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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傳奇》第31章
  《移魂》

  米爾曼被電話鈴聲吵醒了。他眼皮抽搐了一下,慢慢清醒過來。電話鈴聲還在響個不停。他呻吟了一聲。「來了,來了。」

  他左手從被子底下伸出來,伸到床頭桌上,摸索電話機。過了一會兒,他的手終於握住了聽筒,放到耳朵上。「喂?」他含含糊糊咕噥了一聲。

  結果,電話裡只聽得到嘟嘟聲。他聽了一會兒,很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然後就把話筒重重摔回話機上。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床頭桌。

  電話都掛了,電話鈴聲竟然還在響。

  他伸手去摸電燈開關,啪的一聲把電燈打開。電燈亮起來,光線很刺眼,他伸手去遮。接著,他又把話筒拿起來,放到耳朵上。

  還是嘟嘟聲。

  米爾曼瞪大眼睛看著手中的話筒,一臉茫然。話筒拿在手上,電話鈴聲竟然還在響。

  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那個電話鈴聲是他腦海中的聲音。

  ※ ※ ※

  「我已經拿到檢驗報告了。」范斯醫師告訴他。

  米爾曼迫不及待地等著聽他怎麼說。「我的初步研判是耳鳴。」范斯醫師繼續說:「不過,你的中耳沒有感染的跡象,沒有耳痛、發燒的癥狀,耳朵也沒有壓迫感。」

  「那究竟是什麼?」米爾曼問。

  「你說電話鈴聲並不是一直響個不停,你確定嗎?」

  「只有晚上才會。」米爾曼回答。「我老是被電話吵醒。」

  「如果是耳鳴的話,那就不可能會有這種現象。」范斯醫師說:「電話鈴聲會一直響個不停。」

  米爾曼用一種憂慮的眼神看著他,沒有出聲。

  「不要告訴別人這是我告訴你的。」范斯醫師繼續說:「我想,也許你可以試試看用脊椎按摩療法治療頸部。我一個朋友也有類似你這種很像是耳鳴的毛病,吃了不少苦頭。他去做了頸部脊椎按摩治療之後,這種癥狀就消失了。」

  「萬一還是沒效呢?」米爾曼問。

  「先試試看再說吧。」醫生說。

  ※ ※ ※

  米爾曼在床上輾轉反側,很生氣地呻吟著。

  電話鈴聲又響了。

  他飛快地伸出左手去抓話筒,放到耳朵上。

  然後,他又把話筒重重摔回話機上。「他媽的!」他大叫了一聲。

  他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聽著腦海中的電話鈴聲,臉上露出憂慮的表情。

  ※ ※ ※

  「什麼方法都試過了嗎?」帕爾瑪醫師問。

  「是的。」米爾曼一臉絕望地說:「沒有骨折或是腦震盪的跡象。我的脊椎根本沒有問題。耳內沒有異物,沒有腫瘤,沒有硬塊,什麼都沒有。我甚至還去做過脊椎按摩治療。根本沒有用。」

  「每天晚上都會聽到電話鈴聲嗎?」帕爾瑪醫師問。

  「是的。」

  「固定的時間嗎?」

  「每天半夜三點。」米爾曼回答說:「我根本沒辦法睡覺了。我每天晚上只能躺在床上等電話鈴聲響。」

  「你確定那個聲音聽起來像電話鈴聲嗎?」

  「那就是電話鈴聲。」米爾曼不耐煩地說。

  「那你就試試看能不能在腦海中接通電話。」帕爾瑪醫師建議說。

  ※ ※ ※

  米爾曼躺在黑暗中,聽著腦海中的電話鈴聲。他拼命想讓那個聲音消失。然而,想到帕爾瑪醫師的建議,他心裡隱隱感到不安。醫生居然會做出這種建議,實在有點怪異。

  不過……

  電話鈴聲還是一直響個不停。米爾曼左手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彷彿他又有一股衝動想去接床頭桌上的電話。然而,他心裡明白,電話鈴聲不是從那邊來的。

  這時候,他突然起了一股衝動,開始在腦海中想像一具電話,想像自己伸出左手去拿話筒。「喂?」他大聲說。

  「嗯,你終於接了。」有一個聲音說。

  ※ ※ ※

  米爾曼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一縮,感覺自己彷彿陷進了床墊裡,心臟怦怦狂跳。「老天!」他叫了一聲。

  「別緊張。」那個聲音說。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不要大驚小怪。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恐怖。」

  米爾曼簡直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你還在嗎?」那個聲音問。

  米爾曼咽了一口唾液,猛喘了一口氣,然後囁囁嚅嚅地說:「還在。」

  那個聲音說:「太好了。」

  有一個問題米爾曼非問不可,儘管那個問題實在是荒唐到極點。

  「你是誰?」他問。

  「我是誰不重要。」那個聲音回答。「而且,奉上級指示,我也不準告訴你。」

  「你到底在說什麼?」米爾曼大叫起來。

  「不要激動。」那個聲音說:「你生氣也沒用。我剛剛告訴過你,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恐怖。」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米爾曼追問。

  「好吧。」那個聲音回答說:「事情是這樣的。這是政府的一項計劃,不用說你也知道,那當然是秘密計劃。你必須絕對保密,這牽涉到國家安全。」

  米爾曼不覺張大了嘴巴。「國家安全?」

  「我沒辦法告訴你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那個聲音又繼續說:「你應該也知道目前的國際局勢。我們政府持續在全球各地進行情報活動。我們必須搞清楚敵人在做什麼。」

  「可是——」米爾曼正要開口。

  「你先聽我說。」那個聲音打斷他。「我們有情報人員派駐在全球各地,他們會把情報傳送回來。情報的傳遞總是有風險。不管他們用的是什麼方法,早晚都會被發現。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從事這項實驗,研究腦內傳訊。」

  「腦—內—?」

  「沒錯。」那個聲音又打斷米爾曼的話。「運用這種方法,情報員傳送情報的時候就不會再被敵人發現,不再有任何風險了。我說的不是心靈感應之類的玩意兒。我說的是微型電話植入。」

  米爾曼嚇得全身緊繃。「你說什麼?」

  「別緊張。」那個聲音說:「那種東西已經小到你做醫學檢驗都檢查不出來,所以,這麼小的東西絕對不可能傷害到你。」

  米爾曼想說話,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也許你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會挑上你來做實驗。」那個聲音又繼續說:「其實,不只你一個。我不能告訴你究竟有多少人,不過,那數目相當龐大。至於你是怎麼被選上的,那是一種數學方法,隨機運算的結果。」

  「我不懂。」米爾曼說。

  「坦白說。」那個聲音又繼續說:「只有極少數的人進到這個階段,真的接了我們的電話。其他的人多半都一直在原地打轉,認定是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毛病,結果,他們就到處去找醫生,醫生換過一個又一個。恭喜你,這麼有想像力,居然猜得到要怎麼接電話——噢,對了,那個聲音倒真的是電話鈴聲。」

  米爾曼強打起精神。「可是——」他正要開口。

  「——那並不是我們自願的。」那個人知道米爾曼心裡在想什麼,就截住他的話頭替他說了。「沒錯。很抱歉造成你們的困擾。不過——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實在很難先徵求你們的同意。」

  接著,他又補充說:「不過,不管怎麼樣,現在你們應該不會再感到困擾了,因為我們已經接上線了。」

  「這種情況要持續多久?」米爾曼問。

  「很抱歉。」那個聲音回答說:「這不是我能夠決定的。」

  接著,米爾曼聽到腦海中那個人把話筒放到話機上的聲音。

  他往後一躺,整個腦袋陷入枕頭裡。他一直沒有留意到,剛剛在跟那個人講電話的時候,他一直用右手肘撐著身體。儘管他感到很沮喪,不過,畢竟電話鈴聲已經消失了,他終於松了一口氣。

  不到幾秒鐘,他就睡死了。

  ※ ※ ※

  米爾曼又被腦海中那個電話鈴聲吵醒了。他猛然睜開眼睛,躺在床上抽搐了一下。「天哪,不會吧。」他嘀咕了一下。自從那天和那個人講過話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五天了。他開始抱著希望,希望這整件事已經結束了,希望那個人不會再打電話來了,希望這一切都只是自己在胡思亂想。

  他皺起眉頭,在腦海中想像自己拿起話筒。「喂?」他說。

  奇怪,電話鈴聲怎麼還在響。

  米爾曼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盡可能把腦海中的影像想像得很清晰。他很清楚地看到那支電話,看到自己把話筒拿起來,放到耳朵上。「喂—?」他說。

  電話鈴聲還是響個不停。是不是因為已經五天沒有聽到那個電話鈴聲了,所以現在聽起來格外刺耳,很不舒服?

  他拼命想像自己伸手去拿話筒。「喂!」他說。

  電話鈴聲還是沒停。米爾曼很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那個鈴聲彷彿一波波洶涌的巨浪衝擊著他的大腦組織。他咬緊牙關,整個臉都扭曲了。

  電話鈴聲還是響個不停。米爾曼反覆想像自己把話筒拿起來,反覆大喊:「喂!」

  突然間,那個聲音回答了。「不用喊那麼大聲。」

  「老天!」米爾曼大叫。

  「放輕鬆一點。」那個聲音對他說。

  「放輕鬆?」米爾曼說:「那個電話鈴聲已經在我腦子裡整整響了十分鐘了。」

  「只有五分鐘。」那個人糾正他。

  「隨便你。究竟怎麼回事?」米爾曼逼問他。

  「我在忙。」那個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我要應付的不是只有你這一線電話,知道嗎?」

  「真對不起。」米爾曼顫抖的聲音說:「可是你——」他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可是你為什麼一直打電話給我?」

  「哦,我有嗎?我怎麼不知道?」那個聲音說。

  接著,米爾曼腦海中聽到咔嚓一聲,電話就斷線了。米爾曼愣住了。

  過了幾秒鐘,電話鈴聲又開始響了。

  不管他接了多少次,對方都沒有回應。

  電話鈴聲一直持續到天亮,米爾曼瞪大眼睛躺在床上,齜牙咧嘴,手指像爪子一樣緊緊掐住床單。

  ※ ※ ※

  「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帕爾瑪醫師說。

  米爾曼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想,我已經知道那是怎麼回事了。」他說:「可是,我最好還是保守秘密,不要說出來。」

  「保守什麼秘密?」帕爾瑪醫師問。

  後來,米爾曼還是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都告訴他了。聽完之後,帕爾瑪醫師瞪大眼睛看著他,沒什麼反應。

  米爾曼很緊張的咽了一口唾液。「我還是不確定,告訴你這件事是不是一種錯誤。」他說。醫生一句話也不說、那種沉默實在很不是滋味。「可是,我已經快被他逼瘋了。他每天晚上都打電話來吵我,從半夜一直吵到早上六點。而且從來不說話。」

  帕爾瑪醫師遲疑了一下,最後終於開口說話了。「你真的相信嗎?」

  米爾曼茫然地看著他。

  「你真的相信這是政府的秘密計劃嗎?」醫師問。

  「呃——」米爾曼說到一半就愣住了,一臉迷惑。「他就是那麼說的。他——」

  看到帕爾瑪醫師的表情,他忽然停住了。

  「大衛。」醫師說:「你真的覺得那合乎邏輯嗎?」

  米爾曼聳聳肩,想了一下。「我——」說到一半,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又鼓起勇氣。「可是我真的聽到電話鈴聲在響。」他說。「我接了電話,真的有人在跟我講話。這不是我憑空想像的。」

  帕爾瑪醫師嘆了口氣。「大衛,你想想看。」他說。「政府的秘密計劃?隨機挑選的市民?腦子裡被人家植入微型電話,而自己卻不知道?美國政府的情報人員用這種方式傳送情報?」他用一種質疑的眼神看著米爾曼。

  米爾曼也瞪大眼睛看著醫師,感覺自己背後彷彿被什麼東西重重壓住了。老天,他心裡想。

  他努力抗拒那種被駁倒的感覺。「可是我真的聽到電話鈴聲。」他堅持說。「我真的聽到那個人的聲音。」

  「大衛,我不是要嚇你。」帕爾瑪醫師回答。「腦海里聽得到講話的聲音,這可能是某種疾病的癥狀。在醫學上這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

  ※ ※ ※

  那天晚上,米爾曼吃完晚飯之後,喝了黑咖啡。他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房間裡一片漆黑,他半躺在床上,把枕頭墊在背後,靠在床頭板上,等電話鈴聲開始響。

  他想到帕爾瑪醫師所說的話。

  醫生說,腦海里聽到講話的聲音,是一種疾病的症候。當時,聽到這種話,他很不高興。帕爾瑪醫師是什麼意思?他在暗示他瘋了嗎?

  「絕對不是。」醫生安慰他說:「我的意思是,目前你的心理似乎受到某種壓抑。你內心正在尋找方法掙脫那種壓抑。」

  「所以我就夢見政府的秘密情報機構打電話進來?」米爾曼反問他,態度很激烈。

  「我的意思是,為了應付潛在的問題,人類的心靈會竭盡所能找到無窮無盡的方法。」帕爾瑪醫師對他說。

  房間裡一片死寂。米爾曼聽到床頭桌上的電子鬧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帕爾瑪說的有道理嗎?他心裡想。

  確實有道理。說美國政府會用如此怪異的方式來執行計劃,未免穿鑿附會得太過離譜。

  然而,反過來說……

  想到這裡,米爾曼又氣得齜牙咧嘴。這些都不重要。如果那個聲音不回答——已經一整個禮拜沒有回答了——結果不是一樣嗎?他還是一樣會被吵到沒辦法睡覺。帕爾瑪搞不好會說,那個聲音現在就要出現了,因為此刻他的心理有需要了。可是他一定沒有——

  這時候,電話鈴聲忽然響了,米爾曼忽然倒抽了一口氣,整個人往後一縮,靠到床頭板上。他瞄了時鐘一眼。三點。

  他讓那個電話鈴聲持續響了三十秒鐘,然後才開始想像自己把話筒拿起來。他說:「喂?」

  「我們對你非常不滿。」那個聲音說。米爾曼聽到他那種口氣,忽然緊張起來。「我們交代過你,不準跟任何人提起這個計劃,不是嗎?」

  米爾曼萬分緊張地咽了一口唾液。

  「不是嗎?」那個人大吼了一聲。

  「沒錯,可是——」

  「我們告訴過你,事關國家安全。」那個聲音打斷他的話。「可是,你竟然還告訴你的醫生。」

  那一剎那,米爾曼忽然喘不過氣來,喉嚨發出嘶嘶的聲響。「你們是怎麼知道的?」他喘著氣問,聲音小到幾乎快要聽不到了。

  「你自己想吧。」那個聲音說:「要是你在跟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們可以聽到你的聲音,那麼——」

  他話沒有說完,但米爾曼已經嚇得渾身打了個冷顫。每一句話?他心裡暗暗吃驚。我說的每一句話?

  他強打起精神反駁他。「那麼你一定知道他跟我說了什麼。」他說:「你應該知道他對你的看法。」

  「當然知道。」那個聲音的口氣很輕蔑。「我不是秘密情報員25409,我的名字不叫威廉·朗斯戴爾。我還沒有結婚,沒有三個小孩,我也不是在中央情報局工作的。我是你他媽的潛意識,老天,米爾曼,你究竟怎麼搞的?」

  米爾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眼睛盯著四周的一片黑暗。他彷彿可以聽到電話裡那個人濃濁的呼吸聲。

  「好了,你聽我說。」那個聲音又說話了。「我們想把你的線路切斷,把你從名單上剔除掉。我們已經試了一整個禮拜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一直沒有跟你說話。現在,我恐怕要把你列入優先剔除的名單了,因為你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你的醫生。老天,米爾曼!」

  接著,米爾曼聽到電話掛斷的聲音。

  真辛苦。

  ※ ※ ※

  「可是,你不懂嗎?」帕爾瑪笑著說:「你的潛意識所施展的策略被你拆穿了,它很生氣,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有進展了,大衛。」

  「他說他要把我的線路切斷。」

  帕爾瑪醫師搖搖頭,臉上還是掛著笑容。「他不會切斷你的線路的。」他說:「他還有話要說。」

  「可是,要是我不想再聽他說話了呢?」米爾曼說。

  「大衛。」帕爾瑪說:「大衛,你想想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和自己內心的潛意識對話。」

  「可是,萬一那個聲音一直找我麻煩,怎麼辦?」米爾曼問。

  醫生漫不經心地比了個手勢。

  「那你就掛斷他的電話。」他說。

  ※ ※ ※

  當腦海中那個電話鈴聲又開始響起來的時候,米爾曼心裡恨得牙癢癢的,根本不想去接。電話鈴聲的刺耳回音惹得他咬牙切齒。不過,儘管如此,一想到接電話可能會聽到那個人的辱罵,比較起來,電話鈴聲似乎悅耳多了。

  他還是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臉上有一種畏怯的表情。

  他有辦法掛斷那個人的電話嗎?

  還有,掛斷了電話之後,他有辦法拿起想像中那支話筒,讓那個人再也打不進來嗎?他在腦海中想像,聽到一陣嘟嘟嘟的聲音之後,有一個接線生忽然插播進來,叫他把電話掛好,否則電話打不出去。

  想到這裡,米爾曼皺起眉頭。現在他滿腦子想的東西真的開始像是神經病了。

  這時候,他突然拿起想像中的話筒說:「喂。」

  「謝謝你接電話。」那個聲音說。

  米爾曼開始全身緊繃。現在他又想幹什麼了?他心裡想。

  「很抱歉我們上次談話的時候,我講話不太客氣。」那個聲音說:「我不是故意的。」

  「不,你是故意的。」米爾曼按捺不住衝動,脫口而出。

  「對不起。」那個聲音回答說。米爾曼還來不及回應。他又繼續說了。「你聽我說。」他說:「我跟你說實話吧。」

  米爾曼忽然眯起眼睛。現在你又想幹什麼了?他心裡很好奇。

  「政府計劃那件事。」那個聲音繼續說:「那是騙人的。」

  那一剎那,米爾曼不由自主地把左手伸到臉旁邊,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手,彷彿手中真的拿著一支話筒。

  「根本沒有這回事。」那個人招認了。「你那位帕爾瑪醫師說對了。確實很不合邏輯。人的腦子裡怎麼可能植入微型電話呢?真沒想到你會相信我的話。」

  米爾曼被激怒了,氣急敗壞地詛咒了一聲。

  「老實告訴你吧。」那個聲音說:「我不能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那是因為我怕你會去報警。要是被他們知道我在幹什麼,他們會把我抓去關一輩子。」

  「現在你又在跟我鬼扯什麼了?」米爾曼追問。他已經很火大了。

  「我是一個發明家。」那個聲音說:「我發明了一種儀器,這種儀器能夠發射短波能量。只要我把電波發射槍對準任何一個人。就可以把能量波射進那個人的腦子裡,和他們進行雙向對話。你是我第一個實驗對象。」

  米爾曼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還是生氣。他情緒太激動,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知道這種事聽起來很難以置信,就像政府的秘密計劃一樣。」那個聲音繼續說:「我跟你保證,政府會想盡辦法奪取我的發明。不過,要是他們真的來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先毀掉它。要是政府拿到這種儀器,他們會幹出什麼事情呢?一想到這個,我就不寒而慄。我絕對不會——」

  米爾曼很粗暴地打斷他的話。「你為什麼要對我做這種事?」他逼問。

  「我說過。」那個聲音很有耐性地回答。「我選擇你當作第一個實驗對象,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所以我就編了一個政府計劃的故事——」

  米爾曼氣炸了,脾氣整個爆發出來。「狗屁!」他大吼。「我不相信你這些鬼話,你說什麼我都不相信!你根本就不是什麼發明家!我的醫生從一開始就說對了!你是我的——」

  「你這個笨蛋!」那個聲音打斷他的話。「你這個他媽的笨蛋!」

  米爾曼想回嘴,可是聲音卻哽在喉嚨。

  「你就是一定要攪局,是不是?」那個聲音在斥責他。「你就是不肯讓我按照我的方式做,是不是?不會的!你辦不到!你沒那麼聰明,攪不了局的!」

  那種野獸般的嘶吼聲讓米爾曼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知道嗎?你實在不聰明!很不聰明!」那個聲音嘶吼著。「你太笨了!你一直都很笨!小時候是個笨小孩,長大了是個笨蛋!大衛,你根本就是個白痴!」

  接著,他聽到腦海中的話筒掛斷了。那一剎那,他嚇得全身一震。

  他躺在床上,一點聲音也沒有,拼命喘氣。

  他已經知道那是誰的聲音了。

  ※ ※ ※

  帕爾瑪醫師默默地盯著他。

  米爾曼很費力地吸了一口氣。「我要跟你說一些我家人的事。」他說:「從前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什麼事?」帕爾瑪醫師問。

  「我媽媽的靈魂可以脫離軀殼。」米爾曼說:「我的意思是,她是個通靈人。我不想說太多細節,不過,從前發生過很多事情,證明她真的是一個通靈人。」

  「然後呢?」帕爾瑪醫師口氣還是淡淡的。

  「我想,我可能遺傳了她的能力。」米爾曼對他說。

  醫生已經按捺不住,露出一種憤怒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他開口說。

  「我的意思是。」米爾曼很暴躁地打斷醫生的話。「你說得對。根本就沒有什麼政府的秘密計劃,而那個人昨天晚上告訴我的事情也是鬼扯。」

  「那究竟——」醫生想插嘴。

  「是我爸爸。」米爾曼說。

  醫生沒有吭聲。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揉揉眼睛下面。米爾曼很生氣,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

  這時候,帕爾瑪醫師的眼睛睜開了。「所以,你認為是他從所謂的‘另一個世界’在跟你聯絡嗎?」他問。

  米爾曼點點頭,緊繃著臉。「是的。」

  醫生嘆了口氣。

  「好吧。」他說:「我們來談談吧。」

  ※ ※ ※

  腦海中的電話鈴聲響起來那一剎那,米爾曼立刻伸手拿起想像中的話筒。「是我。」他說。

  「動作真快。」那個聲音說。

  「我知道你是誰。」米爾曼說。

  「是嗎?」那一剎那,他爸爸的臉飛快地閃過米爾曼的腦海。他臉上掛著微笑,帶著一點嘲弄的味道。

  「沒錯,我知道。」米爾曼回答說:「爸爸。」

  那個人咯咯笑起來。「被你逮到了。」他說。

  米爾曼忍不住聲音哽咽起來。「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問。

  「為什麼?」他回答的口氣,彷彿他不敢相信米爾曼會問這種問題。「我為什麼想跟我的親生兒子說話?大衛,你這是什麼問題?有這麼難懂嗎?」

  米爾曼已經哭起來了,淚流滿面,枕頭套都沾濕了。「爸。」他喃喃叫了一聲。

  「你仔細聽我說。」他爸爸又繼續說。

  米爾曼啜泣的時候,胸口抽搐著。

  「你在聽嗎?」他爸爸問。

  「是的。」米爾曼舉起右手,用指尖搓搓自己的眼睛。他的手指頭在發抖。

  「我之所以會打電話給你,」他爸爸又繼續說:「是因為我覺得有一些事應該要讓你知道了。」

  「什麼事?」米爾曼問。

  「你不知道嗎?」他爸爸反問他。

  「我不知道。」米爾曼吸了一下鼻涕,用手指搓搓鼻孔。

  他爸爸深深嘆了口氣。「那我真的得告訴你了。」他說。

  米爾曼等著聽他要說什麼。

  「你是個失敗者。」他爸爸說。

  「你說什麼?」米爾曼問。

  「還要我解釋嗎?」他爸爸說:「你已經徹底把我忘掉了嗎?好吧,我一樣一樣說給你聽。你娶了一個賤女人當老婆,她把你整個人都榨乾了。你竟然容許她污染你那兩個孩子的心靈,唆使他們反抗你。你竟然答應跟她離婚,把自己搞到一無所有。你竟然容許她毀了你的男子氣概。

  「最嚴重的是,在工作上你是一個徹底的失敗者。你竟然容許那個白痴老闆把你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你幫他做牛做馬,結果他卻當你是一堆狗屎。大衛!你不必否認了!你自己心知肚明!你這輩子無論在哪一方面都是個徹底的失敗者,你自己清楚得很!」

  米爾曼忽然感覺自己全身彷彿麻痺了一樣,身體麻痺了,心裡也麻痺了。

  「我剛剛說的事情,有哪一件是你能否認的?」他爸爸的口氣充滿了挑釁。

  米爾曼一直啜泣。「爸。」他哀求著低喊了一聲。

  「你這個該死的失敗者,別叫我爸爸!」他爸爸大聲叱喝。「我沒有臉說你是我兒子!謝天謝地,我已經死了,不用再看到你每天被人家踢來踢去!」

  米爾曼痛苦得大叫起來。「爸,別再說了!」

  ※ ※ ※

  帕爾瑪醫師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口。醫生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舉動。米爾曼很不安地看著他,手上拿著那條淚水沾濕的手帕,搓著紅通通的眼睛。醫生背對著米爾曼,站在窗口看著外頭的街道。

  過了一會兒,他又走過來坐回椅子上。他嘴裡呻吟了一聲,似乎很疲倦。他默默凝視著米爾曼。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呢?米爾曼心裡納悶著。憐憫嗎?

  或是已經忍無可忍了?

  「我通常不會這樣做。」帕爾瑪醫師開始說:「你也知道我的方式:我會讓你自己去找出答案。然而——」

  他深深嘆了口氣,雙手交握頂著下巴。「我有一種感覺,好像我已經不能再用目前這種方式進行了。」他繼續說:「有句話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必須說——」他臉上抽搐了一下。「——夠了,大衛。」

  米爾曼瞪大眼睛看著醫生。

  「我不相信——就像我根本不相信什麼狗屁政府秘密計劃或是什麼神經病科學家——我不相信你爸爸會在九泉之下跟你溝通。我認定,我打從一開始就認定,你的潛意識找到了一種方法能夠用語言和你溝通,雖然我不太懂那是什麼道理。你的潛意識想找出一種方案,克服你的心理問題。」

  「可是,那明明就是他的聲音。」米爾曼堅持說。

  「大衛。」帕爾瑪醫師的口氣越來越堅定了。「你也曾經相信那是秘密情報員25409的聲音。你也曾經相信,很短暫地相信,那是某個神秘發明家的聲音。你的潛意識可以讓它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任何人的聲音,難道你還不懂嗎?」

  大衛忽然感到仿徨無助。他知道自己已經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聽到父親的辱罵。然而,他卻也不敢想像自己有可能會失去目前這種聯繫的管道——他和他父親之間的聯繫管道。

  「那我該怎麼辦?」他問。他的聲音聽起來軟弱無力。

  「和它爭辯。」帕爾瑪醫師鼓勵他。「不要光是坐在那邊聽,折磨自己。你應該和它爭辯,和它針鋒相對。你要逼問它,逼它解釋。你要理直氣壯,振振有詞,為自己辯護。別忘了,那是你的潛意識,大衛。你可以聽它說話,但你絕對不能放任它對你進行殘酷無情的攻擊。你要掌控局面!」

  米爾曼突然感到筋疲力盡。「只要我能夠睡得著。」他喃喃嘀咕著。

  「我可以給你一些東西,讓你睡得著。」醫生說。

  ※ ※ ※

  那天晚上,他根本沒有力氣和那個聲音搏鬥。他遵照帕爾瑪醫師的處方,吞了兩顆安眠藥,睡得很沉,根本記不得自己做過什麼夢。假如那個電話鈴聲曾經在睡夢中響過,他也沒聽到。

  安眠藥讓他徹底放鬆了,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他甚至發現好像不太能忍受費奇先生。有一次他甚至想和他頂嘴,不過還是按捺住了那股衝動。犯不著為此丟了工作。沒有什麼事情比丟了工作更可怕。

  那天晚上,他又想到伊蓮和那兩個孩子。

  那個聲音——不管那是誰的聲音——說的都是真的嗎?難道伊蓮真的是一個賤女人嗎?難道伊蓮真的污染了他兩個兒子的心靈,唆使他們反抗他嗎?他們每次看到他的時候,言行舉止總是讓他感覺如此遙遠。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嗎?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們相處的時間太少了,在他們心目中,他已經變成一個陌生人了。

  甚至,情況會不會更糟糕呢?

  離婚協議確實導致他的家當所剩無幾。然而,那是他自願的。他本來可以不用給她那麼多。

  想到這件事,米爾曼忽然覺得神經緊繃起來,迫不及待想和那個聲音爭辯。

  半夜三點了,腦海中的電話鈴聲又響起來了,他飛快地抓起想像中的話筒,貼在耳朵上。「是我。」他說。

  「是你嗎,大衛?」他爸爸問。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輕蔑。

  「你不必再說了。」米爾曼說。

  「不必再說什麼,小子?」他爸爸用一種充滿了嘲諷的口氣問。

  米爾曼打起精神。他必須發揮全部的意志才有辦法和那個聲音抗衡。那是一個從小到大始終令他感到畏懼的聲音。

  「你不是我爸爸。」他說。

  對方沒吭聲。

  接著,他爸爸的聲音說:「不是嗎?」

  「不,你不是我爸爸。」米爾曼說。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強悍。

  「那我是誰?」他爸爸的聲音問:「暹羅國王嗎?」

  米爾曼忽然不明所以的生起氣來,渾身顫抖。「我不知道。」他說:「我只知道,你不是我爸爸。」

  「你是個笨小子。」他爸爸的聲音說:「你一直都是個笨小孩。」

  「來吧,我向你挑戰!」米爾曼打斷他的話。「你不是我爸爸!」

  「那我是誰?」那個聲音逼問他。

  「我!」米爾曼大喊。「你是我的潛意識!」

  「你的潛意識?」那個聲音忽然大笑起來。那是徹底的狂笑,瘋狂的笑聲。

  「你閉嘴。」米爾曼說。

  笑聲還是沒有停。那是徹底失控的笑聲,瘋狂的笑聲。米爾曼彷彿可以看得到笑聲背後的那張臉——蒼白、扭曲、狂野的眼睛虎視耽唬。

  「你閉嘴。」他大聲斥喝。

  那個笑聲越來越尖銳,越來越大聲,回音開始在他腦海中迴盪。

  結果,他只好想像自己把那個話筒摔到電話機上,連摔了三次,那個笑聲才消失了。

  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幾乎已經是在震動了。他又和著水吞下了兩顆安眠藥。

  後來,他腦海中的電話鈴聲又響了。他拼命裝作沒聽到,緊繃著神經,等著安眠藥的藥效發作,讓他沉睡,不省人事。

  ※ ※ ※

  那個女人一頭黑髮,身材嬌小玲瓏。她打開公寓的大門,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著米爾曼。他知道她已經很老了,但她的外表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年輕。

  「今天下午我有打過電話給你。」他說:「我是梅拉·米爾曼的兒子。」

  「哦,對了。」丹寧太太笑了起來,露出滿嘴的假牙。她往後退開,讓他進來。客廳裡一片昏暗,彌漫著一股焚香的氣味。那個嬌小的女人指著一張椅子,於是米爾曼就開始朝那張椅子走過去,這時候,他注意到牆上掛滿了十字架和充滿宗教氣息的畫。他坐下來的時候,心裡祈禱著,希望自己沒有犯下大錯。此刻,他想像著帕爾瑪醫師對他跑來這種地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想到這個,他忽然覺得口乾舌燥。

  丹寧太太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叫他把事情的經過講給她聽聽看。

  米爾曼把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給她聽,從一開始到最後那個瘋狂的笑聲。「這很可能是個線索。」她說。他不知道她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接著,她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兩手放在大腿上,手心朝上。他默默看著她,心裡很緊張。

  過了兒分鐘,她的表情忽然變得嚴厲,眼神充滿了輕蔑。「怎麼樣。」她說:「現在坐在你眼前的是一個通靈人。」丹寧太太忽然齜牙咧嘴起來,嘴巴咧得很開,蒼白的牙齦都露出來了。「你根本就不想聽,對不對?」她說:「你滿腦子想的還是研究調查,你這個混球!」

  米爾曼坐在椅子上抽搐了一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通靈人。她的身體開始前後搖擺,喉嚨裡發出一種低沉的吟唱。「噢,這就對了。」過了一會兒,她說:「噢,這就對了。」她重複了好幾次這句話,次數多到米爾曼都算不清楚了。

  十分鐘後,她睜開眼睛看著米爾曼。他正要開口說話,她忽然抬起右手制止他。她椅子旁邊有一張小桌子,桌上有一杯水。她拿起杯子,把杯子裡的水喝得乾乾淨淨,然後,她嘆了一口氣。他很緊張地在旁邊等著。

  「我們應該找到了。」她說。

  ※ ※ ※

  「老天,大衛!」帕爾瑪醫師大叫了一聲。他聲音裡那種強烈的反彈是米爾曼從未見過的。

  「我本來沒有打算再回到你這裡來的。」他辯解著。「我本來沒有打算要告訴你。不過,我還以為你應該會認同。」

  「認同什麼?認同那個女人跟你說的那些鬼話嗎?」帕爾瑪醫師一臉驚愕地質問他。「你要我認同你是被附身了,被某種——某種——」他萬分惱怒地比了一個手勢。

  「那是一種屬於土地的鬼靈。」米爾曼故意說。「這種無形的靈魂會被活生生的人吸引,附在他們身上,用盡各種手段來——」

  「大衛,大衛。」帕爾瑪醫師看起來又懊惱,又絕望。「我們的治療進展越來越退化了。我們每見一次面,治療進展就會倒退一步。」

  「那個靈魂無法安息。」米爾曼很頑固地繼續說。「它想再度體驗生命,所以它侵入我的內心——」

  「大衛——!」醫生打斷他。「拜託你!」

  米爾曼雙手在椅子上用力一推,猛然站起來。「噢,跟你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喃喃嘀咕著。

  「坐下。」帕爾瑪醫師對他說。米爾曼站在椅子前面,猶豫了半天。

  「拜託你坐下。」醫生的口氣比較和緩了。

  米爾曼起先一動也不動,後來,他又慢慢坐下,緊繃著一張臉,一副不太高興被人指責的樣子。「我不覺得你有辦法體會——」他開口說。

  「我可以體會你正在飽受煎熬。」帕爾瑪醫師插嘴說。

  「可是你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

  「大衛,用用你的腦袋。」醫生回答說:「你真的指望我會相信嗎?」

  米爾曼筋疲力盡地嘆了一口氣。

  「大概不會。」他承認。

  ※ ※ ※

  他這輩子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感覺自己的內心被撕裂到這種地步——被慾望和恐懼撕裂。

  一方面,他希望腦海中的電話鈴聲趕快響起來,這樣他才能夠解決問題,避免自己發瘋。

  另一方面,一想到接起電話之後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他內心就充滿了恐懼。

  帕爾瑪一口咬定那個聲音就是他的潛意識,未免也太輕鬆了。

  萬一他判斷錯誤,怎麼辦?

  米爾曼心裡默算到將近一百的時候,他腦海中的電話鈴聲響了。

  他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把肺裡的氣完全吐出來。可以了,他告訴自己。

  時候到了。

  他腦海中已經看到那個話筒了,看到自己的左手把話筒拿起來。他幾乎感覺得到話筒貼在他的耳朵上。「喂。」他說得很大聲。

  「我是你爸爸。」那個聲音回答。

  米爾曼回答說:「你不是。」

  「你說什麼?」他爸爸的身影開始浮現在米爾曼的腦海中。他的嘴脣很薄,喜歡吹毛求疵。

  「你不是我爸爸。」他說。

  「那我是誰?」

  「我不知道。」米爾曼回答。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凄涼。「我知道你不是我爸爸。」令人驚訝的是,現在他真的知道了。

  「你說對了。」那個聲音對他說。

  米爾曼嚇了一跳。他又開始要玩什麼新花樣了嗎?他心裡想。「那你究竟是誰?」他逼問。

  「這是政府的秘密計劃,我是秘密情報員25409——」那個聲音開始說。

  「你閉嘴。」米爾曼齜牙咧嘴地說:「別又來這一套了。沒有用的。」

  「我是一個發明家。」那個聲音說:「我發明了一種儀器可以——」

  「你閉嘴。」米爾曼打斷他的話。

  「好吧。」那個聲音說:「我是你爸爸。」

  「他媽的,你閉嘴!」米爾曼大吼。

  「好吧。」那個聲音說:「我是一種屬於土地的鬼靈,我已經附在你身上了。」

  「他媽的。你說夠了沒有!」米爾曼大吼。他感覺得到心臟怦怦狂跳。

  「好吧。」那個聲音說:「我是克羅爾。我現在正在火星上跟你講話。」

  「我要掛電話了。」米爾曼說。

  他開始想像自己把電話掛斷。

  「你掛不斷了。」那聲音提醒他。「現在已經太遲了。」

  米爾曼忽然全身僵直。「可以的,我一定掛得斷。」他說。他又試著想像了一次,把話筒放下去。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那個聲音冷冷地說:「你再也掛不斷電話了。」

  米爾曼害怕得叫了一聲,又試著想像了一次。

  「你是應該知道怕了。」那個聲音說:「我現在就要殺了你。」

  米爾曼嚇得渾身發抖。他把話筒重重摔在想像中的話機上。

  「我現在就要殺了你。」那個聲音又說了一次。

  「滾開,離我遠一點。」米爾曼說。

  「很抱歉,不行。」那個聲音聽起來很冷酷,帶著嘲諷的意味。「現在你已經是我的了,你這隻小豬。難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滾開,離我遠一點!」米爾曼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了。

  「好吧,我還是告訴你我是誰好了。」那個聲音說:「我有很多的名字。其中一個名字叫做說謊大王(李爾王的諧音)。怎麼樣,好不好笑?」

  米爾曼搖搖頭,齜牙咧嘴。他把那個想像中的話筒拼命往下摔,一次又一次。

  「小豬,你只是在浪費時間。」那個聲音說:「現在我已經掌控了整個局面。你還想聽聽看我其他的名字嗎?害蟲之王、犯罪王子、蛇、山羊、反基督的惡魔、老大衛!怎麼樣,好不好笑?!」

  「滾開,離我遠一點!」米爾曼大叫。「我不要再聽你說話了!」

  「不行,你一定要聽!」那個聲音也在大叫。「現在你已經是我的了,我現在就要殺了你!」那種瘋狂的笑聲又開始了。

  米爾曼伸手去拿那個安眠藥的瓶子。

  「那玩意兒沒有用的。」那個聲音聽起來很愉快。「現在你逃不掉了。」

  米爾曼不想回答。他渾身發抖,已經完全控制不住了。他把瓶蓋打開,從瓶子裡抖出兩顆膠囊,倒到手掌心。

  「才兩顆?」那個聲音說:「根本就不夠,差太遠了,老頭子。你永遠逃不掉的。你已經是我的了。我現在就要殺了你。」

  那種瘋狂的笑聲又開始了,回音在他腦海中迴盪著,彷彿他的腦海變成了一個大洞穴。

  米爾曼和著開水把那兩顆膠囊吞進喉嚨裡,水沿著嘴角流到他的下巴。

  「根本就不夠,差太遠了!」那個聲音很開心地大叫著。他繼續瘋狂大笑。

  米爾曼又把一顆藥丸塞進嘴裡,然後又一顆,然後和著開水吞下去。

  「根本就不夠,差太遠了!」那個聲音又對著他大吼。「我已經附在你身上太久了!」

  米爾曼的手已經開始麻了。他又繼續把膠囊塞進嘴巴裡,然後和著開水吞下去。杯子已經空了。接下來,他幹著喉嚨把膠囊硬吞下去,滿臉驚駭。

  「政府的秘密計劃!」那個聲音咆哮著。「發明家!爸爸!土地的鬼靈!火星來的克羅爾!魔鬼!再吞一顆膠囊吧,大衛!」

  米爾曼倒在床上,面向右邊側躺著,雙腿伸到床上,渾身顫抖。老天,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裡!他不停地祈求,仿徨無助地啜泣著。

  最後,那個聲音說:「我一定會滿足你的願望。」

  ※ ※ ※

  他腦海中的電話鈴聲又開始響了。

  他躺在床上,兩手枕在後腦勺。聽到那個聲音,他咧開嘴微笑起來。

  後來,他開始咯咯笑起來。想像自己拿起話筒。「喂——」他把尾音拖得很長,彷彿音樂般悠揚。

  「求求你。」那個聲音說。

  「求我?」他的口氣彷彿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求我幹什麼?」

  「求你讓我回來。」

  「噢,不行。」他大聲斥責。「我費了這麼大的工夫,拼命擾亂你的心神,讓你根本猜不透我真正的意圖是什麼。我費了這麼大的工夫,你居然要我讓你回來?」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像野獸般凶猛猙獰,充滿恨意。

  「休想,你這個混球。」他說:「你永遠別想回來這裡了。」

  「不要!」那個聲音慘叫起來。

  他開始竊笑起來。「我該走了,寶貝。」他說。

  他放下話筒。他腦海中浮現出大衛臉上那種驚駭的表情,不禁咯咯笑起來。他心裡明白,那個小王八蛋一定會再試試的。

  他一邊等著電話鈴聲響,一邊開始計劃明天要做的事。

  首先,他要打電話給伊蓮。臭婊子,以後休想再從我這裡拿到他媽的半毛錢了。還有,告訴你生的那兩個矮冬瓜,以後不要再來煩我了。

  至於費奇嘛——他眼睛陡然一亮——一拳把那個醜八怪的嘴巴打爛,大叫說這種鳥差事老子不幹了,然後大搖大擺地走出去,那種感覺不知道有多爽。

  然後他就要出門去享受一下。去旅行。找女人。找樂子。找女人。

  等錢都花光了之後再來擔心錢的問題。

  至於帕爾瑪——他忽然大笑起來——那個聰明的臭小子一直都猜得真準。

  現在,他該去收賬了!

  這時候,他腦海中的電話鈴聲開始響起來了。他忽然想到一個點子,不禁咯咯笑起來。

  他吃吃笑著,伸出手把想像中所有的電話線全部拔掉。電話鈴聲突然停了。這就對了。

  他心裡想。他再也用不著這些電話線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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