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白允陽將殘破不堪的小紅藤帶了回去。
一直靜靜等在那裡的青澤仔細檢查過這株植物後,不由地搖頭:‘不行,救不活了。’
這株植物原本的情況就不太好,似乎受過什麼重創,加上那些狂暴動物撕咬破壞,就連根部也被啃得七七八八,想要救活它,太難了。
青澤見白允陽沉默的樣子,疑惑:‘你認識這株植物?’
白允陽沉默片刻微微點頭,心裡有些複雜,語氣卻聽不出任何情緒:“以前見過一次,菇娘果喜歡和它一起玩。”
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見到很多關於主人和寵物的事情。
有的人是真的把動物當成了不可替代的朋友家人,哪怕失去聯繫也不會輕易放棄,就像是唐樂和她的寵物唐小糖一樣。
有的人則是把動物當成可有可無的東西,一個能隨時推出去的商品,就像是狸花貓和它以前的主人。
白允陽有時候會感歎,為什麼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會如此之大。但是他很清楚,後者終究只是人群中少少的一部分。他從來不會因為少數的異類遷怒整個群體,哪怕穹山上也有生性惡劣,喜愛殺戮的靈獸,更何況心境不穩的普通人。
小紅藤……大概它真的是時運不濟吧,千千萬萬的人類中,偏偏遇到了那個人渣。
白允陽只和這株植物見過一次,對它的印象卻很深。
沈慕函性格偽裝的很完美,以前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個憨厚型的老實人。但是再完美的偽裝也有疲憊露陷的時候,白允陽相信和他朝夕相處的小紅藤一定能察覺什麼。
都說寵似主人型,主人的性格多多少少會給寵物染上不一樣的色彩,但是這株小紅藤,卻從來沒有被沈慕函的壓抑陰鬱浸染,一直保持著快樂活潑的性格,這點真的很難得。
小紅藤聰明、活潑伶俐、喜歡熱鬧、膽子大,會照顧膽小羞澀的新朋友。
這些品質都是白允陽那天晚上短短時間內看出來的。
跟沈慕函是兩個極端。
沈慕函只是一個異能者,不是修士。所以他沒有任何辦法能控制小紅藤,僅僅因為沈慕函救過它一次,就拼死掩護那個人渣逃走,死心眼的程度讓白允陽心裡非常複雜。
‘我們該走了。’青澤俯下身,示意白允陽上來。
“最近這裡都不太平,讓變異動物多注意一些。”白允陽趴在大蛇頭上,眯眼望著下面不肯散去的狂暴動物,叮囑青澤。
‘我知道,坐穩了。’變異大蛇伏低身子緊貼地面,化為一道青色的光芒閃電般返回九青山。
路上的風景快速倒退,白允陽在呼嘯的狂風中低下頭,望著爪子下毫無生機的藤蔓,有點頭疼要怎麼跟菇娘果說。沒等他想好該怎麼說,速度見長的青澤很快就帶著他回到了大家合力挖建的池塘邊。
正在和新認識的小獅子小刺蝟玩耍的菇娘果習慣性地靠過來,化身八爪魚纏在雪豹崽子的爪子上,熟練地變成拳套。
這次白允陽沒有像以往那樣甩開它,而是站在那裡組織語言。
‘白白?’小菇娘有點疑惑。
以前都是使勁蹬開它,怎麼今天這麼好說話,一動不動任它纏著?
青澤除了對白允陽會耐心點,從來不會體貼其他動物,見白允陽還在那裡猶豫不定,它甩甩頭,將頭頂上的小紅藤甩在菇娘果腳邊。
紅中帶點青色的藤蔓靜悄悄躺在地上,斷裂的傷口依稀有透明的汁水流出來,小小的藤身上,到處都是被暴力撕開的傷口,乾癟的藤蔓已然沒了生機。
‘白白?’小菇娘不知所措。
它不想承認地上躺著的植物是教它跳兔子舞的小夥伴赤葉。
白允陽直接打破了它的自欺欺人:“它為了救沈慕函,被狂暴動物撕碎了。”
恐怕小紅藤在沈慕函身上唯一學會的,就是那股令人心驚的執拗。
菇娘果呆呆地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朋友,沒有像以往那樣嚶嚶嚶哭泣。
本來打算過來的禿毛鷹不安地拍打翅膀,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它明白,死了就是真的再也見不到了。
以前在研究所的時候,一個和它關係很好的鸚鵡沒有熬過來,死在了研究臺上。禿毛鷹親眼看見鸚鵡被扔在一個黑色塑膠袋裡,被人拎出去後再也沒有回來。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無論怎麼安慰,離開的朋友也不會回來了。
小熊貓注視著蹲在地上的菇娘果,並沒有說什麼。
白允陽煩躁地甩甩尾巴,覺得菇娘果還是嚶嚶嚶的時候比較順眼,就這樣沉默地蹲在地上,讓他有種想要將它踢飛眼不見心不煩的衝動。
“我有個辦法可以試著救它。”白允陽最終還是妥協了。
小菇娘糯糯的嗓音帶著一絲沙啞:‘白白,救不活了。’
身為植物,它比任何動物都清楚,小紅藤體內已經沒有任何生機了。
“的確,生機快要消散了,但還是可以試一試。”白允陽面對這種情況也沒有太大的把握,畢竟小紅藤不是無界領域的靈植,這個辦法可不可行他也不確定。
小熊貓沉聲問:‘危險嗎?’
“不危險,就是沒有太大的把握。”白允陽含糊道。
青澤看了小獅子和小刺蝟它們一眼,冷聲驅趕:‘你們先去一邊玩,不要過來打擾。’
小刺蝟拉直不想走的小獅子乖乖離開,倒是禿毛鷹,頂著金毛倉鼠不肯離開,哪怕青澤威脅凝視也不肯挪動腳步。
小熊貓走過去將怔愣的菇娘果拉開:‘讓開一點,別礙事。’
白允陽見青澤它們都站在十米開外的地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歪頭想了想,舉起爪子摩攃額頭的印記。
幾塊乳白色的石頭出現在面前,因為下山歷練默認投放的世界裡有靈氣,所以他爹沒有給他多少靈石,這幾塊還是白允陽在空間角落裡找到的,擺上一個聚靈陣應該足夠了。
爪子一揮幾塊靈石慢慢漂浮在半空中,按照特定的順序擺在地上,將小紅藤圍繞在中間。
白允陽確定他擺放的位置沒有什麼問題,對著聚靈陣陣眼的那塊靈石打下一道靈氣。
靈氣鑽入靈石後,原本樸實無華的石頭立即散發著淡淡的光芒,一條乳白色的線從靈石內部延伸出來,慢慢擴展,逐步到達其他靈石那裡。
靈石逐一亮起淡淡的光芒,越來越強盛,每一塊石頭上都延伸出無數條白色的光線,它們相互交叉,快速形成一個複雜繁瑣的紋路,等到光線繪製的紋路大功告成,整個陣法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肉眼不可見的靈氣呈現旋渦狀向小紅藤彙聚而來,迫不及待進入它的身體,循壞一周後,本能地開始修補殘缺的部分。
小菇娘和禿毛鷹金毛鼠屏氣凝神,死死盯著光芒之中的植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身處聚靈陣當中的小紅藤,在所有動物的注視中,根部稍微有了一點動靜。
白色的根須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化成鋼針狠狠紮進泥土中,本能吸收土壤中旺盛的生命力,而躺在地上的小紅藤,也慢慢直立起來,舒展身體。
不僅如此,小紅藤在化為實質的靈氣中,身形越長越大,很快就長到了三米高,身上掉落的葉子也慢慢冒出綠芽。
小菇娘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如果不是小熊貓按著它,差點飛奔過去抱著樹木大小的紅藤嚎啕大哭。
不同于激動高興的小菇娘,白允陽見到這種情況後,只是失望地搖頭。
“失敗了。”
打算歡呼的禿毛鷹喉嚨一哽,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
金毛鼠和小菇娘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尖叫,不明白小紅藤明明看起來恢復如初了,白允陽卻說失敗了。
‘怎麼回事?’青澤縮成普通竹葉青大小,立在白允陽旁邊疑惑道。
“是迴光返照,它的身體上的傷口太多了,直接扼殺了生機。即便靈氣修補了它的身體,也無法彌補流逝的生命力,而且靈力太霸道,它虛弱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
白允陽可以確定,靈力只是修補了小紅藤的外表,它的身體內部還是千瘡百孔,靈氣拼命修補它身體的速度,只是暫時壓制了身體崩壞的速度。
物極必反,月盈則虧,一切都是假像而已。
白允陽的話音剛落,長勢極好的小紅藤仿佛承受不住痛苦一樣全身劇烈地顫唞,生機勃勃的枝幹也迅速萎靡,乾癟下來,轉眼就從綠意盎然的繁茂,變成了秋日搖搖欲墜的枯黃。
菇娘果直接愣住,這次它親眼看見朋友從生機盎然變為死氣沉沉的樣子,由不得自欺欺人。它明白,小紅藤是真的回不來了。
正打算撤掉聚靈陣的白允陽頓住,難以置信地望著紅藤主幹的位置。
不斷萎縮的枝幹上,頻頻有藤葉落下,但是在靠近主幹的地方,那裡還有幾片葉子艱難生存著,一個小小的花苞悄悄從葉子的庇護下冒出來,拼命吸收整株植物輸送過來的體內僅剩的生命力,頑強地開出一朵小小的花。
一切就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白允陽看著那朵花從嬌豔走向落敗,整個過程就是生命的演繹,最後化成一粒葡萄大小的種子落在地上。
而紅藤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瞬間衰敗,消融。
白允陽走過去用爪子撥弄那粒種子,若有所思:“這恐怕就是它最後的掙扎了。”
小菇娘仿佛一個迷路的孩子站在那裡,喃喃道:‘白白,我還能見到赤葉嗎?’
誰知道呢?
白允陽垂眸,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上來。
這粒種子,是小紅藤生命的延續,還是不甘的重生,他也無法解答。
“不知道,或許它不會記得你了。”
小菇娘沉默幾秒,努力告訴自己:‘沒關係,活著就好。’
白允陽淡淡凝視著非常難過的小菇娘,思考幾秒,將肉墊劃開,逼出一滴鮮血滴在種子上,然後隨意一丟,將種子丟在聚靈陣裡。
經過白允陽鮮血的灌溉,這粒種子幾乎一落地就展現出兇狠的攻擊性,四周因為沒有載體顯得有些迷茫的靈力被它強硬掠奪,一一吸收進體內。
如同饕餮一樣不知足的種子瘋狂掠奪周圍的一切能量,靈氣、土壤的生機、死去的紅藤也化作它的養分,滋潤它饑餓的身體。
在幾隻動物的注視下,沐血的紅芽撐破種子,慢慢鑽了出來。
白允陽注意到,以前的小紅藤依稀能看見枝葉中綠色的紋路,但這株浴血而來的嫩芽,宛如被鮮血澆灌而成,渾身上下都是鮮豔欲滴的紅色,生機勃勃。
不知過了多久,這株新生的紅藤終於停止了掠奪周圍的力量,已經長到兩米高的它滿足地打個飽嗝,舒展枝葉,白允陽注意到,這株紅藤的頭頂還有一個小小的紅色花苞。
小菇娘鼓起勇氣走過去:‘赤葉,你還記得我嗎?’
紅藤伸出一條藤蔓,圍著惴惴不安的小菇娘轉了一圈,閃電般勒住它,慢慢收緊,舉起來,頭頂的花苞也慢慢打開……
白允陽察覺到菇娘果飛快流逝的生命力,覺得不妙。他走過去扯斷紅藤的藤蔓,警告它:“不准吃!”
被扯斷觸手的紅藤勃然大怒,全身的葉子都在沙沙作響,它本能的伸出藤蔓抽過去,卻在看清楚白允陽的模樣後硬生生停下來。
差點化成養分的小菇娘心有餘悸地望著紅藤,沉默幾秒後,果斷撲到白允陽爪子上,化身拳套嚶嚶嚶哭起來。
‘嚶……嚶嚶……嚶?’紅藤發出稚子般的疑惑。
不過它敏銳地察覺到,這個它本能想要親近的毛團子並不喜歡它先前的行為,紅藤眼巴巴地望著菇娘果,有些羡慕嫉妒。
剛剛出生隨心所欲的紅藤嗖的一下變得跟小菇娘一樣小,纏在白允陽另一隻爪子上安安分分當起了拳套。
左紅右綠。
呱唧——呱唧——
白允陽青筋暴起,乾脆像人一樣站起來,他抖抖爪子上兩株裝死的植物,冷聲警告:“下來!”
正在嚶嚶哭泣的小菇娘有一瞬間的停頓,然後纏得愈發緊了。
另一邊的紅藤打個飽嗝,直接裝作沒聽到。
“吱吱吱吱哈哈哈哈哈哈哈嘎!”金毛鼠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狂笑。
“呦呦呦呦呦大哥,有時候受歡迎也不是一件好事情。”禿毛鷹拍打翅膀。
小熊貓抖抖耳朵,撇開頭。
青澤則是趴在聚靈陣邊緣,吸收那些僅存的靈氣。
白允陽直接暴力撕開這兩株植物,讓它們立正站好,低頭問紅藤:“還記得我們嗎?”
紅藤昂著頭委屈巴巴地看著他,伸出一條藤蔓放在花苞旁邊,張開,含住。
白允陽腦子裡立即出現一個奶娃娃吃手指的畫面。
看樣子是不記得了,而且性格也兇殘不少,他頭疼地想到。
“不准攻擊它們,不然扔出去。”白允陽警告現在什麼都吃的紅藤。
他之所以給種子滴了一滴血,是想增強種子的力量,避免種子被洶湧而來的靈力撐爆,但白允陽怎麼也沒想到,喝了血的紅藤居然會這麼兇殘,一言不合就吃東西。
如果沒有他的約束,這株植物恐怕會不知天高地厚地攻擊青澤和小熊貓它們。
‘嚶嚶嚶。’紅藤牙牙學語。
‘不准學我。’菇娘果氣急敗壞,心裡的那點傷感轉眼忘得一乾二淨。
白允陽垂眸,歎了一口氣:“赤葉,這個名字喜歡嗎?”
小菇娘眼巴巴地看著兇殘的紅藤,這個名字是它們第一次見面時它給紅藤想的,因為它的主人沒有給它取名字。
紅藤扭扭身子不說話。
“不喜歡啊,那就叫小紅好了。”白允陽一錘定音。
‘嚶~~~’紅藤抗議。
“那就叫赤葉。”白允陽不容反駁。
‘白白,我呢?’小菇娘一直在等白允陽給它取名字。
白允陽只扔下一句話,轉身離開:“自己想。”
扔下霜打茄子一樣的小菇娘,白允陽轉身就看見禿毛鷹和金毛鼠在那裡齜牙咧嘴做鬼臉。說起來,它們兩個在市內好東西也吃了不少,怎麼不像青澤小熊貓那樣可以直接用精神力交流?
兩個有毛的,還不如一個剛出生的植物,有點丟人啊。
正在暗搓搓看熱鬧的金毛鼠和禿毛鷹後背一涼,抬頭就看見雪豹崽子不辨喜怒地望著它們。
兩個有毛動物直接炸毛,想要落荒而逃。
“給你們三天時間,不管用什麼辦法,給我學會用精神力交流,不准再吱吱吱和呦呦呦,明白了嗎?”白允陽下最後通牒。
金毛鼠和禿毛鷹欲哭無淚,拽著關係比較好的菇娘果落荒而逃,不知道是要去哪個角落裡去補課。
‘它怎麼辦?’青澤指指四處觀察環境的紅藤,問白允陽。
白允陽見那幾塊靈石變成了廢石,索性不再理會,在池塘邊找到一塊石頭趴上去,順便一腳把想要黏上來的紅藤踹下去。
面對這株植物,他總有種菇娘果x2的感覺:“隨它去,愛去哪去哪。”
怎麼看,這株植物都當定了跟屁蟲。
青澤望著再一次把紅藤踹下來的白允陽,明智地沒有開口。
趴在石頭上的白允陽掐了一個除塵的法訣,將爪子清理乾淨後,慢慢舔舐剛剛劃出來的傷口。他這時才注意到時間已經到了傍晚,天際橘紅的晚霞格外漂亮,給整個山林都披上一層豔麗的紗衣。
“好累。”被折騰了半天,白允陽懶勁上來,趴在石頭上不想起來了,“來了怎麼不說話?”
青澤不解,但還是抬起身體警戒四周。
空氣中泛起一圈漣漪,一個人影慢慢出現在那裡。
小熊貓攔住試圖攻擊的青澤:‘那是一直在照顧小白的人。’
聽到消息就趕過來的沈昱髮絲有些淩亂,腳上還穿著拖鞋,連外套都沒有穿,他平復急促的呼吸,走過來將白允陽抱在懷裡:“傷在哪裡?”
白允陽舉起爪子,給沈昱看肉墊上細微的劃痕。
看著不知道從哪裡掏出藥膏給白允陽小心塗塗抹抹的男人,青澤眯起眼睛:‘他想讓小白當他的戰寵?’
不,比那個還要麻煩,小熊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終它只能說道:‘他喜歡小白。’
青澤瞬間露出獠牙,身體緊繃,蓄勢待發。
沈昱瞥了它一眼,確定白允陽爪子上的傷口癒合了,才微微一笑說道:“你就是青澤?多謝你以前對允陽的照顧。”
‘照顧自家崽子是應該的,不用你道謝。’青澤淡淡提醒,在白允陽的注視中還是收起了攻擊姿態。
白允陽趴在沈昱懷裡,用爪子戳戳他:“來的正好,我有事情要告訴你。青澤,我跟他出去一趟,不用擔心。”
他想把沈慕函的事情跟沈昱說一遍,那個人真的是太古怪了。
青澤愕然:‘不用我陪著嗎?’
“不用,我們很快就回來。”白允陽拒絕。
沈昱嘴角微微勾起,在青澤憤憤的瞪視下,身形一閃沒了蹤影,只留下氣急敗壞的變異大蛇在原地團團轉。
路上,被沈昱塞進衣服裡護得密不透風的白允陽感歎:“修為又進步了。”
沈昱站在一棵大樹上,在落日的餘暉中,臉上的表情愈發的柔和:“你想跟我說什麼?”
差點忘了。
白允陽從沈昱衣服裡探出頭,將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原本他以為沈昱會露出驚訝的表情,一抬頭卻發現魔修連眼珠都不動一下。
他反應過來:“你知道他有不死的能力?!”
沈昱抱著白允陽坐在樹上,點點頭:“我一共殺了他三次,每次都確定他已經停止呼吸,但是三分鐘後卻總能看見他毫髮無損地爬起來。”
第一次他以為自己失手了,第二次他發現看見沈慕函屍體的人也忘記了這件事才覺得不對勁,直到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第三次下手,沈昱才確定:
“沈慕函根本不知道自己死過,應該說,他的大腦下意識地忽略了一切不合常理的東西,周圍的人也會忽略那些怪異之處。”
見白允陽聚精會神的樣子,沈昱接著說道:“如果一個人死過一次,重新醒過來,他會怎麼做?”
白允陽斬釘截鐵道:“死亡的恐懼會讓他離兇手遠遠地。”
“沒錯。”沈昱諷刺地望著遠處,“但是沈慕函醒來後,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樣,依舊想和我打好關係,我能看得出來,他的確不怕我,而且對於自己從地上醒來,還有心臟處破損的衣服,他也從來沒有質疑過。”
“你是說,有什麼東西讓他忽略了這個問題?”
白允陽打個冷顫,有點同情沈慕函了,連自己的思想被控制了都沒有察覺,這人到底笨到了什麼程度。
沈昱含笑點頭。
“其實我以前就懷疑過,這裡真的是一本書嗎?”白允陽索性說出自己的疑惑,“我們那裡的靈獸下山歷練的時候,世界都是反復推演敲定的,怎麼可能來到連空間法則都沒有的書裡?”
他父親白噬是穹山之主,每次山裡的靈獸外出歷練,都是經過幾個族長加上他父親反復斟酌才決定的。白允陽不認為他們會選擇什麼書中小世界,這種連空間法則都不具備的小世界,隨時有泯滅的危險,他們根本不會拿族人的生命開玩笑。
畢竟一旦世界崩塌,他們這些歷練者也會消失不見。
沈昱輕輕撫摸白允陽的腦袋,臉上沒有了輕鬆的笑意:“我曾經也懷疑過這裡是不是一本書,經過沈慕函的事情之後,心裡有了兩個答案。”
“哪兩個答案?”白允陽追問。
“第一個答案,這裡真的是如沈慕函所說,是一本書,而他是外來者。或者說,他是遊戲玩家。”
沈昱輕描淡寫地敘述道,哪怕自己只是書中之人,也沒有勾起他絲毫的波動,魔修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笑得讓人背後一涼。
“第二個答案,就是這裡是真實的世界。”沈昱低頭,一雙墨色的眼睛和白允陽定定對視,“而沈慕函,則是被人控制了,以為這裡是本書。”
白允陽不明所以。
沈昱輕輕和他頭抵著頭,氤氳著霧氣的眼睛仿佛無底的深淵:“因為,不是真實的,就能隨心所欲做任何事情了。”
就像是一場虛擬遊戲,儘管真實地可怕,但潛意識裡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假的,那麼,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可以諒解。
——包括殺人!
“你是說……”白允陽艱難地說道,“有人將這個世界的事情編成一個故事,刻在沈慕函腦子裡,讓他以為這裡是虛假的世界。”
為什麼要這麼做?
還要給沈慕函不死的能力,然後讓他忽視一切古怪的地方。
提線木偶嗎?
沈昱不給白允陽思考的時間,問出心裡一直疑惑的事情:“你的修為比我高,你知道該如何毀滅一個世界嗎?”
沉浸在混亂思緒裡的白允陽下意識地答道:“知道,我父親說過,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獨特的運轉方式。想要毀掉一個世界,可以先殺死擁有大氣運之人,或者是擾亂世界運轉的軌跡,這樣一來,空間法則就會虛弱,然後就可以……”
白允陽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沈昱張張嘴還想說什麼,被白允陽捂住嘴巴:“你等等,讓我捋一捋。”
首先,是父親白噬不可能送他來到沒有空間法則隨時能崩壞的小世界,那麼,就可以排除這裡是書中虛假的猜測。
那麼,如果這裡是真實的世界,就一切都解釋的通了。
毀滅一個世界,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只要達成兩件事就行了。
殺死擁有大氣運之人和擾亂世界運行的軌跡,這樣一來空間法則就會虛弱,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擾亂世界軌跡再簡單不過,只要把不屬於這個世界、擁有強大力量,且能改變很多人的東西投擲過來就行了。
比如說——太極陰陽盤。
因為太極陰陽盤,這個世界多了喪屍和異能者,從此有了另一個未知的未來。
然後,再毀掉擁有大氣運之人。
所以沈慕函被送了過來,並且那個想毀滅世界的傻叉還在沈慕函腦子裡刻下一個故事。
——一個關於大氣運之人的故事。
“可是,那個傻叉是怎麼未卜先知的?”白允陽無意識地問了出來。
心裡已經有了答案的沈昱揉揉白允陽:“不用未卜先知,他只要把和我有關的事情編成一個故事,沈慕函就會下意識地順著故事走。”
白允陽驚得半天說不出來話,半晌,他才恍然大悟:“難怪沈慕函那個蠢貨擁有不死之身。”
能夠突破空間的壁壘,不僅投擲了一個強大力量的太極陰陽盤,還送過來一個外來者,這個想要毀滅世界的傻叉不簡單。
而沈慕函的不死之身,也有了另一個用處,那就是——座標!
沈慕函本身就是一個座標,因為他比末世提前來了十幾年。他的存在,讓暗處的傻叉在無數的世界中鎖定了這裡!
所以哪怕沈慕函不堪大用,他只要還活著就行了。
就像是人手指上一個米粒大小的傷口,不值一提,卻又時時刻刻存在著,讓無頭蒼蠅順著血腥味找了過來。
“在這裡胡思亂想也沒用,一切都是我們猜測的。”白允陽撓撓耳朵。
沈昱戳戳他:“空間法則崩潰了嗎?”
“哪有這麼快啊。”白允陽打個噴嚏,拍開沈昱撥弄他鬍鬚的手,“空間法則比你想的要強大的多,而且躺著不動讓別人上門挑釁也不是它能容忍的,恐怕以後會反擊。”
“怎麼反擊?”沈昱好奇。
白允陽瞪了他一眼:“我怎麼知道,父親沒說。”
小時候父親頂著不會化形的他四處轉悠的時候,曾經簡單提過幾句,但是會崩潰的都是低級世界,根本不用放在心上,所以只是草草地提了幾句。
沈昱眯眼:“岳父沒說?真是太可惜了。”
白允陽炸毛:“你喊誰岳父呢?”
沈昱根本不理會手臂上輕微的刺痛,從樹上站起來,抱著白允陽快速向遠處跑去:“這些先放在一邊,當務之急是去找黑盤。”
“該說不愧是大氣運之人嗎?死了都能重來一次,運氣好到令人嫉妒,快謝謝我啊,不然你現在還在和那個座標死磕呢!”
沈昱認真地點點頭,帶著笑意的嗓音在山林中慢慢散開:“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以後我就是你的了。”
白允陽氣急敗壞的聲音隨風飄來,很快就消失在空氣中:
“誰要你以身相許啊,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