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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不住》第10章
第10章 我想我是海(5)

  回去的路上,時郁楓明顯地感覺到霍英時不時就要盯著自己看一陣,偏著腦袋,背著手,看夠了,就提著那支玫瑰走到前面去,走上一小段路,他又會放慢腳步,等兩人並肩,再次盯著時郁楓看上一小會兒。

  時郁楓被盯得有點發毛,他貧瘠的經驗沒有告訴他,這種氣氛是否還適合接吻,儘管他滿腦子琢磨的都是這件事,牙尖磨著舌頭,他不無懊喪地意識到,這兩年好像越來越尖了。

  有一種常見錯覺,回路總要比來時短上一些,兩人走得很快,到了沿海公路的岔口,即將拐進山腳小鎮的時候,時郁楓的手機不合時宜地收到邱十里的消息:

  【十二點前不要回家,大哥正在辦事】

  短短一條,卻讓時郁楓立刻警惕起來——時湛陽辦事,一般沒好事。時郁楓早年有過不少切身經歷,比如某年六一兒童節,他大哥非要帶他去迪士尼樂園玩,專門跨越一個半球回了從沒去過的香港。當時他也就十歲左右,卻不吃這套,全程覺得很熱很無聊,倒是十八九歲的邱十里玩得很high,尤其那個噴氣背包飛行器,一輪完了還要再來一輪。

  時家兩兄弟就在底下相顧無言,小的那位冷漠臉喝著杯壁印有小熊維尼的橘子汽水,大的那位則舉著相機,興致勃勃地給戴著米老鼠發卡尖叫的邱十里錄像。不過至少場面還是一度十分和諧的,他們玩了兩天,回酒店休息,還計劃第二天去拜祖墳,好一派其樂融融。

  也就是那一回,時郁楓對大哥的「辦事」有了具體並且深刻的印象。他洗完澡和邱十里玩二十一點,聽到隔壁房間異響,邱十里顯然也聽見了,側耳沉默片刻,放下撲克牌道:「我去看看,半小時之內不要過來,大哥在辦事。」

  說罷他就塞給時郁楓一把滿膛的格洛克43,兀自推門走了,腰間別著時湛陽送的那柄雙刃匕首,頭上的米老鼠耳朵還沒摘下來。

  手槍拎在指尖,比想像中輕便。懷著某種直覺,時郁楓少見地對隔壁發生的事燃起了興趣。他發現自己的門果然被鎖了,半小時剛過,他就翻窗戶從陽台去了隔壁。

  燈光很暗,地毯上有好大一攤血,腥氣刺鼻。邱十里似乎正在浴室裡忙著什麼,動靜很碎,窸窸窣窣,而時湛陽坐在床上,看他沒被嚇到,就鬆鬆地笑了,神情中有無奈:「回老家都有人追殺啊,老二到底要怎樣。」

  心裡有個明確的聲音告訴時郁楓,死了人,不過不是他那個誇誇其談的二哥。從那天起他也明白了所謂「辦事」說得好聽,究竟是什麼意思。

  而現如今,時湛陽又在辦事,在這座理應平靜的小島上,還不讓他們回家,那就是……在霍英的家裡?

  他只是來休個假,他可萬萬不想讓那個高地上的小屋變成時湛陽隨手就用的生意場!

  時郁楓沒來得及再多想,就又收到一條:

  【看好小英!別擔心。】

  一剎那,時郁楓全身的毛孔都緊繃了。他默默回了個「收到」,默默想起見怪不怪的血。想起牢裡二哥詛咒的眼神。想起災難般的三年前。想起集裝箱裡的一排排槍械。這些突至的閃回看似毫無意義,生在軍火販子的家庭裡,時郁楓也早該習慣,可此刻他卻不寒而慄,因為此刻,那些破事似乎和霍英扯上了什麼關聯,怎麼可能,憑什麼,就那些也配?

  ——他有時候會痛恨自己的直覺。

  霍英似乎看出他的緊張,也有點在意他這麼晚了手機還在叮光亂響,突然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你現在胃裡有沒有覺得燒得慌啊。」

  時郁楓回過神來,盡量沉穩道:「還好,我經常吃川菜,練出來了。」

  「墨爾本的川菜館子?」霍英笑了,又開始像剛才那樣盯著他看,偏著腦袋,背著手拿著那支黃玫瑰。他有對兒狐狸一樣伶俐的眼睛,在這片月色下,卻像只羔羊,帶點濕潤,帶點好奇,時郁楓就是草場裡一株冒芽的小樹,他要記住樹杈的走向,嫩葉的顏色。

  他又問:「我聽邱十里說你常住澳大利亞,為什麼不去意大利總部呢?你老在那邊待著,不知不覺就邊緣化了。」

  時郁楓心中的緊繃感排遣了些許,可能是因為,霍英正在這樣輕鬆自在地和他聊天,告訴他現在和平時沒有兩樣。

  「那邊賽道難度大,也比較偏僻,不用動不動和贊助商吃飯,」時郁楓深吸了幾口海風,也笑了,「很自由。」

  霍英聞言,腳步一頓,「我那會兒每天想的也是自由,」他抬步走向小鎮的街口,「贊助商確實很煩!賽車服上貼的商標不是煙就是潤滑油就是避孕套,豈不是顯得我很俗?」

  俗?在時郁楓這兒,他怎麼可能和這個字沾邊。可時郁楓現在則一心想著不能讓他往家的方向回,追過去大叫道:「英哥!」

  霍英突然被他攥住手腕,有點僵硬地轉過身:「幹嘛。」

  時郁楓拽著他往公路上回,「我想去沙灘上……對了,去看月亮,海上生明月!」

  他倒是傻乎乎開始背詩了,這理由編得著實不高明,站在公路上看海不是更清楚嗎?但時郁楓有更深的打算——在沙灘上安全性更好,視野廣,四面八方都看得清,就算有什麼人在公路上停車下來,也沒法在鬆軟的沙地上走得太快,那麼時郁楓就有時間反應。

  霍英對這些毫不知情,卻被他逗樂,順從地跟著他走,「年輕就是好啊。」

  「你也不老,」時郁楓執拗地非得把他拽到岸邊,往深處走,臨近漲起來的潮水,「也不俗。」

  「我還是挺俗的,賺著廣告費,還看不上人家,成天想自由,結果每個賽季結束了就立刻準備玩下一個,就怕哪天脫離了核心。」

  他把這話說得很輕,很淡,甚至比不上礁石上潮水的拍打。時郁楓卻一字一字地聽。聽完了他也一字一字地說:「這不是庸俗,你要養車養團隊,就必須賺錢啊,這只是一種矛盾,」他側目看著霍英,「每個人都會面臨的矛盾,只讓自己痛苦。我也有,並且很嚴重,所以我就被趕走反思了。」

  霍英怔了怔。只是一種矛盾?曾經有相當長一段時間,他拿獎拿得缽滿盆盈,卻陷入自我懷疑之中。在報刊上看到自己的花邊新聞,在車隊裡和對手明爭暗鬥,霍英偶爾會恍然之間問自己,這是我嗎?又問,你是不是太故作清高了?

  又如每一次賽後,和贊助商應酬,他不認人,還得經理提醒他誰是主客,需要多喝幾杯,他只覺得天旋地轉。又如一場場地去接受媒體採訪,和賽車無關的刁鑽問題砸過來,甚至有人調侃他以後會不會考慮做演員做模特,眾人皆模糊,聚光燈如山間烈日,霍英說著流利的英語,卻如站在鋼索之上。

  他當時就覺得自己可能有點社恐。在賽道上冒著死亡風險的時刻反而暢快淋漓,因為不用見人。總之大概都是自己的問題。

  而現在,當他還在努力忘了那一切卻屢屢失敗的時候,卻有一個時郁楓出現了,他在用言語和行動告訴他,那只是一種矛盾,一種痛苦,我也有,我明白,我理解,我說錯的不是你。

  霍英收回心神,什麼東西輕了很多,他抬起眼笑,「把你趕走反思?你嫂子說這是休假。」

  時郁楓靦腆地搖頭,「是流放。」

  霍英又笑,「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殺回去?」

  時郁楓還是搖頭,「再說吧,沒意思。」

  「總不能一輩子待在這裡。」

  「至少可以待三年吧?」時郁楓蹲下去,撥弄幾塊疊在水窪裡的火山石。這話裡的玩笑意味有多少,他自己也說不清。

  霍英則立馬著急了,他踩在石塊上不讓時郁楓玩,「什麼狗屁三年,你和我不一樣!」

  時郁楓停下手上的動作,指尖若即若離地搭在他的靴面上,「有什麼不一樣?」

  霍英氣勢洶洶:「你得回去開車!」

  時郁楓目光灼灼:「那你也回去。」

  霍英的聲音低下來:「沒必要,我不行了。」

  「不會的,」時郁楓急道,「現在隊裡已經沒有厄裡亞那種惡霸就算有也是我——」意識到自己再次說了蠢話,他又道,「總之不會再有人不公平地對待你。」

  「不是這個問題。」

  「你的車也在,一直有保養,哥,它一直在等你。」

  霍英一下子沉默了,他靜得讓時郁楓心慌。他不再恨恨地踩那石塊,扶著膝蓋也蹲下去,靜靜看著時郁楓,很柔和,很克制,正如三年前他認真地安慰猛流眼淚的他。這卻讓時郁楓覺得,他在難過。

  時郁楓又開始混亂,已經過了十一點半,家裡不知道在幹什麼的大哥讓他煩躁,保姆一樣的邱十里讓他煩躁,還有另一個大洲上的賽道,落著灰等自己的那輛F1,都讓他煩,那些東西都像是一場失敗。卻唯獨只有面前的霍英讓他無措。時郁楓甚至對浪聲都產生了幾個剎那的敵意:他這麼安靜,你們憑什麼吵?

  然而兩人也沒能這麼心平氣和地互相幹瞪多久,石頭縫裡倏然閃出個影子,緊接著,時郁楓的手背上就扎上一陣刺痛,他意識到是蛇,想抓卻被霍英搶了先——那人大叫一聲,玫瑰都顧不得再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那東西的腦袋,彭地跳了起來。

  「……」霍英就那麼捏著蛇頭,大喘氣,低頭往時郁楓那兒瞧,月光很亮,時郁楓發現他眼眶好像急得都變了色。

  相比之下,時郁楓就十分氣定神閒,他蹲得照舊穩當,對霍英點點頭,示意自己的存活,「沒事。」

  霍英像是被他這話給激著了,全身上下都寫著「沒事個屁」這四個大字。兩指粗的蛇被他攥住七寸,動都不敢動彈,時郁楓好像聽到了細微的一下折斷聲,再看那小蛇,已經成了軟綿綿一條,廢水管似的被霍英丟在沙灘上。

  他太乾脆神速,時郁楓有點驚呆,就見他強裝鎮定地蹲下來,卻抖著嗓子,「你別怕!我給你吸出來。」

  傷處在右手手背上,不算大也不算深的兩個小橫口,被勾出了一點稀薄的血,甚至算得上乾燥。霍英把那隻手捧在面前,沒猶豫就吮上去,他記得吸一口要吐一口,可他除了血味好像什麼都沒能吮吸出來,還有點鹹鹹的,是汗嗎?

  這下霍英心裡更沒底了,可這島上的醫院這會兒肯定已經關了門,現在要趕回家至少也得二十分鐘,讓時郁楓自己走,血液會加速循環,肯定不行,那自己回去拿傷藥再跑回來?太慢了,而且又有什麼藥能治蛇毒呢?或者自己背他回去?

  時郁楓這邊也緊張得不行,倒不是因為蛇咬,他小時候在澳洲的密林裡參加過童子軍營,野外生存能力還是不錯的,他知道那蛇完全沒毒性,是太平洋海域常見的一種沙灘生物,剛才突然襲擊應該是受到了驚嚇。

  而他緊張冒汗是因為,霍英把他捧得太小心了,嘴唇也太軟,口腔又那麼濕那麼熱,他吸得還很賣力,偶爾舌頭碰上,熱氣再呼一呼,時郁楓便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流到了手上。

  霍英這邊似乎有點腿軟使不上勁,乾脆跪坐下來,雙手抱著那隻手臂,吸著不存在的蛇毒,大眼睛裡全是焦慮和困惑,他看見時郁楓緊緊抿著嘴唇,燈塔的光照來,整張臉都紅透了,想必是毒性已經開始發作,心裡便越發著急,正準備脫了上衣給他結紮下手臂,卻見時郁楓重重地嘖了一聲,「那種蛇沒有毒啦!」

  「啊?」霍英猛地抬頭,嘴唇離開皮膚的時候,嘬出了濕漉漉的好大一聲,然後便一屁股坐在沙地上。

  時郁楓則利利索索地站起來,朝霍英伸出一隻手,「……是台灣小頭蛇,產卵期會在海邊出沒,長不大,只會吃蛋的。」

  霍英腦子有點發木,他瞧瞧時郁楓的伸過來的手,就是自己剛才吸的那隻,又摸摸自己的嘴唇,舌尖還有濃重的血味兒……真成吸血鬼了!想到那隻手背上沾的全是自己的口水,霍英又羞恥又無語,但還混雜了點單純的開心,無論如何,這小子沒事。

  他撿起玫瑰拿好,扶著時郁楓的手臂站起來,捂了捂臉道:「剛才不好意思。」

  時郁楓笑得儼然一個陽光乖仔,「其實很舒服。」

  霍英硬邦邦地看向大海。他又一次覺得臉很燙,比剛才還燙,都怪這個說舒服的傢伙!他好像已經不能再忍了,有些事情過了今夜,好像就是稍縱即逝。什麼酒後吐真言,什麼礙事的郭胖子,什麼命喪黃泉的小蛇,還有什麼白短袖、黃玫瑰……這些都只是浮在水面的浪頭而已,他忍個球!

  所以,又是什麼在海底?是什麼在推著浪頭跑?霍英不可思議卻也心知肚明。此刻,那東西又推著他湊近時郁楓,這就是自殺!可是顧慮和矜持都沒了,他頭腦越來越脹,唯獨想要攀住那副肩膀,在時郁楓愕然的眼神中,他這次沒再閉眼,看清楚靜靜吐氣的那兩片唇瓣,輕輕地用自己的嘴唇碰了上去。

  挨了兩秒,磨蹭都沒敢,更別提張嘴了,而時郁楓整個人都僵著,不作反應。

  「我嘴裡好大一股血味兒。」霍英低下腦袋,軟軟地把前額靠在時郁楓的下巴上,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你嘗嘗嗎?這個地步,他當然不敢說。

  時郁楓還是不吭聲,只是呼吸粗重許多,吹在霍英頭頂。他身子似乎更僵了些。

  「你是怕我當真?」霍英同樣也僵了僵,放開他的肩頭退後,深深垂下眼睫,攥得玫瑰桿刺破手指。當初說「再敢親我我就當真」的是他,現在為此大膽又失落的也是他,就像今夜的月色同樣明亮,海照樣深,他的結果是怎樣,月亮和海平面都不會改變。但他還是覺得很委屈,連尷尬都顧不上了,他忍不住說,「我還想讓你也喜……我還想讓你當真呢。」

  時郁楓從頭到尾就像根拉緊的弦,他突然又一次地,重重嘖了一聲,弦崩斷了,他把霍英一把拽到自己懷裡,雙手從手肘開始抱,快速滑過大臂、肩膀、脖子,最後他捧住霍英驚慌的臉,「當真!怎麼不當,我當真!」他強壓著那團火,從鼻樑開始盡量溫柔地親,親到人中就忍不住了,親嘴唇時已經分不清是啃是咬,是吮是舔,他只嘗到苦苦的鹹鹹的味道,是霍英哭了,這麼短短幾秒,流了這麼多淚,卻還是把雙臂搭在他肩上,緊緊抱著他。

  玫瑰花瓣隨著呼吸起伏,蹭他的後頸。

  原來這就是淚水的味道。鹹的,苦的,薄薄的,這味道是時郁楓這些年的長大,是後悔,是他的茫然,他的恨,更是他的愛他的夢他的純真,他腦海中閃過全家上下去泰國給昏迷的大哥請高香時,所見的那尊巨大的金佛。

  他當時許下了額外的、自私的願望,他現在是把哭泣的菩薩摟在懷裡了,他應該扛起他的蓮座,不能讓菩薩跌入塵埃。可現在時郁楓什麼都不想幹,只是恨不得把霍英吃下去,恨不得就地躺倒,死在霍英身上,「我愛你,英哥,我一輩子當真,一輩子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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