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光頭男的腹部此時已經被打出了一個血洞, 腦內也有受傷,耳鳴聲時不時響起,眼前更是陣陣發黑, 整個人都已經不是很清醒了,故而在聽見那聲尖叫的第一時間,他誤以為是西德發出的, 也沒細想過西德怎麼會發出那麼尖銳的叫聲,只當他是受到了極端的驚嚇控制不住自己,心下一鬆。
所以說,心不細有時候真的很耽擱事。
光頭男身體上上下下幾乎已經被打散架了,伴隨著這陣鬆懈, 人直接坐到了地上, 但他並不以為意, 因為只要不是西德, 其他任何人都無法給他造成威脅,哪怕此時此刻他已經身受重傷。
正當他這麼想著,伸手想按按自己還在發疼發脹的腦穴時,耳旁一道風起, 下一秒,他的臂膀就被人卸下, 未及反應, 另一根也遭受了同樣的待遇。
光頭男愕然地抬起頭, 然而眼睛就在這時好巧不巧地黑了一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 人就被按在了地板上。
無論是力道還是味道亦或者是行為方式,讓光頭男不需要看臉都能確認,那是西德。
「怎麼會……?」被按在地板上的頭顱還在嘗試反抗,對現狀顯然十分不能理解的光頭男用力地支撐著地板,企圖將自己的身體支起,「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抵擋住葵的攻擊,從數據上來說明明不可能,葵她是有能力攻擊你的---」
光頭男話還沒說完,就猛地意識到,不對。
如果剛剛那聲尖叫不是西德發出的話,那葵的攻擊就不光只是被抵擋住,十有八九還遭到了反擊但---
怎麼可能!
強悍哨兵的腦域防護罩可能可以抵擋住嚮導的攻擊,但絕不可能在精神層面上反擊嚮導!除非,除非,父親之前說過---
那個答案還沒能浮現到光頭男的眼前,他身後的走廊處,就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原本是背對著那個方向的,但他靠牆緩緩坐下後又被西德將頭按在地板上,導致這會兒的光頭男的臉,其實是正正衝向那個方向的,所以他能夠清楚地看見,那個人影從黑暗處走到光明處的全過程。
而他越看清楚對方的臉,雙眸就忍不住睜地越大。
「葵,是這個小姑娘的名字嗎?」林敬知徹底地站在了光頭男的面前,並緩緩將一個瘦小的姑娘放在了牆角處,倚著牆壁。
而那小姑娘靠著牆壁轉過來的臉,赫然是之前飛梭上那個卷髮小姑娘,也就是葵。
光頭男瞪大了雙眼,滿心寫滿了不可能。
他之前從飛梭上跳下之後,葵就已經清醒了。他們商量過作戰方案,就是擔心西德會聞聲趕來,而兩人同時暴露在西德面前的話,葵還來不及醞釀出精神力就被西德一掌拿下,那他們救蔚然的計劃就會徹底失敗。嚮導柔弱的身體和光頭男可不能比擬,葵在西德的手下是絕對一拳都挨不住的,反之,林敬知在光頭男手下也是一樣,嚮導天生在物理層面就遠弱於哨兵。
所以他們才最終決定,由光頭男先去搞定那些守衛士兵和防禦系統,如果西德不過來,那他們就萬事大吉,如果西德過來了,光頭男抵擋的同時,葵在後方小心找機會攻擊西德的腦域。
可---為什麼會失敗?
如果被西德察覺到了失敗了也就算了,但這個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光頭男瞪大的瞳孔裡寫滿了震驚,看向林敬知的方向,「你什麼時候---」
哨兵的五感超強,偵查和反偵察對他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課。他給葵選的那個位置,就在他的正後方,完全處於他的感知和防守範圍,從剛剛開始根本就沒有人接近才對,而且葵也有用精神力對自己的行蹤做藏匿,他發誓從剛剛開始,連西德都沒有發現那個方向有端倪,葵也沒有向他發出過被發現的提醒訊號。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人非但瞞過了他的五感,而且還瞞過了葵的精神感知,溜到了後者的身後,並且在她試圖攻擊西德的時候,一舉反擊?他到底……
光頭男愣愣地看著對方,臨出行前,父親有警告過他們,這一次任務中可能會遇到一個嚮導,甚至說過他們這一次任務要將這名嚮導也帶回基地,並且給他們看過那名嚮導的照片。
照片光頭男很早就見過,林敬知大噪的名聲並不僅僅局限於聯盟,星際海盜中也是相當有名的,所以來之前,光頭男就早有準備,可……他沒有料到對方已經到這個程度了啊?
「剛剛。」林敬知把小姑娘輕手輕腳地放在了牆邊,看著後者完全沒知覺偏過去的臉,眉宇間不自覺地皺了皺,「她受傷了。」
光頭男:「……不是你幹的嗎!」
「我沒想下這麼重的手。」林敬知說著,將精神觸鬚從小姑娘的腦域內抽回,裡面的情景顯然不是很好,連帶著林敬知的表情看上去也有些沉重,「最初只想攔住,但她襲擊西德的精神力裡,殺意太濃了。」
聞言,西德一挑眉。
林敬知轉頭看向地板上的小姑娘。
從潛能天賦上來說,葵和蔚然相仿。但蔚然的能力應該是剛剛生出不久的緣故,運用起來嚴重不熟練,像一個跌跌撞撞學走路的幼兒,而葵的能力運用起來已經算熟練了,算上來大概有點步入青春期的味道。只是,不管是幼兒還是青春期,對林敬知來說都太小了。
成年人不會對孩子下殺手,林敬知亦然。
但是剛剛那股濃郁的殺意朝西德奔去的時候,刺中了林敬知內心某根不可名狀的線弦,所以他一時沒控制住。
「把她放在醫療艙裡吧,等這件事結束了,我幫她修復一下大腦。」林敬知道。
西德聞聲回頭看了吉娜一眼,「還能動嗎?」
「太小瞧我了。」吉娜從地上站起來,動了動肩膀和手腕,身上到底還是疼的,吉娜不具備哨兵的癒合能力,不能像他們一樣受了傷還變態地忍忍就過去了,慢慢站起來後,咧了咧嘴角,聲音持續沙啞道,「雖然我到現在都不是很能看懂你們的能力,但我算是確定,林博士你也不簡單了。」
「我?挺簡單的。」林敬知說著,伸手將自己手腕處的襯衣扣子解開,沒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能力讓他覺得身上有些發涼,想到阿略那兩根還未恢復的尾羽,嘴唇不自覺地抿了抿。
「不簡單不簡單,太謙虛了。」吉娜擺擺手,她雖然看不太懂發生了什麼,但她能看出在光頭男一臉得志前,西德的肢體語言切實表達出的震驚,她鮮少從自己的上司身上看到那樣的情緒,所以她沒看見的那一擊,從光頭男的話語裡可以判斷出,應該是林博士擋下了,而且從林敬知目前的狀態來看……擋的還頗為輕鬆。
「你修復她大腦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不過聽上去就不是簡單的活,太耗精氣神的話完全可以不做。你攻擊她並不違反法律,而且等這件事結束了,這小姑娘就會被安上戰犯的標籤送上軍事法庭,如果最終審判結果顯示她罪大惡極又難以長期關押的話,解決道路就只有一條了。」吉娜沒說那條解決道路是什麼,但這並不難想像。
「怎麼審問是聯盟的事。」林敬知擺了擺手,「不是很耗精力。」
比起傷人,修復他反倒更為擅長。
「行。」吉娜不再多廢話,在走廊上申請了一個醫療艙---因為裡面那F1五人組至今沒有清醒的緣故,聯盟將其分別關押並且均放在了醫療艙內。而後有備無患地,在走廊附近還放了幾個新的醫療艙備用,所以他們只要在走廊上等片刻,就會有機器人從軌道上直接將醫療艙送來。
被西德按住的光頭男怪異地看著林敬知。
「我剛剛看過她的大腦了。」林敬知走近,「確實感應不到他們的基地位置。」
西德:「做了防護措施?」
「做了,修改了一些記憶,讓我追溯不到他們過往的記憶,用的是該亞的手法。不過,這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們基地本身的問題。」林敬知回想了一下,「我其實能隱約看見她腦海中有關基地的樣子,只是感應不到位置,也預知不到基地距離我們的方位和距離,但如果要形容一下我感知到的話---那個地方就好像完全被孤立了一樣,和周圍其他星球的連接都沒有,並且周圍磁場很亂很亂,磁場很亂是重點,應該就是那個磁場,影響了我對基地的判斷,或者說就是這個磁場,影響了他們自己對基地認知的記憶。」
「磁場很亂?」西德摸了摸下巴,「邊疆往外有很多星球自古就有紊亂磁場的現象,科研院那邊應該有相關的數據表,有沒有可能從中抓取?」
林敬知皺了皺眉,「如果是超過一年的紊亂數據的話,應該不是,那個磁場應該是人為的。」
西德沒明白,「為什麼?」
「因為紊亂的磁場會影響人的腦域,嚮導天生不喜歡被影響腦域,所以如果磁場是星球自帶的話,正常嚮導應該會對其產生厭惡的感情,但她沒有。」林敬知說著,想了個詞彙,「我覺得她對磁場,是有期待和嚮往的。」
像一個黑暗中的匍匐者,在祈禱那個磁場可以帶來的光明。
但話說回來,非人為狀態的紊亂磁場也有可能讓葵產生嚮往,只要磁場本身特殊就可以。但林敬知就是覺得那應該是個人為的磁場,應該是在葵的大腦裡看見了什麼東西讓他做出了這個判斷,但,看見了什麼呢?
林敬知正想著要不要再進去看一次的時候,醫療艙就到了。
吉娜將葵放了進去,林敬知思索了片刻,回想起之前在葵的大腦裡看見的一片狼藉,最終還是沒有將精神觸鬚深入,而是反覆挖掘著自己腦海中有關剛剛去葵大腦裡看見的記憶,企圖找出他的判斷依據。
也就在林敬知思索的同時,被吉娜放進醫療艙內的葵,睫毛輕輕一動,一抹紅色的精神力在她的身上乍現,與此同時,還停留在軍部上空的飛梭內,最裡端的房間,一雙眼睛驟然睜到了極致。
伴隨著那雙眼睛的睜開,一股無形的磁場逐漸輻射向了軍部大樓。
這股磁場和蔚然的截然不同,它周密、迅捷,並且不需要借助任何輔助類工具,就好像一個血盆大口一般,將這棟大樓完完整整地吞了進去。
吞進去之後,那血盆大口的充滿紅絲的眼珠微微一轉,直愣愣地看向了西德和林敬知所在的方位。
無形而細小的力量在空氣中匯聚,逐漸化為磅礡之勢,充斥著猩紅的血腥味,席捲而至。
「你到底是什麼人?」被按在地面上的光頭男還停留在林敬知和西德剛剛的對話中,他完全沒有想到,父親只是提了一嘴的嚮導,竟然能強悍到這種地步,不過片刻功夫,就已經將葵的大腦看了個清清楚楚?
要知道,不論是哨兵還是嚮導,對自己的大腦都是有保護層的,這種保護層隨著哨向的強悍程度而變厚變堅硬,原理和密碼鎖相似。葵已經是他們基地上上層的嚮導了,可這人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這麼,撬開了葵的大腦?
林敬知看了他一眼,沒回復。
「葵她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就被攻克,你到底是什麼人?是聯盟秘密研製出的進化人嗎?還是西德?是不是他早就開始為自己研製嚮導了,你是不是就是實驗成功的產物?你是不是---」
伴隨著光頭男的話音,紅色的精神力逐漸攀向林敬知的後方,化為一隻瘦骨嶙峋卻極其鋒利的手,五指併攏,像是想生生刺穿眼前那顆黑色的腦袋。
就在那手已經挪到林敬知的腦後時,他突然開口了。
「你之前話沒有這麼多的。」林敬知淡淡道,緊接著,藍色的光芒從他的腦內乍現,和之前面對葵攻勢時的留情截然不同,這一次的藍光連抵擋都沒有,逕直在空氣中化為了一道鋒利的匕首,動作堪稱快狠準地將那只無形的紅手絞碎。
紅手瞬間化為零星的碎片,但卻沒有消失,而是在空氣內飄散開來。
原本還在地板上瘋狂質問的光頭男在一瞬間失去了生機,大腦重重地落在地上,並逐漸化為粉末消失。而按住他的西德,送葵進醫療艙內的吉娜也理所當然地不見了。
紅手---不,現在已經是化為紅色碎片的精神力了,在林敬知周圍漂浮著,像睜開的無數雙眼睛一般,盯著自己的獵物,發出垂涎的桀桀怪笑聲,並向周圍散發著一陣又一陣的波頻,那波頻裡帶著陣陣記憶片段,一會兒是西德抱著林敬知趕來,一會兒是吉娜被光頭男按在牆壁上,再一會兒,就是光頭男被西德按到在地上,不斷地詢問林敬知的身份。
「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誰。」
「你到底是誰---」
林敬知沉默地看了眼面前空蕩蕩的走廊半晌,將周圍嘈雜的聲音盡數聽進,而後低下頭去,將剛剛擼下去的袖子重新緩慢地拉起。
「林敬知。」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