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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級律師[星際]》第75章
第三卷 鳥籠 第75章 遺囑(一)

  “有多荒唐?”燕綏之問。

  聞言,顧晏動作頓了一下,兩手撐著水池邊緣轉過頭來,目光沉沉地看著他的眼睛。

  燕綏之自己又笑了,他用指關節輕輕敲了一下額頭,糾正道:“不對,我為什麼會問這個,我應該問什麼荒唐想法?”

  他的聲音也不高,也許是夜裏櫻桃園的氛圍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放鬆又憊懶的情緒。

  這種帶著笑意的溫和語氣,總會讓人產生和他交心相談的欲望,毫無保留。

  但是顧晏卻又斂回了目光,繼續沖洗著手指。

  燕綏之懷疑這大概是顧晏洗手花費時間最長的一次,快到他自己那種非正常的程度了。

  “你不會想聽的。”顧晏頭也不抬道。

  燕綏之“嘖”了一聲,但沒有包含任何不耐煩的成分。他只是……又有了午餐時候那種被輕撓了一下的感覺,借助這種語氣表達出來,“我想不想聽我說了算數吧,怎麼你還替我決定了?”

  顧晏:“嗯。”

  “嗯什麼?”燕綏之哭笑不得,“打算把法庭上拿捏心理的那套用在自己老師身上?”

  “現在我是名義上的老師。”顧晏說。

  可能他低沉的嗓音太適合櫻桃園的夜色了,頂嘴頂得燕綏之一點兒也氣不起來。

  他眯著眼琢磨了片刻,道:“我總覺得我問第一句的時候,你是打算回答的。後來多說了一句……你就改主意了?”

  顧晏終於站直了身體,抽了一張除菌紙擦著手上的水跡,輕輕的水流聲隨著他的動作停下。他腳尖一動,轉過身來。這麼一來,就燕綏之成了面對面。

  欄杆箍出來的地方並不大,原本也只是供一個人洗手的石台。這樣四目相對地站著,而顧晏又微微垂著眸的時候,空間似乎驟然又小了一圈,明明是露天,卻莫名有了點兒逼仄感。

  燕綏之靠著欄杆的上身下意識朝後微讓了一點,碰到了豎欄上纏繞的青藤。

  那根延伸出來的花枝就在他臉側輕輕晃動。

  顧晏看了他一會兒,又把目光移到花枝上。

  他隨意地伸手輕托了一下,晃動的花枝安靜下來,“你以前對這種東西毫無興趣。”

  “哪種?”

  “這種‘別人的陳舊且無關痛癢的想法’。”顧晏平靜地說。

  燕綏之愣了一下。

  事實上顧晏說得沒錯,他不喜歡被探究,同樣也對探究別人沒那麼多興趣,除了在法庭上,他對別人的想法並不關注,更何況還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早就已經過了時效的想法。因為那些對他產生不了什麼影響,好的壞的他都不在意。

  但他現在就是產生了罕見的探究心。

  在法庭上舌燦蓮花的燕大教授到了這時,意外地有點不知道怎麼解釋這種心理,或者說不知道怎麼解釋更妥當。於是他避重就輕,把問題丟回到顧晏身上,“你究竟偷偷給我下過多少定義?”

  “偷偷”這種詞摁在顧晏身上莫名有點兒逗,燕綏之問完,眼睛裏又漫上了笑意,清亮中帶著一絲促狹。

  顧晏:“……”

  別人喝了酒多少有點兒興奮,他卻看起來更沉斂了,好像將正常人應該會有的失控和放肆都被他更深地壓了回去。

  燕綏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所以……你所謂的荒唐想法,也是這種背地裏偷偷下的定義?貶義的那種?”

  “不是。”

  顧晏答得斬釘截鐵。

  他對燕綏之的這句問話似乎並不意外。

  說完,他轉頭沖不遠處的樹叢道:“別躡手躡腳地做賊了。”

  喬的腦袋從樹叢後面探出來,一臉懵:“我已經把刹步的動作放到最小了,這就準備悄悄回去了,你怎麼還能聽見我的動靜?”

  顧晏沒什麼表情地指了一下近處的地面。就見喬大少爺的影子被他後面的燈直直打到了這邊,只要看著燕綏之,就能注意到那坨鬼鬼祟祟的影子。

  燕綏之轉頭看了一眼。

  喬高舉雙手站出來,投降似的道:“我就是來洗個手……沒打擾什麼吧?”

  “沒有。”顧晏轉頭往回走的時候,嘴角很小幅度地動了一下,帶著一絲自嘲的意味,不過沒人看到。

  燕綏之看著他的背影。

  喬走到水池這邊,咕噥道:“我怎麼覺得他有點不高興,因為我嗎?”

  過了一會兒,燕綏之道:“不是你。”

  “那怎麼了?”喬問。

  “可能我不小心掐到他的薄荷葉子吧。”燕綏之道。

  喬:“啊???”

  喬大少爺一頭霧水,眉頭擰成了一個結,“你掐他哪兒了?我是喝傻了還是怎麼,完全沒聽懂。”

  沒聽懂就沒聽懂吧,這位大少爺說到“掐哪兒了”還下意識低頭掃了眼自己各個身體部位。

  燕綏之:“……”

  不過喬大少爺雖然酒勁上來了,朋友還是要維護的。於是他半真不假地瞪著燕綏之問道:“你故意掐的?”

  燕綏之,“……不是。”

  “那現在怎麼辦?”

  “哄吧。”燕綏之笑了一下。

  喬的表情頓時變得特別精彩。

  他頂著一副活見鬼的模樣,眨了眨眼道:“老實說,我這輩子頭一回聽說有人要去哄他,我能跟著看一眼麼?”

  燕綏之:“……老實說,我這輩子也是頭一回哄人。”

  喬立刻改口,“那算了,我還是不看了,以免傷及無辜。”

  他說著,拍了拍燕綏之的肩膀,一副長輩樣,語重心長地道:“好自為之。”

  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自己在對著誰亂裝長輩,可能會想剁了這只手。

  某種意義上來說,顧晏不愧是燕綏之的直系學生。一般人也很難看出他是真的高興還是真的不高興,因為他不管什麼心情都是凍著臉的。

  甚至在離開櫻桃園的路上,燕綏之說什麼他都有應答,跟平日裏也沒什麼區別。

  就連喬大少爺都覺得之前所謂的“不太高興”應該是他的錯覺。

  喬帶著睡著的柯謹上了車。他原本打算直接給顧晏和燕綏之換一家酒店,但顧晏說他們明天就要返程回德卡馬了,沒必要再換地方,喬這才作罷,只驅車把兩人送到了酒店樓下。

  臨走前,他從車窗探頭看了眼那棟樓,點著手指道,“誰給你們挑的住處?真有眼光。”

  “怎麼?”顧晏問道。

  “沒什麼。”喬道,“之前聽曼森提過一句,老曼森還喘著氣呢,他的黃鼠狼哥哥已經開始不安分了,擅自收了一批老樓,也不知道要搞什麼。這個酒店,還有旁邊這條街都在其中。雖然還沒到約定期,不過這一帶應該已經有不少曼森家的人了。”

  “只有這邊?”

  “不止吧,據說不止天琴星,挺多地方的。”喬說,“不過住在這裏反倒安全,畢竟他們剛收的地方,要是出點什麼事就要砸手裏了。別的我不知道,這點還是清楚的,他們一般不髒自己的地盤,專給別人添堵。”

  他說著嗤了一聲,道:“跟老狐狸一個德行。”

  他口中的老狐狸就是他自己的爸。眾所周知他們之間的父子關係常年處於零下狀態,從喬八九歲左右起就凍上了,至今沒化過,喬跟家裏唯一有聯繫的就是姐姐尤妮絲,小少爺很頑強,剛成年就被收過兩次經濟口,乾脆自斷來源,跟姐姐借了點啟動資金搞投資。

  他是天生的玩樂命,野心不大,夠他花夠他玩就行。跟親爸跟姐姐比都差得遠,但比起大多數人還是富得流油的。

  跟喬少爺相處的第一要訣就是“不要主動提他爸”,否則他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差。

  所以聽他這麼說,顧晏也沒多聊,乾脆地轉開了話題,道:“老曼森到了什麼程度了?”

  事實上他對這些複雜的家族根本沒有興趣,但是喬提起來的時候,他總會順著話題再問兩句,以確認喬沒被捲進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裏。

  “據說遺囑已經立了有三個月了。”喬道。

  為了避免一些紛爭以及強調自立遺囑的效力,聯盟有一個專門的權威機構,遺囑委員會。有的人選擇把遺囑執行交給家人或者律師,但是有些家族關係複雜或者已經沒有家人可以託付的人,會選擇把遺囑提交給遺囑委員會。

  委員會在確認死亡後,會在程式保障下逐步執行遺囑內容。

  好處是這種程式極難被干擾,這麼多年來幾乎沒出過任何差錯,也不受什麼勢力威脅。壞處是效率相對比較低,因為大多需要遺囑委員會幫忙執行的人,所立的遺囑要麼涉及財產太多太大,要麼涉及很多公益機構。這樣的往往需要層層審核和確認,這套流程走完短則兩三個月,長則一年。

  “曼森那幾個哥哥瘋就瘋在老頭子沒有把遺囑給律師,而是提交給了委員會。”喬說。

  這個舉動就很值得琢磨了,如果遺囑內容明顯對那幾位有利,何必交給委員會呢?讓他們執行就行了。提交給委員會,顯然就是考慮到遺囑內容他們會有異議。

  “不過這是他們的家務事,老狐狸跟他家走得近,我的牽連沒那麼深。”

  喬跟他們又簡單聊了幾句,便帶著柯謹回去了。

  顧晏和燕綏之上樓之後也各自回了房間。

  本以為一夜無話,誰知一個小時後,顧晏的房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他愣了一下,拿起衣架上掛著的乾淨襯衫穿上,系到最後幾顆扣子時,才去伸手開門。

  “這就準備睡了?”門外的燕綏之看了眼他還帶著濕意的短髮。

  “嗯。”顧晏問道,“有事?”

  他剛問完,就看見燕綏之舉了舉手裏的玻璃杯,“來給你送點睡前飲品。”

  燕大教授所謂的睡前飲品很眼熟,泡著薄荷葉的冰水。

  “……”

  顧晏癱著臉問:“目的?”

  燕綏之彎著眼睛,“來哄一下鬧脾氣的悶罐子學生,降個火。”

  顧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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