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吉娜發誓， 在林敬知說出那四個字時， 她親眼看見西德整張臉都帕金森了一秒， 就在她深覺如果不是場景不對， 元帥能當場笑趴到地上去時， 西德不負她望的渾身抖了抖。

　　是真的抖了抖， 先是整個肩膀瘋狂聳動，旋即低頭，以手捂面，三秒之後，吉娜聽見了一陣抑制不住的低沉笑聲。

　　吉娜：「……」這絕對不是他們邊疆軍引以為傲的統帥---不過， 回頭看看一點兒也不猶豫地將那四個字吐出來的林敬知， 吉娜又莫名羨慕的很，總覺得像林敬知這樣的人能夠將這四個字在人前毫無芥蒂地在人前吐出，換做是她， 恐怕也會經不住笑出聲吧。

　　林敬知顯然也聽見了這笑聲， 他看向西德， 烏黑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 他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那頭的西德也偏過頭看他， 一雙灰藍色的眼睛裡是浸死人的溫柔。

　　林敬知心中一動，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受。倘若不是真的被人用那種目光看過， 其實很難想像， 單一個眼神， 就能在平靜的水面上蕩起陣陣漣漪， 甚至捲起風暴的景象。

　　強烈的感情動盪下， 就算是再天生遲鈍的人，也會忍不住進行回應。

　　於是很快，吉娜就發現，室內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了。

　　如果說西德剛剛的模樣可以被歸為特別、少見這一欄裡，那林敬知雖然五官變化不大，但整張臉都帶著縱容的模樣，是真的能映進人心坎裡。

　　深呼吸一口氣，真切地明白了什麼叫「窒息感」的吉娜猛地扭頭看向始作俑者諾克，眼神超凶，「到底是眼力不好還是智商不夠能讓你問出這樣的問題？活著不好嗎？一定要被狗糧噎死才能感到快樂嗎？」

　　那頭的諾克迅速低頭整理悲傷，「我發現了，我錯了，我馬上就進行深度的自我檢討---」身為在邊疆佔據一方的霸主，諾克身邊男人女人來往不斷，還沒怎麼領會過這樣的感情，不過從他一臉逢場作戲的模樣來看，他對這樣的感情也沒多嚮往就是了。

　　「晚了。」吉娜聲音冷冷的，「被狗糧噎死還是林博士的話老實回答，兩條路，自己選吧。」

　　諾克眨了眨眼睛，「親愛的吉娜，相識一場，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折斷我第三條路？」

　　「哦？」吉娜看他，「不然呢？還想怎樣，非要折斷你第三條腿才能滿意是嗎？」

　　諾克：「……」

　　林敬知：「？」

　　就在林敬知的視線往諾克兩條腿周圍打轉，探究性地尋找第三條時，那頭的諾克深呼吸了一口氣，看上去有些頭疼，伸手捏了捏腦穴，「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但是西德，我們認識這麼長時間，正所謂相愛相殺感情深---」

　　「不，」西德糾正他，「是單方面毒打。」

　　諾克一哽，「行行行，單方面毒打單方面毒打，老實說我以前一直懷疑聯盟是不是私下裡研製出了什麼激素才能造就你這種怪物---」一代梟雄諾克，在聯盟以外的宇宙區域曾經佔據一方，看上去是溫文爾雅了點，但骨子裡的好戰好強是肯定的。

　　而他當初之所以會選擇以那樣迂迴的形式向西德「求救」，倒不是因為他有多信任西德的人品，也不是因為什麼相殺久了的惺惺相惜。他之所以當初會選擇西德，理由其實非常簡單粗暴，那就是他橫行宇宙近二十年，西德是他唯一不戰就清楚要敗的人。

　　這種認知源自於親自對打過的經驗，早說過，就算是再強悍的海盜聚集在一起，當得知對手是西德時，腦海中的第一反應都一定是逃跑。

　　「我曾經懷疑過聯盟會暗地裡進行什麼激素試驗，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甚至強烈懷疑你就是聯盟相關實驗的第一個實驗品。這種情況也不難想像，畢竟聯盟軍部自二十年前分裂戰爭結束後，就一直企圖壯大自己的實力，這種壯大的速度一度讓我覺得，他們就是幹得出用激素創造超級士兵這麼瘋狂的事兒---」

　　西德靠在椅子上，看上去有些高深莫測。

　　分裂戰爭結束後，聯盟確實一度處於一種在軍工業上高速發展的狀態中，從議院被軍部壓了足足二十年就能看得出來，拜爾德看上去是個四平八穩的人，但他領導下的軍部卻從來都極端強勢。那段時間很多人都說，拜爾德是受了分裂戰爭影響，想在短時間內提升軍部的實力來避免聯盟再陷入戰爭。

　　「而為什麼覺得你是激素士兵呢？說實話，我不知道聯盟怎麼評估你的身體的，也不知道你當年大學時期年年體檢老約瑟夫是怎麼給你搞定的，但至少你這種身體素質，在我看來根本不是什麼鍛煉不鍛煉能解決的，是基因差距，以我的身體素質不論怎樣努力，都不可能逾越的差距，這不是自我嘲諷和自卑，這是最清楚的判斷。」諾克說著，沖西德比了個手勢，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吉娜皺起了眉頭。

　　諾克雖然看上去像名望貴族，但其實他並不是，自小從混混街長大，他從未接觸過聯盟上層，也從未接觸過軍部深處，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猜測。而作為一直在體系內成長的吉娜清楚的知道，元帥並不是他猜測中的激素士兵，聯盟也從未開啟過什麼激素試驗。

　　「廢話少說諾克，林博士的問題是，你使用的東西是不是---」吉娜正想提醒諾克回復跑題，但卻莫名有些想不起林敬知剛剛問的那個東西的名字了，那名字有點長，而且以她的認知也有點過分生疏。

　　於是她下意識地看向林敬知，以為後者這時候會接上自己的話音。

　　也就在她扭頭時，那頭的諾克搖了搖頭，「精神力阻礙屏障是嗎？不不不，吉娜，你要耐心一點，我說的其實是一個事。我確實懷疑過，聯盟軍部在過去高速發展的二十年內，甚至不惜製造激素士兵來壯大自己的實力。而聯盟到底有沒有製造激素士兵其實不是重點，重點是，聯盟過去對軍部的重視程度已經到讓我懷疑他們在製造激素士兵的程度了，你還不明白嗎？」

　　吉娜回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林敬知的表情，那頭諾克的話音就把她的注意力給扯了回去，座椅上的西德瞇了瞇眼睛，與此同時，諾克將他最後的話補完。

　　「這很奇怪啊，親愛的吉娜，為什麼要這麼努力迅速的發展呢？甚至不惜犧牲民憤和議院？這對聯盟有什麼好處？」諾克說到這，突然笑了笑，「因為機甲引起的分裂戰爭，說到底，還是聯盟自己和自己打。而重新統一了之後，放眼整個宇宙都沒有人是聯盟的對手，我們這些海盜說是說讓聯盟頭疼，但也只是頭疼而已。即便是巔峰時期的法昂，如果沒有輻射的話，也從來沒能真正的傷害聯盟太多，所以軍部那段時間的猛然崛起和發展，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除了自己，它在週遭明明已經沒有對手了啊？穩步發展讓百姓過得更好，來降低內部矛盾才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可那二十年裡，軍部可不是這麼做的，它甚至不惜打破了聯盟諸多平衡讓它變成現在這副殘破的樣子，就為了發展軍業。你說軍部是單純為了鞏固聯盟實力，我是不信的，說給它看見了新的敵人，你不覺得反倒更貼合一些嗎？」

　　吉娜眉頭緊緊地皺著，在聽完諾克這段話時，她耳邊莫名迴盪的，是諾克之前才說過的，「分裂戰爭結束後，聯盟週遭分明已經沒有可以和它抗衡的敵人了」，這句話是真的，可諾克又說到新的敵人……在哪裡？

　　到這，玻璃牆壁內的諾克終於朝西德露出了一個笑容，嘴裡叫著吉娜的名字，「所以，吉娜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宇宙其實不是唯一的宇宙，在我們宇宙之外，還有其他宇宙，甚至是文明高於我們許許多多的宇宙存在？」

　　在吉娜驚訝的目光之下，諾克完全沒有看西德身後的林敬知，彷彿他只是這場談話中不起眼的配角一般。

　　沒錯，在諾克的認知裡，林敬知確實是個專業領域極其傑出的人才，在聯盟內絕無僅有，但也只是聯盟內而已，和如今他所知的異宇宙比起來，實在是不夠看，而即便林敬知確實和西德有點關係---愛侶如衣服的諾克認為這比林敬知的能力要更不值一提。

　　所以他將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了西德的身上。那雙綠色帶笑的眼睛裡，有警告，有交易，也有暗示，他在告訴西德，他將最關鍵的問題留在了口中沒有問出。

　　他只問了吉娜有沒有想過存在異宇宙，沒有問對方有沒有想過，異宇宙非但存在，而且已經有來自它們的人來到了聯盟---這個問題一旦問出，就意味著他徹底抓住了西德的命脈。

　　但他沒有問，是想要和西德互相留一線，畢竟至今，諾克也說不清楚那個組織和西德之間，誰的贏面更大一些。

　　那頭的西德坐在位置上，沉默不言了足足半分鐘的時間，最終一笑，沖吉娜拍了拍手掌，「可以走了。」

　　吉娜：「……？」

　　林敬知的眸光閃了閃，收回了他在諾克腦域周圍的精神觸鬚。

　　「分析的不錯。」在諾克意外的目光下，西德衝他偏了偏頭，「想法也不錯。」

　　「但那不是我的軟肋，你抓錯了，諾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