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陣
柳莫崇回來的時候,張小愛正蹲在地上用樹枝在寫些什麼,嘴裡唸唸有詞,看到柳莫崇眼睛一亮,丟掉樹枝就衝了過來,拽住他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話。
“無傷就在我面前煙消雲散的,整個人就這樣慢慢變成了沙子。”張小愛比劃,“他有話讓我帶給你,還說必須要一字不差,我正在回憶,等我腦子裡回憶一遍再跟你說。”
張小愛的手冰冷,還有點抖。
無傷還活著的時候,她並沒有覺得這陰陽陣有多可怕,可是當無傷臉上凝固著笑容就這樣慢慢的消失之後,黑霧翻湧的陰陽陣裡面一個人蹲著的張小愛就開始覺得這鬼哭狼嚎聲聽起來特別的瘆人,也幸虧無傷臨死還給她留了任務,強迫自己一個人蹲在地上回憶剛才的談話,雖然還是覺得孤零零的很害怕,但到底沒有到失控的地步。
“嗯。”柳莫崇看著無傷消失的地方點點頭,他認識的人,又走了一個。
“無傷走的時候……心情還不錯。”張小愛看著柳莫崇的眼神,弱弱的安慰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安慰的話,這不靠譜的傢伙是笑死的,笑著笑著就突然沒了聲息。
柳莫崇笑了笑,又點了點頭。
“好了!”低頭又看了一遍樹枝梳理的內容,張小愛有一種上考場的感覺,無傷這人到死都古古怪怪的,偏偏她還是擔心這裡面真的有什麼特別的信息,回憶到腦仁都痛了。
“……我盡力了。”說到口乾舌燥總算把能想起來的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但是柳莫崇仍然面無表情,除了說到污衣三角戀的時候表情有點微妙,其他時候並沒有張小愛想像中的恍然大悟的樣子。
“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麼?”好失望,自己花了好大力氣的。
“你覺得呢?”她居然覺得污衣和他之間……果然這腦回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張小愛撓頭:“我就是覺得他前面鋪墊了那麼多,後面說要傷你元神的事情卻沒有一件做的好的,有點……虎頭蛇尾。”
“嗯。”柳莫崇點頭表示贊同,“你感覺沒有錯,他做了那麼多事,只是在求救而已。”
“求救?”張小愛瞪大眼,哪裡看出來的?
張小愛的臉上沾了些泥巴,半長不短的頭髮隨意的綁了一根馬尾,此刻鬆鬆散散的貼著頭皮,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不解。柳莫崇突然就下意識的擦了擦她臉上的泥巴,嘴角微揚聲音輕柔:“這件事事關天界,你還是不知道為好。”
張小愛被柳莫崇微涼的指尖觸碰的心漏跳了一拍,臉驀然紅了,瞬間有點扭捏:“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破陣。”柳莫崇嘴角還噙著笑意,語氣卻突然冷了下來。
“那不是會傷你元神麼?”張小愛緊張,這場以滅世開頭的鬧劇似乎早就是失去了她以為的懲惡揚善的初衷,這世間凡人的性命都變成了這些神爭鬥的籌碼,心軟者輸。
“那就用不傷元神的破法。”柳莫崇很是豪邁的揮了揮手,恢復到他慣常中二臭屁的樣子。
無傷是生性彆扭的人,在被人用地劫脅迫的時候,他還在百年沉睡中,求救無門死期將至的無傷只能著手開始佈陣。
他入世了之後無傷所做的那一切,並不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而是在提醒他,他正在布能夠滅世陰陽陣,為了地劫他正在做莫名其妙的事——他正在被脅迫,不管是抓了張小愛還是偷襲了自己,沒有一次是真的下了殺心的,也難怪剛才會責怪自己頭腦簡單,如此彎彎繞繞的心思,柳莫崇真的沒有,他至今不明白無傷為什麼寧願死的如此淒慘也不願意直接告訴他,他現在需要幫忙,兩千多年了,他從來沒有一次能猜中過無傷的想法,結果無傷最後還是用了明知他猜不透卻一定要彎彎繞繞的方法,成就了陰陽陣,成就了上面那個人,心有不甘的死了,兩千多年,幾乎沒有一日是心平氣和坦坦蕩蕩的無傷,就這樣別彆扭扭的死了。
那麼他呢?明知陰陽陣破陣會消耗元神,為什麼還要去破陣?這本不應該是他要管的事,放任陰陽陣擴散,遲早會有人站出來解決,最遲也不過就是失去一座城,沒有神能因為一己私利承擔那麼大的傷亡數據,明明那樣他就可以坐收漁利,可是他卻還是待在了陣裡,拉著那個會殺了自己的女人,破著這個會讓自己死得更快的陣,兩千多年了,無傷的變扭和他的無腦似乎都沒有變過。
***
“……這是……正常的麼?”戰戰兢兢的跟在柳莫崇後頭繞過了陰陽陣外圍,中間零零散散的驅了幾個鬼,以為陣眼中心會是人間煉獄的張小愛此刻完全是懵逼的狀態。
聲名在外聽起來非常酷霸狂屌的陰陽陣的陣眼,設在了這個老小區中心花園的位置,沒有黑霧,甚至沒有怨靈,只有三個白瓷大碗倒扣在地上,巨大的大碗,大概能放下五包泡麵。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大碗的邊上都貼了幾張紙,寫著順序以及……破陣的方法。
這是正常的麼?古代人設陣都如此貼心,還會順便在陣眼寫上破陣的方法麼?而且說好的人間煉獄說好的怨靈呢?
這當然不正常,柳莫崇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這都是什麼東西!
“無傷放水?”或許因為無傷和幕後boss不是一夥的所以故意放水?他死前說過自己留了一手。
“不可能。”陰陽陣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一個假的陣肯定騙不了那個人,起碼在無傷死之前,這個陣一定還是如常運作的,到底是誰在這個期間把這陣破的七七八八留了點尾巴等他們來收尾的呢?
“天哪,你們終於來了!”哭唧唧的聲音,太熟悉了讓張小愛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在繞最後兩圈了,你們再不來我就控制不住這東西了!”新鬼Ted打扮怪異的從其中一個碗後頭繞過來,樂顛顛的很激動的樣子。
Ted臉上身上有傷,估計是和小寶一樣在愛花家裡的時候被逼的露了死前的原型,但是情況卻比小寶好很多,蹦蹦跳跳的完全不像受過傷的樣子。此刻正穿著鮮黃色的雨衣狀的東西,手裡拿著一個魚叉,魚叉上面密密麻麻的好多符咒,走一步戳一下。
“……這裡是你弄得?”畫風變得太快張小愛猝不及防。
“那個破陣說明書是無傷貼的,其他的都是我幹的。”Ted很驕傲的樣子,特別有底氣的叮囑皺著眉頭的柳莫崇,“你再等等,我繞完最後兩圈你按順序翻開這碗就完成了。”
“這是怎麼回事?”張小愛看著活蹦亂跳的Ted驚嚇大過驚喜,她剛才還以為Ted這次一定凶多吉少,還偷偷地紅過眼眶,現在有種莫名其妙的羞恥感……
“我把小寶送出去之後沒多久無傷就來了。”Ted一邊說話一邊不忘繞圈,動作很小心,似乎他自己也很怕魚叉上貼著的符咒,“他把我從那裡面救了出來,然後帶我到了這裡,告訴我等到陣法啟動之後開始默數到三千,如果他還沒有回來,我就要用他教的的方法繞99圈。”
“如果99圈之後你們還沒有來,這陰陽陣應該就控制不住了,我就放棄脫下雨衣變成怨靈就行了。”Ted心有餘悸的表示自己一個人在陣眼中心也是很忐忑的。
所以Ted就是無傷留的那一手,張小愛咋舌,她現在對無傷的情緒很複雜,他殺人如麻詭計多端,但是他卻在臨死的時候殫心竭慮力挽狂瀾,他犯的錯已經不能浪子回頭,但是最後這點點人性的迴光返照,讓張小愛內心有些惻然。或許,真的和柳莫崇說的那樣,他只是在求救,希望能脫離黑暗,希望再也不用聽到醜惡的人心……
“轉完了!”Ted大功告成,長吁一口氣把魚叉插在地上,對柳莫崇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柳莫崇此刻的心情,比張小愛錯雜萬倍,他又被耍了,這次耍他的這個人,他卻再也見不到了。
他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記憶都模糊的那個時候,那個嬌嬌公子笑呵呵的推了幾車子的瓜果鮮花到他的門前,驕傲的要同他攀比的模樣,那時候天很藍,無傷一襲青衣烏髮披肩,手裡拿著鮮紅的果子笑得志得意滿。
兩千多年了,記憶模糊恩怨消散,他沒有見他最後一面,他給他留了三個白瓷大碗和塗鴉似的嘲笑。
“成仙了就能永葆美貌麼?”啃著紅果子的無傷天真的問。
“能吧。”拿著巨劍揮得虎虎生風的柳莫崇擦了一把汗。
“那我們一起修吧!”無傷丟下果子下定決心,“我比你聰明,一定能比你先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