園給一株植物鬆土,「你不同,把公司交給你,將來的規模,運行,影響力都一定會勝過現在數倍更多。」

  秦正手插著兜,「為什麼?」

  秦父說,「因為你是我兒子。」

  「爸的心老了,已經開始依賴現狀,沒有了年輕時候的那股衝勁,幹勁。」秦父抬頭,擲地有聲道,「把整個企業都交給你,爸很放心,也對你有信心。 」

  秦正的唇角一揚,「爸,我不太感興趣。」

  「那你只能慢慢在裡面挖掘讓你有興趣的東西。」秦父說,「比如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權勢。」

  秦正瞇了瞇眼,「聽起來有幾分吸引力。」

  在商界的那些明槍暗箭中挖掘興趣,擊敗對手,獲得成就感,又從沉迷到習慣,再到漠然,秦正用的時間並不長。

  父親說他會是個成功的生意人。

  他做到了。

  可今天他卻發現,他的權勢再大,照樣有無力的時候。

  秦正拾起那片葉子,漫不經心的拿到眼皮底下,目光穿透那些蟲洞,看著坑坑洼窪的水泥地。

  「秦大哥,你什麼都有,一定很快樂。」

  唐依依托著下巴,笑眼彎彎。

  秦正給出答案,「當然。」

  唐依依羨慕的嘆息,「真好。」

  秦正側頭,視線裡的少女仰望天空,斑駁的光影掃下,她的臉上盡是純真與美好?

  鞋子壓過樹枝的清脆聲響落入耳中,秦正的思緒被那道聲響強行拉扯回來。

  他捏了捏鼻樑,將眼鏡戴上。

  青山停在台階下面,感受到以坐在台階上的人為中心,縈繞在周圍的氣息,他的心頭不由得激起驚濤駭浪。

  在秦家多年,青山的記憶裡,這個人是一座永遠無法翻越的大山,注定被人仰視,崇拜,敬畏。

  這一刻,青山忽然發現,他也是個普通人。

  會難過,會不安,會回憶過去,也會無措。

  青山立刻暗自收起不適時的情緒,恭聲道,「先生。」

  所有神色全部斂於沉穩之下,秦正淡淡開口,「都處理了?」

  青山應聲,「是,都處理完了。」

  秦正問,「他在哪兒?」

  青山說,「池塘邊。」

  秦正的眉宇間刻出深痕,他的嗓音低啞,「青山,你說……」

  「還有希望嗎?」

  第一次從對方那裡聽到不確定的語氣,青山有短暫的發楞,他小心謹慎的回答,「不到最後一刻,都有希望。」

  秦正鏡片後的眼眸瞇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C市一處高級公寓

  裝飾極度奢華,而上等的羊毛毯子上面卻掉落著被踩稀爛的水果。

  「爸,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

  少年抱頭躲避,整個人上竄下跳,嘴裡不停哀嚎。

  揪住少年的頭髮,中年男人頂著發福的身子喘氣,「兔崽子,老子早就告訴你,不要碰那東西,你偏要碰,這回把人撞了,你爸是玉皇大帝都救不了你!」

  少年不以為意的切一聲,「爸,你嚇唬誰啊,不是你自個說的嗎,人沒撞死,給點醫藥費不就……啊——別打——」

  中年男人氣的差點背過去,他渾身發抖,扯著嗓子大聲吼道,「你知道你今天撞到的是誰嗎?」

  少年無所謂的搖頭,「不知道。」

  當時他神志不清,就覺得血液沸騰,想發洩。

  車子撞到什麼東西,他也沒管,直接開車走了。

  後來才知道是撞傷了一個女人。

  「她丈夫是你爸我都惹不起的人。」中年男人拍拍兒子的臉,怒極反笑,「這下子我們都完了。」

  「兒子,你完了,你爸旗下的所有產業也都會跟著完蛋,我們家完了!」

  少年看到自己父親臉上的恐懼,他沒了剛才的吊兒郎當,白著張臉,六神無主的問,「爸,那現在怎麼辦?」

  「我可不想被判刑啊!」

  「我不會坐牢的,我只是傷人而已,不會怎麼著的!」少年語無倫次,「爸,爸,你不是認識那什麼局長嗎,還有什麼科長,市長,都找一遍啊,總有人可以把這事壓下去,不就行了嗎?」

  「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中年男人面色凝重,「那要看那個人的意思。」

  雖然兒子當場就跑了,沒有留下吸毒開車的證據,但那個人不可能就此了事。

  麻煩的是,他打聽到那女人要截肢,手術還沒做。

  那人現在不在C市,在少榕鎮試圖說服一個叫張為峰的人給他妻子醫治。

  但那張為峰跟那人有過節,好像很棘手。

  所以才沒功夫過問他兒子,等對方有時間了,他兒子,還有他們一家,都難逃一劫。

  中年男人皺眉,要是他能請動張為峰,倒是能消弱那個人的怒火,但他跟張為峰沒交情,連稍微能搭上線的朋友都沒有。

  「爸,你不是長豐的董事長嗎?」少年急急忙忙說,「大不了把公司的幾個項目都給……」

  中年男人一巴掌扇過去,「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

  疼的罵娘,少年的嘴角流血,「知道知道,我知道了。」

  「我以後不會再碰了,我保證。」少年苦苦哀求,「爸,你無論如何也要幫我。」

  「我可是你唯一的兒子啊,我要是有什麼事,誰來給你養老送終?」

  中年男人連打都不想打了。

  他只是後悔。

  早年和妻子分開後,他不該忙著生意,沒親自管教孩子,不然也不會有今天這檔子事。

  「給我在家待著!」

  撂下一句話,中年男人沒收了兒子的所有卡和現金,手機,他把門上鎖,獨自開車去了少榕鎮。

  風捲著灰土,漫天飛揚。

  中年男人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石階上的人,他吞嚥了兩口口水,一步步有過去。

  「秦先生。」中年男人彎下腰背,視線觸及地面,「我是來賠禮道歉的。」

  沒有回應。

  中年男人拿帕子擦額頭的冷汗,「秦先生,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我兒子把您太太撞了,是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有教育好。」

  「對不起。」

  中年男人的聲音裡飽含歉意和誠意,「您太太的所有醫藥費我會全部承擔,還有……還有……」

  一擊目光掃來,沒有溫度,中年男人舔了舔髮乾的唇,他沒能說下去。

  秦正的眼簾半闔,「你兒子多大了?」

  中年男人不明所以,卻心驚肉跳,「二十。」

  秦正說,「成年了。」

  中年男人又去擦額頭的冷汗,「是,是。」

  下一秒,他聽到一句,「吸食大量**會產生幻覺,在那種狀態下開車,就該死。」

  中年男人的臉色大變,「秦先生,我兒子從來不碰那種東西,他不可能……」

  秦正抬手,中年男人噤聲。

  「我既然這麼說,」秦正掀了掀眼皮,「就不是無憑無證。」

  他還是隨意的坐在台階上,那身凌厲的強大氣勢已然釋放出去,令人不寒而栗。

  中年男人一聲不吭。

  半響,他說,「不如我去找張為峰說說情。」

  秦正沉默,也是默許。

  中年男人立刻就離開了,但他又很快回來了,結果都擺在臉上。

  生意人處理事情,都習慣用金錢去解決。

  另一方不貪財,就用權去威脅,逼迫。

  兩者都不行,那只能宣布失敗。

  中年男人說,「我兒子撞傷您太太已經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我也知道您太太的腿傷勢嚴重。」

  氣氛壓抑的厲害。

  秦正終於抬頭,冰寒的眼眸化作一根根細針,把中年男人釘死。

  「因為你兒子,她現在躺在醫院,要面臨截肢的風險。」

  中年男人的後背滲出層層冷汗,「抱歉,秦先生,我也不想發生這種不幸的事。」

  秦正沒說話。

  似是下了重大的決心,中年男人沉聲說,「這樣,我用我的一條腿換你太太一條腿,您看這樣可以嗎?」

  彷彿只要秦正同意,他就立馬捨棄自己的一條腿。

  話說出去,中年男人反而冷靜了。

  就那麼一個兒子,能怎麼辦?

  中年男人嘆口氣,如果今天兒子開車撞的不是秦正的太太,是其他人,他有辦法大事化小,和對方私下談攏,根本不可能這麼慌。

  而且,即便談不攏,真依照法律來,他心裡有譜,會請最好的律師為兒子辯護,也就不會這麼提心吊膽。

  誰知道老天就是把那麼大一顆雷砸到他們家,想看著他們家破人亡。

  中年男人知道,只要秦正不肯鬆手,兒子的一生是毀定了。

  「秦先生,這樣能讓您消氣嗎?」

  一言不發,秦正垂眼咀嚼著中年男人的提議,一遍又一遍。

  一物換一物是嗎……

  他的眼中閃過什麼。

  久久等不到答復,中年男人有些猜不透,「秦先生?」

  秦正揮手,中年男人被強行帶離。

  幾分鐘後,青山過來說,語氣沉重,「先生,醫院來電話了。」

  秦正從台階上起來,「青山,把你那把小刀給我。」

  聞言,青山身子一震。

  他猜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微睜雙眼。

  秦正昂首,「給我。」

  青山沒有同平時一樣服從。

  秦正冷冷地睨了一眼,「我的話起不到作用了是嗎?」

  青山緊抿唇。

  他把手伸進口袋,將那把隨身攜帶的折疊小刀拿出來。

  「先生,即便是張為峰,也不定就能成功。」

  秦正冷聲警告,「沒有下次。」

  青山低頭,「是。」

  他抬了一下眼皮,又垂下去。

  秦正找到張為峰。

  「醫院來過電話,我太太不能等了。」

  張為峰關窗戶的動作微滯,他板著臉,不近人情道,「我早就把話說的清清楚楚,你非要在我這浪費時間,這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誰。」

  秦正繼續未完的話,「我也不能等了。」

  張為峰心下感到怪異。

  他扭頭,神情警惕,「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你兒子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秦正挑了挑眉,「你恨我,所以才不肯出面。」

  張為峰說,「對。」

  「當年如果不是你設圈套,我兒子已經成家立業,我會有孫子孫女,我也不會落的現在這樣,老無所依。」

  秦正不快不慢道,「我把我的命還給你兒子,一命抵一命,如何?」

  張為峰臉上的表情凝固,「你說什麼?」

  秦正說了句別的,嗓音低的近似呢喃,「我欠了我太太二十多年。」

  一抹寒光在張為峰眼前閃現,他反應過來時,血已經從秦正腹部湧出,瞬間蔓延手指間的縫隙。

  「請你救我太太。」臉上的血色褪去,秦正腳邊都是血,滴滴答答的,而他面部平靜,從蒼白的唇間溢出一句,「她不能等了。」

  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不可抵擋,秦正往地上栽去。

  他再次睜開眼睛,刷白的牆壁映入眼簾。

  藥水味提醒他,他在醫院。

  是張為峰救了他。

  那唐依依現在怎麼樣了?張為峰肯出手救他,是不是也同意救唐依依?

  門推開,管家走了進來。

  秦正立刻問,嗓音沙啞,「她怎麼樣?」

  管家說,「手術推遲半小時,還沒開始。」

  秦正問,「誰主刀?」

  管家正要說話,門再次被推開。

  張為峰進來了。

  管家退出去,掩上門。

  秦正說,「是你救了我?」

  「是我救了你。」張為峰說,「我救你,不過是不想有人因我而死。」

  「那我太太……」

  「我來是想告訴你,無論你做什麼,都不能改變你害死我兒子的事實。」

  張為峰轉身出去。

  「張為峰,你,站住!」秦正的傷口裂開,他痛的昏了過去。

  管家趕緊叫來醫生護士給秦正重新包紮傷口。

  管家站在床邊,一見到秦正醒來,就立刻說,「太太的手術很成功。」

  「是張老院長親自主刀的。」

  呼吸一頓,又急促的喘了起來,秦正撐著床,蒼白的面容難掩激動和欣喜,「扶我起來。」

  管家為難道,「先生,醫生說你需要……」

  秦正揮手打斷,「我去看看她。」

  管家說,「太太還沒醒。」

  「等她醒來,我會立即通知先生。」

  「不用了,我現在就過去。」

  他必須親眼看到了才放心,秦正摀住腹部,忍痛下床,穩了穩身子,緩緩走出去。

  ☆、第53章生活不能自理

  病床上的女人合著眼,面容蒼白如紙。

  灼熱的視線從女人被擦傷的臉往下移,停在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著,秦正看了很久,才安心的回去。

  唐依依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的很不安穩,急促混亂的車喇叭聲在耳邊反復的響,分不清是夢裡還是現實。

  醒來時,唐依依的腦子是空白的,隨後細碎的畫面在她的腦子裡湧了出來,又慢慢拼湊完整。

  胳膊腿都在,心也在跳動,身體裡的每個器官還在原來的位置運作。

  一切都好好的。

  唐依依深呼吸,當她被撞倒在地的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這回死定了。

  下一秒,唐依依的眼皮猛地一顫,她試圖去碰左腿,臉比剛才更加白了。

  門從外面推開,伴隨著張為峰的聲音。

  「不要亂動。」

  唐依依的嘴唇發抖,「醫生,我的腿……」

  張為峰說,「麻藥還沒完全退掉,過會兒你就會有知覺。」

  就這麼幾秒,唐依依的神經繃到極致,又鬆懈下來,整個人都虛脫了。

  張為峰上前,「感覺怎麼樣?有沒有覺得頭暈,想嘔吐?」

  唐依依搖頭。

  張為峰檢查了一下唐依依的心率,體溫,他將病曆本合上。

  「秦太太,你的運氣很不錯。」

  唐依依感激的說,「醫生,謝謝你。」

  「不用謝我。」張為峰看她,「是你丈夫。」

  接下來張為峰三言兩語把過去的事說了。

  「你丈夫跪下來求我,又要一命抵一命,在我面前自殺,我才會出面。」

  張為峰說,「我只是不想我的醫學生涯有污點。」

  即便是他妥協,他也不會原諒秦正,那樣會讓他覺得愧對死去的兒子。

  唐依依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下跪,一命抵一命,她無法相信,對方所說的兩件事竟然會出現在那個男人身上。

  但面前的醫生沒有在跟她撒謊,從對方的言詞裡可以分辨出來。

  唐依依此刻不知道要往自己的臉上擺什麼表情,來迎接所聽到的,感覺到的。

  秦正真的變了。

  讓她驚愕。

  張為峰說,語氣並不溫和,「你丈夫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他從醫一輩子,病人看他的時候,眼中都會有強烈的求生慾和渴望活著。

  這是掩蓋不了的本能。

  張為峰還沒見過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的,傷口裂開了,也跟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淡定。

  「他應該很快就會搬來跟你同住,如果不想他傷口永遠無法癒合,就勸他安分點,配合治療。」

  這點張為峰說的尤其肯定,因為在這之前,秦正已經多次問他太太的情況,恨不得立刻搬來,時刻看著。

  看著床上的年輕女人,張為峰的眼中閃過驚訝,一般人聽到丈夫為了自己,做到那種程度,應該都會泣不成聲,情緒激動,難以控制。

  但她沒有。

  更沒有過問丈夫的傷勢。

  張為峰明白了過來,這對夫妻不是兩廂情願,而是一廂情願。

  他終於生起一點感嘆。

  有權有勢,照樣求而不得。

  腳步聲消失,病房安靜下來,唐依依看著對面的牆壁,又去看眼前的床被。

  她很快沒辦法胡思亂想,左腿恢復知覺,如潮湧,將她的所有思緒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唐依依才將咬緊的牙關鬆開,她將手移回被子裡,拉到輸液管,冷不丁蜷縮了一下手指頭。

  昏昏沉沉的,唐依依聽到旁邊的聲音,她睜開眼簾,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病房的管家。

  管家的聲音裡帶著慶幸,「太太,你沒事就好。」

  從昨天到今天,所有人都把自己繃成一根弦,隨時都會砰的斷裂。

  如果這孩子真要截肢,那以後,對先生,對她自己,甚至他們這些人,都是災難。

  幸好。

  有驚無險。

  「先生來看過你了。」

  他來過了?唐依依奇怪的問,「什麼時候?」

  管家說,「在你還沒有醒的時候。」

  唐依依更加奇怪。

  似是知道唐依依疑惑的是什麼,管家說,「先生執意要來。」

  唐依依蹙了蹙眉。

  管家斟酌了一下,「太太。」

  沒等來下一句,唐依依開口問,「什麼?」

  欲言又止,管家搖頭,「沒什麼。」

  唐依依無語的看他出去。

  沒過一會兒,管家又回來了,他朝門外示意,秦正被推進來。

  在唐依依愕然的注視下,兩張床合到一起。

  秦正昂首,「出去吧。」

  「是。」

  管家和倆個傭人一道離開,門輕輕帶上。

  病房靜悄悄的。

  唐依依跟秦正一時無話。

  消毒水的氣味在鼻端揮之不去,很不好聞。

  「你不必為了我,做那些事。」

  唐依依率先打破靜謐的氛圍,「秦正,我們的關係不夠你做到那個份上。」

  秦正闔著眼皮,啞聲道,「張為峰都跟你說了?」

  唐依依嗯了一聲,「說了。」

  秦正的下顎線條收緊,怒意在眼角眉梢滋生,蔓延。

  他特地交代過張為峰,不要向唐依依透露當時的一個字,對方竟然置若罔聞。

  「第一,」秦正淡淡道,「我那麼做,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

  「無論你有什麼事,最痛苦的都是我。」

  唐依依抿了抿微幹的唇。

  「第二,」秦正的語氣裡聽不出是喜是怒,「我們是什麼關係?」

  他側頭,深邃的眸光挪過去,「唐依依,我們是夫妻,你是我秦正的妻子。」

  「這還不夠嗎?」

  唐依依垂了垂眼,半響,她的餘光對上秦正的視線。

  「不是苦肉計。」秦正強調,「那是我必須做的。」

  唐依依說,「我們之間不適合摻雜那種……」

  床陷下去一塊,秦正的一條腿橫過來,蹭到唐依依,她的話聲戛然而止。

  唐依依的身子不能動,「你幹什麼?」

  「我都這樣了。」秦正的唇角一勾,出現一個揶揄的弧度,「還能對你幹什麼?」

  脖子被固定著,唐依依沒法利落的扭頭,索性閉上眼睛,不去跟秦正做口舌之爭。

  沒有唐依依的回應,秦正自顧自的說話,說著他以為的奇聞趣事。

  像是在有意引來唐依依的注意力,讓她忘掉身上的痛楚和難受。

  唐依依從唇間蹦出一句,「你不是受傷了嗎?」

  秦正挑眉,「我傷的是腹部,嗓子沒傷。」

  他後知後覺,「嫌我吵?」

  唐依依說, 「很嫌。」

  秦正的眼眸一瞇,沉默了。

  不到兩分鐘,秦正又開口,不再是剛才的慵懶。

  「張明是張為峰的兒子,當年是我圖利益,給他設了圈套。」

  秦正說,「他是技術員出身,論技術,我比不上他,但做生意,玩手段,張明不行。」

  「他為人耿直,愛較真。」秦正的目中湧出幾分回憶之色,「那時候張明一心想要跟我鬥,迷失了心智,欠下巨額債務後不久,他就跳樓自殺了。」

  「我還收到他死前給我錄的一段錄音,說他輸了。」

  「張為峰就是為他兒子的死,恨上我了,這次他出面給你醫治的事,其實我沒那麼有把握。」

  「報應。」秦正低低的笑著,嘆息,「以前的我欠下的債,以後我得還了。」

  心下震驚,唐依依的眼睫眨動。

  秦正從來沒跟她說過這些。

  彷彿他的結束語應該是——我想做個好人。

  秦正說,「開車撞你的是長豐公司的小公子,他當時吸食了大量□□。」

  唐依依沒意義的扯了扯嘴角。

  她真倒霉。

  秦正緩緩往唐依依那邊挪近幾分,「腿還疼嗎?」

  唐依依說,「疼。」

  秦正伸手去摸她的臉,摸她的眉眼,「還有哪兒疼?」

  唐依依被他摸的很癢,但又沒法給撥開,「渾身都疼。」

  秦正的神情瘆人,「昨天是南子……」

  唐依依打斷他,「只是意外。」

  秦正的眉宇緊鎖,「南子及時發現那撥人,後面的事就不會發生。」

  「我說了,」唐依依重複,已經不悅,「當時只是意外。」

  「好。」秦正無奈的妥協,「你說的算數。」

  「但你躺在這裡,一身的傷,那些人總要付出點代價。」秦正摩挲著唐依依厚厚軟軟的耳垂,「不准再為任何人說情。」

  唐依依冷靜反駁,「我沒有要給誰說情。」

  真要仔仔細細去算,不知道要扯出多少人,扯出哪一年的事。

  唐希把她的地址告訴那幾個人,他們來找她要錢,她與他們發生爭執。

  剛好在那天保護她的大鬍子和另外兩人雖然受過嚴格訓練,但他們都是普通人。

  是人就免不了瑣碎的雜事。

  他們大概是沒想到只是疏忽了那麼一會兒,就晚了一步。

  偏偏她的運氣就那麼背,碰到一個吸毒開車的。

  可是,往更早說,是她名義上的父親借了高利貸,否則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

  唐依依問秦正,「醫生有說我的腿會留下後遺症嗎?」

  秦正沉聲道,「不會有那種情況發生。」

  他低著頭,輕輕的蹭了蹭唐依依,向她保證,「以後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都不會再出現。」

  唐依依說,「你不能單獨一間病房?」

  秦正搖頭,「不能。」

  他的態度堅決,固執。

  唐依依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

  第二天,薛五和黃筱來醫院,劉婷雲也來了,三人前後進了電梯。

  說不出的尷尬。

  電梯每停一層,裡面的人會少一兩個,慢慢的,就剩劉婷雲她們三了。

  明晃晃的打了個照面。

  薛五一派從容,嘴邊掛著招牌式的帥氣笑容,「這麼巧啊,來看唐依依?」

  他既然開口,劉婷雲就敷衍的點了一下頭。

  廢話,不然她來醫院幹什麼?

  薛五絲毫不覺得自己是明知故問,他當著黃筱的面對劉婷雲調情。

  「你現在的髮色很適合你,漂亮又不失女人味。」

  劉婷雲的眼角掃向黃筱,對方面色平靜,好像事不關己。

  要麼是真傻,要麼是裝傻。

  不過這年頭,就沒有真正的傻子。

  劉婷雲吸一口氣,覺得這兩人是絕配。

  都不是好惹的。

  「對了,這是我太太,黃筱。」薛五又把劉婷雲指給黃筱,「劉婷雲,唐依依的好姐妹。」

  劉婷雲正猶豫怎麼應付,就聽黃筱的聲音,「你好。 」

  她不尷不尬的回了聲。

  好似她們在這之前素不相識,真的是初次見面。

  電梯門打開,劉婷雲先出去,薛五跟黃筱走在後面,落後兩三步。

  黃筱說,「好玩嗎?」

  薛五斜眼,「玩什麼?」

  黃筱笑了笑,「讓我這個薛太太難堪啊。」

  薛五嗤笑,「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他的步伐提快,輕鬆將黃筱甩開,追上劉婷雲。

  腳步頓了頓,放慢,黃筱望著薛五的背影,攥緊了手指,剛做過的指甲掐進肉裡,生疼。

  她也是賤。

  明知道薛五討厭她,對她沒意思,她義無反顧,上趕著要做薛太太。

  病房裡多了三人,氣氛有些耐人尋味。

  劉婷雲站在唐依依的床邊,薛五跟黃筱在秦正那邊,看似八竿子打不著,但暗地裡,有著千絲萬縷的糾葛。

  「依依,肇事者查到了嗎?」劉婷雲跟唐依依說話,臉上帶著關切,「那輛車的司機呢,他要負全責。」

  劉婷雲看著唐依依一邊臉上的傷,又去看她的脖子,綁成粽子的胳膊和左腿,猜想當時的情形,心驚肉跳。

  「查到了。」唐依依說,「已經處理好了。」

  劉婷雲深有感觸,她爸以前騎自行車過馬路,被車子蹭了一下,身上留了一大塊疤。

  「依依,要不我來照看你吧。」

  薛五插話,「她有專人照顧。」

  說著,眼睛瞥一眼秦正。

  劉婷雲嘀咕,「擦洗身子不方便啊。」

  唐依依聽見了,「有護工的。」

  秦正也聽見了,「不用護工。」

  唐依依一愣,「什麼?」

  難不成要她自己來?她一時半會也做不到啊。

  秦正的語氣極其自然,「我來。」

  嘴角輕微一抽,唐依依不領情,「你自己都是病患,就別折騰了。」

  秦正面無表情,「我願意。」

  氣氛從微妙變的曖昧。

  主要是薛五兩口子和劉婷雲的眼神裡散發出來的。

  薛五咳一聲,「我們幾個還在呢。」

  秦正說,「可以走了。」

  劉婷雲三人,「……」

  一直沒說話的黃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依依姐,你要好好調理,配合治療,不要心急。」

  唐依依說,「我會的。」

  「我表哥是骨科專家。」黃筱微笑,「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聯繫。」

  唐依依也笑了一下,「好。」

  薛五拿了個蘋果,往上拋著玩,「唐依依,你出了車禍,你家那位是怎麼回事?哪來的刀傷啊?」

  他有意用的「你家那位」這個說法,把秦正歸到唐依依那頭,將他們捆綁在一起。

  劉婷雲和黃筱也一同看過去,兩人的臉上都寫著好奇。

  唐依依閉口不言。

  秦正眉頭一皺,神色已然暗沉。

  發覺到一絲不尋常,薛五聳聳肩,將話題扯開了。

  圍繞的壓抑氣氛有所緩解。

  劉婷雲完全不想再跟薛五他們一同離開,她說出去上個洗手間,就趁機走了。

  上了車,劉婷雲給唐依依發短信,說她回去了。

  唐依依的手機傳來震動,秦正拿起來一翻,跟她耳語,得到批准,他修長的手指快速按鍵盤,回了一條短信。

  「劉婷雲走了?」薛五開口,肯定的語氣。

  秦正,「嗯。」

  薛五把放在兜裡的手拿出來,碰了碰黃筱的胳膊,「那行,我們也回去了。」

  「下次再來看你們。」

  耳邊安靜了,唐依依想吃點東西,「蘋果我能吃嗎?」

  「能吃。」秦正說,「你要吃?」

  唐依依點頭。

  秦正削了一個,切下一小塊,送到唐依依嘴邊。

  唐依依張口吃了。

  兩人一個餵,一個吃,蘋果少了大半,剩下那部分進了秦正的肚子。

  「要不要喝水?」

  「不要。」

  簡短的對話過後,他們都同時沉默了。

  這麼多年,像這樣平平靜靜的時候,很少。

  晚上,秦正被推走,換了紗布,重新包紮好了再回來。

  他不想唐依依看到自己腹部的刀口,至少要等痊癒了再說。

  唐依依身子虛,秦正靠近時,她睡著了。

  秦正單手撐著床,俯身過去,唇貼上唐依依的額頭,又掠過她的鼻子,含住她的兩片唇,很快就退開了。

  之後,唐依依開始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生活。

  一切都是秦正負責,他不會假手於人。

  「昨天說好的。」秦正拿著指甲剪,「今天給你剪指甲。」

  唐依依的手指縮著,難以掩蓋的緊張,「讓小吳來吧。」

  小吳是家裡的一個傭人,心靈手巧,唐依依挺喜歡她。

  「別動。」秦正握住唐依依的手腕,滑至她的拇指。

  咔嚓一聲,唐依依看到大拇指的指甲斷了,弧度傾斜。

  「算了算了。」

  秦正眉頭打結,一點點將斜坡修晴。

  「這樣?」

  唐依依感覺秦正比她還緊張,「差不多就行了。」

  秦正繼續剪唐依依的食指,越來越順利。

  把十根手指修剪完了,秦正又開始給唐依依剪腳指甲。

  唐依依的腳瘦長,腳背不是那種寬且肉多的,屬於穿皮鞋很好看的那一類。

  托住唐依依的腳,秦正將一張紙鋪到下面,神情認真。

  他的動作很小心,怕自己的手臂碰到唐依依左腳的石膏。

  唐依依全程不動。

  捏住他的腳,秦正口上說,「這邊有點水腫。」

  唐依依,「嗯。」

  掌心輕壓上去,秦正認真給唐依依按捏。

  「有沒有舒服一點?」

  唐依依隨口說,「有吧。」

  秦正的眉梢一挑,「有,還是沒有?」

  唐依依說,「不確定。」

  時間太短,沒感覺。

  秦正又按了一會兒,唐依依的回答確定了。

  「我出去一下。」秦正站起身,淡聲道,「很快就回來。」

  他面不改色的走出病房,撩起上衣,纏在腹部的紗布上面泛著一片猩紅,傷口滲出血了。

  應該是剛才沒注意,腰彎的太低,口子裂開了。

  秦正的眉心擰了起來,叫青山去通知醫生。

  醫生來的快,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他習以為常的拆下紗布,叮囑幾句。

  那些話秦正聽的都能背了。

  「行了,我知道。」

  醫生偷偷抽嘴。

  處理好傷口,秦正回去給唐依依倒水。

  唐依依勉強喝了兩口,她現在解決生理問題很不方便,壓根就不想喝水。

  「不能怕麻煩,就刻意減少喝水的次數。」

  秦正監督唐依依喝完水,轉述醫生交代的內容,包括對身體造成的相關危害。

  唐依依任由秦正給她整理衣褲,從裡到外,從下到上。

  一次兩次……

  次數一多,唐依依沒了開始的僵硬和彆扭,淡定了。

  但絕不包括擦洗身子。

  秦正端著盆,腕部搭著塊幹毛巾,投在唐依依身上的目光尤其炙熱,像是要把她吞了。

  放下盆,秦正抬手給唐依依解開一粒釦子。

  他又去解第二粒,第三粒……

  始終維持著不快不慢的節奏。

  釦子全部解完,唐依依聽到秦正吞嚥口水的聲音。

  她出聲警告,「別在我面前發情。」

  秦正遺憾的嘆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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