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七點十二(八)
進了門之後,女人一直在哭。
對方是受害者家屬,唐安他們並不像自家老大那樣可以做到冷漠的無動於衷,可他們同情之余卻也說不出更多安慰的話了。
客廳裡安靜至極,只有女人的啜泣聲從沒停過。
大約一刻鍾之後,長羲才收回挑剔地巡視客廳的目光,開口問:“薛琪安是九月七號失蹤的?”
“是,”女人接過音音遞給她的紙巾,哽咽著回答,“她平時很乖,學校放學了她就會回家,老師會帶到a區邊界,之後到家就是十幾分鍾的路,從來都沒出過事的。”
“八號晚上七點多我回到家,見到家裡沒人就著急了,”女人的語調破碎,她努力地讓自己去回想那一天的場景並回答,“之後我找到半夜,才確定自己的安安丟了。”
“第二天,九號,我到警督報了失蹤。”
長羲頷首,配合地接下去,“十六號,發現了她的屍體。”
他的語調裡有些詭譎的冰涼和散漫,女人心裡頭有些哆嗦,哽咽低泣的聲音在他說話的剎那都有些干硬起來,之後那個留著一頭黃頭發的男人問她,“請不要介意,我們就是例行問問,那天,您一直在醫院嗎?”
女人點頭,“是,那天有隊搜查隊的回來,傷的嚴重,我和我丈夫都值了七號的夜班和八號的白班。”
她低頭,難過地補充,“你們要是不信,可以去問醫院的人,我們從沒離開過。”
她臉色憔悴至極,目光都有些疲憊的渙散,她無力地繼續:“不過,這些問題上次警察來的時候我們交代過……失去女兒我們很傷心,也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了,抱歉,我想請你們出……”
“我說過,這是我最後一次敲門。”
長羲微抬眼打斷女人的話,他十指互相交錯著摩挲,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秦茶站在他身後,她可以看見長羲他錯落的半長碎發以及弧線非常優美的鼻梁。
氣氛有著詭異的緊張,秦茶卻想著長羲真的長得很好看。
“我並沒有時間聽你滿嘴的謊話,”他姿態懶洋洋地盯著女人,目光卻是機質的冷漠,“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
女人一時之間啜泣聲都停止了。
長羲突然勾著嘴角笑起來,“畢竟薛琪安是‘主動受害’,這一點和其他受害者相比,確實不同。”
女人聽完整個臉色都變了,她憤怒地站起來,帶著哭腔質問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大概沒有注意到,”長羲慢慢地說,“你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撒謊的丑態。”
“你說話的每個語氣,每個動作,都告訴我,你在撒謊。”長羲指了指眼睛,“你的眼睛在告訴我,你有事情想說,可是你在掙扎。”
“你是愧疚。”
長羲說完,直接就側頭親了親秦茶搭在他旁邊的手背,低聲,“走吧。”
一行人離開的時候表情統一的都是懵逼的,楊塵直接問出了大眾心聲:“我完全沒看懂你在做什麼,更加沒聽懂。”
倒是唐安稍微看出一些門道。
“老大的意思是,薛琪安是被自己爸媽推去火坑的?他們知道凶手是誰,甚至於,他們可能就是凶手的一員?”
可他自己想了一會兒也不明白了,“所以老大,你是看了啥才覺得那對夫婦不正常?”
長羲剛好被秦茶抱著下台階,聞言冷眼看著他們,“沒把檔案看一遍?”
唐安冤枉:“看了!七八遍了!”
音音一拍頭,“不對勁!檔案裡那對夫妻的反應不對勁!”
“女兒慘死,警督問話,他們夫妻的問答太理智得有條理了,”音音幾乎把那幾張薄薄的檔案倒背如流,“唐安你記得嗎,有問題問他們知不知道自己最近得罪過誰,有沒有仇家,他們怎麼回答的?”
唐安:“一直與人為善,沒有仇家,也沒有得罪過誰。”
冬瓜回味了一下,“挺正常的回答啊?”
“還有,問他們女兒平時常去的地方和接觸的人,他們怎麼回答的?”音音自問自答,“他們說,女兒很乖,每天都按時回家,所以自己很放心,比較常去的就是同學家,接觸的大多也是小朋友。”
冬瓜繼續:“回答得很正常啊!”
“但是就是太正常了啊,”音音一點一點說,“就像剛剛,老大問他們那天在干什麼,薛琪安媽媽回答的是在醫院,有人可以為他們作證,你們不覺得她現在所有有關這件事的說辭,都是在或多或少地把自己摘出去嗎?”
她反問周圍的人,“失去自己的女兒,第一個反應是這樣的嗎?”
“你太臆測了,”楊塵皺著眉頭,“這個並不能說明什麼——不要從情感層次去揣測,我們要的是證據。”
音音不理楊塵,看著長羲很期待地問,“老大,我說的對嗎?”
長羲沒直接回答,他吩咐唐安,“薛谷。”
薛谷是薛琪安的爸爸,他們今天並沒有看見他。
這意思是要他蹲點薛谷了,唐安點頭,“放心,交給我吧老大。”
音音就在旁邊嫌棄楊塵,“為什麼要我們給你出力,你們警督的人都是死的嗎?”
“不給我們查,沒人敢查,”楊塵也很無奈,“找你們肯定是不得已。”
冬瓜驚悚地退了幾步,“媽媽呀,原來不給查嗎?我淌這渾水豈不是找揍。”
冬瓜是官二代,父親是諾亞城九大區長之一。
楊塵正打算回答,就有人從遠處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頓時看過去,他底下的小警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他少數能信任的手下了,楊塵頗有幾分不好的預感問對方,“徐昂,你怎麼來了?”
徐昂喘著粗氣,大口地換了幾次氣,才說,“我終於找到你了隊長,又、又發現屍體了。”
楊塵神色一凜,“在哪裡?”
“b區,”徐昂的表情有些難看,“死者還是個熟人。”
楊塵:“誰?”
“薛谷。”
這下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楊塵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發現他面沉如水。
長羲冰涼地笑了笑,“速度真快。”
楊塵沉重地叫徐昂帶路,半路,楊塵還是沒忍住,低聲問旁邊的人,“之前你說了一次七點十二,這是你最後一次敲門,”他頓了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對你的那句‘七點十二’很敏感。”
他低頭組織了一下語言。
“我總覺得,你不是單純地在說一個時間,不是簡單地催促。”
楊塵看了一眼長羲,“包括薛琪安媽媽的反應——我覺得她不是因為你那句‘最後一次敲門’而開門的,而是因為七點十二……不要怪我想太多,畢竟七和十二這兩個數字我太敏感,劃分了進化人、普通人和改造人的就是7號和□號針劑。”
“我一直認為,這個案子的關鍵是這個,你肯定知道了些什麼,可以不可以告訴我?”
他仔細地辨認長羲的神情變化,卻發現對方神色漠然,半分異色都沒有,他自己心裡有些著急,就聽見對方冷靜地說,“到了。”
油鹽不進,一陣無力。
楊塵只得把注意力放回薛谷的死亡現場。
薛谷是一個長相非常普通的男人,此刻他的臉色像是看見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而扭曲到變形,露出一種極為駭然的神色,他的內髒也從背部全部被掏空了,正面看還是非常完好的一具軀體,軀干被釘在了牆上,手腳頭,五根釘。
是阮雪音、金鈴的死亡方式合體版。
音音是第一次直面這樣的死亡現場,她一生還算順遂,幾乎沒經歷過什麼血腥的場景。
之前一直有爸媽一直護著她平平安安地進入基地,後面有楊塵,老大失去雙腿之後,她跟著老大。
但她並不覺得這場景血腥殘忍到令自己反胃,她只是有些害怕,她忽然覺得背後的凶手的手段確實陰狠,這種恐懼不是通過殺人手法的殘忍施加給別人的,而是你根本無法猜測對方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究竟什麼時候會再次下手。
意外的是大米也在現場,他一看見秦茶就忍不住湊過來。
“小嫂子,你不要看,小孩子看了晚上會睡不著的。”
楊塵還沒來得及問大米怎麼會在這裡,就被大米的邏輯打敗。
……拜托,你嘴巴裡的小嫂子她是一只喪屍,她自己就是干吃人的活計。
楊塵還指望定陵拯救一下大米的邏輯三觀,就看見定陵把手裡的刀背敲了敲輪椅的扶手,冷淡地提醒想給秦茶捂眼睛的大米:“離我的人遠一點。”
大米不服:“老大大大大,小嫂子還很小呢,怎麼能看這些東西。”
秦茶:……她的承受力已然在不日城就得到了質的升華。
然後長羲朝她招招手,秦茶彎腰不解地看過去,長羲看了一會兒,她的眼明亮而干淨,專注地看著他的時候,清晰的瞳孔裡都是自己。
他希望的那樣的,專注的都是自己。
心裡膨脹的愉悅都快要壓不住。
他把原本問她“你怕嗎”的那句收了回去,突然伸手捂住她眼睛,嗓音溫柔含笑,“唔,小孩子不要看。”
聲音又低又啞,一直耐心等長羲說話的秦茶好想一巴掌拍過去。
——現在有本事不讓她看,有本事之前玩殺人游戲的時候,個個死法溫柔一點啊!她特麼當時頂著個八歲的皮,好!嗎!
長羲的手干燥微涼,他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的眼睛最漂亮。”
他在血腥的死亡現場,頗有幾分閒情逸致地勾著嘴角,對著自己心愛的姑娘沙啞地*:
“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