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明東度過了危機,又分到了兩居室的房子,一家人懸了一年的心終於落到肚子裡了。桂花到安北過日子,李老太和王素芬給收拾了不少東西,李木武幫著送上火車,還特意去街裡的郵局給明東打了個電話,讓他到時候到火車上去接。
明東的事塵埃落定,李老太總算去了個心事,臉上一天到晚的都帶著笑容,還特意讓王素芬做兩個好菜,決定晚上喝一盅慶賀慶賀,可等酒倒上了,李老太端起酒盅看著對面低頭吃飯的明南,忽然想到明南年紀也不小了,咋現在還沒物件呢。
李老太立馬又發愁了,連喝酒的心思都沒了,把酒盅一放,李老太看著明南意味深長地問道:“明南,你這都上了兩年的班了吧?”
明南往飯裡舀了一大勺燜豆腐,呼嚕呼嚕地往嘴裡塞:“是啊,這不正好進廠兩年了嘛。”
李老太看他那副沒長心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那你咋還沒往家裡領物件呢?”
“……”明南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嚇的好懸沒嗆死,蓁蓁順手遞給他一杯水,明南連著灌了三大口才緩過來,抹了把咳嗽出來的眼淚,明南很委屈地看著李老太:“奶,你這話題跳躍的也太快了,下回說的時候能不能挑個別的時間,差點沒噎死我。”
李老太都被他氣笑了,直起身來把他面前的飯碗和筷子都拿到一邊:“說,到底有沒有相中的姑娘,不說不給吃飯。”
明南拿起一根翠綠的黃瓜蘸了下大醬,喀嚓咬了一口:“這咋說啊?”
“還咋說?”李老太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要是有相應的呢你就好好處,到時候看看結婚的時候人家姑娘要啥,咱好提前置辦。要是沒遇到合適的,奶趕緊給你張羅張羅,看誰家姑娘手腳勤快,好帶你去相看相看。”
“真的呀?”明南眼前一亮,他激動的連黃瓜都不吃了,兩眼看著李老太直冒光:“那奶你幫我相看相看唄?”
李老太一看他這個模樣就有些發愁了:“你這兩年真沒找到相應的呀?同廠進去那麼多小姑娘,你咋就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呢?”
明南臉有些發紅,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磕磕絆絆地說:“其實有相中的,就是和人家不熟不好意思說,奶您能不能找找看有沒有認識那家的,到時候就讓我倆相看唄。”
李老太都被自己這孫子整無奈了,她把放在身後的筷子和碗遞給明南,沒好氣地說:“既然有這個想法咋不早說?這不白耽誤事兒嗎?”
明南摸了摸鼻子有些難為情:“我這不是不好意思說嘛。”
李老太嗤笑了一聲:“平時看著倒是挺能耐,關鍵時刻掉鏈子,你說說吧,是哪家的姑娘,我去給你打聽打聽去。”
明南嘿嘿一笑:“是水解廠醫院的護士叫孟小溪,比我小三歲,她爸在水解廠酒廠上班叫孟志遠。”
蓁蓁在旁邊噗嗤一笑,拿肩膀撞了撞明南,擠眉弄眼地朝他直樂:“三哥,你打聽的挺清楚啊。”
李老太抿了一口酒,看向李木武:“酒廠肯定得從你們糧站進糧食,他們下次來人的時候你側面打聽打聽。”怕李木武說漏了,李老太一句一句地教他:“到時候他們來了,你就把咱家明南的情況一說,讓他們幫問問有沒有差不多大的姑娘介紹介紹,如果說了這個老孟家,你就問問他家為人處事咋樣,咱家人都沒啥壞心眼子,找親家也得找寬厚老實的,以後要過日子舒坦。”
李木武點了點頭:“行,正好新拉回來不少高粱,也到了酒廠來訂貨的時候,回頭我問問。”李木武看著明南滿意地點了點頭:“明南眼光挺好,有個酒廠的老丈人以後買酒方便了。”
王素芬一聽立馬白了他一眼:“這個不是重點,你可不能因為貪圖買酒的事就稀裡糊塗的,可得多打聽打聽。”
“我知道我知道。”李木武連連點頭:“我班上老李和酒廠的熟,我明天先去找他問問。”
明南一聽自己期期盼盼的事居然進展的這麼快,明南頓時樂的不知怎麼好了,他低頭爬了幾口飯,忽然抬頭看向李老太:“奶,那趕緊找人把我結婚用的炕琴給我打了唄,我喜歡我大嫂她娘家媽畫的畫,能不能叫她幫我往上畫個花啊草的啥的?”
蓁蓁聽了哈哈直笑:“三哥你咋和我二哥似的,就盯著大嫂的炕琴不放,和沒見過好東西似的。”
明南嘿嘿直樂:“咱家這幾個炕琴就屬大哥大嫂的最好看,一瞧就喜慶,我結婚也想要那樣的。”
李老太看著明南都愁的慌:“你結婚是喜歡人家姑娘還是為了要炕琴呀?”
明南嘿嘿一笑:“兩樣啥也不耽誤嘛,再說結婚不就得把屋子整個漂漂亮亮的嘛。”
這話也沒啥毛病,李老太白了他一眼,轉頭問王素芬:“上個月你偷摸給桂花她娘送糧食的時候她家咋個情景?被人盯的緊不?
王素芬搖了搖頭:“她家住在森林所裡,路難走又離得遠,咱這本來鬧的就不厲害,衛兵都往當官的家去了,沒人往森林所裡找。桂花她爹這些年挺老實也沒出啥么蛾子,桂花她娘既很能幹也挺能張羅,在經營所人緣不錯。我聽她說經營所每天就意思意思說了兩句打批鬥了,其實日子該咋過還咋過。我看著她家房子新修整了,又從不遠處蓋了兩間,聽說想給桂花哥哥說個媳婦。”
李老太聽了點了點頭:“既然這麼著,你把咱家替換下來的那幾床棉被送去,裡面棉花才蓋了兩年還很暖和,被裡被面的都是用過的也不惹眼。你不知道,她家現在日子過的差因此也沒人找他們毛病,稍微哪裡惹人眼了就說不定就會惹出麻煩。”
“可不是咋地。”王素芬說:“桂花她娘也是這麼說,這滿山的木頭也不敢蓋房子,今年還是經營所的人看不過去幫著張羅的,才把房子拾掇好了。”
李老太喝下酒盅裡的最後一口酒:“明天你再去一趟,桂花去安北了也告訴他們一聲,再一個等冬天不幹活的時候,問問她願不願意來家幫著畫炕琴?”
王素芬臉上有些不確定:“上次我讓她來家裡看看肉包和豆包她都不來呢,說她家成分不好,怕給咱家惹麻煩。我估計就是讓她來畫炕琴她也為難,來了怕惹出事來,不來又怕拂了咱家面子,裡外為難。我覺得咱乾脆別提了,一個炕琴有沒有花能咋地,娘就是慣著明南。”
李老太沉吟著點了點頭:“你說的是,這事是我老糊塗了,咱不能為了自己讓桂花她娘不痛快。那你明天就先給她把棉被送去,再嘮嘮嗑,別提別的。”
王素芬應了一聲,明南一聽畫炕琴還會給人家惹麻煩也不吱聲了,蓁蓁知道明南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炕琴的事,便湊過來悄聲地和他說:“你放心,回頭我給你整幾幅好畫,到時候你只管買些玻璃鑲上就行。”
明南笑著揪了揪她的小辮子:“你這個丫頭片子才多大,還能整到畫。”明北吃完了一碗飯又去添了一碗:“我聽同學說,現在那些會畫的也都不敢畫了,說是資本階級腐朽生活作風,我看我們班同學有出去貼大‘字’報的,就有批判這個的。”
王素芬一聽嚇了一跳:“那炕琴上有的畫咋辦?是不是得也不能有啊?”
“這倒沒事,家家戶戶都有炕琴,一大半都畫了花鳥啥的,要是拆畫就得砸上頭的玻璃,誰也捨不得。”明北解釋了一句:“再說咱這一片都知根知底的,誰也不上誰家找麻煩去。”
王素芬撇了撇嘴:“別人家都還行,就張德福家不是好東西,幸好去年張德福去水解廠偷酒被逮著,以挖社會主義牆角罪名給關起來了,要不然蓁蓁蓁整天出來進去的,我可真不放心,就怕他把咱家孩子扛走賣了。”
蓁蓁一口飯差點噴出來,她一臉黑線地看著王素芬:“媽你忘我老有勁兒了,說實話就我倆碰見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他不一定能扛起我,我把他扔出去倒是沒啥問題。”
王素芬就不愛聽這話:“你一天比一天大了別到處說這話了,要是讓人家知道了你勁大,以後誰家敢娶你做媳婦?這要是過日子打仗啥的,你不得把男人打死呀。”
蓁蓁一臉無奈:“媽,你放心,我不到二十五絕對不結婚。再說了,就咱這一片人我也沒有看上的呀。就你閨女長的這麼俊還這麼可愛,啥人能配上我呀,是不?”見王素芬還要說話,蓁蓁立馬堵了回去:“媽你就別琢磨我的事了,我這還早著呢,要不您想想我四哥的事?眼瞅著他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可別像我三哥似的,上班好幾年才說對象。”
蓁蓁兄妹幾個都知道明北兩三年前就喜歡于晚秋,還是特別浪漫的一見鍾情,為了能多見于晚秋幾次,明北沒少往水解廠跑,還奮發圖強的考上了水解廠一中。不過這事他沒在家裡提,兄妹幾個誰也沒給他露底。
明北見蓁蓁把矛頭轉向自己,臉上又是甜蜜又是擔心:“哎呀你們別管了,我不會和我三哥似的,木了吧唧的,有喜歡的人還不吱聲。”
明南朝他直樂:“好像你吱聲了似的。”
一句話就把明北堵的說不出話來,李老太看著明北呵呵樂了一下,笑的明北汗毛都豎起來了,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明北連忙保證:“等我高中畢業指定和人家說,不讓你們操心。”
李老太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行,你自己有數就好。”
眼瞅著四個孫子都長大了,明東自不必說,明西不知道去了什麼部隊一走兩年除了沒有音訊,只是每隔半年就會往家寄一筆厚厚的津貼,李老太第一回聽到取款單上的金額時嚇了一跳,還以為人家念錯了,後來算了算,明西一個月工資足有九十八塊,趕上水解廠的八級工了。
明西的婚事現在自己就是想操心也操不著,只能往明南和明北身上使勁,李老太掂量掂量自家的房子,和李木武兩口子商量:“你說咱們家要不要再起幾間房,明東雖然不知道啥時候能調回來,但那後屋既然給他們了就別再動了。明南、明北眼瞅著就結婚了,怎麼也得先起上房子,再把東西置辦起來,總不能定下婚事再琢磨房子的是吧?”
王素芬一聽連忙去看李木武,李木武有些拿不定主意:“娘,這蓋房子可得不少錢,明南、明北結婚還得給彩禮,咱家哪有那麼些錢呀?”
李老太盤著腿摸起煙袋:“這些年家裡吃的糧食、青菜都基本上沒花錢買,你的工資攢了不少,再說你大哥、你弟都按月給我寄錢呢。”
王素芬連忙擺手:“俺大哥和老四給你的錢那是給你養老的,咋能花到他們身上去,那可不行。”
“難道我沒這些錢你們就不養我老了?我生病就不出錢給我看了?”李老太看著王素芬和李木武,見兩人連連搖頭這才笑道:“這不就是說,這些錢都先用上,反正木武的工資都在我手裡,我當家我說的算。”
既然李老太拍板了,一家人就商議了著等糧店賣完秋糧就蓋房子,這幾日還得去和街道說一聲,申請塊地皮。
過了幾日等酒廠來糧站拉高粱米的時候,李木武連忙過去遞了話,酒廠採購的老王立馬說了好幾家相應的姑娘後,終於說道:“我們那還有個姓孟的釀酒老師傅,他家大姑娘正好比你家三小子小三歲,在水解廠醫院當護士。”
李木武等了半天終於等到這句話了,激動的立馬拍了下巴掌:“這個好當護士穩當還不累,要不給我們介紹介紹這個?”
老王笑呵呵地說:“行,我幫你搭個話,要是孟師傅願意可帶兩個孩子相看相看。”
孟小溪人長的漂亮做事也麻利,雖然在醫院才上了半年的班,可是有不少人給她介紹物件。前兩天孟小溪還去見了一家,只是一進屋看見十幾個孩子就打怵了,略微坐一坐就跟著她媽回家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孟師傅笑呵呵地說:“採購的老王說糧店有個姓李的人家三小子和咱小溪年輕相當,想給撮合撮合。”
“他家三小子幹啥的呀?孟大娘把乾糧端著桌上,分給幾個孩子,頭也不抬地問道。
倒了一盅酒,孟師傅抿了一口才說:“是咱水解廠電站的,高中畢業考進來的,叫李明南,比咱家小溪大三歲。”
孟小溪正在舀粥,一聽這話一走神不妨被燙了一下,她哎呀一聲,連忙放下碗到水龍頭外面沖了涼水。
“一聽名字咋還燙著呢?你認識他咋地?”孟大娘伸頭去瞅孟小溪,見她臉上有些發紅忍不住問了一句。
拿毛巾擦乾了手,孟小溪坐在凳子上輕輕點了下頭:“去年年底的時候,電站有個老師傅住院,李明南護理過一段時間。”
孟大娘一聽就樂了:“這是早看對眼了?咋沒聽你說?”
“我怎麼說?”孟小溪咬了咬下嘴唇:“人家也沒沒露出那個意思,等那個老師傅出院以後,我也沒再到他那個人呀。”
“我估計是傻小子不好意思說。”孟大娘哈哈直笑:“要不然糧店那麼多人,他非得到水解廠來找,還特意問咱酒廠的人。”
孟師傅一拍腦袋,忽然悟了:“怪不得老王說,他開始說了好幾家老李都沒反應,一說道小溪立馬就同意相看了,原來就奔著小溪來的。”
孟大娘一邊喝粥一邊問小溪關於明南的事,小溪把知道的都說了,孟大娘聽說明南長的挺俊朗的,又是個乾淨利索的孩子,也挺中意。
瞧著姑娘也挺中意人家,孟師傅也沒拖延,第二天就給了回話,約了禮拜天那天去老李家相親。
四個兒子養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姑娘家上門相看,可把王素芬緊張壞了,拿著抹布把屋裡外頭擦的乾乾淨淨,還特意去街裡買了些糖塊、橘子啥的,瞧著比明南還緊張。
到了禮拜天,明南一早上把自己捯飭的人模狗樣的,騎車家裡的大自行車迎到半路就見到人了。明南從自行車上蹦下來,耳朵緊張的通紅:“孟大娘、孟護士。”
孟小溪紅著臉點了點頭,明南見孟小溪的神情有些羞澀,心裡頓時也安穩不少。他一邊走著一邊介紹沿路的情況,等到家門口,還沒等他喊人,李老太、王素芬就從屋裡迎出來了。
李老太一邊把人往屋裡讓,一邊打量孟小溪,只見她中等個子,鴨蛋臉,一雙眼睛又大又有神,瞧著就讓人喜歡:“這是你家姑娘吧,長的真好看。”李老太笑眯眯地拉住孟小溪的手:“聽說你當護士,上班累不累?”
“不累,都習慣了。”孟小溪抿嘴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給李老太喜歡的呀,拍著她的手直誇。
東屋的炕上早就擺上了桌子,上面糖塊、水果、餅乾應有盡有,王素芬招呼人進去,自己去廚房沖了幾碗蜂蜜水端上,熱情地笑道:“自家在林子裡采的野蜂蜜,味特別純,你們嘗嘗。”
孟大娘四處打量著老李家,只見到處都是乾乾淨淨的,一看就是平時經常打掃,櫃子上有個大收音機,瞅著還是上海的牌子,再加上剛才看見李明南騎的自行車可是最好的那款。孟大娘瞧著,老李家生活條件不錯,院子裡養了雞還種了不少菜,看著像過日子的人家。
水解廠過來不近,王素芬陪著說了會話就下廚房去張羅午飯,剛把山上采的蘑菇泡上,蓁蓁悄無聲息地拎著四五條鯽魚,一只山雞進了屋。
蓁蓁洗了手進屋打了聲招呼,孟大娘看見蓁蓁頓時眼前一亮,對著李老太問道:“這是你家孫女?長的可真俊。”
“這是我小孫女,叫蓁蓁。”一看到蓁蓁李老太立馬合不攏嘴:“不是我誇我孫女,不但長的俊還聰明,說話辦事和個小大人似的,可省心了。”
孟大娘附和著點了點頭,笑道:“李大娘有福,以後就等著享兒孫福吧。”
李老太連忙說了一句:“別的不求,看著幾個孫子都娶上媳婦我就滿足了。”
孟大娘會心的一笑,正好此時灶房傳來刺啦的油鍋聲,孟大娘笑著推了推孟小溪:“你去幫你嬸子做飯。”
李老太一聽就樂了:這事有門。
見過家長,老孟家對這門親事沒什麼意見,老李家一看就很重視自家孩子,相看那天又是野雞又是醬燜鯽魚的,都趕上過年豐盛了,等閨女嫁過來日子肯定過的不差。等吃了午飯,李老太也沒藏著掖著,直截了當的說:“其實我家明南一早就相中小溪了,只是這孩子面軟不好意思開口,要不是我們問起這事還蒙在鼓裡呢。前兩天我和明南他爹也商議了,等明年開春給明南、明北兄弟單起房子,到時候給他們打新傢俱,結婚以後願意來家吃也行,願意自己過日子也中,我們都不干涉,小溪她媽你看還有什麼想法沒?”
孟大娘樂的嘴都合不上了:“你們家都給想全了,我還有啥說的,我也挺滿意。”說完她回頭瞅了瞅小溪:“閨女你覺得咋樣?”
小溪滿臉通紅地垂下了腦袋,在明南期待的眼神中微微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