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月中,到東方發白。
尺宿眼睛乾澀,從窗台上跳下來的時候,腿已經麻木,險些摔倒,幸好她這段時日並沒荒廢了舞蹈,不然還真的摔上一跤。
糖醋魚已經涼透,腥腥的味道鑽進她的鼻子裡,不由得又是一陣反胃,乾嘔了幾下,她不由得咋舌,色相再好的東西,時間久了,也讓人乏味,甚至作嘔了。
尺宿將昨晚做得飯菜,一律倒進了垃圾桶裡,乾脆就眼不見為淨了。洗了澡,頭髮都沒擦,直接掀被子上床睡覺。
一夜無眠,她剛才照鏡子的時候,那麼大的黑眼圈,心裡越想越氣。夏殤一夜未歸,肯定是去尋歡作樂了,放她的鴿子是吧,她才不相信夏殤是出了什麼事,肯定是出去玩樂了!
不回來就不回來,她睡她的覺。尺宿氣鼓鼓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身邊時空蕩蕩的。真絲棉被,突然讓她想起當年的李清照,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見鬼!”尺宿煩躁的掀開被子,赤著腳去客廳打電話,可電話那頭,依舊是那冰冷的女聲。她索性發了短信給他,誰稀罕你回來,我可沒有在等你,本小姐睡了!
她發過去,良久都沒有回音。
夏殤,公司的小丫頭們很嫩吧,吃著爽口嗎?
夏殤,你再不回來,我就把家裡的食物都給吃了,讓你回來餓肚子!
夏殤,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糖醋魚,你快點回來,我等著你。
夏殤,你幹什麼去了?某人想你了,你再不回來,某人就去爬牆偷人了!
親愛的,我很安分守己啊,雖然你不回來,可我也沒去偷人,給你面子的,你快回來。
親愛的夏殤,我等你,一直等著你。
她一直發短信給他,可那信息石沉大海一般,夏殤你在哪裡?
不是沒出去找過,公司的人不知道,小區的人也不知道,她報警,可人家不給立案,她登報,同樣音訊全無。七天,難道一個人消失了七天,都沒辦法立案,他失踪了,絕對是離他而去,就連一手養大她,說會一直愛護他的人都已經背棄了,只有夏殤不會。
她知道他,疼她勝過疼他自己的。這世上也只有夏殤這一個傻瓜,她信他。沒有他,還會有誰,能將她捧在手心裡,還有誰,能把她當寶貝一樣的疼著,還有誰,能將她當性命一樣的珍視,唯有夏殤。
菜市場的人依舊擁擠,賣魚的小販已經認識尺宿了,每次只要她一來,也不用多問,必定是買鯉魚的,其實時間久了小販也多少知道這女孩的性子,你問她多少句,她都不會跟你搭話,市場裡的人都多少有些惋惜,這麼好看的一個丫頭,竟然是個啞巴。
鍋裡的油熱了,蔥花先放進去,翻炒幾下,爆出香味兒,魚再跳進去,刺啦一聲,這糖醋魚不難做,可火候難掌握,尺宿每天練習,做得也算是不錯,可就是那滾談的油,依舊讓她膽怯,鍋裡霹靂拍啦的聲響,讓她心裡揪著。
油星不小心濺在她的手上,那種燒灼的感覺,好像透過表皮,一直到了人的心底,她就像是那條魚,被放在鍋裡,反复的煎著熬著。她的手背上已經有了不知道多少的燙傷,可她沒覺得疼,一點兒都不,她總覺得,只要這樣一直等著,她等的那個人總會回來。
毫無辦法的,她心裡也隱約知道,夏殤可能去了哪裡,可她不敢去求證,夏家她不想再回去了。也不能亂跑,不然等夏殤回來,見不到她,他是會急得哭的。
餐桌上每天都放著兩雙碗筷,她只吃一點兒,大部分夾到了對面的碗裡去,這個家裡,靜的可怕,她不出聲,也阻止了一切可能出聲的東西。有人敲門,她從來不會去開門,夏殤是有鑰匙的,不用她開門。
“叮咚……”門鈴又響了。
尺宿恍若未聞,將碗筷收拾好,正準備洗碗,才發覺,洗潔精用完了。
“噹噹當……”大門外,由按門鈴,變成了砸門,可見敲門人的焦急。
尺宿自顧自的換好衣服,白色的襯衫,外面罩了件毛衣,筆直的緊身牛仔褲,抓了十塊錢,就出門去。
敲門聲依舊繼續,並且越來越急促,那門一直在晃動,好像再敲幾下,就會被砸壞了一樣。
遂不及防,尺宿猛然將門打開,用力的向外一推,只聽哎呦一聲慘叫,尺宿卻恍若未聞的,徑直走了出去。她走的沉穩,每一步邁開的速度和距離都是一樣的,她的眼睛望著前面,似乎看到了一切,又似乎什麼都看不見,自顧自的走著。
“尺宿!”身後有人喊她,是焦急的,也是驚喜的,久別重逢的喜悅,可也擔憂著。
尺宿還在走著,轉眼已經進了電梯。
“尺宿?”在這聲喜憂參半的聲音裡,電梯門已經關上,而那人始終沒看過他一眼,那雙眸子,哪裡還有焦距?
姚夏呆愣住,不過兩個月沒見,不過兩個月而已,她怎麼變成如此?那眼神讓人害怕,空洞的,彷彿死靈。他看見的是什麼?一具軀殼,行屍還是走肉?那個笑起來總帶著壞水味道的,哭的時候總讓你跟著心疼的,吻你的時候總讓你欲罷不能的,說話的時候總讓你氣得跳腳的人呢?她是尺宿,是他總放不下的那個女孩?那次出院,他的病其實一直沒好在家修養著,爸媽看的緊,他也好一段時間沒出去胡作非為。其實他也厭了,花天酒地的時間久了,也就乏味,他靜下來,想的最多的竟然是那丫頭。午夜夢迴的時候,還總能見到她,夢見他們最初的相遇,那個妖精一樣的女孩,跪在她的身前,一點點的將他帶入情慾的高峰,一點點的將他拖進了這愛情漩渦。
猛然驚醒了,那張笑靨卻揮之不去。姚夏傻眼了,他竟然對一個小丫頭念念不忘的,這有多笑人?尤其那丫頭不拿他當回事兒,認識這麼久,從來沒說主動打個電話給他,沒主動找過他。他甚至想,要不是自己這麼死乞白賴的,她根本不會搭理自己。
他憑什麼這樣?她又憑什麼這樣?還不是仗著,她把他的興致給撩撥起來了,讓他對她有興趣了,然後又突然銷聲匿蹟的,這是典型的慾擒故縱。而她的這欲擒故縱,使用的對像還不是他一個人。他是偶然間知道,這女孩其實跟很多男人在一起。
姚夏也想過,去找她然後斷了她身邊所有的男人,她喜歡玩不要緊,你玩一個他斷一個,在這兒他還有這本是的。反復又找過她幾次,可這小妮子,再次的憑空消失了?竟然又消失了?姚夏那心性有多高,哪裡受得住,這樣一次次的打擊,索性就去散散心,國外走一圈。
等他回來,哥幾個給他接風,猛然間聽孫饒說起尺宿這名字他那心頓時又是一緊,竟然放不下了,本以為時間久了就好了,可兩個月過去,他以為都忘了,想就那麼一笑而過的,可尺宿這名字,似乎成了一個結,過不去了,他還就要跟她過不去了。連夜就趕來,幾乎是將這城市翻了過來,好不容易找到她了,敲門竟然不開!
他在,門外氣的,幾乎想將這門給拆了,或者直接將這棟樓給拆了,結果,正在他怒氣沖衝的時候,門突然開了,砰的一聲撞上了他的鼻子。他頓時覺得一股暖流在他的鼻子裡肆意著,手一擦,竟然全都是血。可那始作俑者,完全沒有看見似的,走她自己的,想她自己的。他剛開始還是有氣的,可後來看她那樣子,就只剩下心疼。
尺宿在前面走,姚夏就在後面跟著。她進了一家商店,在貨架拿了瓶洗潔精,默默地付錢離去,經過他的身邊,依舊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離開。他不由得心疼起來,想伸手去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