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魂香
上頭非要等到凡事無法挽回才會驅動乾坤門的那層意思他是懂的,鬼車當年血洗瑤池僅僅被罰成了墮仙,私下不滿的眾神有很多,多少覺得上古神還是念在一同開天闢地的情分上放了鬼車一馬,說到底,凡人修仙的命總是不如上古神的命重要云云。
所以這一次,作妖闖禍的又是鬼車,好多神靈,包括老奸巨猾的天機老人,估計都是背著手看好戲的狀態。
凡人皆如螻蟻,死了一個和死了一群也只是能不能驚動上古神的區別而已。
“可是天機老人說過,乾坤門不是那麼容易打開的啊。”眼見著衣櫃已經清空,柳莫崇從懷裡拿出那根黑色的尺子形狀的木條,端端正正的放在衣櫃正中央,小寶更急了,“你這是逆天啊。”
“天機老人的意思,從來都不代表天意。”柳莫崇冷哼,身在天機位卻對鬼車的倒行逆施不聞不問,只要自己在任期間天命不改就行,這樣的天意,他不信。
反而是突入腦海中的那段關於張小愛的記憶,一千多歲以為看遍人世滄桑的自己,對著張小愛說的那句話:失去信念,成功還有什麼意義?
曾經兄弟俱在修仙大成意氣風發的自己。
那時候,他們為什麼要修仙?為了活得更久,為了更強,也為了能有朝一日路見不平可以拔刀相助。
那樣的初心,在兩千多年的歲月裡,漸漸磨平慢慢消失,卻在兩千多年後,意興闌珊利慾熏心的時候,突然進入到他的記憶中。
這樣當頭棒喝般的刺痛,才是他柳莫崇認定的天意。
而那個女人,一身髒污滿身傷痕,在妖魔橫生沒有一個熟人的宋代,拿到了可以篡改時間線的最佳機會,卻仍然忍住了,因為她自始至終知道,錯誤的就是錯誤的,哪怕此刻身陷絕境,哪怕會因為這樣的命運吃更多的苦,但是她仍然沒有擅自做主。
這樣的女人,才是他五通神的驅魔人,才是他柳莫崇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才是極好的。
乾坤門而已,他放出他這兩千年來收集的所有魂魄碎片,打碎上位者用來窺探人界的唯一一枚玲瓏鏡,打瞎他們的一雙眼,這樣的變數,足夠配上一個乾坤門了。
關上衣櫃大門,看著衣櫃裡面光芒四射,柳莫崇的臉上一派平靜。
不知道當年鬼車血洗瑤池是不是也帶著這樣的熱血篤定,或許今日的鬼車如果不是那麼的倒行逆施,可能他們之間還能有些共同語言,關於天意,關於那些永不下三界卻熱衷於干涉三界的上位者。
衣櫃中的光芒愈來愈盛,在一旁的小鬼小寶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五郎!使不得啊!”天機老人顫顫巍巍的衝了進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柳莫崇先前那個表情一定會闖禍。
“要麼就告訴我乾坤門的下落,要麼我就打碎玲瓏鏡讓乾坤門來找我。”柳莫崇手上結印未停,對天機老人的突然來訪並不驚訝。
張小愛這間屋子,估計已經被好多牛鬼蛇神放上了特有的窺探法寶了。
“乾坤門哪裡是這麼好開的!”天機老人急的跺腳,“你先停手,我們再想其他辦法。”
“還有其他辦法?”柳莫崇斜斜的看了一眼天機老人。
天機老人擦了把汗,這明知故問的死表情。
“直接穿過去的辦法沒有,但是我這裡還有半柱攝魂香,讓你入夢找她還是可以的。”衣櫃已經開始上下顛簸,天機老人話越說越快。
柳莫崇回頭,看了一眼天機老人,手上結印一鬆。
衣櫃應聲而落,裡面的光芒一閃而逝。
天機老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看到柳莫崇手法極快的在衣櫃上刻了一道符。
“……”天機老人鬍子翹了翹。
“先放著,等我想找乾坤門的時候再繼續。”柳莫崇拍拍手,大功告成。
“……”天機老人鬍子又翹了翹。
“你的攝魂香為何只有半柱了。”柳莫崇問話的時候沒有看向天機老人,用腳把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子踢到了衣櫃下面。
天機老人不吭聲,一張老臉紅了青青了紅。
“給鬼車見污衣的時候用了吧……”柳莫崇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屑。
天機老人擦了把汗,拿出攝魂香:“這香可以讓你入夢半刻鐘,足夠對她說清楚穿回來的關鍵了。”
那是一根看起來很普通的香,淡黃色的,細細的一根,只剩下四分之一,香尖上的香灰顫顫巍巍的要掉不掉。
但是這柱攝魂香,卻是天界唯一一個可以讓人魂穿夢裡的法器,任何人,任何時間點的夢,只有身在天機位的人才有的法器。
一個天機位一柱的珍貴法器。
天機老人卻偷偷的給鬼車用了一大半。
這應該就是這隻老狐狸最近打不還口罵不還手的原因。
他這是嫌事情鬧得還不夠大還是希望給下一任天機位繼承人使絆子。
“切記,在夢裡一定要交代清楚,讓那姑娘千萬不要篡改歷史,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個提示,都會讓這個世界翻天覆地。”見柳莫崇接過攝魂香,天機老人不放心又重申了一遍。
“……你把香給鬼車的時候也是這樣說的?”柳莫崇好想懟他。
“……”天機老人吹鬍子瞪眼,終究是什麼都沒說,氣哼哼的穿牆而出。
柳莫崇這小子懂個屁!
天機位看起來風光不過也就是個牽線木偶,他也想光明磊落公正無私,但是上面動不動就施壓要開個後門他能怎麼辦?
哼!
下一任天機位就應該給這小子上,一千年的位子足夠困住他挫挫他的銳氣!
***
柳莫崇在梳鬍子……
吃完飯後他們倆各自在篝火邊找了個平坦的位置,然後張小愛發現柳莫崇在梳鬍子。
如果不是她心裡面暗戀柳莫崇很久了,她一定會因為這個畫面從此以後粉轉黑。
她還真是愛的深沉……
“我們真的要在這裡待滿七天麼?”這事對她來說真的是考驗,看到柳莫崇她特別容易放鬆,一放鬆就容易說漏嘴。
“我兄長這兩日應該會來找我,這個陣法從外往裡破並不難。”柳莫崇彈了彈身上的草灰,天上那隻四分五裂的饕餮已經消失無蹤,露出了一小塊天空,星星近的像是伸手就能摘到。
只是他仍然參不透污衣把他和她留在這裡的原因。
“你叫什麼名字?”終於想起來要問。
張小愛笑眯眯的抱著膝蓋,頭埋在牛仔褲裡:“問女孩子的芳名是不禮貌的,你又不娶我。”
柳莫崇一怔,鬍子拉雜的老臉可疑的紅了一下。
這這這姑娘……
算了……
“你們兄弟感情很好?”矇混過關後,張小愛找了個安全話題。
“那是自然。”柳莫崇還沉浸在剛才自己似乎被調戲了的震驚中,自家兄弟感情不好就不會一起修仙了,不生不滅的一直在一起要是感情不好那不得膈應死。
“哦……”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個話題也不安全,柳莫崇似乎獨自驅魔驅了一千多年,也就是說他這五兄弟這段時間內差不多就要只剩他一個了。
一千多年的獨自生活,改變真的很大,起碼現在的五通神,少了這樣眼睛發亮嘴角帶笑的表情,少了這種未來一切盡在掌握的豪情,也少了作為五兄弟裡最小的那個弟弟,自然而然流露的依賴。
那個飄在她家客廳,時時刻刻生無可戀對萬事萬物都不耐煩的柳莫崇,也曾經有這樣熱血的時候。
歲月無情,從未饒過任何生靈。
包括柳莫崇這樣兩千多歲了,卻仍然留戀人間煙火的男人。
“你……為什麼看我的眼神就像是我馬上就要死了……”這種看著將死寵物的充滿愛意和哀傷的眼神。
“以後不要再留鬍子了……”很真誠的建議完,張小愛收回目光,拍了拍鋪好的雜草,用包包當枕頭,拉下毛線帽子遮住整個腦袋,蒙頭蒙腦躺成一具屍體。
她和柳莫崇之間沒有安全話題,每多說一句話她都忍不住想要過去揉他的頭。
好想他。
徒留下臉紅一陣青一陣的宋朝柳莫崇,瞪著篝火發了一會呆,兀自升到半空,雙手環胸,又瞪著那個明明認識自己卻什麼都不願意說的女人半天,嘆了口氣,也閉上了眼睛。
只有宦官……才不留鬍子,虯髯勇猛,這女人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耍他。
***
或許是這七天實在太累,身邊又難得的是一個終於可以完全放鬆的人。
張小愛這一晚睡得很沉。
入夢的時候,她只覺得覺得全身痠痛,看著迷迷茫茫滿是霧氣的四周,她突然福靈心至的喊了一聲:“柳莫崇?”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四周有熟悉的竹子清香。
這七天,她天天都盼著的。
五通神柳莫崇,終於找到了聯絡她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