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空氣中晚風掃過，帶著一點點蕩漾出去的波頻，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的林敬知微微偏過頭，皺起了眉頭，「別買。」

　　還沉溺在幻想中的霸王龍：「？」

　　「服裝廠，別買，真的不穿。」林敬知說著，往前跨了兩步，徹底掙脫了西德的手臂。

　　西德看了眼空掉的懷裡和面前的林敬知，張了張嘴，兩步追上，語氣興奮道，「你怎麼知道我想買？寶貝你是會讀心術嗎，那你現在再讀讀我在想什麼---」

　　喜歡你想和你醬醬釀釀---

　　林敬知眉頭再次皺起，在讀取到一點點模糊畫面的一剎那，耳尖開始微微發熱，走得更快了。

　　·

　　古中菜有非常龐大的菜系，這家餐館幾乎匯聚了其中百分之八十。並且，看得出來，西德對這家餐廳是真的非常有自信，從一開始就直接把菜譜交給了林敬知，讓他隨便選，上邊反正也有配套圖片，店家還十分自信地在圖片下標注了實物絕對相符。

　　於是林敬知就點了。

　　「回鍋肉毛血旺水煮肉片魚香肉絲魚香茄子夫妻肺片糖醋裡脊辣子雞……」西德一邊念著菜名，一邊嚥了口唾沫，「寶你是不是挺喜歡紅色？」

　　「點多了？」

　　「沒有！」西德一秒否認，然後壯膽似的一把按住了點單鍵，胃裡其實已經開始翻江倒海。

　　林敬知這一手點單上的菜名後面辣椒標識一個比一個多，而西德本人身為一條霸王龍，十分跌份地並不怎麼能吃辣，他已經開始後悔剛剛忘記給林敬知科普辣椒標誌的意思了。

　　全然不知道自己點了個滿辣全席的林敬知安然地坐在座位上，對面的西德磨磨蹭蹭了半天，突然憋出了一句，「林博士你知不知道，辣椒這個東西啊---」

　　虛空中藍色的翅膀微動，林敬知抬眸。

　　「真的是非常的好吃！」在純黑色眼眸的注視下，西德猛地一拍大腿，一巴掌打爆了自己企圖犯慫的心。

　　「那就好。」林敬知點點頭，旋即在西德的注視下站起了身，「我去一趟洗手間。」

　　西德笑瞇瞇地目送林敬知離開，在門被關上的一瞬間，笑容回收，單手撐著下巴，手指在臉上輕輕地點了點，

　　·

　　林敬知和西德所在的包房出去三個彎角是洗手間，兩個彎角，是白巖和西西里的包房。

　　「我就是想上個廁所，又沒要幹嘛！你們這些軍方做事都這麼霸道嗎，這樣娘的下次誰跟你們配合---」

　　「什麼叫五分鐘前才上過，五分鐘前上過了現在就不能上了嗎？只要我樂意，住在廁所都不幹你們的事兒！」

　　「什麼什麼？還找人跟著我？老子就是去---不行白上將我告訴你，做人咱們得有誠信，打交道咱們得講任義，沒有你下屬這樣他媽的談個事兒連廁所都不讓人去的！」

　　囂張帶著點土味兒的聲音從包房裡傳出，響亮到整條長廊上的人約莫都能聽見。

　　「你他媽別給我蹬鼻子上---」有人氣極了。

　　「傑。」平坦的聲音傳來，是那天在辦公室裡的白巖。

　　「讓他去。」

　　三個字，終止了包房內的爭吵，下一刻房門拉開，西西里罵罵咧咧地朝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媽的就知道這群軍方不能信，次次都是這樣，上次是他娘的王八西德，這次是他大爺的二百五雙人組，王八惹不起二百五看一眼都嫌煩，拽著就是問隕石隕石隕他媽的石，以前說了不信現在個個拉著老子說，我西西里的人生怎麼就他大爺的這麼難過---」

　　「哎我好像五分鐘前真的才上過廁所，這會兒咋又想上，別他媽的到時候因為奮戰在斗傻逼一線前列腺爆發而名垂千史吧，老子不想要這個結局啊---」

　　西西里一邊叨逼叨，一邊往廁所的方向走，一進門，餘光就瞟到了洗手台的位置，站著個穿白色襯衣的男人。

　　西西里起初沒有多想，只是閉上了自己的嘴。這年頭穿白色襯衣的男人畢竟太多了。

　　不過他最終餘光還是瞟了瞟對方---穿白色襯衣的男人是多，可味道能穿的這麼獨樹一幟的，少了。身形高挑，硬領上面是修長而白皙的頸項，然後是純黑色的碎發，透著一股冷淡又矜貴的氣息，高挑而筆直的長腿極其吸引人的眼球。

　　西西里一邊側目看著，一邊伸手掏褲子，掏著掏著突然感覺不對勁---

　　虛空中，一隻藍色的小鳥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半空中，與此同時，微量到常人無法察覺的波頻伴隨著小鳥煽動的羽翅在洗手間內晃動。

　　那小藍鳥和過去繞著林敬知轉的小胖鳥有那麼點些許的不一樣，身形拉長且變窄，翅膀和尾羽都比過去要大了好幾倍，藍色的毛羽中隱隱透出了點赤紅，翅膀上下滑動時，彷彿感覺到了什麼熟悉氣息的西西里猛地一回頭。

　　「你---！」這種微量的波頻變化西西里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卡特那老東西說的什麼隕石橫空消失都是拿來騙傻子的，他西西里當年親眼看見過，那坑裡就是有東西！真的有東西！而且根本就不是什麼隕石，而是一架連卡特都不可能研製出來的，造型極其輕薄先進，又帶著股怪異美感的機甲！

　　而當時那機甲周圍散發出來的能量感，和此時此刻在洗手間內微微瀰漫起的波頻簡直一模一樣，雖然這會的波頻強度不足當時的百分之一，但西西里還是感覺到了---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西西里腦域內就猛然一黑，下一秒，人就這麼癱倒在了地上。

　　水流從纖長的指間持續下落，林敬知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甚至連看一眼都沒有，纖長細密的睫毛低垂著，往下是沉穩的目光，他揉了揉自己的指節，而後將手抽離，感應水流當即停止了流動。

　　「啾啾---」這是當初在外面的那個人嗎？

　　虛空中的小胖鳥轉了個圈，漂亮的尾羽後面帶著一圈又一圈淡藍色的光暈。

　　林敬知擦乾淨手心，雙眸抬起，看著鏡子前自己的臉，黑色的瞳孔裡閃過了一道光芒。

　　他於一年前，和自己下屬的探測軍隊，在邊緣宇宙進行彈性研究測驗時，被捲入小行星爆炸的餘波。

　　獨自駕駛的該亞1099號機甲被迫脫離小隊，並無法從爆炸的餘波中維持自主駕駛，在一望無際的黑暗和機甲的瘋狂震動中，林敬知陷入了昏迷。

　　身為該亞最頂級的嚮導之一，林敬知的量子獸阿略擁有實體化的能力，在機甲跨越維度，落入異宇宙並且完全失去降落和導航能力時，阿略拚命將機甲包裹在巨大的量子能量球---也就是它自己的身體裡，強行帶著林敬知降落在了波利海妮婭的邊緣星球。

　　波利海妮婭，是已經完全陷入癱瘓的1099號機甲用最後一格能量給他報出的，他的抵達宇宙在該亞的稱呼，這是在近二十年前，就被該亞探測到了的異宇宙，但二十年的時間，該亞卻始終未能成功與這個宇宙成功建立橋樑。

　　半昏迷狀態中的林敬知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在那一天，第一次看見了波利海妮婭的夜空。他身下是已經精疲力竭到無法繼續維持實體的阿略，周圍是灰濛濛的一片塵土，而在塵土之上，林敬知看見過一個人影。

　　恍惚間，林敬知看見那人向他的方向狂奔而來。

　　那時，林敬知的大腦在阿略的重傷下陷入了半停機狀態，他聽不見聲音，看不見人臉，只記得在眼前一黑的剎那前，他渾身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住。

　　像被孕育的胎兒，像歸巢的倦鳥---

　　在精神接駁被徹底切斷的前一秒，1099號斷斷續續的聲音傳入了林敬知的腦神經。

　　「無法返航，無法匯報坐標，無法與母星進行聯絡，1099號左旋機、探測儀、續航器完全崩壞，將於10秒後以崩潰停機的狀態進入原造芯片，十分抱歉無法與林敬知博士繼續遠航，我將盡一切所能進行自我恢復，並期待能夠早日與林博士在未來重逢。停機前，1099號謹代表母星該亞，真誠地希望林博士能遵循《星際遠航法》第2356條---」

　　「向波利海妮婭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