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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第2章
2.沒有嘴脣的人

  不久,請人們不祥的預感不幸應驗的時候來臨了。一起完全不可想像的恐怖事件發生了。

  在岡田留下怪照片離去半個月左右的一天(他在那期間從未回過鹽原),三谷和柳倭文子下榻的同一家旅館,住進了一個世上最奇怪的人。

  此人簡直像惡魔的使者一樣,所謂奇事剛巧就是在他到旅館的那天突然發生的。一定是偶然的巧合。然而,總使人感到有點兒微妙的關係。

  由於此人到來將對這個故事有著重大的關係,因此有必要在這裡稍微詳細地描述一下他的容貌。

  已是楓葉開始發紅、遊客與日俱增的季節,可那一天,或許是因為天上濛濛地下著雨,鹽溫泉A旅館竟奇怪地很少來客。

  到了傍晚,終於有一輛汽車駛到門口。

  一位乍看上去年逾花甲、步履蹣跚的老者。由司機攙扶下了車。

  「盡量住近旁邊沒人住的房間。」

  老人操著鼻音濃重、含糊不清的聲音,生硬地說著,登上了台階。他似乎腿很不好使,在走廊裡也不撒開手杖。

  這位來客腿瘸,鼻子殘缺,令人駭然,不過,新做的那身和式呢絨外套卻是很不一般的上等貨,因此,雖有殘疾,旅館裡的人待他仍恭恭敬敬,彬彬有禮。

  他被帶進樓下一間房間後,便急忙操著怎麼也聽不清的聲音,含混地打聽道:

  「小姐,有個柳倭文子的漂亮女人住在這兒嗎?」

  如實回答說在,他又刨根問底地追問她住哪個房間,男朋友三谷是什麼樣兒等等,之後,又拿出十塊錢說:「不能對倭文予她們說我打聽過這些事,這是保密費。」

  「那是什麼呀?真嚇人啊。」

  等老人用完餐,來撤下餐具的女招待在走廊的角上抓住另一女招待,一起竊竊私語。

  「那個人,你看有多大歲數了?」

  「是啊,當然六十多啦。」

  「不對,實際上好像要年輕得多哩。」

  「可是,他不是頭髮都白了嗎?」

  「晤,所以就怪啦。那白髮是真的嗎?他還用墨鏡遮著眼睛,就是在屋裡也戴著口罩,把嘴那塊兒蓋住。」

  「而且,還是假肢吧?」

  「對啦,對啦,左臂和右腿是假的,連吃飯都不方便。」

  「那口罩,吃飯的時候摘下來吧?」

  「嗯,摘下來。曖,我嚇了一跳,你知道口罩下面是什麼?」

  「什麼?」

  那個女招待像她自已被嚇了一跳似的,將昏暗的走廊一隅掃視了一遍。

  「什麼也沒有,赤裸裸地露著鮮紅的牙床和雪白的牙齒。就是說,那個人沒有嘴脣。」

  說起來是有些玄乎,那位客人是半拉人,即身體的三分之一是假的。

  最顯眼的是嘴脣;鼻子也殘缺得醜陋不堪,可以直接看到紅紅的鼻孔裡面;眉毛連痕跡都沒有。更為可怕的是,他上。下眼瞼沒有一根睫毛。難怪女招待懷疑他頭上的白髮也是假發。

  另外,此人左臂是假臂,右腿是假腿,要說身上完整的部分,惟有身軀。

  後來,據他——名叫蛭田嶺藏——自己說,他在前年大地震發生火災的時候失去了胳膊和腿,面部全被燒傷了。因此,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保住了命,是一大奇蹟。這反倒成了他自誇的資本。

  這個怪人,叫他洗澡時,他假犯感冒了,推辭不去;可是女招待一走,他便拄著手杖,邁著假腿,哈步哈哈地踏著地板,順著長長的階梯往谷底的浴室走去。也許是走慣了,他出奇地走得穩穩當當,身子靈巧地向前移動,敏捷地往下邁步。

  下了階梯,來到發出可怕的嘯聲、滾滾流瀉的鹿股河岸邊。那裡建有一座以天然岩石形成的陰暗的浴室。

  以為他是洗澡,卻又不是。他從走廊來到院子裡,從浴室外隔著玻璃在裡面窺視。

  因為下著濛濛細雨,加上天色已近黃昏,水蒸氣彌漫的澡堂裡,猶如夢中景色,幽暗朦朧。

  裡面有兩個白乎乎的東西在蠕動,那是三谷健壯的肌肉和柳倭文子光潤的身體。

  溫泉的澡堂也分男女浴室。可是,由於澡堂裡沒有一個浴客,像空曠而晦暗的谷底一樣,柳倭文子異常害怕,三谷便進了女浴室。

  室內昏暗,又有水蒸氣,連對方相距不到兩米的白皙的身子都看不清,因此,兩人既不怎麼沒得不妥,也不怎麼感到害羞。

  耳邊能聽見的只是因下雨而上漲的河水的流瀉聲。因與上房相隔甚遠,澡堂構造又是原封不動地利用天然岩石,便感到這個世外桃源惟有兩個剛出世一般的赤條條的男女形影相對。

  「那些事用不著擔心,那是騙騙小孩子的鬼把戲。」三谷在熱水裡站成個大字形,悠然說道。

  「我可不那樣認為。我好像覺得他現在還在那一帶徘徊。」

  柳倭文子白嫩嫩的肉體像張畫一樣貼在黝黑色的岩石上。

  少時,青年忽然有所察覺,驚異地問道:

  「曖,你在看什麼哪?連我都給嚇了一大跳。眼睛怎麼啦?別發呆,柳倭文子,我說的你明白了嗎?」三谷忽然恐慌起來,請人大概是發瘋了吧。

  「我是看到幻影了嗎?瞧,有個奇怪的東西從那個窗口往裡瞅。」一個瘋癲的。像做夢似的傻乎乎的聲音回答。

  三谷大吃一驚,又強自鎮靜。

  「沒什麼,只能看見對面樹上的紅葉。你今天怎麼。」正說著,不知為什麼話突然中斷了。

  與此同時,柳倭文子一聲驚叫,寬大的澡堂發出回聲,令人不寒而采。

  他們看見了。在向著河的窗戶外面,他們在一剎那間看見了一個不可言狀的可怕的東西。

  那是個從未見過的怪物。

  那怪物倒豎著密原的白髮,戴著奇異的墨鏡,墨鏡下面沒有鼻子,半張臉都是血紅的大嘴和鰍露面尖利的挎牙。

  柳倭文子在極度驚恐之下,顧不上羞恥和體面,略地跳進浴池,候他緊摟住三谷的裸體。

  在清澈見底的美麗的泉水中,兩條人魚飄飄悠悠地偎在一起。

  「逃吧,快逃吧。」一條人魚緊勾著另一條人魚的脖子,嘴貼在耳朵上匆匆說道。

  「別害怕,是精神作用,看錯了什麼東西。」

  三谷把依舊接著他的柳倭文子拉出浴池,跪到窗前叭地打開窗戶往外面看。

  「你看,什麼都沒有。我們是神經過敏了。」

  於是,柳倭文子隔著青年的肩膀,悄然伸長脖頸往窗外張望。

  就在眼皮底下,鹿股河黑黝黝的河水湍湍奔瀉。那裡剛好是水深處,本來水就很深,加上淫雨連綿,河水上漲,又是傍晚的深谷,在谷底奔流的河水益發顯得可怖。

  喜然,那當兒三谷感覺到,緊貼著他屁股的柳倭文子的肌肉,突然一陣一陣地痙攣起來。

  「呀!唉呀!」

  如她驚叫的河岸一看,這回連三芬也不由得「啊」他叫了起來。

  已經不是做夢,也不是幻影了。這是一樁活生生的擺脫不掉的大怪事。

  「是溺死鬼。別害怕,我去看看還有沒有希望把他救過來,你等著。」

  他在更衣室迅速穿上衣服,從走廊往現場跑去。柳倭文子也系上一根腰帶,跟在他的身後。

  「唉,怎麼也不行啦。不是今天跳進去的。」

  溺死鬼腫得實在像個摔跤的力上一樣,非常難看。雖然臉朝下,無法辨認,可是從衣著上看,像是個溫泉療養客。

  「唉呀,這衣服像是見過呀。你也一定……」

  柳倭文子激動得聲音發顫,脫口說出了莫名其妙的話。

  溺死鬼身著碎白點花紋的棉綢單衣,衣服上碎白點花紋有點眼熟。

  「難道會有那樣的事?」

  三谷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不查看溺死鬼的臉又不能放心。他下到水濱,戰戰兢兢地用腳使勁推了推漂到岸上的死屍。

  屍體像被翻轉的一塊門板似地咕略一下臉孔朝上了。翻過來沒費多大力氣,嚇得人以為他還活著。

  柳倭文子溜到遠處,不敢看溺死鬼的臉;三谷看是看了,可是卻感到十分噁心,沒能看多大會兒。

  死屍的臉腫得圓鼓鼓的,容貌全變了。也許是接到岩石尖上擦傷的,幾乎整個面部都爛得一塌糊塗,使人不敢瞧第二眼。

  三谷和柳倭文子跑去叫旅館的人。關於隨後因溺死鬼而起的騷亂的詳情無需在這裡贅述。警察署是不消說的,法院也來了人。亂子不光是在鹽溫泉,甚至一直擴展到整個鹽原。那二三天,人們一到一塊兒就談論那件事。

  溺死者儘管面部損傷不堪,但根據其大致年齡、身量。衣著及攜帶物品等,確定就是岡田道彥。

  調查結果,判定系跳水自殺。上游有幾條有名的瀑布。岡田是跳進一條瀑布的瀑潭內自殺的。據醫生推斷,死後已有十天以上,因此,他可能是在說去東京離開旅館的當天技水的,沉入瀑潭後,由於連日下雨,水位上漲,終於在這一天漂到了旅館的後面。

  關於自殺的原因,結果沒弄清楚便不了了之。有風聲說好像是因為失戀,也有人說其對象就是柳倭文子。但是誰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知道的惟有三谷和柳倭文子本人。

  岡田好像不是來蓋原才認識柳倭文子的。他的情愛更加堅貞,更加深沉。或許到溫泉來也不是為了療養,而是想接近柳倭文子。他是何等苦惱,僅從他提議進行那場近乎瘋狂的毒藥決鬥便可了然。

  由於愛慕至深,煩惱叢生,絕望使他陷入半瘋狂狀態,這是不難理解的。可是他身藏匕首卻又沒有勇氣下手。結果,除了選擇弱者的道路毀掉自己以外,別無良策。

  出亂子的第二天,三谷和柳倭文子便離開了這塊不祥之地,乘火車到東京去了。

  他們絲毫不知,在同一列車的另一節車廂裡,同乘著一位奇怪的老者,只見他和式呢絨男外衣的領子翻豎著,便帽扣到眼眉上,臉上戴著墨鏡和口罩。沒有嘴脣的人!蛭田嶺藏。呵!這個怪人對三谷和柳倭文子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關係呢?

  讀者請君,以上可以說是故事的開頭,接下來舞台將轉到東京。由此,一宗世間最最離奇的犯罪案件漸漸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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