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選擇
撿起體能訓練之後,時進沒法再整天整天地和廉君黏在一起, 每天必須抽出幾個小時的時間, 去卦一和卦二手裡接受“毒打”。
大概是運動影響了心情, 恢復訓練幾天后, 時進一直不算太高昂的情緒, 慢慢恢復了正常, 雖然他仍會因為進度條和劇情的事煩惱, 但不會再被劇情影響得太重了。
廉君見他如此, 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一點。
轉眼聚餐的日子到來,時進在下午五點告別廉君,在卦一和卦二的陪伴下出了門,朝著此次聚餐的目的地駛去。
“吃飯的地方已經清場了,安全問題不同擔心。”卦一放下手機匯報情況,見時進在走神,於是又喚了他一聲。
時進回神, 應了一聲表示明白了。
“你怎麼了?”卦二從後視鏡裡看他一眼,關心詢問。他是親耳旁聽了時進和徐川的談話的, 知道今天這頓飯對時進來說會有多難受,所以有點擔心。
“沒事, 我就是擔心君少晚上會不好好吃飯。”時進誠實回答,十分苦惱, “龍叔又給君少調整了一下飲食, 君少吃得不開心, 挑食的毛病又犯了。”
卦二:“……”
一個小時後, 汽車在一家裝修雅緻的飯店門口停下。
這家飯店是廉君幫時進定的,是滅自己的產業,已經提前清了場,保證了安全。時進等人下車進入飯店後,早已等候在門口的負責人上前一步,朝著時進說道:“時少,已經有客人到場了,是瑞行的總裁時緯崇先生,剛到五分鐘。”
時進被負責人的稱呼喊得一愣,略顯不自在地點了點頭,謝過他之後示意他繼續在這裡迎客,然後帶著卦一和卦二兩人朝里面走去。
等走過拐角,確定負責人看不到自己三人後,時進忙扭頭看向卦二問道:“他怎麼那麼稱呼我,我在組織裡的代號不是卦四嗎?”而且就算不喊代號,下面的人也一般會喊他時先生,而不是什麼時少。
喊時少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卦二挑了挑眉,好笑地看著他,說道:“當然是因為現在大家都知道且確定了你和君少的關係,所以出於對你的尊敬,適當更改了一下對你的稱呼,這沒什麼的,你習慣一下就好。”
時進迷茫臉:“大家都知道了?怎麼知道的?”他和廉君的關係從來沒特意對外或者在組織內部宣布過,一直都只有貼身跟著廉君的幾個卦和龍叔他們知道,算是個小範圍的秘密。
“你忘了你和君少前一陣的約會了?清場電影院加包場遊樂園,那兩個可都是咱們自家的產業,你和君少表現得那麼明顯,大家又不是傻子,稍微注意一下不就全都知道了?”卦二說著,一臉“你是不是傻”的表情。
時進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想起自己和廉君在約會時的高調,尷尬地低咳一聲,默默收回視線,假裝這場談話並沒有發生過。
吃飯的包廂在走廊盡頭處,時進進去時,時緯崇正坐在外間的休息區裡喝茶,身上還穿著一身十分考究的西裝,像是剛從什麼很重要的場合趕過來。
“怎麼來得這麼早。”時進隨口招呼,坐到了時緯崇對面。
時緯崇見他進來,忙放下茶杯,回道:“工作結束得比預期的早,就提前一點過來了,小進你怎麼想起來要聚餐了,是遇到什麼好事了嗎?”
他態度溫和,主動遞話題,想緩和關係的意圖十分明顯。
時進把他的神態表情看在眼裡,想起徐潔的所作所為,心情實在有些複雜,但也不願意做些遷怒的事情,於是回道:“是碰到好事了,我通知書下來了,下個月月初就要去辦入校手續,上次三哥的生日我走得太失禮,所以想趁著假期還沒結束,再約大家出來聚聚。”
“原來是這樣,看來我們家很快就要出一個小警察了,挺好。”時緯崇眉眼舒緩,真心為時進覺得高興。 比起當黑社會,顯然是去正規的警校唸書,以後當一個吃公家飯的警察更讓人覺得放心。
時進見他這樣,心裡卻有點不是滋味。 他現在的行為,可以說是在利用時緯崇去刺激徐潔,時緯崇越這麼真心的對待他,他越心有不安。
小死擔憂地喚他:“進進……”
“我沒事。”時進回神,在心裡回小死一句,然後主動傾身給時緯崇倒了杯茶,閒扯起了其他話題。
時緯崇本以為在經過上次的不歡而散之後,他很難再有機會和時進這麼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聊天,此時見時進主動遞話,他面上的喜悅和放鬆壓都壓不住,十分配合地順著時進的話題聊了下去。
聊了沒一會,向傲庭到了。 他明顯是匆匆趕來的,身上還穿著一身訓練服,來了之後怕身上太髒,影響時進等人的胃口,還特意帶著換洗衣物去洗手間擦洗了一下,換了身乾淨衣服出來。
等他出來時,飯點已經差不多到了,時進引著兩人去到內間,點了菜,順便給還沒到的黎九崢打了個電話,問他到了哪。 黎九崢剛在飯店門口停好車,聞言回了句馬上,然後掛了電話。
五分鐘後,黎九崢也進了包廂,時進見人到齊了,正準備按鈴讓廚房那邊開始上菜,包廂門突然又開了。
“你這定的什麼飯店,距離機場這麼遠,堵車堵得煩死了。”容洲中拿著帽子口罩黑著臉大步走進來,一屁股坐到時進身邊,推他一下,“給我來杯水,渴。”
時進驚了,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剛好有空,來不得?”容洲中表情兇惡,容顏憔悴,眼下的黑眼圈明顯得像是畫了煙熏妝,也不知道是有多久沒睡了,身上的衣服也皺巴巴的,款式看著倒是很潮,但卻帶著一股濃烈的男士香水味。
時進有點嫌棄地皺起了鼻子。
容洲中見狀眉心一跳,氣得伸手捏他肩膀,用力搖:“不許露出這種表情!這味道是拍廣告留下的,我平時可不會把自己噴得像個移動散毒機,很難聞嗎?很難聞嗎!”
睡眠不足的容洲中明顯脾氣更糟糕了,也更幼稚了。
時進被搖得眼花,忙伸手按住他的胳膊,回道:“不難聞不難聞,味道濃點好,開胃。”
容洲中聽了卻更氣了,伸手扯他臉皮,語氣惡狠狠:“開胃?你居然說這個牌子的香水開胃?開什麼胃?這是濃情系列的香水,你想開什麼胃?”
時進忍無可忍,抓起桌上的餐前甜點直接塞進了他嘴裡。
世界安靜了,容洲中咬著軟乎乎的甜點,直勾勾瞪著時進,好看的桃花眼硬是擠出了一個凶神惡煞的弧度,又朝時進伸出了魔爪。
“四哥!”時進邊矮身躲邊呼救。
向傲庭忙伸手按住容洲中的肩膀把他扯回來,無奈說道:“三哥,你嚇到小進了。”
容洲中的表情扭來扭去,最後勉為其難地消了氣,抖開向傲庭的手,把甜點三兩口吃下去,整了整衣領說道:“這小兔崽子皮比穿山甲都厚,哪會被嚇到……吃飯,我餓了!”
時進趁機坐直身,看了看勉強算是安全地帶的時緯崇身邊和黎九崢身邊,果斷起身,一屁股坐到了黎九崢旁邊,按了呼叫鈴讓服務員上菜。
眾兄弟掃一眼他變動的座位,時緯崇低頭轉了轉杯子,容洲中冷哼了一聲,向傲庭當和事佬,黎九崢則幫時進把餐具挪了過來。
……
菜陸續上齊,眾人開始邊吃邊閒聊,氣氛居然還算不錯。
時進拉著大家閒扯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話題,默默觀察著時緯崇那邊,果然發現在飯局大概過半的時候,時緯崇開始頻繁低頭看手機。
“有工作找你?”他看向時緯崇,明知故問。
時緯崇見他詢問,忙把電話摁掉了,搖頭回道:“沒有,是有朋友找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剛剛說到哪了?”
“說到我該不該在警校畢業後考B市的公務員,留在B市當警察。”時進回答,算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於是按照計劃轉移了話題,說道,“先不談留在B市的事,警校要讀四年,這件事過兩年再考慮也不遲。其實我今天約你們出來,是有另外一件事想跟你們談。”
聽學生經聽得百無聊賴直打哈欠的容洲中,和專心致志吃飯的黎九崢聞言全都動作一頓,抬眼朝時進看去,眼裡有著了然——就知道時進不會因為什麼“通知書到了”這種小事把大家喊出來吃飯,重點終於來了。
時緯崇和向傲庭則是愣了一下,然後齊齊想起了上次飯局的不歡而散,眉頭皺起,以為時進是想要舊事重提,看向時進,欲言又止。
“我不是要說上次飯局的事。”時進先開口打斷了時緯崇和向傲庭幾乎擺在臉上的胡思亂想,側身從背包裡掏出平板,邊給費御景撥視頻電話,邊說道,“我要說的是其他的事,和我們都有關的事。”
眾人見到他的動作,都疑惑起來——和大家都有關的事,是什麼? 難道是瑞行?
費御景過了好一會才接視頻電話,他明顯剛結束一天的工作,面色有些疲憊。 他接通視頻後看到視頻對面圍成一桌的幾人,皺眉說道:“你們吃就吃了,還要特地吃給我看?”
“你想看我們吃也可以,不過在看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說,你可以聽一下。”時進邊回答邊把平板架好,掃一眼眾人,等眾人的視線全部聚集到自己身上後,才一字一頓地說道,“六月底的時候,我去了M省一趟,見了徐川一面。”
聽到徐川的名字,時緯崇和費御景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向傲庭也皺了眉,問道:“小進,你去見他做什麼?”
“我去見他的原因現在先不談,我先放一段錄音給你們聽。”時進回答,又拿出了手機,把提前截取好的音頻放了出來。
【但時行瑞居然比我想像的更理智,他沒有貿然去找那個女人,而是開始調查那個女人的情況,直到準備萬全了,才去和她'偶遇',並和她做了個交易。 他要那個女人生個孩子,還必須是兒子。 】
徐川的聲音在包廂裡散開,“交易”這個字眼無比刺耳,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向傲庭更是忍不住站起了身。
徐川這段錄音裡說的女人,明顯指的是他們在場幾人的母親,但這個“她”會是誰的母親,而誰……又是交易的產物?
時進暫停了錄音,側頭看向身邊表情空白的黎九崢,說道:“我去查了查,你母親和父親之間並不是交易,她是單純被父親騙了。”
“我、我就說……”黎九崢僵住的身體慢慢放鬆,扯了扯嘴角,突然低頭按住了臉,不想讓自己的表情被其他人看見。
大家聽到時進這側面證實了“交易”猜測的話,表情變得更加難看。
費御景的聲音從視頻對面傳來,直問重點:“徐川提到的這個女人是誰?”
時進看向屏幕,回道:“是你的母親,但和父親做過交易的人,不止你母親一個。”
他這話幾乎就是在直白的告訴眾人,除了黎九崢,大家都是被時行瑞“買”下來的孩子。 這個事實等於直接否定了大家以前用來厭惡時進的最大依據,如果時行瑞在感情上對他們的母親並不存在虧欠欺騙,也從來沒有把他們當過兒子,那他們又有什麼立場去因為這所謂的“拋棄”,而去怨恨遷怒無辜的人。
更殘忍一點講,要如何對待買來“商品”,好像是購買者的自由,“商品”沒有資格發表意見。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最後居然是容洲中最先消化完信息,說道:“時進,是交易又如何,那個老東西已經死了,大家好不容易能和和氣氣地坐在一起,要算賬要道歉都可以,又何必再去挖那些過去的事情,徒添煩惱而已。”
時進沒說話,直接放了下一段錄音。
【我想知道當初指使你買兇狼人的幕後主使是誰,別告訴我是徐天華,我不信。 】
【不是徐天華。 】
錄音很短,幾秒就放完了,但眾人卻再次安靜了下來。
“這就是我去找徐川談話的原因,我懷疑當初想害我的人並不是徐天華。”時進放下手機,掃一眼眾人,說道,“這是徐川給我的回答,想害我的人確實不是徐天華。所以不是我要去挖過去這些事,而是我為了保命,不得不去把過去這些事情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找出到底是誰想要害我。”
向傲庭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來,皺眉說道:“不是徐天華要害你,那會是誰?瑞行的其他股東?還是父親以前的仇人?”
容洲中表情動了動,突然冷哼一聲,說道:“老四,你是做任務做傻了嗎,小兔崽子今天約我們出來吃飯,特地告訴我們這些,他心中懷疑的是誰,這不是一清二楚嗎?時進,我再說一遍,我和我媽確實都不算是好人,用生孩子來換取資源這種事,我也相信我媽做得出來,但我們還沒有無聊到在什麼都有了之後,還自毀人生地去動你的命。你可以找我算賬,但你不能懷疑我要殺你,你要是敢冤枉我,我就把你的醜照全部發到微博上,單方面宣布你已經出道,煩死你和那個廉君!”
不愧是容洲中,這威脅好狠。
時進的正經臉差點繃不下去,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也不是我。”黎九崢也接了話,側頭看向時進,大概是因為情緒還沒有調整好,所以眼神居然詭異地有點溫柔,說道,“我媽已經死了,她不會害你,我也不會再做蠢事,而是你很像我的母親,我喜歡你……”
時進背後的汗毛唰一下豎了起來,默默抓住椅子往旁邊挪了挪,乾巴巴一笑,回道:“還、還是別了吧,咱們是兄弟……”
“……的眼睛。”黎九崢大喘氣把話說完,說完還堪稱聖父地笑了笑。
時進:“……”
雖然你笑得很好看,但你這種說話方式很嚇人好不好。
“……其實你的眼睛更好看。”時進迅速扭頭避開黎九崢的視線,覺得當初選擇坐在他身邊似乎是個極大的錯誤,又掃一眼桌上其他人,沒了故弄玄虛渲染氣氛的心思,直接說道,“其實徐川已經告訴了我真正想要害我的人是誰,但考慮到徐川之前說過一次假話,所以為了避免被他挑撥離間,我特地把你們喊了出來。”
向傲庭皺眉看一眼低頭表情不明的時緯崇,問道:“小進,你想做什麼?”
“我想給你們一個知道所有真相的機會。”時進看一眼眾人,點了點手機,“剛剛給你們聽的錄音只是一些截選片段,我手裡還有完整版,你們如果想聽,我可以全部發給你們。另外,除了錄音,我還有很多關於時家和父親的調查資料,你們想看的話,我都可以給,但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這些東西絕對不會讓你們覺得愉快。還有,我告訴你們這些,也是承擔了風險的,看完資料之後,我希望你們來告訴我一下你們選擇的立場,如果你們不主動過來說明,那我就默認我們之間的兄弟關係就此了斷,大家以後博弈場上見。”
他這話說得一點餘地沒留,眾人全都凝重了表情。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時進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再不明白就真的是傻子了。 時進這是在逼大家站隊,也是在給那個真正和幕後黑手有關係的人,一個選擇立場的機會。
“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不要錄音和資料,所謂不知者無罪,我捉幕後黑手的時候,絕對不會玩連坐。但同樣的,我也不會再認兇手身邊的人做兄弟,大家以後井水不犯河水,做陌生人就好。”時進給出了自己的態度,然後豎起三根手指,說道,“三天,我給你們三天的考慮時間,要不要知道真相,你們自己選。資料發出去之後,依然有三天的時間,三天后,我要知道你們看完資料後選擇的立場,好決定我的下一步行動。”
三個選擇:拿資料,選擇站時進;拿資料,選擇和時進對立;不拿資料,不用選擇立場,但以後只能和時進做陌生人。
時進把所有的事情都攤開了講,還把決定大家以後關係如何的主動權放到了他們手上,坦蕩到了極致,也殘忍到了極致。
對於相信自己和自己母親的人來說,這個選擇不難,畢竟他們不需要和時進對上,看戲就好,但對於和幕後黑手有關的人來說,這個選擇就很難了。
——是拿資料,進入兩難的境地,還是不拿資料,做一個糊塗君,等待一個可能會兩敗俱傷的結果。
費御景率先打破安靜,說道:“時進,把你手上的所有資料發我一份。”
“也發我一份。”容洲中也跟著接了話,眉頭皺著,有些煩躁,“你們是真的很麻煩。”
“我也。”黎九崢出聲表明立場。
向傲庭猶豫了一下,看一眼時緯崇,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立刻跟著接話,決定之後私下里再聯繫時進。
時緯崇也沒有表態,他低著頭,手放在口袋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時進應下了其他幾人的話,然後說道:“資料我會在回會所後一一發給你們,先吃飯吧,菜都涼了。”
現在誰還有胃口吃飯。
眾人心聲出奇的一致,心裡其實都有點猜到時進今天真正想逼著表明立場的人是誰,上次飯局的時候,他的態度已經足夠明顯了。
……
一頓飯熱熱鬧鬧的開始,安安靜靜的結束。
容洲中有工作,吃完飯第一個走了。黎九崢第二個,走前還打包了一盒時進曾塞給容洲中吃的點心。向傲庭和時緯崇留到了最後,三人一起出了飯店的門。
“傲庭先走吧,出任務的時候小心一些,別受傷了。”時緯崇勉強提起精神囑咐了向傲庭一句。
向傲庭來回看了看他和時進,猶豫了一嚇,說道:“大家始終都是兄弟。”說完識趣地把空間留給兩人,轉身上車走了。
門口只剩下了時緯崇和時進兩人,時緯崇握著口袋裡的手機,側身看向時進,說出了自時進放了徐川錄音之後的第一句話,語氣遲疑:“徐川說想害你的人不是徐天華,那會不會是,是……”
“大哥。”時進打斷他的話,很認真地看著他,說道,“我相信在過去你'利用'我的那段時間裡,你也有過真心把我當弟弟的時候……你認真考慮,我等你的電話。”說完主動上前抱了一下他,退開身,上了自己的車,忍著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