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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隆恩浩蕩》第861章
第861章 番外:羌笛秋聲濕竹心(64)

 皇帝說:“你在這裡發瘋有什麼用?她們為何躺在這裡?還不是因為她們無辜受死,而真兇還逍遙法外!你要做的,難道不是去抓致使她們躺在這裡的人、替她們報仇?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你有什麼臉見她們?”

 已然瘋魔的男人才身形一頹,手中的長劍“噹啷”跌落,放棄了硬闖。

 雷塵知道,對此時的他來說,最後一句話才是一把刀。

 然後,他們便出宮回了府。

 回府的路上,男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回來以後,便一人坐在房中,許久,一動不動,石雕一般。

 晚膳端進去,他筷子都沒執起一下,又原封不動地端了出來。

 就在他以為他肯定要頹廢一段時日的時候,他方才又突然喚了他進去,並一連吩咐了他好幾件事情。

 一件,讓他速速派人全面尋找秦心柔,雖然凶手是否是她還未定,但是,目前的證據直直指向此人。

 一件,派人去查一樣武器,一樣看似是劍,其實比劍薄的武器。

 一件,讓宮裡他的人秘密關注皇帝的一舉一動,因為他覺得他也難逃嫌疑。

 雖然,卞驚寒在、他在、卞驚瀾在,那麼多人在,他應該不會在自己的宮裡做出這樣對自己不利的事,但是,說不定他就是故意利用大家這個心理呢。

 畢竟,他想要殺厲竹,也不是一次兩次,而且,讓厲竹給他配置骨傷藥,也是他提出來的。

 所以,他肯定在被懷疑之列。

 一件,派人密查四王爺秦毓、六王爺秦映、八王爺秦義。

 因為秦毓前兩日墜馬摔斷了一條腿,難保不會猜出,是他所為,而且,上次賞荷,飲酒一事也是由常姜和厲竹所起,積恨在心,殺人洩憤極有可能,而秦映一直覬覦太子之位,常姜乃鳳格之身,剛被賜婚於他,秦映起意,對他打擊報復也有可能,至於秦義,因為以前他都藏得太深,越是這樣的人越危險,而且,這麼多人,秦義也是最清楚他跟厲竹關係的人。

 所以,都要查。

 這些都是男人的原話,他覺得不無道理。

 將男人交代的這些事一樁一樁落實下去回來,夜已深,他發現,男人依舊坐在那裡沒有挪動過半分。

 他上前稟報,說已經都交代下去了,男人才起了身,說自己累了,要睡了,讓他退下。

 出了廂房,他覺得心裡悶堵,才想著走走,吹吹夜風。

 “塵護衛。”

 沿途遇到巡邏的府衛,都停下來跟他打招呼。

 他點點頭示意。

 腳下不停,緩緩向前。

 “塵護衛。”身後又傳來一聲蒼啞的輕喚。

 他停住腳,回頭。

 是府裡負責清掃院落的老家丁項伯。

 此人曾經救過他家太子,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當時他家太子還不是太子。

 後來聽說家裡遭遇變故,他家太子見他孤苦伶仃,便收留了他,讓他負責每日清掃前院和後院。

 因為年紀偏長,且他家太子也對其不薄,府裡的人就都叫他項伯。

 “這麼晚了,項伯還沒睡。”

 “人老了,瞌睡越來越少了......”男人笑笑,半邊臉上的傷疤在夏夜的月光下特別明顯。

 據說是家裡失火,燒燬了一切,也燒壞了他的半邊臉。

 雷塵也笑:“項伯言老,未免有些早吧?”

 男人搖頭嘆息:“黃土都蓋一大半的人了,不早咯。”

 雷塵依舊笑笑,忽的想起什麼,“項伯喊我有事嗎?”

 “我聽說殿下下午暈倒了,是宮人們抬著送回來的,他,沒事吧?”

 原來又是一個擔心他家主子的。

 今日府裡已有不少人跟他打聽過了。

 “沒事。”

 “哦,”男人似乎還有些不大相信,藉著夜色看著他的臉,然後才點點頭,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那就好。”

 “項伯還有其他事嗎?”

 恐他多問,他又不好多說,他便主動避開話題。

 “沒啦,你去忙吧。”

 “嗯,你也早點休息。”

 與項伯分開後,雷塵繼續在夜風中緩緩走著。

 走著走著他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雷煙的廂房外面。

 幾日前那個女人還住在這裡。

 這幾日那個女人回她神醫府了,他幾次想問是不是可以將雷煙召回來了,畢竟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他這個做哥哥的,多少是有些不放心,但男人矢口未提此事,他又不敢貿然相問。

 他想,或許他一直準備著那個女人能回太子府吧。

 廂房裡漆黑一片,他轉身,準備離開,卻驀地聽到裡面傳來動靜,很小,可他耳力極好,還是聽到了,他一震,停住腳。

 凝神細聽。

 果然是有。

 窸窸窣窣的,似是人的鼻息。

 他眸光一斂,難道雷煙回來了?

 旋即又覺不可能,如果雷煙回來了,不可能不去跟他打招呼的,而且,這鼻息也未免有些粗重,不大像是女人的,應該是一個男人?

 男人?他眉心一跳,五指當即就攥了腰間長劍的劍柄。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腳踢開廂房房門的同時,也“唰”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何人?”

 夏夜的皎皎月光隨著洞開的大門傾瀉而入,讓原本漆黑一團什麼都看不到的房間落入一片婆娑光影中,勉強可以視物。

 鼻息聲戛然而止,然,房間桌邊的地上卻明顯可見一人蜷縮而坐的輪廓。

 長劍如虹,在暗夜裡閃著幽藍的冷光,作勢就要直指過去,卻驀地聽到男人鼻音濃重、暗啞低沉的嗓音響起:“雷塵......”

 雷塵渾身一震,緊急一個旋身將長劍收回,雖未傷到對方,卻已是驚出一身冷汗。

 “殿下?”

 走到桌邊,掏了火摺子準備將燈盞點亮,卻又聽到男人啞聲道:“別點......”

 雷塵一怔,手停在那裡。

 也就是這時,他才明白過來,那粗重不同尋常的鼻息聲是什麼了。

 不是鼻息。

 而是一個人痛哭無聲、吸氣和抽泣的聲音。

 他不是說他要睡了嗎?

 竟然一個人跑到這裡來,燈也不亮、坐在地上,哭成這樣。

 雖然光影太暗,看不到他的臉,但是,從他的聲音完全可以聽得出來。

 心中一痛,“殿下......”

 他其實想告訴他,想哭就哭出來,沒必要強迫自己哭得這樣寂靜無聲。

 “是我,都是我害了她.......”黑暗中,他啞聲喃喃,似是在跟他說,又似是在自言自語。

 雷塵沒作聲,也未上前,就站在原地,靜靜地站在那裡,聽著。

 這是這個男人第一次跟他用“我”。

 “她性格如風,如果不是我,如果沒有認識我,她或懸壺濟世、或縱情山水,該活得多瀟灑快活,又怎會跟這食人猛獸般的皇室扯上關係?”

 “她既已服下忘情之藥,跟我,以及我的一切脫離關係,再無瓜葛,我就應該放手,應該成全,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對她相逼,她說得沒錯,她說,是不是我非得將她逼死,才肯定罷休,果然,我逼死了她,是我逼死了她......”

 “如果我不勉強她,如果我不要給她什麼身份,如果我不帶她入宮,如果......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就不會死......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男人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不時停下來,呼吸顫抖得厲害、鼻息吐納聲重得讓人心顫。

 雷塵知道,他是在哭。

 聽著聽著,雷塵的心裡也痛作一團。

 **

 雖然緝拿七公主秦心柔的告示已經貼遍了午國,包括秦心柔的畫像,且,提出了重金,懸賞能提供線索之人,不僅如此,午國皇帝也派出了大量的官兵日夜不停進行搜捕,客棧、關口、碼頭,每一處都不放過,宮裡亦是搜了個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了,但是,一連兩日還是沒有秦心柔的任何消息。

 秦心柔就像是人間消失了一般,絲毫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

 秦羌親自帶人查著,按照他吩咐雷塵的那樣,分幾方查著,同樣也沒有什麼進展。

 雷塵收到皇帝讓人將常姜和厲竹下葬的消息,是事發後第三日的清晨。

 他當即就稟報了秦羌,當時,男人正在給自己的腿傷上藥,聽到此,噌的就起了身。

 “凶手還未抓到,怎能就這樣下葬?”

 “聽說,是因為天氣炎熱,雖然放了冰塊,但是也不能久放,再放下去,屍體就會......所以,才......”

 “就算要葬,那也應該是由本宮來!”

 沉沉丟下一句,男人便出了門。

 他連忙緊步跟上。

 墓地是選在京師城中的一座小山上,離皇宮不遠,是欽天監挑的。

 常姜有父有母,原則上是應該葬於父母身邊,但是,欽天監說其命格與常人不同,不宜與親人一起,所以,皇帝便讓其和厲竹都葬於此地。

 畢竟死得不明不白,且凶手還未緝拿住,所以就算常薑是柱國公之女,也依舊一切從簡,幾乎沒驚動任何人。

 只不過,皇帝親臨了,一身家居便裝長袍,並非以君王身份,而是以常姜的親人、姨父的身份參加了兩人的入土儀式,也算是對沒有將其風光大葬的一點補償。

 秦羌趕到的時候,眾人正準備掩土,而皇帝正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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