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番外two:騎士與狼的故事(下)
男人知道自己懷孕後,足足有一整天沒有與狼做任何交談。
那天晚上,狼把男人拱到了床上,自己鑽出了房間,杵在門口站崗。
男人沉默的看著那緊閉的房門一會兒,還是披了件外套出去,遞給了狼一把藥草防身。
狼歡喜的搖了搖尾巴,卻依舊低吼了一聲,把男人送進了房門裡。
男人躺回床上,透過窗子望著外面的月光,不自覺地伸手摸著自己的小腹——那裡還依舊平坦,卻已然變得柔軟起來。
男人抿了抿嘴唇,在門外狼巡視的踱步聲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那是一段恐慌中又夾雜著安逸的時光,也是狼自出生以來最忙的一段日子。
它既要保持驅蟲藥粉的研究,又要時刻關心著男人的安危,狼幾乎一個頭兩個大,然而卻十分的滿足。
他的驅蟲藥粉進展並不算緩慢,在男人的肚子已經稍稍凸起時就已經研製成功了第一代,然而效果甚微,只能驅趕蟲子而不能致死,但這對於他們來說其實已經足夠。
狼在周圍的森林裡都撒上了藥粉,確保木屋不會再有危險,然後難得強硬起來,限制了男人的日常出行範圍。
「你想囚禁我?」
男人推開門,一臉惡氣的瞪著在門口蹲守的它。
狼不安的用後腿刨了刨地,壯起膽子伸長脖子沖男人吼了一聲,結果被男人作勢揚起的拳頭嚇了一跳。
「嗚……」
他甚是委屈的用爪子抱住了頭,準備迎接伴侶日常的暴力,卻意料之外的被男人落下來的手掌捏了捏耳朵。
「嗷嗚?」它疑惑地朝男人望去。
「我去打獵,」男人沖狼揚了揚手裡的弓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走遠,你可以跟著我。」
狼糾結了一會兒,俯身聞了聞周邊的氣息,確認沒有蟲子的味道後,才沖男人點了點頭。
懷孕的狼族一般都需要大量的食物來補足營養,否則很難撐過分娩期,更何況身體本就比魔狼小上許多的人類。
它有些自責沒有提前留好儲備糧,但此刻也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跟著男人的腳步進入了樹林。
因為吸血蟲的肆虐,森林裡的野物其實已經相當稀少了,但是野兔這類繁殖性極強的動物卻還能見到些許。
男人一箭射穿了潛藏在草叢中的白色野兔的腦袋,快速的上前拾起了野兔,退回了安全地帶,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讓一些暗處的蟲子蠢蠢欲動,以一種快到驚人的速度圍了過來,卻被驅蟲藥粉生生阻攔住,貪婪地看著林子外的男人,卻被狼一聲怒極的嘶吼嚇退。
看著突然凶相畢露的狼,男人挑了挑眉,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難以讓人察覺的笑容,然後將手裡的兔子拋給了狼。
狼仰頭用嘴接住,跟在男人身後屁顛屁顛的回了木屋。
自那天以後,狼和男人便經常相伴進入森林捕獵,不過仍只能獵到野兔野鼠這種小型動物。
三個月後,男人就很難再行動了,原本肌理分明的小腹徹底被撐起,腹部持續增大的重量常常讓男人腰酸背痛,小腿更是時常抽筋,經常在夜半時分痛醒。
那時候的狼就會迅速的用舌頭舔舐男人部滿冷汗的身體,用爪子輕輕摁壓著男人痙攣的部位,待男人平緩下去後,才繼續趴在床邊守夜。
狼族的懷孕週期一般是兩個月左右,但男人卻在第五個月時才有了分娩的徵兆。
深秋的一天,狼經歷了此生絕不想再重溫的幾個小時。
男人陷入了分娩的陣痛中,在床上不住呻吟低吼著,手掌狠狠抓住了身下的床單,卻依舊無法緩解片刻疼痛,下體溢出了大量的血液。
然而狼沒有任何接生的經驗,它只能慌亂無助的站在床邊,近乎絕望的看著掙扎的男人,發出一聲聲帶著泣音的嗥叫。
它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讓男人懷孕了!
狼將自己的爪子湊到男人嘴邊,被男人毫不留情的一口咬住後,心疼的舔弄著男人面頰上的汗珠。
它渾渾噩噩的麻木著任由男人對它的胳膊宣洩痛苦,直到男人的聲音漸漸弱下,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傳來,才方然醒悟。
它急忙咬斷了嬰兒連著母體的臍帶,把他拱進了床上的裹布中,來不及清理他身上的血污,便去照看已經力竭昏過去的男人。
所幸,在男人懷孕期間,它一直都有規律的開拓男人的產道,因此男人並沒有受十分嚴重的傷害,只是產下孩子的一段時間裡一直都提不起力氣,臥在床上。
男人的胸部在之後的兩個月內便的十分綿軟,裡面儲存了些許的母乳。狼有時候會一邊研製藥物一邊側過頭看男人一臉嚴肅的抱著孩子喂奶的模樣,若不是顧及男人虛弱的身體,它真想冒死撲過去,將男人推到表達自己的愛意。
男人與狼都不會起名字,最後草率的用孩子出生的時節為其命了名。
「秋深。」
有時候男人會輕輕搖晃著孩子小小的身子叫著他的名字,剛毅的臉上暈開淡淡的柔和。
小傢伙出生時是人類,男人對此感到很是詫異,他一直以為自己懷的是隻狼崽子。狼對此心知肚明,但沒有辦法想男人解釋清楚,直到又一年的夏秋交接之際。
一歲的人類幼崽在男人的懷裡慢慢變成了熟睡著的狼崽子,發出了奶裡奶氣的「呼呼」聲,男人手一抖,差點將狼崽子摔下去。
就像當初得知自己懷孕一樣,男人又花費了將近一週的時間接受自己的人類兒子月圓之夜還能變成狼的事實,並在一個月後再次難掩驚異的看到自己人類兒子的回歸。
這幾年裡,隨著秋深慢慢長大,男人和狼的藥粉也有了許多的突破,森林裡的吸血蟲基本上消失殆盡,但仍有殘餘,並且在悄然無聲中發生了一些變化。
為了進一步將那些曾經弒人無數的蟲子趕盡殺絕,男人隱藏了自己的身份,出過幾次城,幫狼從城中的巫醫鋪子裡帶回了幾種森林缺乏的藥劑。
男人一直擔心吸血蟲會不會蔓延到城市或村莊裡來,但吸血蟲似乎並不喜歡樹木稀疏的地方,除了森林周邊的小村莊外,並沒有再禍及他處。
有了更多藥劑的幫助,狼研製的藥粉很快發揮出了它希望的功用——森林裡瀰漫多年的迷霧散去,吸血蟲乾枯致死,成為了樹木根下土壤的一部分。
秋深十歲那年,森林重新煥發了生機活力。
狼滿心欣喜的以為這災禍終於離自己的伴侶與幼崽而去,卻在最後一次播撒藥粉的時候遭到了意外:
最後一隻吸血蟲咬上了它的脖子,裡面毒素瞬間在狼的身體裡擴散開來,帶有不可祛除的抗藥性,讓男人與狼均束手無策、無能為力。
隨著毒素的深入,狼的身體狀況變得極為糟糕,到最後,全身的毛髮變得乾枯脆弱,脫落一地,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紅斑四起,滲出了血液。
狼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伴侶拍醒,搖搖欲墜的走出森林的。
它只知道,那是一段相當沉默壓抑的路程,男人的步伐前所未有的沉重,連帶著它的鼻息也粗起來,眼角裡滲出了淡淡的淚水,不過很快就被憋了回去。
他們拋下了自己的幼崽,在深夜來到了城鎮裡。
男人找到了一位年長的巫醫,並按照老巫醫的吩咐,尋找到了一具因病死去的青年的屍體。
一年後,帝國郊外。
男人把狼的屍體埋在了森林的邊緣,身邊站著白鬚長長的巫醫。
「他會醒來麼?」
男人問老人。
「自然,我親愛的埃爾。」
老巫醫溫和的笑了笑,「你的父親救過我,讓我多活了二十多年,現在我現在可以把命還給他的後輩了。」
他們回到了老巫醫的鋪子,一個金發的青年安然躺在臥床上,閉著眼,卻平穩的呼吸著。
「他醒後,我就會歸去。」
老巫醫遞給了男人一張地圖,上面描繪著九州五海。
「但是,萬不得已掉以輕心。他的身體會很虛弱,需要很多珍奇的藥材來補足。」
男人接過地圖,鄭重沖那老人鞠了一躬。
青年醒來的那一天,城中傳來了首席巫師病去的噩耗,一位名為羅恩‧布萊格的青年按照老巫師的遺囑繼承了他所有的財產,卻在一夜之內離開了皇城。
羅恩和埃爾周遊了世界的許多角落,羅恩的身體在各州土壤空氣的滋養下逐漸回歸了健康,靈魂慢慢穩固,紮根在了這具人類的身體裡。
羅恩時常會想起他與男人在森林裡度過的幾年光陰,和被迫留在森林裡的兒子。他知道,埃爾一直在為這件事自責。
「他會長大的。」
黃昏,在與帝國相鄰兩個海洋的異國的一間小旅社裡,他緩緩摟住了看著窗外海浪翻滾,沉默不語的男人,
男人轉身,回抱住了他。
「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他揉了揉男人的腰部,踮起腳尖吻上了男人厚實的嘴唇,提議道,「我們回去,找他吧。」
良久,男人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啞著嗓子低聲道:「好。」
他們相擁在一起,彼此親吻著對方,在夕陽的餘暉下,身上散發出柔和的光。
與此同時,東部森林裡,正啃著鹿肉的一頭白狼突然狠狠打了個噴嚏,它眨著綠色的大眼睛,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然後繼續搖著尾巴,歡快的撫慰著自己空虛已久的胃部,全然沒有預感到一個與它預計的軌道全然偏離的未來正緩緩向它駛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