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焦慮的情緒， 慌張的動作，無措的表情，全部都是假的， 再看看他們前前後後完全被堵住的模樣，兩人的表情上都出現了一絲瞭然。

　　釀造車禍來影響他們的進度， 目的不難猜，手段不是太高明但卻很有效果，比如說現在，不寬敞的高速通道上，他們確確實實被堵住了。

　　「這通道系統能讓駕駛員自動切斷就是個錯誤。」西德深深的把眉頭皺了起來。

　　「這個項目才剛剛開通不久。」林敬知說道。

　　「啊？」西德有些驚訝， 偏頭看他，「你怎麼知道？」林敬知不是一向號稱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做研究的麼？居然還能知道這橋開放了多久？

　　「……剛剛入橋前的面板上有寫開放時間， 你沒看見嗎？」林敬知反問了一句，並且很快，目光就又落到了面前的車輛上，「而且比起這個，我覺得那邊更需要你的注意。」

　　前面那個演員， 專業素養是真的到達了極致，他全程都在自己的車和被自己車撞上的那輛車周圍走，時不時和走來的通道管理者進行交流， 面上時而焦急時而絕望， 看上去一副被通道管理者說的話打擊的不要不要的模樣。

　　總之， 就是從來都沒有把眼光往西德和林敬知這邊放過， 看上去似乎一丁點都不在乎他們這邊的情況，倘若不是堅定地感覺到了這人情緒裡的虛偽成分，恐怕連林敬知都要相信他了。

　　反倒是通道管理者過來交流了好幾次，有的甚至是直接從那個男人面前走到林敬知他們的方向的，然而即便是這樣，也沒有吸引那個男人的目光。

　　「還有十分鐘就到移交時間了。」議院給了他們三個半小時，十分鐘就到移交時間，意味著十分鐘後開始，他們的三個半小時就要進入倒計時了。

　　而眼前這個情況……

　　西德詢問了一下管理者，說是快的話，大約需要四十分鐘左右，才能完成疏散和清理工作。

　　四十分鐘這個時間長短一出來，西德就皺了皺眉，「能緊急疏通嗎？」

　　緊急疏通，就是指把前面的攔路車輛加急處理完畢後，讓他的車優先通過。西德的臉就是一張卡，全聯盟的人都認識，哪裡都可以刷。

　　那名管理者很顯然也很懂，猜到元帥可能是有什麼大任務在身，當即肅了一張臉，宛若在拍電影一般，配合程度十分熱情，「元帥您有需要的話，十五分鐘的時間，我們可以盡快讓您優先通過。」

　　十五分鐘。

　　西德摸了摸下巴，回了謝謝和暫時不用後，把身體靠回了駕駛座。

　　「怎麼了？」等到管理者離開，林敬知和西德中間那塊用來阻隔視線的光板才逐漸下降，林敬知的臉露了出來。他有些好奇的看著西德，十五分鐘時間，不會耽擱審訊太長，故而林敬知以為西德得到這個答案後，應該會立刻和對方確認希望緊急通過。

　　「時間上不太對。」然而西德卻聳了聳肩，「攔著我不管是十五分鐘還是四十分鐘都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林敬知算了算，「會減少你的審問時間。」

　　「你把你老公想的太乖了，我的審問時間能說減就能減？」西德挑眉，沖林敬知痞痞的一扯嘴角。

　　林敬知還沒來得及糾結西德那個稱呼問題，那頭的西德笑容就慢慢消失了，單手支在車窗邊，摸了摸下巴，「還是不太對。」

　　林敬知：「？」

　　「這不像議院的做事風格。」西德瞇了瞇眼睛，「他們喜歡玩弄權術多點，拿著各種法律條文在移交處等著我然後用一張張嘴皮子扭曲事實把黑的都說成白的，從而壓搾時間也好諷刺軍部也好，這樣才更符合他們的辦事風格。」

　　林敬知皺了皺眉，有些似懂非懂。

　　「十五分鐘不管怎麼說都太少了，而且你看見沒，」西德說著，指了指光屏上的某個方向。

　　林敬知望過去，見西德指的，是那些管理者的車，和偌大的懸浮車不同，體積相對嬌小很多。高速通道不管怎麼說都太長了一些，管理者要及時趕到現場的話，確實需要這樣的工具來代步。

　　「我要是想的話，借一輛直接開走也完全沒有問題，所以這個車禍從本質上並不太能阻攔我的進度啊，那它出現在我面前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西德眉頭緊緊皺起。

　　·

　　在西德感到狐疑的同時，他背後那撞成一排的車堆裡，人們也開始唉聲歎氣。

　　「趕著去出差呢，這會兒又得耽誤一班飛梭，第二艘得晚兩個小時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今天出門怎麼這麼背啊---」

　　「後面的車都撤離了，就咱們卡在這，晚上來一秒也是好的啊，都撞成這樣了現在走都走不掉。」

　　「喂老婆啊，是這樣的我現在---」

　　此起彼伏的說話聲在各自的懸浮車內響起，從外圍來看本該聽不見聲音，但卻偶爾有人心急地打開車窗車門，想多探探外面的環境，從而流露出一兩聲談話聲以外。

　　也就在這樣的斷斷續續小小的聲音下，懸浮車與懸浮車地下間，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流淌出了一道可疑的液體，正在緩緩地流過每一輛懸浮車之間，逐漸變得像一道道蜘蛛網一般，盤旋在所有的懸浮車之下。

　　只見那「蜘蛛網」越來越大，覆蓋的車輛越來越多時，空氣中也逐漸堆積起了一絲淡淡的異味。坐在黑色懸浮車內的西德敏銳地偏過了頭。

　　「怎麼了？」林敬知看他。

　　哨兵和嚮導的五感都異於常人，但雙方五感強化的方式不同，哨兵是真正的感官強化，嚮導的則是以精神體的方式強化，譬如說林敬知可以越過牆壁看到畫面，是因為阿略可以成為他的眼睛，遠遠的聽見聲音，也是因為阿略可以成為他的耳朵，而阿略就象徵著林敬知精神可以抵達的範圍。

　　換言之，就是它實現了嚮導在五感方面的範圍拓展，這種能力比普通人要強一點，但真正使用起來，敏銳度還是不及哨兵。

　　「有東西。」西德看著自己身後的方向，眉頭微皺。

　　接著還沒等林敬知反應過來，西德就看見了什麼似的，猛地推開了懸浮車的門。

　　車門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西德皺了皺眉，控制嗅覺盡量從那股香味中間去尋找讓他覺得不對勁的味道。

　　「元帥！」還是剛剛那個言說可以十五分鐘提前放西德離開的管理員在西德下車的一瞬間就應了上來，只見他熱情地盯著西德，「我們這邊---」

　　西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目光落在後面的車輛與車輛間，眸光越發深沉了起來，突然，他猛地邁開了腳步，快速朝身後的方向健步走去。

　　西德下車到離開懸浮車附近的這個過程裡，林敬知一直都坐在懸浮車內的副駕駛座上，他的目光落在控制面板上顯示著車後監控的地方，看著西德的背影，烏黑的眼眸裡也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一道微風拂過，將淡淡的香味捲進車內，林敬知朝某個方向慢慢地偏過頭，就見在西德離開的門的方向，本該自動關上的車門被什麼東西強行卡住，而那個原本熱情的通道管理者，正站在門口，在林敬知扭過頭的一瞬間，唇角高高揚起，朝他勾出了一個詭異至極的笑容。

　　「林博士好啊。」

　　·

　　越是走近車群，那股味道就越濃烈，稍微往那邊埋了兩步，西德就直接確定了那是什麼東西的味道---燃料。

　　雖然從味道堆積來看，這點濃度的燃料可能並不足以畏懼，但西德卻總覺得不太對勁，他低頭在某塊濕了的地面上輕輕一抹，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這是軍用燃料。

　　軍用燃料和民用燃料濃度和味道的要求截然不同，而他手下這種的應該是在軍用燃料的基礎上，又將氣味大幅度壓低。

　　都各方面壓低到這個程度了，此時的味道還能這麼強烈，只能說明---

　　想到什麼的西德臉色變了變，半晌，他慢慢地將身體完全低下去，順著這道濕掉的地面往後看了看。在看清楚整個蜘蛛網後，又找到了燃料釋放的源頭---那是一輛再普通不過的懸浮車，西德靠近的時候，還能聽見車主人在車內和朋友高興地通著電話。

　　無聲地通知了幾位通道管理員的西德摸了摸下巴，故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在確定應該不會再多發生什麼時，西德才轉身走向懸浮車的方向，一邊走，一邊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剛剛下車的時候，是不是沒有關車門？

　　西德愣了愣，不對啊，他就算再急匆匆衝下車也不可能不關車門，除非當時打斷了他的注意力，但也不該啊，他不會是那種忘記關車門的人，而且那會兒林敬知就在他身邊，如果有人故意打斷的話，林敬知一定看得出來---

　　反覆回想了好幾次，都覺得那個片段好像越來越灰濛濛的西德臉色變得越來越差，只見他三步並兩步地衝上前，猛地拉開車門。

　　一股怪異的香味飄出，車內哪裡還有林敬知？

　　西德冷冷地看著空掉了的副駕駛座，半晌，頭低下來，捏著車門的手猛然用力，與此同時，眼見臉上的表情就要變得越來越暴戾時，一條霸王龍突然出現在了西德面前。

　　「吼吼吼---！」老婆留了氣味，老婆留了氣味！

　　西德抬頭看著他，面色不動，那完全沒有一絲表情的模樣看上去駭人至極。

　　「吼吼吼吼！」他說等你回來了之後，就讓你順著氣味去找他就可以！

　　霸王龍用力地晃著小短手說道，天知道幾分鐘前，那個人企圖伸手夠林敬知時，霸王龍是拒絕的，甚至當即就想從虛空內和那傢伙打一架。

　　然而林敬知卻拒絕了它的拒絕，讓霸王龍只能一個人抱著大尾巴在角落裡偷偷扼腕。眼睜睜地看著林敬知被帶走，霸王龍蹲在角落裡整條龍都快被燒死了，偏偏林敬知也不知怎麼想的，連肚皮都不讓它用大尾巴纏著，一個人就這麼跑掉了。

　　「吼吼！」霸王龍一邊想，一邊焦急地催促著西德，見他不動，甚至還用腦袋去頂。

　　然而西德的眸光卻越過霸王龍和層層車輛，落在了某個人影身上。

　　·

　　林敬知從最開始，就感覺到了西德那邊不大對勁。

　　因為就在西德開門出去的一剎那，一陣低低的頻率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那是嚮導被使用能力的特徵。

　　回想起那股能量波動，林敬知坐在一艘小小的通道管理者的車內，雙手被什麼東西緊緊地捆住，目光看著那名坐在前座上的通道管理者。

　　除了那陣很低微的能量波動以外，當時車內還出現了一股香味，林敬知最早以為對方使用的是致幻藥或迷魂藥之類的東西，然而後來他才發現，他想錯了。

　　那股香味，是為了放大這人的嚮導能力在其他人身上的效果而出現的。

　　對方就是利用了那股香，才能在剛剛那麼多人的情況下，將林敬知順利帶走，並且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的話，這人的能力實在沒有多強悍。

　　就比如說現在，對方似乎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能力和藥物都沒有在林敬知身上產生一絲一毫的作用。

　　正當林敬知想著的時候，前面那人突然回過了頭，在林敬知的臉上盯了會，然後再次露出了一陣詭異的笑容。

　　「還說這項任務難，我看也就那麼回事，堂堂元帥的警惕性就那麼一點點，這麼快就讓我把人給帶走了---」

　　林敬知靠在後座的位置，一動不動的。

　　他覺得這人說的沒錯，對方的嚮導能力並沒有多強悍，以西德的能力，剛剛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確實奇怪。

　　那頭的人還在斷斷續續的說著呢，「還說你是最聰明的，研究了那麼多藥物，我怎麼感覺不到呢，人家都說聰明的人難控制，可你剛剛傻愣愣扭過頭的樣子都快把我給笑死了，而且大腦還這麼快就被我控制住了---」

　　傻愣愣的林敬知還是沒動。

　　表演不動如山，大概是他眾多演技中最純熟的一個，所以才會導致此時此刻對方完全沒有懷疑自己的能力是否有效的情形。

　　「我可是我們這一隊人裡最擅長用精神引導的了，出任務的時候他們竟然還敢質疑我……」那人說著，冷哼了一聲，「我現在把你帶回去，他們就知道自己過去的眼光差的有多離譜了。」

　　林敬知的眸光閃了閃，終於找到了可以打破自己僵坐這麼久的問題了，於是他反問道，「你們一隊有幾個人？」

　　那人在林敬知聲音出現的一瞬間渾身一抖，猛地瞪大了雙眼回過頭。

　　那種感覺大概就像是黃鼠狼剛剛準備吃雞，餐盤調味料什麼都準備好了，卻發現桌上早就被料理好的雞睜開了雙眼還在詢問他問題一般---

　　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砰---！」的一聲巨響就從他們身後響起。

　　林敬知渾身一頓，旋即猛地扭過了頭，穿過懸浮車薄薄的牆壁，看見了身後有什麼東西爆炸的場景。

　　炸的還挺狠，一片火光之下，林敬知幾乎要看不見自己之前坐著的那輛黑色懸浮車，而黑色懸浮車後面的那一排又一排的懸浮車直接被燒在了一起。

　　「等一下，你把車開回去一下。」見狀，林敬知坐在後座上說道。

　　前面的管理者聞言只覺得荒謬，心說他身後帶著的這位林博士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他雖然沒花多大力氣就把他從那人堆裡，從西德的手裡拿了過來，但那是他憑本事少花的力氣，怎麼可能送回給自己增添麻煩？而且，而且這人到底為什麼沒有被他的能力控制住？！

　　管理者努力地運氣了自己的能量朝林敬知的方向襲去，然而林敬知周圍就好像被裹了一層透明的牆壁一樣，他的精神力根本就無法靠近分毫，更別提想要控制了。

　　管理者努力地伸著自己的精神觸鬚，卻發現那根本就一點用都沒有。

　　「開回去一下吧，從這裡走回去有點太遠了。」

　　反之，在林敬知清清冷冷的聲音下，坐在前座的管理者就好像受到了什麼蠱惑一般，真的伸出手在控制光屏上按了好幾下，旋即吭哧吭哧地載著自己剛剛綁架走的人質，把車給開了回去。

　　一丁點綁架犯的尊嚴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