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從看門李大爺出現， 到一連串的機器人閃著警報器從走廊上狂奔而至，再到整個區域亮起的紅光，同恍恍惚惚中湧入的人影雜糅在一起，形成一段優美的死亡通告，那名記者終於後知後覺地關閉了攝像頭。

　　然而這個動作顯然來得太遲， 直播間內早就一片沉默。

　　「……麻煩讓讓麻煩讓讓，我有句媽賣批我一定要第一個噴！托馬斯旋轉噴！是不是有病！啊！」

　　「輻射系子弟， 剛剛還打了一長串想給林博士說說話， 現在簡直五味雜瓶，笑笑不出來， 氣也氣不出來， 媽的逗我呢？」

　　「凌晨三點不睡覺在這吃塑料瓜，現在滿嘴塑料味的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感覺自己是傻逼， 傻逼想問一下諸位大佬， 這前因後果到底咋回事， 那人是不是真的科研院裡的研究員？剛剛不還有渾身骨頭變形的蘇銘嗎？不還講得聲淚俱下可憐巴巴嗎？現在怎麼成這樣了？」

　　「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先說好， 我從蘇娜那次反轉開始， 就已經不敢在這個事上再輕易表達立場了，就因為當時感覺到了哪不大對勁， 今天這件事簡直更堅定了我這個想法。講道理， 上次和這次， 很顯然林博士都是被動方吧？這是有人想搞他的意思？還動這麼大力氣， 從聯盟內部搞，你們說是海盜下的手我都不信，這事直接反應高層有問題。」

　　「……我看到最後差點以為這是不是菲立這牌子腦門冒光拿這種事打廣告？現在回過味簡直氣笑出聲，高層有問題 1，而且我堅決站林敬知，被打臉就被打臉，純粹看不慣這齷齪的手法，又是蘇娜又是造假視頻的，說我傻也好白也好，但我就覺得是林敬知平時讓他們找不到漏洞，才想著拿這種方法來暗地裡搞他。」

　　「我覺得大家注意一下吧，這視頻雖然搞笑了點，對這兩人智商也是無語，但說真的，挺很恐怖啊，莫名感覺有人在拿我們當槍使。就剛剛那個陣仗，風起來的那麼快，全都衝著林敬知，我不信這是沒計劃的，肯定有人在帶節奏，如果不是老大爺進來了，結果如了人家的意？那我們豈不是成了幕後推手的助力了？」

　　「注意一點 1000，而且如果蘇銘真的如他所說情況不好，直接拍出來就是了，何必還搞個全息視頻來？坐等大佬分析出他們那個全息是不是自己合成的還是怎麼回事，以及，林敬知被黑兩次了，我覺得在他下次主動搞事正面說話之前，相關新聞我一條都不想相信！！」

　　坐在光屏前的水軍們和懵逼的觀眾們情緒在這一剎那，產生了強烈的共鳴感，轉頭看向他們的頭子：「……老大，這風向怎麼帶？還能找到騷點的強黑角度嗎？」

　　在一眾小弟的注視下，水軍頭子抖抖索索地摸出了根煙，一臉沉重，「騷是不可能的了，這輩子都不可能的了。」帶了這麼多年的節奏，怎麼著也算是個開山祖級別了，還第一次見客戶這麼能作的。

　　「……那錢？」有人小聲問道。

　　頭子當即一臉凶狠，「他還敢不給？不給我就去把交易記錄曝光！頭可斷血可流，錢不可少！我一人吃飽全家不愁還怕他們？」

　　同時，科研院內，李大爺眼睜睜看著劉可和那名記者雙雙被押走，人還有點懵懵的。

　　「咋回事啊？」遠遠的，看見霍伯特教授滿面嚴肅地走進這邊，李大爺悄咪咪地問了旁邊認識的小年輕一嘴，「這麼大陣仗？還抓人來了？小劉他怎麼了？」

　　那小年輕個性比較內向，但興許是這會兒情緒激動，聽李大爺這麼一問，當即就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說到最後「這群人就是想欺負林博士」的時候，小臉漲得通紅，看上去氣到簡直要原地爆炸。

　　小年輕的表達能力並不怎麼好，這麼簡單一件事說了足足五分鐘，但李大爺卻極其聰慧地聽懂了，並且當即一拍大腿，「這麼壞的？造假？還就在科研院裡面造假？哎那另外那個就是記者了？他怎麼進的院裡？完了完了，這可是我老爺子的失職了，這種人怎麼都能隨便放進院裡來---」

　　「不怪您啊李大爺，」小年輕一聽，連忙揮揮手，「剛剛查過了，那人應該是拿到了偽造芯片和虹膜標，用的都是劉可的身份，估計是串通好的，前面的門禁器都沒檢驗出來，這事兒真不能怪您，而且您當時也不在門口呢。」

　　「偽造芯片？」李大爺一愣。

　　小年輕點頭，給大爺科普了一連串，什麼叫偽造芯片，說得要多高大上有多高大上，本想安慰一下李大爺愧疚的心情，可誰知道李大爺一聽，那臉色就更加嚴肅了。

　　「還有這麼大的空子可鑽？！」李大爺驚訝到彷彿得知自家雞場外圍了一圈黃鼠狼，「我之前不聽人說那些什麼機械啊機器人啊挺高級的嗎？這麼容易就給忽悠過去了？這看起來這群機器人還沒我老頭子好用嘛？」畢竟如果當時李大爺在門口，這人恐怕也不能這麼輕易進來了。

　　小年輕一愣，突然覺得好像是挺有道理的。因為科研院長期會和議院、軍部，甚至是個別商人談到合作的原因，所以科研院的前邊，整個都是比較偏訪客廳的，門禁自然也就簡單，只有到比較複雜重要，被放在科研院內部位置的項目，關卡門才會變難，審核標準也會同樣嚴格，而這樣的設定下，就造成了前門其實是比較容易被有心人突破的。

　　偽芯片和虹膜標的製造並不算太難，雖然可以確定這些東西不能刷開重要項目的門禁，但……萬一呢？是不是派人和門禁雙重防守會比較好一點？

　　小年輕還沒來得及想清晰，就聽見那頭的李大爺就晃了晃腦袋自言自語道，「不行，這得往上面反應反應，得讓他們多派點看門的過來，我看這機器人做事還是太年輕，不踏實不踏實。」

　　李大爺這個「看門的」也沒特別說指誰，但或許是在今天發生的事情確實嚴重，小年輕聽到這話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軍隊。

　　沒有什麼比軍隊更可靠，但也沒有什麼比喊軍隊支援更難的了。

　　這兩年前線打仗打得厲害，尤其是和法昂的戰爭爆發之後，兵力大多都往邊疆湧去了，輻射武器出現後很長一段時間兵力都嚴重枯竭。再加上有了二十多年前因為爭奪機甲而分裂的先例在，首都星的兵力比起保護科研院，更傾向於派往各個星球鎮壓四方，數十個星球的鎮守還得時不時輪番換，這士兵需求得有多大？首都星內部護衛隊人頭早就緊張，不然治療中心當時也不至於就那麼點人手導致出亂子了。

　　況且，科研院也不是沒有安保人員的，只是以科研院的龐大程度，那些安保人員數量根本不夠瞧。此前也有人向上申請增加安保人員數量，但始終沒被同意過，安保都不行，更別提嚴重短缺的軍隊了。

　　咦，不對？

　　小年輕突然眼前一亮，元帥手下的第一大隊不是剛剛才回來嗎？那第一大隊回來了，是不是意味著邊疆軍整個都在返回的路上，這麼想想好像也不至於不夠用……？那特殊時期向西德元帥申請一下，應該會通融通融的吧？

　　想到這，小年輕忍不住看向了遠遠的霍伯特教授，手在褲腿上搓了搓，猶豫著一會要怎麼表達才好。見狀，李大爺把還想繼續說的話嚥回了肚子裡，滿意地摸了摸下巴。

　　·

　　第二天一早，林敬知剛醒，就下意識地看了眼沙發，卻發現西德已經不在那了，在宿舍內的光屏上留了條六字訊息，「急事，出去一趟」，就沒了。

　　這畫風和前一天晚上還死皮賴臉非要留在這睡覺的模樣截然不同，反倒是莫名讓林敬知想到了之前這人還在邊疆時候的樣子。

　　起床洗漱完畢，幾乎是掐著點的，門被敲響，機器人將配好的早點送了進來，中間還有一整碗林敬知喜歡的滑蛋，微微一愣後，林敬知接下了早餐，乖乖吃掉。

　　清晨的光芒透過細碎的髮絲落在他臉上，像是鋪了層淡淡的金砂，顯得格外細膩且溫柔。

　　頭髮好像有點長了啊，林敬知看著有些遮擋住視線的髮絲想著。

　　正當他琢磨著要不要直接用剪刀一刀切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輕響，他微微一愣，很快就分辨出了那聲音不是用耳朵聽見的，而是直接通過精神觸鬚傳入他的腦域，換句話說，就是聲響並非來自波利海妮婭。

　　林敬知一隻手撫上了自己的手臂，那裡有他在該亞時就被植入的原造芯片。

　　半晌，林敬知的神經探入芯片，在確定波頻和神經分子正確後，芯片內的景像在他的精神觸鬚面前迅速鋪展開來。

　　那是一片以宇宙為背景的無極之地，而在無極之地的中心，是一架造型輕薄而優美的機甲---1099號。

　　那是林敬知從進入該亞軍隊開始，就被分到的匹配機甲。而這機甲旁邊，還零零散散地擺放著許許多多的金屬工具，那些全部都是林敬知以前在該亞從事研究的產物。

　　林敬知的神經觸鬚在芯片內微微晃了晃，很快，就聽見1099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廓。

　　「好久不見，林博士。」金屬音在空間內縹緲響起。

　　「好久不見，」林敬知應聲，「你恢復了？」

　　金屬聲音停頓了兩秒，再次響起，「如果您問的是機身的話，是的。但如果您問的是所有的話，很遺憾，1099號體內的能源嚴重不足，無法支撐跨宇宙航行，也無法跳出這個宇宙尋找母星的信號。」

　　林敬知聞言，皺了皺眉。

　　之前說過，該亞從二十年前開始，就已經探測到了波利海妮婭這個異宇宙，儘管二十年來從未取得溝通橋樑，但那不意味著該亞辦不到，而是它對相互尊重的定義。

　　換句話來說，就是該亞認為，溝通的橋樑必須建立在雙方都願意的基礎上，因此在沒有得到波利海妮婭的回應及同意前，該亞不會強行去建造多宇宙通道，打亂異宇宙秩序，這是寫在該亞法上的條例。

　　但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他墜入了波利海妮婭，理論上來說該亞是一定會派人來尋找他的，這種尋找倒不意味著建立橋樑，僅限於將他接回，至少給1099號信號是必須有的。但一年時間，1099號竟然都沒有檢測到該亞的信號？是在尋找的過程中出現了什麼差錯？還是他位於波利海妮婭太心臟的位置造成的？

　　「知道了。」林敬知睫毛微垂，控制著精神觸鬚繞過1099旁邊的一堆金屬，離開了原造芯片。

　　睜開雙眼，林敬知環顧四周，沉默了片刻後，看向了不遠處的五盒奶糖，纖長的手指在其中一顆上輕輕地碰了碰，回想起之前1099說過的話，似乎有片刻的猶豫，但最終，那皙白的手指還是一勾，拿著奶糖離開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