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下)
「你收了?」我問。
「不,我把支票扔回給他,我雖不若初時那樣恨他,卻也不能原諒。」
「你從未對我講過這些……」我喃喃低語。
「我不願暴露同左勝海關係,讓你尷尬。」
我不再打斷他,聽他繼續講下去。
「不久,我在匯豐銀行做出一些成績,被升做部門經理,他忽然又來找我,說有事
同我商量,同你有關,我無法拒絕,只好同他見面。那天,他說你醉心醫學,無心
經營家族生意,邵氏企業勢必要選個外人掌舵,但旁人畢竟不如自己人放心。我同
你是好友,若能入邵氏幫忙,皆大歡喜,恰好那時你亦邀我過去,我便順水推舟進
入邵氏。我想功成名就,以便配得起你,又不想被人說靠裙帶髮跡,於是不遺餘力
工作,再加上左勝海處處關照,那段時間直如平步青雲,不久便得提拔。悠然,我
最開心的就是那段時光。」
他聲音漸漸低下去,似在回憶當時甜蜜。
那段時間我亦記得清楚,他才幹非凡,又得重用,每日都意氣風發上班去,下班回
來便逗我開心,過得好不愜意。連姑姑都對他工作能力稱許有加,若非不喜他同我
關係親密,說不定已升他做總經理。
「當時我只覺已至世上最圓滿境地,再無他求,徹底放下復仇的念頭,誰知那一日
左勝海又來找我。他才能有限,之所以能做總經理全是因你姑姑之故,那段時日他
工作接連失誤,造成不小損失,你姑姑決定召開董事會撤換他總經理職務,由我接
替。他怕從此大權旁落再撈不到好處,又受夠了仰妻子鼻息的日子,決意反戈。他
來找我幫忙,竊取邵氏資產,所得一切分我一半。那時你剛剛去了美國出差,一連
數天,我都聯繫不上。」
那幾天我正在研究中心將胎盤植入體內,未免雜事干擾,將一切外界聯繫都斷掉。
想到這裡,我心中狠狠一痛。
「你答應了?」
「是。我本想同你說明一切再做打算,但一直聯繫不到你,當時左勝海步步緊逼,
已對外散佈邵氏洗錢謠言,我一直以為他是因對妻子一往情深才傷害母親,誰知竟
還是為了權勢,那一刻他打破我最後一絲幻想,我憤怒之極,於是決定將計就計,
陪他玩一場遊戲,不光為保全邵氏,也想借此為母報仇。我答應幫他,向林烈借調
大筆資金趁低吸納邵氏股份,將財產轉移至我手中。」
說到這裡,華定思臉上露出一股輕蔑與憤恨。
「事情過半時,左勝海已醜態畢露,他在我面前毫不掩飾,甚至向我炫耀他包養的
情婦,我才知道他從未對妻子忠誠。我恨到極處,一心要他萬劫不復,於是縱容他
一切惡行,我看著他在董事會上大放厥詞,旁觀他命情婦羞辱你姑姑。只因我認為
你姑姑一向剛強,左勝海這樣對她無異作繭自縛,等我將一切歸還邵家後,你姑姑
定會將種種不堪加倍回覆。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姑姑高血壓這樣嚴重,她受不了
刺激,當場倒地,我這才慌了手腳。我知道,你姑姑於你便同母親於我,我為左勝
海掘墓,卻把自己也埋了進去,甚至不知道等你回來該如何交待。悠然,我真的不
知道你姑姑會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他悔恨萬分,說不下去。
「因為姑姑愛他,」我喃喃道,「左勝海卑鄙無恥,是個垃圾,但姑姑愛他,才會無
法接受他背叛。」
「是的,她愛他,我不知道,她這樣愛他。」
月亮讓云彩遮住,屋內陷入黑暗,我們靜靜站著,一時無言。
「既是這樣,我回來後為什麼不向我解釋?」
我從哀傷中回神,質問。
「你給過我解釋的機會嗎?那天你從美國回來,我只向你說了開頭,你已臉色大變
衝出門去,我去拉你,你撿起水果刀紮在我腕上,頭也不回離開。我被劃破靜脈,
住院一週才脫離危險,出院後立刻去找你,卻到處找不見,你姑姑也從醫院失蹤。
我請私家偵探追查,知道你帶姑姑去了馬來西亞,便在馬國境內四處尋找,卻毫無
蹤跡。直到半年前,我才得知你在麻省,且已娶妻生子。」
是的,那天我一刀紮在他腕上,血立刻汩汩流出來,我趁機逃走,沒再看他一眼,
竟不知他傷得這樣嚴重。之後到馬來西亞請朋友幫忙,乘紅十字會的運輸機前往美
國,便是為了讓他再找不到我。
「那在美國呢,是怎麼回事?你綁架寶寶逼我回來。」
「如果我不這樣做,你可會回來?我若當時向你解釋,你可會信我?悠然悠然,你
先入為主,已無法信任我,我說什麼也只是巧言令色,令你厭惡。」
我啞然,無法反駁,只因確然如此。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草繩,這才過去幾
年,我又怎敢輕易敞開心懷。
「你離開之後,為避免債務糾紛,我將公司更名華氏,維持正常運作。至於那些財
產,我並未分給左勝海,除此之外還斷絕他財路,逼他離開香港。」
他走到身邊,攫住我雙肩,「我知道做錯很多,被你這樣對待純屬活該,我已悔不
當初,念在寶寶份上,給我一次機會改過,讓我照顧你們一生。」
我掙開他,退出幾步遠,「你我之間的事,同寶寶何干?」
「悠然,你以為我當真不知道,寶寶是我親子,我有責任同你一道照料他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