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
柳莫崇和張小愛回人界已經快一週了。
每一個人,都有對待悲傷的方式,張小愛選擇了沉默,她花了幾天時間才改掉了每到飯點就在祭桌上面放飯菜的習慣,她把家裡零零散散藏起來準備在小寶撒潑耍賴的時候送給他的紙紮物品都收集在了一起,燒的時候卻失了神。
不知道應該燒給誰,至少那個胖乎乎的孩子再也收不到了。
而柳莫崇,則選擇了殺戮。
沒日沒夜的在外面,回來的時候一身血腥,有時候洗澡,下水道都會被結塊的黑色妖魔血塊堵住。
老家天花板上空的八角風鈴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張小愛看著柳莫崇愈加沉默的臉,心驚的發現,他臉上偶爾一閃而過的冷意,居然像極了污衣。
小寶像是柳莫崇給自己留下的最後的慈悲,而這樣的慈悲,似乎也已經隨著小寶消失在妖界裂縫中。
柳莫敬和他們徹底斷了聯繫,張小愛也無暇再分析鬼車為什麼這個時間點回妖界,而妖界齋月又是什麼,她只是有了一種感覺,冥冥中存在的那雙手,正在把因為污衣和鬼車改命而攪亂的時間線一點點撥正。
只是,需要付出代價。
而這個代價,似乎就是柳莫崇,她,和他們所認識的所有人。
先是熊冠宇,然後是小寶。
這位試圖撥正時間線的神秘人物,為什麼要跨過漫長的千年時間長河,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呢?
答案呼之慾出。
這個時間點是作為污衣轉世的張小愛做了柳莫崇驅魔人的時間點,真正的解鈴還須繫鈴人。
撥正時間線的最後代價,可能就是柳莫崇和她的命。
但是這一次,張小愛前所未有的淡定,小寶的死讓她真真切切的明白了一件事,她已經再也回不到之前公司和家兩點一線的平凡人生活了,柳莫崇和小寶的出現顛覆了她對這個世界的所有認知,既然已經回不去,那麼唯有向前走。
***
這天晚上,柳莫崇仍然回來的很晚,張小愛迷迷糊糊的聽到浴室裡響起了水聲,以及,一聲極輕的壓抑的嗚咽。
男人的嗚咽聲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顯得特別的清晰,絕望和孤單的感覺讓張小愛一顆心迅速擰緊,胸口一窒,她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半晌,終於坐了起來,赤著腳走到浴室門口。
浴室門沒鎖,裡面沒有開燈,只有窗外路燈投射進來的銀白色傾瀉一室。
柳莫崇赤身站在花灑下。
他就這樣定定的站著,看著睡眼惺忪穿著睡衣走近的張小愛,面無表情。
花灑噴出來的水帶著奔騰的熱氣,整個浴室水氣氤氳,讓人莫名的燥熱。
張小愛忐忑的動了動腳,赤著腳踩在初春半夜的瓷磚上,冰涼刺骨,她又往霧氣裡走了一步。
那聲嗚咽,讓她始終無法轉身離開。
走近一點才發現,柳莫崇的眼圈微紅,臉頰上有金色的痕跡。
花灑的水仍然開著,一點點濺上張小愛的睡衣。
白色的棉質睡裙,隨著水花漸漸的暈成透明。
柳莫崇仍然一動不動的站在花灑下,熱水淋在他赤裸的偏白的皮膚上,然後再順著肌肉曲線滑落。
他依舊面無表情,眼底卻閃出了金色。
張小愛踮起腳,伸出手,手指輕輕滑過柳莫崇臉頰上的金色痕跡,然後看向自己的手指。
“金色的……”在只有水聲迴響的浴室,張小愛剛剛睡醒的聲音帶著沙啞,軟軟糯糯的像是餈粑。
白色睡衣已經全濕,貼在身上曲線盡顯。
柳莫崇終於忍不住伸出手,抓住張小愛又想湊過來的手:“你……在做什麼?”
聲音有些哽咽的沙啞,帶著困惑與不確定。
張小愛咬唇,她走進是因為想要安慰,但是被這幽暗的只有水聲的浴室裡熱氣騰騰的蒸汽一蒸,反而多了一些曖昧情緒。
夜深人靜,孤男寡女。
紅暈在張小愛的臉上迅速升起,她往後退了一步。
浴室裡瓷磚沾上了水,滑膩膩的,讓匆忙離開的她一下子找不到著力點,紅著臉瞪大眼往後倒去。
柳莫崇往前一步摟住張小愛的腰,長臂一用力,兩人便貼的密不透風。
一個全裸,一個全濕。
火熱柔軟的觸感讓兩人都愣了一下,同時都僵在原地。
張小愛還維持著剛才即將摔倒的姿勢,兩手在滑倒的那一瞬間下意識的亂抓,此刻正貼著柳莫崇的胸。
她杏眼圓睜,頭髮被熱水打濕貼在臉頰邊,襯得皮膚更加白若凝脂,呼吸起伏,胸前那小小的突起也跟著上下起伏,貼在柳莫崇身上,讓他全身一緊。
“我……”張小愛覺得口乾舌燥,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有一根叫做理智的弦終於崩斷。
眼底已經都是金光的柳莫崇悶哼一聲低下了頭,張嘴含住張小愛的粉色舌尖。
張小愛很俗氣的發現,這種情到濃時的情不自禁,真的會在腦海裡開出璀璨的煙花。
她回摟住柳莫崇的脖子,手指拂過柳莫崇的臉頰,輕輕的擦掉那剩下的一點點金色痕跡。
柳莫崇將張小愛推到牆上,自己貼了上去,吻得很有侵略性,之前幾次親吻時都很規矩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遊走。
從脖子到腰線。
略微粗糙帶著微涼的指尖,卻像是帶上了火,在張小愛濕透了的睡衣外撩起了燎原的熱意。
浴室裡只有水聲和喘息聲,兩個被最近各種事情折磨的精疲力盡的人像是想要把對方揉到體內一般肆意靠近,似乎對方就是唯一的光源。
張小愛的睡衣已經都被掀起,柳莫崇在最後一刻,頓住了手,深深地看了一眼張小愛,額頭有金色的汗水。
“可以麼?”他聲音嘶啞粗糲,隱含著的慾望像是隨時就要噴湧而出。
張小愛的背貼在冰涼的瓷磚上,前面是全身發熱隱忍的柳莫崇,冰與火之間,讓她有種暈眩的不確定感。
她再次往前緊緊的摟住了柳莫崇,踮起腳尖吻去了柳莫崇額間的汗水。
神的慾望比凡人強。
張小愛在被撞擊的眼前金光一片的時候,聽到自己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和柳莫崇的喘息聲交融在一起,花灑滾燙的水順著兩人的汗液流下,自己顫慄的手指深深的陷入到柳莫崇的肩胛骨中。
她看著柳莫崇渾身金光,金色的眼眸裡全是自己的倒影。
有些痛,柳莫崇雖然已經明顯在隱忍,時機也並不太對,在小寶的事發生之前,張小愛還在糾結過柳莫崇到底愛不愛她。
可是當兩人真的抱在一起,毫無間隙的時候,這一切的猶疑似乎都不復存在了,這個無所不能的兩千多歲的神,此刻抱著她猶如珍寶,帶著相依為命的惆悵,讓張小愛整個心都酸酸軟軟的。
柳莫崇不僅僅是五通神。
他變成了她的男人。
時空交錯斗轉星移,在他那麼漫長的生命裡,一定會記得曾經有那麼一個只有路燈的晚上,那樣狹小的盛滿了水汽的衛生間裡,有一個凡人,曾經撫過他的臉,抓過他的背,和他一樣,噬心蝕骨的享受這一場帶著絕望的歡愛。
***
最後的清洗是柳莫崇幫著張小愛做完的。
棉布睡衣早就被撕成了一縷一縷,丟在衛生間的垃圾桶裡控訴著這一場暴力行為。
花灑被撞歪了,柳莫崇伸伸手扶正,然後發現熱水器裡的熱水已經用光,花灑出來的水終於帶上了初春的涼意。
他皺了皺眉,揮手重新把整個熱水器加熱,試了下水溫,才把水灑在已經腿軟的張小愛身上。
“痛?”聲音柔和,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張小愛搖頭,抱著柳莫崇的手臂,晃了晃,撒嬌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能掐出水:“困。”
柳莫崇輕笑,用浴巾擦乾張小愛身上的水,本來就有些瘦弱的身子此刻多多少少烙下點青紫,張小愛平時不愛曬太陽,本來就白,此刻的青紫看起來倒是有些觸目驚心。
柳莫崇擰眉,下意識的想伸手去治。
被困到不行的張小愛抬抬手制止了。
“不痛。”張小愛摸著自己蝴蝶骨上留下的吻痕,笑得溫柔。
柳莫崇真的需要改改這種在亂七八糟地方使用法力的習慣了,尤其現在大敵當前。
被打橫抱起放到床上的時候,張小愛仍然在勉力支撐自己的睏意。
“我為什麼那麼想睡覺?”她向來淺眠,有記憶一來都沒有那麼睏乏的時候過,彷彿閉上眼睛就可以直接昏睡過去。
柳莫崇笑。
小寶出事後,這是張小愛第一次看到柳莫崇的笑,之前臉上類似污衣那樣出世的冷意一掃而光。
“我是神。”聲音已經帶著戲謔。
“啊?”這句台詞真的很久沒聽到了。
“你作為凡人,和神做了這樣的事,自然是累的。”柳莫崇抓住張小愛的手吻了一下,“睡吧。”
“你不走?”不再殺氣騰騰的出去,回來的時候帶著一身血污?
“不走。”柳莫崇點頭保證,把張小愛摟入懷裡,像哄孩子一般拍了拍,“睡吧,我一直在。”
在睡意快要侵蝕掉自己理智之前,張小愛抱緊了柳莫崇,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不哭了,你還有我。”
說完,還不忘拍拍柳莫崇的胸口,像是哄一個剛剛哭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