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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erica萬人迷》第5章
第三章

 新官上任新氣象。

 暮氣沉沉的一總部在新任總監的帶領下,花了一星期的時間一掃過去一年多來景氣低迷的現象,變得朝氣十足。

 中午,立捷大樓對面的“午時餐廳”高朋滿座、人聲鼎沸。這裡是立捷的員工最常來消費的一家餐廳。

 一名媒體部女職員問一名一總部的女職員:“你戀愛了嗎?”

 別以為這是活力飲料的廣告詞。

 只見那名一總部的女職員春風滿面,甜甜蜜蜜的說:“是啊,我戀愛了。”

 加菲和阿魯端著簡餐四處搜尋座位,剛巧聽見這句話,噗哧一聲笑出來。“媽呀!第十一次了。”

 阿魯不明所以的問:“什麼第十一次?”

 加菲學著那女職員說:“我戀愛了。”

 “什麼?”阿魯嚇得手中的餐盤差點飛出去。這驚嚇可非同小可。“加、加菲,你戀愛了?對象是誰?”是哪個人這麼勇敢?他得去膜拜膜拜。

 加菲不客氣的踹他一腳。“神經啊!我吃飽沒事幹也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你剛說……”

 將盤裡的餐包塞往阿魯的大嘴。“閉嘴!”將他盤裡的餐包換到自己盤裡。

 “我是說,我聽見“我戀愛了”這句話光是今兒個就已經聽了十一次了。好巧不巧都是一總部的娘子軍傳出來的。”

 嚥下拳頭大的餐包,阿魯佩服道:“加菲,跟你同組工作這麼久,我不曉得你這麼八卦。”

 “阿魯,有一句廣告詞可以改。”加菲伸長頸子,尋找可以落坐的用餐位置。媽呀,這家餐廳生意怎麼這麼好啊,每次來都人滿為患。

 “哪一句?”

 她伸出一根手指頭,酷酷地晃過他眼前。“別以為你捉得住我。”改自某軟片的廣告詞。

 創造新世代流行語也是廣告工作裡的小小樂趣哩。

 阿魯很不給面子的翻了個白眼。“你是我高中老師啊,這麼愛造句。”

 眼尖的看到角落的桌子只有兩個人坐,還空著兩個座位,她發現新大陸一般,立即拉著阿魯往那兒移動。

 “請問這裡有人坐嗎?沒有,那我們就不客氣嘍。”將餐盤往桌面一擱,她大刺刺的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阿魯,快坐。”她看全餐廳這時候就剩這兩個空位了。

 阿魯端著盤子,畏懼的閃躲那頻頻朝他射來的毒箭。他發誓,他絕不是故意挑釁的。“加菲……”她什麼地方不坐,偏要挑她死對頭的對面坐。

 四方桌空間不大,加菲的動作卻大的誇張,揮動的手臂不慎碰撞到隔壁客人的手,“匡當”一聲,一根湯匙落了地。

 “啊,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加菲忙將那根掉在地上的湯匙拾起,正打算還給人家,美力忍無可忍的喊出聲:

 “山猴子!”顧不得尚有他人在場,高八度的女音幾乎震破加菲的耳膜。

 加菲英雌無懼的回過頭。“幹嘛啦?花孔雀。”

 “這是我們的位置,我們沒有請你坐下。”真不知她怎麼那麼自動。

 加菲擺出她最拿手的一號無辜表情。“是嗎?可我也沒聽見你說不可以呀。”

 那是因為這丫頭根本沒給人發言的機會。阿魯在心裡回答。

 加菲轉身把阿魯拖下水,將他手上的盤子放到桌上。“阿魯,這家餐廳的老闆姓“夏”嗎?”

 阿魯實在不願意得罪任何一方。“加菲,我們換個地方坐吧。”他可不想消化不良。

 “快坐下。”強迫他坐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才繼續迎戰美力。

 美力忍住咆哮的慾望。“這是最基本的禮貌,你不要在那裡裝傻。”

 “裝傻?”加菲換另一號招牌表情。“我哪有啊,我只有裝可愛。”她俏皮的眨眨眼。氣吧氣吧,把美力氣跑他們就有位置坐啦。

 這兩個女人……阿魯受不了的想推開窗,跳出去。瞥見加菲身旁的男人,他睜大眼,仔細一看,哀嚎了聲。死了!加菲要“犯上”了,要被參一本,他們就可以準備“跳槽”啦。雖說這一行的陞遷管道就是“跳跳跳”,但他目前在立捷待得還算愉快,不想這麼快“跳”啊。

 美力用力一拍桌子。“你幹嘛老是跟我作對?”

 “作對,有嗎?你不要往臉上貼金啊。”她們只是剛好犯沖而已。

 談起“臉”啊,加菲眯起眼,瞪大眼睛在美力臉上瞧啊瞧的。突然,她神秘兮兮笑問:“美力……”

 “幹嘛?”

 “你戀愛了嗎?”她拉住想跳窗的阿魯。“阿魯,我跟你賭。”

 “我不要。”阿魯拒絕。不管加菲要賭什麼,他都拒絕,反正她絕不會讓他贏。

 美力被問的莫名其妙。“戀什麼愛?”

 加菲摸了摸她上了厚厚一層粉的肌膚。“美力,我建議你去補充一些維他命C,睡眠不足對女人是很傷的。”怪了,怎麼一總部那票女人個個都春風滿面,活像用了SKⅡ,獨獨這女人像掉了毛的孔雀?她沒有受到“關照”嗎?

 美力臉色大變,拍掉加菲的毛手。“你死到臨頭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加菲不可思議的指著自己。她死到臨頭,她怎麼一點預感都沒有?“算命的說我會長命百歲耶。”

 不只是算命這麼說吧。阿魯苦笑。加菲會長命是大家公認的,禍害遺千年……

 “那算命的有沒有跟你說你今天會踢到鐵板?”美力環著胸,準備看加菲驚慌失措的模樣。

 她望瞭望四周。“咦,鐵板在哪裡?我只踢到了一塊老豆腐,沒看見什麼鐵板啊。”

 “哦,是嗎?”美力向坐在她對面,改用叉子用餐的男人道:“Sir,你看見了,讓我來介紹一下,坐在你身邊的這位就是我們立捷鼎鼎有名的毒舌快嘴。”

 “謙讓謙讓!”加菲顧著耍嘴皮,根本不在意阿魯頻頻向她打Pass。

 在公司裡有資格叫“sir”的“房間族”可不多,想起剛剛弄掉了人家一根湯匙,她把盤中尚未用過的湯匙遞給身邊的男人。“剛弄掉了你的湯匙,不嫌棄的話請用我的。”

 在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男人終於抬起頭,放下手中的刀叉,好整以暇的看著加菲,不伸手去接她的湯匙。

 藍眼睛的陌生人!

 想起姚姚上回傳的八卦,加菲立即猜出這外國男人的身份。

 他應該就是傑格-西蒙,那個一總部的小白臉——雖然他臉是不怎麼白,但把一總部那票娘子軍收服的服服貼貼卻也是事實。大家都在猜他的“治軍有方”究竟是用了什麼“方”?結果公投以“美男計”勝出。

 加菲維持她用來應付陌生人的一號笑容,不驚不慌。“Sir,我的手很酸。”媽的!他到底是接不接?

 傑格仔細打量著身邊這女孩。她的活力似乎源源不絕,一身青春朝氣令人移不開眼光。他看著她,卻問美力:“Alice,你吃飽了嗎?”

 Alice是美力的洋名。

 美力意會過來,拿起身後的皮包。“我吃飽了。”

 傑格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那就走吧。”

 他拉開椅子站起來時,不慎撞到加菲的手,恰巧把她手上的湯匙撞掉,回頭看了一眼,有樣學樣。“對不起,弄掉了你的湯匙。”

 “算你走運!”美力匆匆追上,離開時還“臨去秋波”瞪了加菲一記。

 他是故意的!果然是一丘之貉,都不是好貨色。加菲回過頭,一聲不吭的開始吃起午餐,她可不打算虐待自己的胃。

 阿魯擔心的看著加菲。說實話,他剛剛很擔心加菲會衝動的撲上前做出什麼不可彌補的舉動。管人家是老闆還是上司,她生起氣來是不管那麼多的。

 “加菲……”她怎麼還吃得下飯?

 “嗯,幹嘛?”

 “你不生氣嗎?”瞧她一副風平浪靜,是修養變好了嗎?

 “你以為呢?”她頭也不抬的對付盤中那塊難纏的雞排。

 “我?我怎麼會知道。”他跟她同組做事,可不希望天天面對她的怒火啊,他是無辜的。

 “阿魯,你怕什麼?我會吃了你嗎?”嗯,豆子有點硬。

 他怕。但堂堂男子漢怎能這麼窩囊。加菲比他足足矮一個頭,她能對他怎麼樣?“我怎麼會怕?你是我同事耶。”他刻意提醒她同事之誼,拜託她千萬放他一馬。

 “那不就得了,快吃吧,吃完還得幹活呢。”對,現在不能想太多,手上的Case先完成比較要緊。

 “喔。”阿魯食不知味的吃著盤裡的食物。他發誓他絕不再和加菲出來吃飯,免得消化不良。

 時間在刀口上快速消逝,對廣告人來說,一天二十四小時永遠嫌不夠用。

 加菲忙著為喜餅公司設計企業CI(企業識別)、撰寫廣告文案和腳本製作。阿魯忙著設計新包裝以及宣傳海報的打稿。姚姚領著新進撰文到處採訪立捷的“傳奇人物”,編寫立捷的公司月刊。馮哥帶了一群製作去拍平面廣告。還有其他人以及其他的其他人,每個人都認真的為自己的理想努力打拚。

 說來也怪,原本沒碰過頭的人,在有了“第一次”以後,往後竟不免在各個場合、時機,不期而遇。

 半個月前與人在“午時餐廳”的不歡而散,當晚,加菲回家睡了個覺,醒來後就想不起來有什麼事值得她記住一輩子。她把不愉快忘了,在電梯遇到傑格時,還主動和他打招呼。

 立捷跟一般公司上班時間不太一樣。他們是朝九晚六,但加班到大半夜的人比比皆是。

 做廣告的,平常看大家晃來晃去,上班時間打屁、吃零食、聊廣告經,看起來很輕鬆的樣子,其實那通常是因為一件Case的創意不是隨想隨有的,大多數人非要等到截稿時間逼近,也就是他們稱之為“死期到”的時候,才心甘情願壓榨腦汁,拼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把創意從腦袋裡“擠”出來。

 他們走路想、吃飯想,連睡覺也想,一顆腦袋幾乎沒有停止思考過,如果有好事者針對廣告人做個調查,“意外死亡”可能名列十大死因第一。因為他們在走路或開車時往往不夠專心而釀成禍事。

 早上八點鐘,人還不多,加菲為了趕Case,早早到了公司。沒想到有人跟她一樣早到。

 在電梯關門前,她硬擠了進去。“十八樓,謝謝。”

 裡頭就只有一個人,這人穿著簡單的白棉衫、牛仔褲,踏了一雙帆布鞋,高挺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大墨鏡,看起來很酷,手上卻不搭調的提著熱熱的豆漿和燒餅油條。

 加菲趕早,忘了買早餐,食物的香氣喚醒她的饑餓感,她很難叫自己不去想像那散發著香氣的早餐有多麼好吃。

 電梯裡三面都是鏡子,鏡子裡的每一個加菲看起來都像饞鬼。

 嚥了嚥口水,十八樓轉眼已到,她卻沒出去,直跟著這男人一路爬到十九樓。

 電梯開門,她吊著他的手臂跟他走了進去。

 男人走進他的專屬辦公室裡,拉開百葉窗,讓晨光透了進來照亮室內。扭開音響,切換到某個頻道,美好的早晨音樂從音箱裡流瀉出來。

 取來一個馬克杯,倒進一半熱騰騰的豆漿,又將燒餅油條分成兩份,男人拿走了一半,逕自吃將起來。

 加菲這不懂得客氣為何物的小女子,想當然耳,也就毫不客氣的拿起馬克杯和另一半燒餅油條,大方的享用。

 三兩下吃完了,她拍拍屁股滾下樓,沒打一聲招呼。

 隔天,她同樣早到公司,同樣在電梯關門前擠進去,裡頭居然又同樣站了一個男人,這回他手裡拿著兩盒牛奶、兩盒涼麵。加菲饑腸轆轆,再次成為懸在他手臂上的一縷幽魂,跟著男人回到他的辦公室,看他拉開百葉窗,取走一半的食物,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吃。

 加菲吃飽了,喝足了,又拍拍屁股走人。

 媽的!這種好習慣是會讓人上癮的。事不過三,她決心不讓自己再白吃白喝第三次,但從此,很神奇的,她的桌上每天都放了不同的早點。

 她只負責吃,不問誰買的,反正放在她桌上就是要供養她,要不然幹嘛放呢?至於是什麼人放的,對她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然而她總算也不得不承認,藍眼睛那個人其實還滿好的。只是不曉得他的態度為什麼前後不一?

 為什麼那一天在“午時”不收下湯匙?

 公司采電腦化作業有幾個好處,上班可以打混,電腦內建的ICQ方便傳訊又不會讓人發現他們在“暗渡陳倉”。

 對方回訊居然這麼傳來:因為那把湯匙是餐廳的。

 貓昏倒在鍵盤上。這男人在想些什麼呀?又不是要他把湯匙帶走。

 訊息輕扣她的主機位置:為什麼二總部和一總部的人馬冰火不容?

 想了想,她回訊:因為人生太無趣。

 許久,他回傳:職業病還是創意?

 她又回:職業病,不算創意。

 “加菲,給你看一樣好東西!”姚姚大喊。

 加菲關了視窗,推開鍵盤,竄到她身邊。“什麼東西?”

 姚姚打開郵件,裡面附加了一張圖檔和一份文件。

 是一個男人的近照。“樓上的CD真上相。”姚姚讚賞道。

 “偷拍的?”看那角度取的不正,加菲猜。

 “再瞧瞧這個。”姚姚打開文件檔,裡頭詳細列了一些關於照片裡男人的資料,包括他的生日、興趣、嗜好、專長、喜好顏色、星座、血型……等。更重要附註一點是,“他未婚”——這三個字還特地被Mark起來,閃閃發光。

 這些是流傳在女性同仁間的秘密郵件,不公開給男性知道的。

 女人心中總有一套品評男人的價值標準。以前覺得無聊,現在倒覺得還挺有趣的,她不禁多瞄了幾眼。

 原來新任CD喜歡長頭髮的女孩啊。看來最近公司裡的女性同胞都要去護髮了,這也算帶動美髮業的經濟發展吧。他是AB型天秤座,興趣是閱讀與運動,超炫的是,他居然有滑翔翼飛行的教練執照。

 果真人不可貌相。

 加菲悄俏回到座位上,重新打開電腦螢幕,愣愣地發起呆來。飛,是什麼感覺呢?

 十九樓男廁,三、五男人邊解放邊聊天。

 “業務部的陳經理你認識嗎?”

 “就是那個鼻子尖尖的,屁股翹翹的——”

 “別提他那鼻子了,可憐喔,他鼻樑歪了。”

 “歪了?怎麼回事啊?”

 “據說是被一個女人打歪的。”

 “哪個女人這麼兇悍?”

 “就是二總部最酷的那一個。”

 “那個靚妹?”

 “還不就是那個靚妹。”

 “聽說是為了一樁案子,兩個人意見不合,已經鬧到上頭去了。”

 “意見不合就打人?以後誰還敢跟她合作。”

 “就是說嘛,長的那麼漂亮,卻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沒女人味你還去追她?”

 “啊,那是,那是一時糊塗……”死要面子的男人!其實加菲的活力和爽朗性格迷死他們一票人。

 論起人們愛好八卦的程度,男人其實和女人不相上下,這不是性別問題,誰說只有女人喜歡當三姑六婆呢?

 傑格站在廁外,廁所裡,男人們的談話一點一滴盡數傳進他的耳裡。猶豫片刻,他還是走了進去。

 正在解放以及暗中比大小的男職員聊得天花亂墜,誰也沒特別去注意誰進來了。依然故我的大談女人經。

 “公司的女同事漂亮歸漂亮,但欣賞就好,最好別有想要釣來當老婆的念頭。”某甲如是言。

 某乙附議道:“沒錯,有道是“兔兒不吃窩邊草。”,看看我們自己的工作,誰不時常加班到半夜,要娶了個老婆也是廣告中人,誰替咱們等門,準備熱騰騰的消夜?”

 某丙感嘆道:“可我們平常這樣忙,哪來時間去外頭把美眉?”還不是只能吃吃“窩邊草”,再不然,就只剩“回頭草”了。

 說著說著,廁所內的男人紛紛感嘆一聲。“唉!時也、命也、運也。”

 話題又轉到陳經理被打歪的鼻樑上。

 這年頭,披著綿羊皮的老虎特別多,這群男人有義氣的彼此提醒對方,千萬別落入了母老虎的圈套。

 女人嘴裡口口聲聲喊著走出自己的一片天,要兩性平等,其實哪,那只是她們吃定男人的藉口罷了。她們出門要男人接送,約會要男人付錢,粗重的工作丟給男人做,自己只是安逸的在一旁等著享受,雖不到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地步,但也相去無幾了。

 男人啊,仔細想清楚吧,若沒有當妻奴的本錢,就千萬別被愛情沖昏了頭,看緊自己的荷包,莫讓口袋裡的麥克麥克變成女人的私房錢才是上策。

 美麗的女人都有刺,還是站遠遠的聞聞香就好,否則哪天被打斷鼻樑的就是自己也說不一定。

 類似的傳言持續在每一間男廁裡發燒,到了黃昏時,“陳經理”這件馬路消息已經被傳的荒腔走板。

 其實,真相是——

 “他摸我。”

 加菲站在楊約翰的辦公桌前,像一個被迫懺悔的學生,有點心不甘、情不願。

 “加菲,把事情說清楚。”陳經理把這件事提報上頭,上頭又把這件事丟給他處理,要他看著辦。以加菲衝動的性格,這很有可能是加菲的錯。他不得不審慎考慮。

 “那隻豬——”

 “別用“代號”。”

 加菲清了清喉嚨,開始細說從頭:

 “好吧,今天,我和陳經理一起去向客戶提案,陳經理有事先離開一下,辦公室裡就剩下我,那隻豬——那家喜餅公司的廣告經理說他不滿意我的Idea,要我重新提案,我問他哪裡不妥需要修正,他居然說只要我讓他摸一摸,就可以一個字都不用改,否則我就算再提一萬次他還是不會滿意,我還沒甩他一巴掌,他那對豬蹄就摸了過來——媽的!我是什麼人,當然當場就送他一記鍋貼,附帶過肩摔,結果把他摔進醫院裡。他卻告訴陳經理,只要這件案子是我負責,他們就拒絕採用,陳經理回頭跟我談,竟說:“這件Case丟不得,摸一下就能解決的事,你為什麼不讓他摸?”……楊sir,你怎麼說?”她緊握雙拳,情緒仍然非常激動。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本還以為是加菲和陳經理意見不合,才會……

 “加菲,這件事不管如何,你還是不應該動手打陳經理——”動手打人的總是不對,即使是別人理虧在先。

 加菲臉色倏地刷白,轉身就往外走。

 “加菲,回來!”楊sir急忙叫住她。他還沒說完啊,這女孩子實在太衝動了。

 加菲當作沒聽見,回到座位上,也不理人,衝出辦公室,誰都攔不住。

 衝到電梯口,電梯正好開門,裡面的人走出來,一見加菲,驚慌失色的護住自己的臉。

 “別打我、別打我。”他不想才剛填好的鼻樑又被打斷,這暴力女實在太可怕了,他還想活著回家見老婆。

 陳經理畏懼的抱著頭,誰知加菲連看都不屑看他一眼,趁著電梯門還沒關上,她衝進電梯裡,按下關門鍵後,整個人掩面蹲了下來,雙肩顫抖著。

 她縮在電梯角落,臉埋在膝蓋上,吸鼻子兼打嗝,發出像貓咪喝牛奶因嗆到而難受的聲音。連打了幾個嗝,肩膀顫抖的更加劇烈,原本緊按住電梯關門鍵的手失力的滑下,她掩住嘴,拒絕讓梗在喉頭的脆弱輕易逸出唇。

 是的,脆弱。她不是在笑。

 一雙大手遲疑的搭上她的肩,她驚訝的回頭,一顆淚水在同時不聽話的滑下臉龐。

 媽的,為什麼他們總是在電梯裡相遇啊?她不要這種時候有其他人在,尤其是這個人。

 伸手摀住他的眼,聲音破碎:“你什麼都沒看見。”

 傑格輕輕地擁住她僵硬的肩膀,輕拍她的背,用極輕極溫柔的聲音安撫她的情緒。“我什麼都沒看見。”

 他的體溫漸漸溫暖她的心頭。

 “不要安慰我。”她吸著鼻子道,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我沒有安慰你。”

 “很好。”她趴在他大方出借的肩膀上,嗚嗚地哭泣起來。這是個不會說話的肩膀,她可以很放心的暫時靠一下下。

 傑格不發一語的將肩膀借她,片刻後,他蹙起眉。她把他肩部的衣料都哭濕了。按下一樓的按鍵,電梯開門後,他拉著尚未反應過來的她往外走。

 “跟我走。”

 出了公司,夏天的熱風迎面襲來。他們沿著人行道走,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轉了好幾個彎,加菲氣喘噓噓的拖住他的腳步。“太……快了。”這傢伙以為她腿跟他一樣長啊。

 傑格緩下腳步,回過頭看她。

 陽光把她沒有防護的臉曬得發燙,小巧挺立的鼻尖沁出了幾顆細小的汗珠。哭過的眼,有些紅。

 已經不哭了。

 沒有放開她的手,他牽著她走進陰涼的騎樓裡。“肚子餓不餓?”

 “餓。”

 他拉著她,轉進一條巷子裡,找到一家有冷氣開放的麵館,點了兩碗牛肉麵。

 哭泣使她元氣大失。加菲抿著嘴不說話,待老闆將牛肉麵端上桌來,她便埋頭苦吃。

 呼嚕嚕吃完最後一條面,喝幹了湯,放下碗筷後才想到要問他:“你憑什麼自作主張幫我點牛肉麵?”也許他並未想到那麼多,但在臺灣有些人是不吃牛肉的。

 傑格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精燉的肉湯。“你看來百無禁忌。”

 “你又不認識我。”他們的關係很奇怪。從第一回見面到現在,除了曾經在電腦上聊過幾句之外,他們幾乎沒有正式談過話,就連她白吃他的早餐,她也沒跟他說一聲謝。

 嚴格來說,他們不算有交集,他歸他一總部,她歸她二總部,沒有兵戎相見已經很不可思議了,更休說他們之間竟似有存在著某種默契,她雖從來沒去掩飾這個發現,但也從未特別在意過。

 看來她習慣把事情輕描淡寫的簡單化。

 “你不也不認識我?”他反問。

 加菲甩甩頭。“我為什麼要認識你?”認識他幹嘛?又沒有好處。

 “那麼,是不是認識也就不重要了。”說著,又捧起碗喝了口湯。

 “你狂妄喔。”他說話的語氣令她無端感到熟悉。手中的筷子遊戲的敲著桌面。

 她鼓起臉頰的可愛動作逗笑了他。“彼此彼此。”

 筷子差點脫手飛出,加菲愣了下。他說,他們是……彼此彼此?簡直胡說八道。又甩甩頭,注意到傑格拿筷子的姿勢相當正確,不像一般老外用筷子時往往掉東掉西。看著那條被他緊緊夾住的麵條,一股窒息的感覺包圍住她,好似她就是那條白白的面,被他手裡的筷夾住了尾巴。

 邪門!扔下竹筷,她說:“我要走了,沒帶錢,誰點面誰墊。”吃霸王餐也不過如此。

 她忘了她為什麼會跟他出來,也忘了問他為何帶她出來,只覺得填飽肚子後心情大好。

 “慢走。”傑格仍在吃著他的面。其實,他本來就是為了吃麵才下樓的,遇見她只是碰巧。

 而這碰巧,讓他萬分訝異的發現,原來這個女孩並非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她也會哭,而且哭得很令人不捨。不過更令人訝異的,恐怕還是她自舔傷口的復原速度吧!

 捧起湯碗,喝了口精燉牛肉湯,他對臺灣的牛肉麵情有獨鍾,感謝幾年前來台小住時親友的熱誠招待。

 透過熱氣騰騰的湯霧,看見她拍拍屁股,吹著口哨離去,一點不留曾經悲傷的痕跡。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

 人生就是這樣子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孑然一身的靈魂啊,是否早習慣了飄泊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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