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麗水醫院
兄弟倆湊在一起看起了恐怖電影, 費御景眉頭緊皺表情嚴肅, 仰靠在椅背上,盡量離屏幕遠一點。
時進不知道從哪弄了幾袋瓜子過來, 懶懶歪靠在椅子扶手上,邊看著屏幕上的血腥畫面,邊咔擦咔擦嗑瓜子, 表情平靜無波, 還十分討人嫌的不停劇透。
“你看桌子底下,這裡其實有伏筆的,那個白天瞎蹦躂的人早死了, 兇手是那個穿格子衣服的人。”
費御景聞言立刻看向了桌子底下, 然後在那裡看到了一個血糊糊的手印和幾截斷掉的手指, 心裡一震, 默默挪開視線深呼吸, 身體又往後靠了靠。
影片繼續,因為知道了兇手是誰, 費御景的注意力不自覺有些偏移, 皺著的眉頭放鬆了幾分。
“還有這裡,你看這個雕像看起來很奇怪吧, 我跟你說,這裡面其實藏著女三號的屍體, 唉, 可憐的主角要在這裡被嚇一波了。”
果然, 下一秒主角在走到這個雕像旁邊時, 就遭遇了雕像突然活動,然後倒下破碎露出血腥內裡的恐怖驚嚇。
費御景心裡又小小震動了一下,但因為有劇透,稍微有了點心理準備,所以沒被嚇得太狠。
“又要死人了又要死人了,看好了,這個人下一秒就要掉腦袋了。你可以注意這裡的血,唉,太假了,那哪裡是血啊,肯定是番茄醬。”
砰。
炮灰N號掉了腦袋,番茄醬……哦,不,是血飆了滿牆。
費御景看著畫面中沾滿血跡,本該看上去很滲人的牆,莫名覺得那上面沾著的就是番茄醬,頓時一點恐怖的氣氛都沒有了。
又過了一會,影片的音樂突然驚悚起來,主角不小心踏入了兇手的陷阱。
費御景不自覺提起了心,又緊張起來。
時進那邊突然開始更用力地嗑瓜子,邊傾身給兩人的杯子添牛奶,邊誇張說道:“哇哦,前方高能。慫了一整部電影的主角要撕開偽裝,痛扁兇手了。”
於是嗑瓜子的聲音蓋過了電影音效,恐怖的氣氛渲染被時進倒牛奶的動作擋了一會,等費御景再看到屏幕時,主角已經揪住出了裝神弄鬼的兇手,和他對砍起來。
最後兇手被主角摁死,真相被揭露。 原來影片裡根本就沒有鬼,有的只是裝神弄鬼的壞人,那些死掉的人也並沒有變成鬼傷害別人,傷人的從來只有披著各種鬼怪面皮的兇手,而兇手其實只是一個懦弱無能的廢物而已。
“嘖嘖嘖,難怪這部電影評分這麼低,劇情也太爛了吧,咱們換點有意思的。”時進搖頭評價,把瓜子往費御景手裡一塞,迅速換了部電影,說道,“看這個,聽說這個超級血腥,完全沒劇情,就是人的各種各樣的死法。”
費御景看一眼手裡還帶著人體溫度的半袋瓜子,皺了皺眉,見時進又拆了一袋新的瓜子開始磕,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再把這袋瓜子還回去。
淹死、燒死、車禍死、毒死、墜樓死、天降磚頭被砸死……各種各樣的死法輪番上演,時進抱著瓜子磕磕磕,表情百無聊賴,一會一句番茄醬,一會一句這刀真假,嘴巴完全停不下來。
費御景本來覺得看人死來死去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但被時進這麼一攪和,突然也覺得電影裡的血腥畫面沒什麼了,手不自覺抓了一顆瓜子出來,慢慢往嘴邊送,思維稍微有些走神——他好像聽誰說過,嗑瓜子可以減壓……
屏幕裡的死法還在繼續,時進還在邊磕瓜子邊碎碎念,費御景像在聽他說話,又像是沒有聽,眼睛看著平板,手裡磕瓜子的動作從生疏變得熟練,緊繃的身體不自覺放鬆了下來。
“唉,這個不好看,咱們看點別的吧,我看看……就這個,走近科學吧,聽說這個特別有意思,每一期都像段子。”時進突然又換了影片,尖叫聲和血腥畫面全部消失,一陣讓人提神醒腦的開場音樂之後,一道低沉磁性的旁白音響起,用故弄玄虛的語氣說起了某個地方鬧鬼的事情。
經過恐怖電影和各種死法的洗禮,費御景聽著旁白的話,忍不住就嘲諷地低哼出聲——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鬼,現在的電視節目真是做得越來越低智商和敷衍了。
“唉,這期怎麼是鬧鬼啊,沒意思。”時進吐槽。
費御景在心裡默默附和——確實,很沒意思。
說著沒意思,時進卻沒有把這個節目換掉,繼續歪在沙發上邊看邊碎碎念,手裡嗑瓜子的頻率越來越慢,身體也越滑越下,話漸漸少了,開始頻繁打哈欠。
費御景聽到時進打哈欠的動靜,看著電視節目中故弄玄虛晃來晃去的鏡頭,忍不住也跟著打了個哈欠,抬手捏了捏眉心。
這節目確實很沒意思,看得人發困。
“我聽說這個電視節目的旁白音以前是配美食節目的,你說有意思不。”時進突然含糊嘟囔了一句,然後頭一歪,睡了過去。
費御景側頭看他一眼,本就開始有些迷糊的思維被他這話一帶,忍不住就想起了以前看過的一些美食節目,思維徹底脫離困擾他很久的各种血腥畫面,在滿室瓜子和牛奶的香味中,也閉上了眼睛。
電視節目慢慢放到了尾聲,視頻軟件自動播放起了下一個視頻,一個名為“洗滌心靈純音樂合集”的視頻跳了出來,輕柔的輕音樂響起,哄睡了兩個作息糟糕的大人。
清晨時分,時進被小死喚醒,看一眼時間,見差不多到了廉君平時起床的點,忙搓把臉站起身,收起桌上已經沒電自動關機的平板電腦,看一眼旁邊靠在沙發上睡得香甜的費御景,好人做到底,把他搬到了長沙發上,給他毯子一蓋,走了。
費御景被時進堪稱粗魯的動作折騰醒,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好看到時進起身走人的畫面,怔愣了一會,毯子一拉,重新閉上了眼睛。
時進回到房間時,廉君還在睡,他放輕動作摸進房,小心躺到了床上。
“去哪偷吃了,一股瓜子味。”廉君突然睜開了眼,眼神清明,哪裡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時進嚇了一跳,睜大眼看了他幾秒,突然撲過去啃他。
廉君被他壓得悶哼一聲,忙抬臂環抱住他,攏眉說道:“別想糊弄過去……唔。”
時進小小咬了他一口,然後退開身,解釋道:“我半夜睡不著,出去溜達碰到費御景了,他精神狀態比較糟糕,我就拉著他看了會恐怖電影。”
廉君手往上移,捏住他的臉往外扯了扯,說道:“又瞎好心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時進回答,懶到他懷裡蹭了蹭,說道,“其實我還困,調整作息好痛苦。”
“轉移話題也沒用。”廉君這麼說著,手卻輕輕順起了他的背。
於是時進又美滋滋起來,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八爪章魚一樣抱住他,放心地又重新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老鬼那邊送來了新消息——左陽答應放掉所有被扣的鬼蜮的人了,但有一個要求:人必須廉君親自去領。
“癡人說夢,這左陽真是不長記性。”卦二聽到要求後冷笑一聲,眼裡殺意滾動。
大家的表情也都不好看,上次左陽怎麼設計廉君的大家可都還記著呢,這才過去了多久,左陽居然就又來了。
時進也十分不能理解左陽的想法,甚至覺得左陽是不是真的傻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廉君不會答應這種一看就是陷阱的要求,左陽是不是想殺廉君想瘋了。
“他想挑撥和我廉君的關係。”視頻電話對面,老鬼沉著臉開口,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廉君,說道,“廉君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因為你不答應去冒險領人就遷怒於你,我沒那麼蠢,左陽這次根本不是誠心過來談判,他壓根沒想放人。”
廉君沉思一會,卻否定了老鬼的說法,說道:“不,他想放人,他提這麼個要求,不是想挑撥我們的關係,而是想拖延時間,爭取一個喘息的機會。”
老鬼一愣,問道:“什麼意思?”
廉君解釋道:“九鷹雖然發展得快,但根基不穩,你這次這麼咬九鷹,九鷹根本撐不了多久。以左陽的性格,在發現和你死磕無法得到利益,反而自身可能受損之後,最可能做的就是趁機刮你一層皮,然後迅速了結此事。但他現在卻只表明了要和你了結此事的態度,並沒有給出讓人信服的誠意,你覺得是為什麼?”
老鬼順著他的話想了想,表情突然變了,說道:“因為九鷹拿不出這個誠意來?難道我的人已經被他殺了?”說到後面語氣裡已經帶了殺意。
“不是,是你的人很可能根本就不在左陽手上,他也沒權利決定你的人的去留。左陽和槍火扣你的人,是為了從你這弄利益,不到萬不得已,他們是不會殺掉籌碼的,安心。”廉君解釋加安撫。
老鬼聞言稍微冷靜了一點,想了想他這句話,皺眉說道:“那按照你的說法,現在情況是九鷹想把我的人還給我,了結此事,但槍火卻扣著人不願意,他們鬧矛盾了?”
廉君點頭,說道,“槍火是這邊的本土組織,根基很深,哪怕被我們這麼騷擾,一時半會也不會輕易妥協,甚至還想反咬我們一口。我猜測九鷹和槍火在要不要和我們死磕這件事上,出現了矛盾,再加上九鷹之前沒能幫槍火打入國內的事,我覺得他們之間的合作可能早就出問題了。”
老鬼忍不住解氣地拍了一下桌子,說道:“活該!就該讓他們狗咬狗!”
廉君看他一眼,又潑了下冷水:“但有問題不代表他們的同盟已經破裂,左陽這次拖延時間,應該就是想先穩住你,爭取時間和槍火溝通,等他們溝通完了,這次的事情應該就能有一個了結了。”
老鬼皺眉,稍微壓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問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繼續施壓,越狠越好,不能給左陽任何喘息的機會,逼他和槍火起衝突。他們內部鬧到最後,只可能出現三種結果:一,槍火放血,撥資源支援九鷹,幫九鷹抵抗你們的針對,繼續和我們死磕;二,槍火被九鷹說動妥協,真的放人選擇息事寧人;三,九鷹和槍火鬧翻,同盟破裂。無論是哪一種,對我們都有利。”
老鬼皺眉,問道:“繼續死磕也有利?”
廉君回道:“當然有利,槍火在東南地區行事無忌,樹敵頗多,繼續跟我們鬥下去,等他自身實力受了損,到時候不用我們繼續動手,就會有別的人趁機出來踩他一腳。我們的根基都不在這裡,和槍火在這邊對上,是以小牽大,所以耗到最後,絕對是槍火更吃虧。”
老鬼聞言心徹底踏實了下來,說道:“好,那我就繼續和他們死磕!廉君,這次的事情,謝謝了。”
廉君並沒有應下他的這聲感謝,回道:“各取所需而已。”
老鬼卻不認同他這句各取所需,深深看他一眼,主動切斷了聊天,心裡打定主意要在之後的衝突中,盡量減少滅的損失。
“他剛剛那眼神什麼意思,看得人怪肉麻的。”卦二在老鬼切斷聊天后忍不住開口,還誇張地搓了搓胳膊。
卦一警告地看他一眼,扯開話題問道:“君少,我們接下來做什麼?”
廉君也看了卦二一眼,看得卦二老實下來之後才回道:“向外的掃蕩可以暫時停下了。左陽忍不住冒頭向老鬼遞話,槍火肯定會很惱火,絕對會反擊我們。從現在開始讓東南地區的各個分部加重防禦,然後收攏力量,開始清掃L國國內的槍火勢力,務必做到讓槍火在L國出現一個力量空白,斷掉他經由L國通向外面的這一整條生意鏈。”
卦一詳細問道:“全清嗎?暗線也清?”
“全部拔掉,槍火不吃大虧不會'懂事'。”廉君回答。
卦一點頭表示明白,見廉君沒有其他要吩咐的了,正準備帶其他人離開,就被廉君喚住了。
“等等,這次針對L國內部的槍火勢力掃蕩,你把時進也帶上。”廉君補充,沒有看身邊立刻扭頭看過來的時進,繼續說道,“另外,龍世躲藏多年的那個小組織也可以在這次清掃中順便處理了,注意小心行事,龍世在東南地區躲藏多年,選擇躲在那個小組織里肯定有什麼特殊的原因,不要掉以輕心。”
卦一聞言看一眼明顯想說什麼的時進,和房內其他人對視一眼,應了一聲是,帶著人退出了書房。
房門關閉之後,時進立刻按住了廉君的手,說道:“廉君,你……”
“這次算是給你個機會鍛煉。”廉君打斷他的話,側身正對著他,說道,“時進,我給你機會成長,也給自己一個適應的時間,這次有卦一他們一起帶你,你好好學,別讓我後悔做這個決定。”
時進聽他這麼說,心裡一時間百感交集。
原來廉君之前說的“給我點時間”的話並不是說來哄他的,廉君說的磨合也都是認真的,廉君在發現問題後,並不是哄哄人就算了,而是在認真想解決的辦法,然後自己跟自己妥協。
心裡有點酸脹,為這個人的認真和妥帖。
“你的能力不該浪費在照顧我身上,那些日常瑣事會耗光你的靈氣,那不是我願意看到的。”廉君像是看出了他的情緒波動,表情突然溫柔下來,傾身親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說道,“時進,加油成長,我等著你和我並肩的那一天。”
時進忍不住伸臂抱住了他,用力蹭了蹭他的胸口,說道:“我會好好學的……你等我。”等我成長起來,幫你分擔。
廉君微笑,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應道:“好,我等你。”
……
和廉君溝通之後,老鬼果然直接無視了左陽的談判,用比以前更瘋狂的勁頭狂壓九鷹的生意,鬧得九鷹在東南地區的生意鏈全部亂了套。
左陽簡直要氣瘋了,在發現自己的又一樁生意被斷之後,忍不住砸了手機,說道:“該死的老鬼,他是瘋了嗎!就為了幾個屬下,居然連生意都不要了,他是想跟我同歸於盡嗎!”
他的副手忍不住再次建議道:“老大,把人給鬼蜮還回去吧,上次我們攻擊廉君不成,反而惹怒了官方,現在我們在國內的生意開始明里暗裡的被官方壓製針對,如果東南地區這塊再出問題,我們的生意網很可能會全線崩盤。”
“你以為是我不想還嗎!槍火現在跟我玩陰的,我有什麼辦法!”左陽氣急敗壞。
副手猶豫了一下,建議道:“要不我們反水吧,這次鬼蜮敢這麼拼,是因為背後有滅撐腰,只要我們妥協,轉而和滅合作,幫鬼蜮把人從槍火那弄出來,這事應該就能了了。”
“你怎麼能這麼蠢!”左陽受不了地罵他一句,拽住他的衣領說道,“現在反水,到時候咱們都得被槍火找機會殺了,理智一點,滅沒那麼可怕!”
副手不敢直面他的怒氣,識趣的閉嘴不再說話了,心裡卻在嘀咕,如果滅沒那麼可怕,那怎麼大家一直在被動挨打。
左陽甩開他,在屋子裡轉了兩圈,情緒突然又冷靜了下來,突然走到桌邊搬過座機,往外撥了個電話,說道:“幫我盯一個人,廉君今年開會時帶在身邊的那個新任卦四……對,我聽他們喊他時進,這應該是他的真名……好,照片我隨後發給你。”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副手疑惑問道:“老大,你盯那個年輕人幹什麼?他一看就是廉君新提拔上來的菜鳥,都沒見他代表滅出來辦過什麼事,應該只是個不起眼的新人。”
“不起眼?在廉君心裡,卦一都沒你口中的這個菜鳥起眼!而且他是菜鳥才更好辦!好好動動你的腦子,別整天就知道認慫!”左陽冷笑一聲懟回去,想起廉君對時進的特殊,心裡憋著的一口氣總算找到了一點突破口,陰沉說道,“想弄垮我,沒門!”
……
“阿嚏!”時進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疑惑道,“誰在罵我?”
卦二拍了拍桌子,說道:“別分心,我剛剛說的東西你都記下沒有?武力衝突和潛伏做任務不一樣,要的是膽量和大局觀,你這總走神的毛病可得改改。”
時進放下手,說道:“我可沒走神,你說的東西我都記著呢。對了,你們商量好沒有,誰帶我出第一個任務,第一個任務目標又是什麼?”
“商量好了,我和卦三一起帶你出第一個任務,至於任務目標,喏,是這個,保證讓你滿意。”卦二翻出一份資料遞給他,示意他自己看。
時進接過資料打開,在看清任務目標的名字後愣了一下,問道:“麗水?這不是龍世躲了很多年的那個社區醫院的名字嗎?”
“就是它,知道你一直很在意這個,所以我和卦一商量了一下,決定帶你先查查這個。”卦二回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人員調度只需要一天就能完成,咱們明天上午就得出發去這個醫院,你抓緊熟悉資料吧。”
時進忙表示沒問題,謝過他之後立刻把資料翻了開來。
卦二見他這麼急,有些好笑,想到他這麼急的原因,眼裡多了一絲感慨,轉身給他倒了杯水放到他手邊,放輕腳步退出了這間充當臨時教室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