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暴君6
卿雲在包間內坐下,接過陳炳遞來的茶水,他皺著眉頭總覺得剛剛似乎忽略了什麼,但是從包間的視窗往下看去時,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戚岳坐在下方最隱秘的位置也是隱隱的朝著樓上包間張望,他身邊的軍師察覺到他的失常,但只以為戚嶽在搜尋大皇子的所在,並沒多想。
很快,青陽樓揭開了今天的論題,正中的條幅上僅有四字“殘花斷木”。
一看到這論題,卿雲包間內的一人立刻一拍桌子,怒道:“豈有此理,這青陽樓也太過膽大包天!”
說話的人是大皇子燕颯的伴讀,吏部尚書之子,他知道今天大皇子要到青陽樓看看,所以提前在這邊定了包間。
也不怪他如此反應,衛臨陳炳也是面色不佳。
這青陽樓是京城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每隔三天就會放出一個論題,讓在場的眾位文人各抒己見,眾所周知,這青陽樓放出的論題往往與朝政有關。
今天這帶有侮辱之意的“殘花斷木”四字不是明擺著嘲諷大皇子的殘廢?
卿雲優哉遊哉的喝著茶,並沒有因為這極具指向性的論題而露出不悅的神色。
衛臨一看他表情,立刻了然於心,心中怒氣也漸漸消散。大皇子為人通達,定不會因這遮遮掩掩的四字就會大發雷霆鬱結於心。以大皇子的涵養,就算有人當真站上來指著鼻子罵他,殿下也不會發怒。若是那人說得有理,說不定還會誇讚一番。
更何況……衛臨暗笑著抿了口茶水,這青陽樓的主人,乃至朝廷百官,應當還不知道大皇子身體已然無事的消息。
衛臨老謀深算自然看得開,陳炳一向以卿雲馬首是瞻,看卿雲沒有表示也不會說什麼。但卿雲伴讀王銘卻尚還年輕氣盛,更想在大皇子面前一表忠心,於是開始慢慢盤算起來,等著一會兒發表一番言論將暗中侮辱大皇子之人說的啞口無言。
但王銘顯然多慮了,這青陽樓今日的論題一出,不像往日那般立刻有人站出來各抒己見,反倒樓內一片詭異的安靜,只剩搖扇喝茶之聲。
衛臨見狀,微笑著捋了捋鬍子。
青陽樓內均是文人不錯,但卻不是沒腦子的人,遇到這種論題自然不敢貿然發聲。畢竟,論題影射當今的攝政之人大皇子,偏偏這大皇子除了身體殘疾的名聲之外,一舉一動均得民心,甚至讓這些不幹實事只掉書袋的文人都有些佩服。
細想開來,若是不謀帝位,大皇子的殘疾不僅不值得詬病,反而會為他勤于政事的名聲錦上添花。
某包間內,三皇子麾下的禮部尚書與青陽樓主人對視一眼,均是無奈。今日這論題正是他們揣摩許久才放出來的,為的就是再次提醒京城眾人大皇子身上不可忽視的缺點。
畢竟眼看著大皇子的威望一天天變得強盛,而三皇子卻始終沒有動靜,他們這些已經歸屬三皇子的官員自然心焦不已。
偏偏大皇子一舉一動完全沒有可詬病的地方,只能不要臉面的拿著人家的身體說事兒。
但是他們萬萬沒想到,青陽樓聚集各地有志之士,卻沒有一人願意站出來指責大皇子。這說明在京城,大皇子的名聲已經到了什麼地步。
在大街上甚至都有三歲稚兒,仰著臉詢問:“大皇子什麼時候登基當皇上?”
“哎。”禮部尚書歎了口氣,“若是楊閣老還在就好了。樓內不能再安靜下去,否則也也有損青陽樓的名氣,若是再沒人出聲,找個書生捧場吧。”
戚岳看到樓內現狀,也是一驚。他可是知道這青陽樓的文人可是出了名的口無遮攔,如今僅僅面對這個模糊的論題竟然沒有人敢出聲嗎?
大皇子身邊的人到底有什麼手段,能將大皇子的名聲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徹底扭轉?
看了看大堂中央掛著的條幅,戚嶽不由皺了皺眉,不管怎樣,扯著別人身體上的殘疾不放,這青陽樓做的也太過沒臉了點。
儘管心中對青陽樓的做派不喜,戚嶽還是吩咐身邊軍師:“你站起來說幾句,要言辭犀利,勢必要將大皇子包間內的人引出聲,這樣我們才能準確分辨出大皇子到底在哪,以防動手時出現大範圍的躁動。”
軍師點點頭,站了起來。他與戚岳均做書生打扮,雖然常年待在北部臉皮糙了點,但是也沒引起他人懷疑。
軍師拱了拱手,朗聲道:“既然諸位均不敢出聲,那小生便來笑談幾句。”
“這殘花斷木,殘花無裝飾之能,斷木又非棟樑之才,皆不能登大雅之堂。況且,這要用什麼花來裝飾,用什麼木材來築房,可要依房子主人的意思才對……”
軍師這番話可是直接指責大皇子身體殘疾無法繼位,同時又指出他不是宏明帝屬意的太子人選。如此尖利的一番話,當即讓青陽樓內躁動起來。
包間內的禮部尚書,見狀終於鬆了口氣,心想這京中不滿大皇子的人還是有的。
他卻不知,這軍師雖看起來說的胸有成竹侃侃而談,心裏卻心虛無比,想他在北方駐紮多年,可是見多了身殘志堅之人,鎮北軍中就有一斥候,雖是獨眼但偵察的能力卻比了張了兩隻眼睛的人高得多。
軍師向來佩服這類人,現在卻要讓他以此作為攻擊的理由,他怎能不心虛?
卿雲包間內,王銘當即坐不住了,他立刻站起身,率先出聲,壓住了原本幾個站起來反駁軍師的書生。
“這位兄台此言差矣,此花此木可不能一概論之。大雅之堂,即使是微瑕的牡丹來裝飾,也比普通的野花來的適宜;這木材,長一丈者,即使折斷也比不足半米者有支撐之能。”
王銘這話既不著痕跡的拍了大皇子一番馬屁,又將三皇子踩到了泥土裏,更是將青陽樓內氣氛點燃。
加上禮部尚書找來的人攪混水,還真有兩方觀點碰撞起來,樓內一片亂糟糟的議論聲。
卿雲面色並沒有變化,外界的評價一向影響不到他的心境。
聽到王銘聲音的戚岳和軍師對視一眼,目光掃過整個青陽樓,來尋找待會兒偷襲時的最佳路線。但是戚嶽向來心思細膩,他注意到,這大皇子雖是微服出行,身邊卻沒有侍衛跟隨。
照理說,即使是在京城,皇家之人所到之處也會有多個暗衛隱在周邊,大皇子這種多慮而且謀劃篡位之人,應該更為惜命才是。
戚嶽心中隱隱有了疑慮,當初他們可是在樓上轉過了一圈,並沒有見到輪椅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跡,這大皇子當真出宮了嗎?
青陽樓內辯論不休,突然一道清冽的嗓音從剛剛王銘所在的包間內傳出,奇異的壓下了青陽樓的騷亂。
“殘花也好,斷木也罷,有用便可。”
這話一出,青陽樓內為了維護大皇子,爭論到臉紅脖子粗的文人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不在苦思冥想的相出巧思以爭勝敗而是優雅坐下。
大皇子之能,京城之人均可見證,壓根不需要在言語上爭辯。殘花斷木,有沒有用,這不是有目共睹的嗎?
衛臨看著面色閒適平靜的大皇子,搖頭失笑,一雙眼睛內滿是嘆服。
而包間內的禮部尚書,聽到這個每日早朝都能聽到的威嚴聲音,直接嚇得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大……大皇子竟然在這兒?
沒有關注青陽樓內的變化,戚嶽一雙鷹目死死的鎖定剛剛聲音傳出來的包間,若是有人仔細看去就能發現鎮北大將軍的耳尖竟然紅了,甚至還微微顫動。
剛剛那聲音如同最清冽的山澗,直直鑽入戚嶽耳朵,而後傳到他心底,像一隻勾人的小手一般撩撥著他的心尖。
這個聲音……是他?
戚嶽又想起剛剛自己臉頰上的輕柔,忍不住收起臉上的嚴肅,低笑出聲,沒想到那人說話竟然如此乾脆俐落,一針見血,倒是與他那瘦弱身軀極不相符。
“將軍!”看戚嶽表情恍惚,軍師不由急切的提醒他,“今日的辯論要結束了,若是再不動手,待會兒人潮湧出,必定傷及無辜。”
聞言戚嶽眉眼裏一凜,頷首道:“動手!”
為保一擊必殺,自然是戚嶽動手。正準備離開的青陽樓眾人,只見一道黑影攜著雄渾的氣勢朝著樓上某一包間疾馳而去,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那黑影已經刺破了包間屏風。
驚呼聲立刻響起。
刺殺大皇子,戚岳本應用盡全力,但他心中對大皇子是否在場存有疑慮,且不知為何總是怕傷了那個白衣青年,所以十分功力只用了五分。
而且他襲向的方向極為巧妙,正對著包間的主位,因為若是大皇子在場定然坐在主位。
然而一突破屏風,戚嶽卻看到一雙含著冷光的鳳眸,是他!
眼看自己手中握著的匕首已經堪堪刺到青年的脖頸,戚嶽心中湧出一陣恐慌,差點叫出一聲“小心”。
他不顧功力反噬就要收手,卻見那白衣青年不疾不徐的抬起了手中的摺扇。
削鐵如泥的匕首碰上竹制的扇骨,竟然發出金屬撞擊之聲。
戚岳發現這青年扇子拿的十分巧妙,既擋住了他的攻勢,又不能讓他輕易收回匕首。心中那陣莫名湧起的恐慌褪去之後,戚嶽一向漆黑嚴肅眼中爆出一股讚賞。
這扇子自然是普通的扇子,但卻在青年手中發揮出這樣的效果,沒想到這人看著孱弱竟然有這樣的功力?
“有刺客!救、救……命!”
眼看大皇子被刺,衛臨顧不上自己,立刻撲上去營救,一聲僅用於帝王的“救駕”差點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了出來。
沒理會自己身後的慌亂,其實卿雲早有準備。早在一開始他就感到有一道灼熱的目光時不時掃過自己所在的包間,到後來簡直是肆無忌憚的凝視。
“呵。”卿雲看著眼前匆忙蒙著臉的男人,這人絕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氣勢明顯收放自如,卿雲剛進入青陽樓的時候明明沒感到樓內有如此氣勢之人。
察覺到扇骨卡住的匕首有往後收回的力道,卿雲諷笑道:“怎麼,一擊不成就要退走?”
這人笑起來怎麼這樣好看?
戚嶽覺得自己瘋了,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在這一不小心就暴露身份的危險情形下,他看著青年微微挑起的嘴角,心裏想的竟然是這個。
手上用了八分力氣,這才將匕首收走,戚嶽翻身欲走,卻被青年纏住。
這白衣青年,僅持一把摺扇,就能跟他打成平手。
一來二往之下,兩人已經快速過了二十幾招,從包間內打到包間外,又從青陽樓內打到樓外,最終兩人飛身上了青陽樓屋頂纏鬥起來。
越打戚嶽眼中的欣賞之色越濃,後來乾脆放開了限制,將渾身內力全部釋放。
戚嶽心中既是驚奇又是讚賞,他于武道從未遇到過敵手,沒想到今日卻打的如此酣暢淋漓,這青年……可是說不出的得他心意。
不光是戚嶽驚奇,卿雲動起手來心裏也漸漸有了思索,整個大燕能有這樣身手的人絕對不多,盤算一番,卿雲便猜到了男人的身份。
他湊到男人耳際,諷笑道:“沒想到堂堂鎮北大將軍竟然做出這樣偷襲謀殺之事。”
被青年猜出了身份,戚嶽並未惱羞成怒,反而朗笑一聲,目光灼灼的問卿雲:“你見過我?”
見男人乾脆俐落的答應,卿雲皺著眉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突然伸手反手持扇敲上男人腰間的某個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