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一零零九•緝毒爆炸案 第119章
緬甸,小猛拉。
寺廟四面環繞叢林,白日裏潑墨般的濃綠都化作了地獄裏爬出的重重鬼影。熊熊燃燒的火把映亮了村莊上空,響亮的劈啪聲伴隨著暗夜鬆濤,風卷著僧人們的嚎哭奔出很遠。
五輛開著大燈的悍馬車圍成一圈,幾名手持衝鋒槍的緬甸人站在車外,火光映出他們臉上陰沉的匪氣。寺廟前的空地上,黑桃K彎下腰,面對面色如土的住持,點了點手裏那張照片,用中文問:“他在哪里?”
住持滴淚橫流,一個勁搖頭抽搐嘟囔,又要掙脫桎梏磕頭求饒。
黑桃K墨鏡後的黑眼睛非常平靜,看不出絲毫不耐煩,又用緬甸語重複問了一遍:
“他在哪里?”
“@#¥*Y*&……”住持狠命搖頭哭嚎,身後僧人們更是齊聲嗚咽起來。
黑桃K無奈地站起身,吸了口氣,停頓了幾秒。
然後他突然拔槍對準住持眉心,乾脆俐落一個點射!
砰!
老住持頭上開了個血洞,雙眼圓睜,撲通倒在了地上。
周遭一靜,緊接著有人尖叫有人昏倒,有人掙扎往前爬,被毒販上前硬生生抓住。黑桃K卻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似的,從容走到下一名僧人面前,問了相同的問題:“他在哪里?”
僧人年紀不大,早已嚇得尿了褲子,哆哆嗦嗦盯著照片上那個身穿袈裟的老人,費半天勁才能聽見他說的是:“真、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求求你,饒命,饒命啊——”
黑桃K問:“真的不知道?”
“真的沒見過,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
砰!
槍聲久久迴響,僧人的屍體濺起塵土,死不瞑目。
空地上悲聲大起,彷彿一出活生生的血海修羅場。黑桃K似乎有點厭倦,他閉了閉眼睛,收起槍,隨便把照片塞給身後的阿傑,做了個漫不經心的手勢。
阿傑會意地上前半步舉起照片,向空地周圍展示了一圈,用緬甸語厲聲喝問:“誰知道這個人的下落?說出來就可以活命!不然你們今天都要死在這裏!”
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瞬間將所有悲號都活生生地壓了下去。但緊接著,更尖銳絕望的哭泣從空地四面八方響起,甚至引得山林間的野獸都陣陣長嗥,伴隨著波濤般的風奔向遠方。
黑桃K揉了揉額角,跨過老住持的屍體,向空地外的越野車走去。
緬甸手下疾步迎上:“老闆。”
“看來是沒撒謊。”黑桃K懶洋洋說,頓了頓吩咐:“打掃乾淨。”
手下立刻應聲,與阿傑對了個眼色,幾名端著衝鋒槍的保鏢走上前去。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連珠炮般的衝鋒槍聲響徹空地,淒厲的哭號瞬間炸響又很快消失了。八九個火把拖著尾焰飛進寺廟,少頃,整棟建築變成燃燒的火堆,滾滾黑煙飛向濃墨般的夜空。
“大哥。”阿傑鑽進悍馬車,眼底似乎帶著微許不安:“已經是第三座寺廟了,現在怎麼辦?”
黑桃K靠在後座上,側臉映著車窗外猙獰的火光,似乎在閉目養神。他這喜怒不驚的模樣讓所有人都非常忐忑,約莫過了好一會,突然聽他開了口:“應該還有一個人知道他在哪。”
阿傑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您是說——”
黑桃K沒直接回答,擺了擺手:“去打洛。”
阿傑連忙應聲去吩咐司機,悍馬車轟鳴啟動,車燈連成一線,接連駛向遠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叢林。
•
建寧。
臥室裏關著燈,加厚窗簾擋住了外界,只剩下床上這方炙熱眩暈的天地。
大半被子早已垂落在地毯上,剩下另外半邊在昏暗中大幅度地上下伏動,每一次下沉至底時,被窩成團的毛毯中都會碾出一聲急促的喘息,似乎非常痛苦,但又有點說不上來的其他意味。
那聲音因為過度沙啞而極其細微,又總聽不清晰;彷彿是因此而不滿意似的,伏動的頻率更迅猛兇狠了,幾乎要把那一下下的呻吟活活碾壓成片,變為流動的液體滲進空氣裏。
“……嚴……嚴峫……!”
尾音終於被連續不斷的高頻率撞擊給擠壓出來,旋即被最後幾下爆發頂得脫了音。嚴峫終於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完成了攻城掠地,一邊射在江停體內最深處,一邊意猶未盡的反復頂弄,用力把江停的手從床單上摳了出來,抓在自己掌心,湊到嘴邊親吻。
江停喘不上氣,胸腔一陣陣緊縮,直到漫長的射精過程結束才精疲力盡地沉了下去。他全身狼狽得一塌糊塗,大腿內側的肌肉都在痙攣,嚴峫擰亮床頭燈,只見他烏黑的眼睫都被打濕了,眉心微微擰著,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
嚴峫俯身用舌尖舔舐他的眉宇,溫柔又耐心,直到把那道皺褶舔平,然後起身去熱了杯甜牛奶,回來摟著半夢半醒的江停慢慢地喂給他。
“洗個澡……”江停模模糊糊道。
嚴峫說:“待會。”
他內心懷抱著某種隱秘的期待——待會江停就忘了,卻沒想到斷斷續續喝完大半杯溫牛奶後,江停的眉角又皺了起來,低聲說:“去洗個澡……”
嚴峫只得把他扛在肩上去浴室,在充滿熱汽的花灑下,把他摁在牆上斷斷續續地親吻和貫穿,足足洗了大半個小時才出來。
江停已經很疲憊了,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幾乎已經睡了過去,沾枕頭的瞬間他似乎有點清醒,沙啞地擰著眉頭:“……你這是吃了藥麼?”
嚴峫低低地笑了聲,沒回答。果不其然幾秒鐘後江停就陷入了睡眠,剛吹幹的黑發落在雪白的枕頭上。
嚴峫俯身用舌尖舔舐他的眉宇,溫柔又耐心,直到把那道皺褶舔平,然後起身去熱了杯甜牛奶,回來摟著半夢半醒的江停慢慢地喂給他。
“洗個澡……”江停模模糊糊道。
嚴峫說:“待會。”
他內心懷抱著某種隱秘的期待——待會江停就忘了,卻沒想到斷斷續續喝完大半杯溫牛奶後,江停的眉角又皺了起來,低聲說:“去洗個澡……”
嚴峫只得把他扛在肩上去浴室,在充滿熱汽的花灑下,把他摁在牆上斷斷續續地親吻,足足洗了大半個小時才出來。
江停已經很疲憊了,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幾乎已經睡了過去,沾枕頭的瞬間他似乎有點清醒,沙啞地擰著眉頭:“……你這是吃了藥麼?”
嚴峫低低地笑了聲,沒回答,幾秒鐘後江停就陷入了睡眠,剛吹幹的黑發落在雪白的枕頭上。
嚴峫把他身上裹著的浴巾抽走,換上乾淨鬆軟的睡衣,一手撐著額角俯在枕邊,仔仔細細觀察他在睡夢中沉靜的呼吸。暈黃的燈影渲染在他白皙的側頰上,眉角整齊乾淨,眼梢又很長;這種長相在男性身上有點過於秀麗,但他鼻樑卻出乎意料地直,因此中和了過分柔和的觀感,鼻翼投下直角般的陰影,顯出微許冷冽的氣質。
嚴峫撩起他額角的頭髮,盤山公路上被碎玻璃割裂的傷痕雖已癒合,但仍清晰可見。
“……”嚴峫眸光閃爍,用拇指不斷摩挲那傷痕,一絲複雜的情緒漸漸從眼底彌漫上來。片刻後他轉身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這兩天來的第無數次打開了微信,翻出那個聊天視窗——
那天傍晚街道上,齊思浩發來的消息每個字都像一把刀,由瞳孔深深刻在嚴峫心底:
【雅志園,6區A棟905室】
【內網上是這麼寫的】
——這是江停出事前在恭州的位址。
在恭州時嚴峫突如其來地對江停當年的生活產生了好奇,就讓齊思浩用警務通查了告訴自己。當時齊思浩還奇怪他為什麼不直接問江停,被他打著哈哈岔過去了。
其實嚴峫並沒有什麼打探的心思,主要是就算江停有什麼可疑之處,他家也早被1009專案組搜過不知道多少遍了。他之所以不直接問,純粹只是因為想打聽完之後抽空溜過去一趟,暗中觀察江停以前各種小的生活習慣。
他曾經猜測江停家住的社區離恭州市局不太遠,但面積朝向都不會太好,畢竟江停的收入水準在這,而且他根本不像那種講究生活品質的人;也曾經想過江停會不會把家佈置成警校宿舍那樣,嚴格、仔細、充滿禁欲的整潔感,像他本人一樣缺少煙火氣息。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江停會住在那裏,雅志園。
他去過這個地方,在汪興業墜樓案發的第二天。
1009塑膠廠爆炸前,紅心Q對交易地點的確認指令就是從這個社區某棟樓的701室發出來的。
——紅心Q留下的痕跡,與江停從不宣之於眾的住址,這兩者中總有一個不是巧合。
•
週一,清早。
嚴峫匆匆捋起襯衣袖口,抓起掛在玄關的風衣披上,一邊穿鞋一邊對著玻璃隨手抓了抓髮型:“走了啊!”
身後餐桌邊,江停頭也不抬:“回來。”
“這都九點二十了,早上十點呂局親自主持周會,待會遲到又要當著全局的面做檢查,我說你幹嘛呢。”嚴峫轉身快步過去,話音未落就迎面被塞了個雞蛋吐司三明治,不由“噫”了聲,然後只見江停手伸進他風衣裏,解開了腹部的襯衣紐扣。
“……”嚴峫這一驚不小,足足錯愕兩秒,然後條件反射屏氣繃住了腹肌線條:“我說你這身體吃得消麼,別鬧,來給親一個親一個……”
江停說:“對著鏡子親你自己吧。”然後把他扣錯的最後兩個紐扣重新整理好,衣擺重重塞回了褲腰裏。
嚴峫不無遺憾,抓著江停在額角親了親,火速出門上班,房門重重合攏的咣當聲久久回蕩在空蕩蕩的客廳裏。
幾分鐘後,他最經常開的那輛輝騰倒出車庫,一個漂亮俐落的三角掉頭,向社區大門飛馳而去。
江停抱臂站在落地窗前,垂著眼睫,玻璃映出他晦暗不清的瞳孔。直到輝騰完全消失在社區筆直的車道盡頭,他才收回目光,輕輕籲了口氣。
玻璃上幾乎不可見的白霧一飄而過。
他拿起身邊的手機,換了張sim卡,重新開機後遲疑片刻,終於撥出了一個國際號碼。
嘀嘀——嘀嘀——
“喂?”
落地窗映出江停標緻清晰、毫無情緒的臉,聲音也完全聽不出一絲波瀾。他說:“您好,我想通過貴辦事處對當地寺廟捐贈一筆香火,請問該如何操作?”
•
五十分鐘後,嚴峫裹著風沖進會議室,低頭彎腰快步穿過人群,儘量不引起注目地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警惕地向周圍張望——還好除了最前排的魏副局狠瞪了他一眼之外,沒有人注意到嚴副支隊這半年來的第八或者是第九次開會遲到。
嚴峫鬆了口氣,突然又發現不對:呂局呢?
分針指向十點一刻,大會議室裏不斷響起細碎的嗡嗡聲,最上面呂局的座位卻空空如也,連大茶缸都不見。
“甭找了嚴哥,”坐在他身後的馬翔偷偷湊近,小聲說:“您今兒走大運,呂局人還沒來呢。”
“出什麼事兒了?”
馬翔用筆記本擋著自己的臉:“不知道,剛才第一輪總結是老魏代呂局做的……臥槽嚴哥,你這週末跟陸顧問打架了麼,後脖子給撓出三道來?”
嚴峫伸手一摸,忙把襯衣後領往上拉了拉:“去去去!小孩子家,看你的後宮漫去!”
馬翔撇著嘴想酸他兩句,突然會議室門開了,所有人瞬間正襟危坐,卻只見局長辦公室的張秘書快步走進,俯在魏副局耳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麼,片刻後老魏點點頭。
“這個,”魏副局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今天呂局不來了,剛下樓的時候把腳崴了,茶缸子摔碎了一地。”
周遭人人詫異,隨即發出低低的哄笑聲。
“咱們今天的周會就由我來主持,下面還是按慣例各業務部門通報上周的重點工作和專案情況——小苟主任……那什麼,苟利主任,你先來吧。”
苟利板著臉站起身,嚴峫正瞧著好笑,突然視線余光瞥見張秘書彎腰穿過人群,徑直來到自己身邊:“嚴副……”
“嗯?”
嚴峫一抬頭,只見張秘書輕輕地貼著他耳朵,說:“呂局有急事見你。”
•
呂局的大茶缸好端端放在桌面上,泡著他一貫的菊花枸杞紅棗冰糖養生茶,熱氣在半空中盤旋上升。
“什麼?”嚴峫極其意外:“公安部?”
隔音極好的辦公室裏只有他們兩個,呂局的身軀把真皮大轉椅擠得滿滿當當——畢竟連喝茶都要加冰糖——正摘下老花鏡疲憊地揉眼睛,聞言“唔”地點了點頭,把電腦螢幕向他一轉:
“新型芬太尼化合物‘藍金’被我們通報上去後,公安部非常重視,在西南地區進行了大規模排查,為此也和緬甸方面進行了數次照會。上週五緬甸軍方向我國通報了最新情況,小猛拉周邊偏遠地區分別有三座寺廟遭到了屠殺和焚毀,一夥被抓獲的毒販指認了黑桃K。”
螢幕上的畫面映在嚴峫瞳孔深處——那明顯是一張偷拍。
鏡頭背景相當破敗,應該是在緬甸邊境某個村莊供奉的寺廟前,毒辣的太陽炙烤著叢林,令畫質非常的不清晰。幾名緬甸血統非常明顯的男子站在越野車邊,各自懷裏鼓鼓囊囊,不知道塞了什麼武器;一個穿著黑色背心和工裝長褲的年輕人正從車上下來,身形非常剽悍,大腿上的武裝帶裏插著一把槍,手裏攥著半瓶礦泉水往頭上澆。
儘管只是側臉,但嚴峫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老熟人,阿傑。
同時車頭前不遠處,一道身影背對著鏡頭走向寺廟大門,在這麼炎熱的情況下竟然還襯衣長褲從頭到腳。畫面邊緣過度曝光的白邊吞沒了他半邊身形,但還是能看出他正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上,從肢體細微動作到步伐幅度,都有種氣定神閑的意味。
嚴峫的眼神略微發沉:“黑桃K?”
呂局點了點頭,敲敲螢幕:“這是半個月以前的圖像材料。僅僅半天之後,這座村莊寺廟裏僅有的兩名僧人被殺,建築也被焚毀了。”
辦公室裏安靜無聲,只有嚴峫的呼吸,和呂局啜飲茶水的吸溜聲。
“……這張照片是怎麼來的?”半晌後嚴峫終於開口問。
“自動照相機。”呂局搖了搖頭,咚地一聲將大茶缸放回桌面上:“緬甸小猛拉跟我國接壤,是個販毒、走私、賭博成風的法外之地。近日一夥‘走馬幫’在嘗試偷渡入境時被我國邊防武警抓獲,因為咱們跟緬甸有合作協定,暫時就交還給了緬甸軍方進行審訊,結果發現這夥馬幫所隸屬的販毒組織,差不多能算是黑桃K的對頭。緬甸方面加急審訊後,有毒販交代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資訊,說黑桃K最近拿著幾張照片,在猛拉附近的寺廟盤查照片上的人。”
嚴峫額角一跳:“找人?”
呂局以老年人使用滑鼠慣常的認真勁兒,對著“下一頁”用力地摁了一下。
刷拉——
螢幕出現一張不知道經過了幾次傳真、掃描又翻拍的照片,一名約莫六七十歲的老年僧人穿著赤黃色袈裟,眼皮上皺紋層層耷拉下來,光著一條衰老浮腫的胳膊,端坐在佛堂中。
不知是翻拍畫質實在低劣,還是刑偵人員疑神疑鬼的心理作用;這名僧人的面相完全沒有任何安定或祥和,相反當嚴峫定睛打量時,甚至隱約感覺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兇惡。
“我只是懷疑。”呂局一手捂著大茶缸,一手指著螢幕,沉聲道:“這個人有可能是黑桃K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