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原本以為不會再見面的人,忽然在某一天裡,某個地方偶然遇到了,真的就會覺得,這個世界原來很小。
尺宿和朱影蕭的關係,確實不好,甚至還一直心有芥蒂,尺宿很直白的討厭那女人,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理由,不過真的要去找找,理由還是有一堆的。
眉頭不經意的就皺了起來,看著朱影蕭離自己越來越近,似乎是瘦了很多,臉上的顴骨都突出來了,骨幹的嚇人,也不是病態美,就是看了有些不舒服。臉上的妝容畫的精緻,可是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她的憔悴,再紅的腮紅,也遮不住臉上那蒼白。
朱影蕭慢慢的走近,瞥了眼尺宿懷裡抱著的孩子,扯了扯嘴角,還是笑不出來,她是一直討厭尺宿的,不過還沒有到恨之入骨的地步。她一直是嫉妒的,不是因為尺宿跟她競爭過芭蕾舞大賽的參賽資格,只因為一個男人,夏殤。她這輩子最愛,卻永遠得不到的男人。
她朱影蕭也是一帆風順長大的人,家世優越,公主樣的生活,在學校也一直是,眾人追捧的,哪個男生不對她和顏悅色,不諂媚,不獻媚?唯獨一個,特立獨行的人。被捧在手心裡呵護的人,忽然被人忽視了,只覺得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了。所以才一直執著,還真的就是得不到的才最好。
夏殤給過她什麼?不過是一次不經意的出手相助,那張臉讓朱影蕭驚艷了,然後是她幾次主動示好,被人拒絕了。也就是那麼個開始。起初她是下定決心,不管怎麼樣都要追到夏殤,然後狠狠地甩了他。再然後她依舊下定決心,一定要追到夏殤,然後好好地跟他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後,她只希望,夏殤能夠過得好。可,有那麼幾個人的存在,夏殤還能過得好?
說來就是可笑,女人要是狠起來,真的能嗜血,要是真的愛上誰,那就要全身心投入了。她就是那麼個死腦筋,也知道以前楊梓對她好,可那雙眼睛看不見,認准了夏殤,就容不下別人。
而如今,她只能苦笑。
“我們似乎不熟,沒事的話,我要回家了。”尺宿見她一直不說話,只是看著自己發呆,就有些不耐煩。
“別走!”朱影蕭一把拉住尺宿的胳膊、尺宿盯著她的手看了一會,朱影蕭自動的鬆開了。
“我想跟你聊幾句。”
“有什麼好聊的?原本這麼遇上,要是一般的人,我就聊幾句,不熟也沒關係,只是這人是你,朱影蕭,你應該知道,我不待見你。我最討厭人家欺騙我,恰好,你欺騙過我很多次。”尺宿面無表情的看著她,連厭惡都沒有,可見是真的不待見這人。
朱影蕭淡淡的笑了,“其實,尺宿我也不待見你。不過我想請你去看一出好戲。不瞞你說,我一直跟著你,直到好戲快要上演了,我才現身。不管你有沒有興趣,都跟我去看一看吧。”
尺宿挑挑眉,直覺得沒有好事兒,淡淡的開口,“看什麼戲?”
朱影蕭故作深沉,“你會有興趣的。”
尺宿暗自鄙夷,“我沒興趣。抱歉我很忙,先走一步。”
朱影蕭急忙出聲叫住尺宿,“尺宿!你不去會後悔的!”
尺宿無所謂的笑了笑,“那你就讓我後悔吧。”
言罷轉身就要走。
“是關於姚夏的!”
尺宿頓了身形,扭頭看她,“姚夏?”
“有興趣了?我不會傷害你,因為夏殤離了你活不了。我只想讓你去看一場好戲。拜託了,跟我去吧。”她說的懇切,也悲哀,夏殤哪怕是偶爾想想她,她都滿足了吧。可惜,因為蘇瑾那女人,夏殤是會恨她一輩子了。
車開的有些急了,大概朱影蕭在趕時間。
大約二十分鐘的路程,車子在一家法國餐廳門口停下來。
朱影蕭一邊帶路一邊跟尺宿說,“這家餐廳的老闆我認識,所以我會帶你去聽聽他們說什麼。你別出聲,那間包房隔音不好。我們只听就好。”
尺宿聳聳肩,“我無所謂,只是我兒子,會不會突然興奮,我就不知道了。”
朱影蕭停下來,皺著眉頭看她,有些焦急“能想想辦法嗎?”
尺宿呵呵的笑了,“瞧你嚇的那個樣子,就是出聲音怎麼了?難道這兒就不能有孩子的哭聲了?”
“你......”朱影蕭氣結,可尺宿說的也在理,恐怕等會兒,那邊吵的激烈,也不會在意旁邊有沒有人。
去了那件事先預定好的包房,還是個溫馨情侶包,到處是桃心粉紅的,法國人一向浪漫,華而不實的裝潢,最像他們的風格。
隨便點了兩杯咖啡,幾樣法式蛋糕。太過油膩的尺宿不喜歡,咖啡如今也不愛了,懷孕的時候已經將這個戒掉了。
朱影蕭自然也不會吃的,她還是要保持身材的,這種食物屬於高熱量。兩個人一時之間大眼瞪小眼。
漫長的等待之後,隔壁終於有了聲音。
“姚先生您來了請坐。”討好的聲音讓人聽了有些厭惡,而讓尺宿驚訝的是,這聲音很耳熟。
一個慵懶的漫不經心的響起,“久等了。路上堵車。”
十分不精妙的接口,就是故意遲到的,能拿他怎麼樣?
尺宿又是一驚,竟然是姚夏?那口氣像他的,滿不在乎的,甚至有些不耐煩的。
“現在的交通真是不好,是我疏忽了,應該找個交通方便的時間約您出來。”女人略帶了歉意的聲音,讓尺宿忽然聽出這是誰了。
對面的朱影蕭鄙夷的笑了,是笑隔壁那迫切想要討好姚夏的女人,張了張嘴,對尺宿做了個口型,說了個名字,是蘇瑾。
尺宿點了點頭,她也聽出來了。最開始覺得耳熟,還不敢確定,因為她記憶裡的蘇瑾,向來是不可一世的,哪裡會這樣低聲下氣。
一牆之隔,姚夏懶洋洋的坐在沙發上,掏出香煙剛準備點上,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可以嗎?”
蘇瑾連忙點頭,“您隨意。”
姚夏還是沒什麼表情的,點燃了香煙吸了一口,其實以前戒掉了,因為跟尺宿在一起,她那時候又懷孕,吸煙不好,再後來煙癮又犯了,是那段分開的日子。他用這個麻痺自己,起初想過吸毒,聽說那東西欲生欲死的,能忘掉所有的痛苦。但可惜,他這人太愛惜自己,沒能給自己那墮落的機會。
蘇瑾見他那個樣子,倒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了,原本一肚子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姚夏瞥了她一眼,“蘇小姐有話請快說,拖了那麼多人來說情,好不容易我有時間來見見你,怎麼就啞巴了?你以前不是巧舌如簧麼,也讓我見識見識,蘇小姐的本事。”
說的好似是讚揚,可卻是在貶低,怎麼你蘇瑾見了他姚夏就是啞巴了?那你還來找他,果然是腦殘。
蘇瑾深吸了一口氣,也不拐彎抹角,“請姚先生高抬貴手,放我們蘇家一條生路。”
姚夏扑哧一聲笑起來,“我聽錯了吧,放你們一條生路?我怎麼放?你想讓我怎麼放?”
“姚先生,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只希望你,不要再為難我和我的家人。我的爸爸年紀大了,受不了監獄那環境。而我也並沒有詐騙和商業違規,請您高抬貴手。”
“是我聽錯了,還是蘇小姐你糊塗了說錯了?你的爸爸年紀大了,受不了監獄的環境,跟我有什麼關係?至於你有沒有詐騙,那是法院說的算,我沒那個權力過問。最後一點,你還有什麼可以給我的?”
“姚先生,得饒人處且饒人!不過是我得罪了你,沒必要打上我們全家啊,求求您,高抬貴手吧!”
“哈哈,看來蘇小姐真的是糊塗了。我怎麼你了?我怎麼你們家了?我就是一奉公守法的小公民,我能把你們怎麼樣?高抬貴手更是無稽之談,我就沒那個權力,怎麼饒人?你要是想給你爸爸,給你自己,你的家族開罪,那麼我告訴你,你找錯人了,我沒那麼大的本事。沒事的話,我先走一步,你自己慢慢抽風吧。”
“姚先生,我求求你了,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心胸狹隘,才去針對尺宿的,可是我並沒有傷害她啊!中藝論壇上的帖子不是我發的啊!是朱影蕭那丫頭乾的,我又不是中藝的人,怎麼會去發那種帖子呢?姚先生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你不提這件事,我倒還不打算再跟你糾纏下去,你既然提起來,那麼蘇瑾,你等著坐牢吧!”
蘇瑾頓時傻了眼,他知道姚夏這人是說得出就做得到的人,她害怕,聲音都在顫抖,雙膝一曲,就跪在了姚夏的面前,拉著他的胳膊哀求著,“姚先生我求你了,求求你了,放過我吧,你要報仇去找朱影蕭啊,或者我幫您把她弄得身敗名裂,您想怎麼樣都行,我手上有的是她的把柄。”
姚夏皺緊了眉頭,也沒去扶她,只不悅道:“放手!你越是這樣,就讓我越覺得噁心。蘇瑾,你不是挺囂張的一個女人,怎麼就沒了尊嚴? ”
蘇瑾頓時覺得好笑,是誰讓她沒了尊嚴,跪在這裡求人,是誰讓她變成這樣的?法院那邊馬上就開庭,她這案子,只要受審了,就能拍板定罪,她坐牢是跑不了的,只是還有一線希望,希望姚夏能放過她,可這男人的絕情是明擺著的。夏尺宿怎就那麼命好,有人幫著她,總有人維護著。
當初是夏劫,為了維護尺宿,答應跟自己結婚,之所以同意的那麼痛快,無非就是因為她正好看到了,他們兩個在游泳池邊,翻雲覆雨的場景,她威脅說要將這件事說出去,夏劫才會跟她結婚,並且允諾了股權。
現在又有姚夏這樣強勢的男人,她夏尺宿怎麼就那麼命好?憑什麼她一個都沒有?
真真就是大勢所趨,怎麼說都沒用,姚夏一直都不見她,好不容易見上一面,卻也絲毫說不動他。
蘇瑾緩緩地站起身,既然哀求沒用,那她索性就不去求你,看著姚夏冷冷的說道“姚夏!你當真要趕盡殺絕嗎?你做這些個心狠手辣、喪盡天良的事情,就不怕有報應?”
姚夏只覺得是聽了什麼笑話,靠近一步看著蘇瑾,“咱們兩個誰喪盡天良?你手上經過的不干淨生意,還少嗎?再說報應,我等著看,到底誰能來報應我。我倒要看看,誰有那個本事!你自求多福,以後不要出現在尺宿的面前,不要亂嚼舌頭,不然,我還真不保證,你的罪名會不會多加幾條,證據我有的是。”
蘇瑾頹然的坐在地上,看著姚夏囂張的背影,哇的一聲哭起來。她打從出生以來,就沒受過這些苦,這段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她都經歷了什麼?她忽然想夏劫,想那個從未將她放在心上的男人。想他偶爾醉酒時的溫存,想他的一切,想著那段日子發生過的都是假的,他們還是夫妻,從未離過婚,想他們可以幸福的過日子,她從未窺探過夏氏,想她的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從未有任何的風波。
可是這一切,只是個假設,根本不可能存在了,已經發生了的事情,怎麼都不會再重來一次,給她悔改的機會。
那一日,夏劫拿了離婚協議書來找她,看都沒看她一眼,只冷冷的說,“我簽了字了,財產可以給你,你想要的都可以給你,只是蘇瑾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了。我沒了夏氏,我還有頭腦能夠再去打拼,不管多少年,我還能站起來。可是對著你,我卻是一刻都不想活下去。立刻簽字吧。”
那邊只剩下蘇瑾的哭聲,哭得不顧形象了,嚎啕大哭的樣子像個孩子。尺宿抱緊了前恕,怕那哭聲驚了兒子。可前恕卻不以為然的,繼續擺弄著尺宿的頭髮,這小傢伙,深沉的很。
朱影蕭聽著那邊蘇瑾的撕心裂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像是一種報復的快感,她蘇瑾也有今天,那不可一世的樣子哪裡去了?她也有今天!
朱影蕭握緊了包裡的一瓶液體,站起身來,剛想要走,忽然又真回來對尺宿說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曾經是BBS的紅人,因為一組照片,你跟你舅舅亂倫做愛的照片。”
尺宿一個恍然,想起了最初對夏劫確實是百般勾引的,如今想起來,竟是那麼遙遠了。
朱影蕭沒在意尺宿思緒飄走了,接著說道:“雖然沒有明白的寫出來那就是你,但是認識你的人,都看得出來,學校領導那時候是要開除你的。換言之,你那時候在舞蹈這條路上,是混不下去的,那醜聞,當時差一點就扼殺了你。是姚夏把那件事壓下去了,我估計他沒有告訴過你。剛剛你也聽到了,蘇瑾說是我做的,的確是我做的。不過材料是她給我的,也是她指使我做的。給我的甜頭自然是夏殤,她承諾會讓夏殤跟我在一起,結果不用說了,她食言了,並且華麗麗的將我出賣給了姚夏。”
她的臉上似乎有自嘲的笑,是笑自己傻,也笑蘇瑾的自作聰明。
頓了下再開口,就顯得更加蒼涼,“那件事,導致我爸將我狠狠地打了一頓,我的左腳腳踝骨碎,現在是好了,但是我這輩子不能跳舞了。還真就有報應這回事兒。今天要不是我爸爸是姚夏爸爸的得力助手,那麼我的下場可能比蘇瑾還要慘。尺宿我跟你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只希望你以後把眼睛擦亮了,別跟個傻子似的。我想害你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還記得那次楊梓受傷的事情吧,我找人做的,原本是想弄死你,結果弄巧成拙了。我就是想讓你看看蘇瑾有多狼狽,現在,沒你的事兒了,你可以走了。”
朱影蕭長長地呼了口氣,該說的也都說了,對不起尺宿的事兒,也沒幾件,想來想去的,也就忘了吧。
尺宿若有所思,她還真的不知道,蘇瑾那麼對付過自己,夠幼稚的手法,身敗名裂能怎麼樣,她還會在乎那個名聲好壞?即便是臭名遠揚了,也好過默默無聞。
她想了想,又去看看朱影蕭的腳,真的就瘸了嗎?她不能再跳舞了?尺宿知道,朱影蕭的努力,她把芭蕾舞看的比命還重,真的就不能跳了?
朱影蕭瞥了她一眼,沒再多言,從包裡掏出了一隻玻璃瓶子,裡面的液體有些渾濁,握緊了那瓶子就往蘇瑾的包房走去。
“你做什麼去?!”尺宿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急忙的跟了出去。
蘇瑾依然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痛苦,朱影蕭走了過去,拍了拍蘇瑾的肩膀,蘇瑾抬起頭來,還未看清是誰,一股清涼刺鼻的液體就潑宰了她的臉上,只是片刻,她的臉就火辣辣的疼。
尺宿趕來的時候,聽到的是蘇瑾震天動地的尖叫,以及朱影蕭放蕩不羈的狂笑,“蘇瑾,你給我記住,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我要捏死你,就能夠捏死你!你還想來害我?那你就先把這張臉長好了吧!”
蘇瑾捂著自己的臉,根本就不知道朱影蕭在說什麼,只尖聲哀嚎著,忍受著那燒灼的痛苦,從縫隙裡看過去,那張臉已經血肉模糊,像是被燒灼過一般。尺宿呆愣的看著朱影蕭手裡的那隻瓶子,她的手上有一片的血痕,像是被那液體濺到而導致的。
尺宿更是一驚,那味道,竟然是硫酸?她不由得看向了朱影蕭,那瘦弱的身體,發瘋似的狂笑。真的就是瘋了,她怎麼就能夠做得出來?
“尺宿別看。”身後突然有人將她抱進懷裡,摀住了她的眼睛,不讓她去看那血淋淋的場面。
她知道,那是姚夏,他的味道,永遠都記得。
“我在門口見到前恕的奶嘴,才進來看看的。你怎麼帶著孩子來看這個,幸好我兒子定力足,沒被嚇著。好了,我們回家。我安排好了,明天就去見我爸媽。”
尺宿點了點頭,仍舊心有餘悸。
姚夏捏了捏她的鼻頭,“走吧。”
“她們......”
“我叫救護車過來,別人的恩怨,我們管不了那麼多。只要我們好好地就行,那種人,以後不要理會。”姚夏摟著尺宿,和她懷裡的孩子,無聲的嘆了口氣,朱影蕭這是何必?他又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
不過有一點他堅定不移,誰欺負尺宿,他絕對不會放過就是。要報應麼,找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