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天下父母心
「起來吧,衣服穿上!」夏文軒的聲音平靜了幾分,從冷酷的憤怒變成了帶上幾分疲憊。
世上多少英雄男兒自己縱橫四海戰無不勝,卻為了子孫不肖傷透了腦筋。
見夏中行瑟瑟縮縮披衣的樣子,夏文軒嘆了口氣:「其實怯而無勇,不算什麼大問題,在老子眼裡整個無痕道都是懦夫,也沒見他們崩盤。你老子我也怕過,臨陣脫逃過,還是星月前宗主當頭棒喝而醒。這麼看來……真他娘是親生的。」
夏中行尷尬地咧了下嘴,想笑又不敢笑。父親一向酷烈,還從來沒跟他開過玩笑的說……這怒罵之陳飛揚一喜了句帶著自嘲味兒的玩笑,讓他覺得很稀奇。
「但老子就不明白了,我聽了別人有道理的話能醒,可同樣的話從小到大跟你說了多少,怎麼就沒用呢?」夏文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啪」地把刀拍在桌上:「誰家之道有教人怎麼教兒子的,我去拜師。」
夏中行面紅耳赤。也許天才與普通人的區別就在這裡,夏文軒知而能行,他夏中行做不到,這就是差距。又或者夏文軒當時的環境是逆流而上,披荊斬棘,而他藉著父蔭,太順了。
「冷青石入道了?」夏文軒忽然問。
夏中行嘆氣道:「聽星月宗的情報,冷青石已入道。」
夏文軒皺著眉頭,也覺蛋疼。
各家嫡傳精英這種事沒什麼好比的,慕劍璃玉麟這類的都是從宗門內部大比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證實過資質,被藺無涯問天看上了,收為嫡傳。這種人資質高練得快,實屬理所當然。
唯有他和冷竹,情況很特別,因為他們都有兒子,只要兒子不是太廢柴,都不可能把兒子丟一邊,就算同樣有從宗門裡擇其優者一起培養,多半也更偏心自己兒子一些。連冷竹那種正道中人都如此,別提他夏文軒這種黑道頭子了。
所幸夏中行早年表現尚可,還是年輕一輩第一檔位的新秀,夏文軒頗有面子。可沒幾年情況變了……比不過慕劍璃玉麟那些優質生源就算了,可現在與自己相同情況的冷竹之子都比不過了。
夏文軒那個氣啊……真的想砍人。
「問劍宗劍塚,磨礪肝膽打磨刀意最有奇效,對你現在的狀況有利。」夏文軒沉吟片刻,低嘆道:「我去求一次問劍宗,給他們一些交換,讓你入劍塚一行,或許有益……」
夏中行低聲道:「父親和問劍宗關係……何苦如此。」
「無論成不成,好歹那只是交換。」夏文軒斜睨著兒子問:「知道薛牧找你要師妹是什麼意思嗎?」
「起初沒想明白,陳飛揚一喜想到了。」夏中行道:「他在試探我的臣服可能。」
夏文軒用力拍了下刀柄:「所以說,你爹蓋世刀君,橫行一世,你自己自幼前呼後擁,呼嘯劫掠,這樣長大的一個人,怎麼會向人低頭,真的興起了送師妹的臣服之意?」
夏中行低聲道:「倒也不是甘願臣服的意思,只是有求於人,姿態不得不低。」
夏文軒沉默。便如他有意去求問劍宗一樣,姿態自然也會放低,這麼一想也就覺得兒子的做法沒什麼可說的。再說人家問劍宗為什麼要給你面子,即使真肯讓你去劍塚,多半給的也是薛牧面子,看在你是薛牧盟友的份上吧。
兒子水平不足,資質受限,心志不堅……卻偏偏有心氣兒,想要四海揚名。在父親眼中,那些缺點真沒啥,不是什麼太糟糕的事兒,反倒這個心氣,當爹的會很希望他能達成。
天下父母心。
可夏文軒能砍人,卻不知道要怎麼幫兒子。
走傳統道路是無解的,你練不起來就是練不起來,問道的事兒,那一竅未通,神仙也幫不了。說去劍塚磨礪,只是盡人事罷了,問劍宗那麼多去過劍塚的,也不見得個個都是慕劍璃,何況去劍塚很危險,可能就回不來了。
能有其他道路當然是好的……薛牧那種妖孽,連個彈琴丫鬟都能捧成仙子,對夏中行這種底子算是雄厚的俊傑,恐怕有一百種手段捧出一個風風光光的前程。還不如自己找薛牧賣老臉,以後便是想去劍塚,薛牧出面也比自己出面有用。
這麼想著,夏文軒長長嘆了口氣,低聲道:「薛牧想一統六道,正是最微妙時,本來有很多利害,卻碰上這檔事情……」
夏中行慚愧無地:「若是父親為難,孩兒放棄這個想法也就是了。」
「放棄之後又如何?夜夜折磨自家婢女?然後壓抑無從宣洩,日漸頹廢?」夏文軒淡淡道:「這事你別管了,為父自會和薛牧打交道。師妹什麼的,你就別去想那種破事了,無聊且丟臉。」
夏中行小聲解釋:「其實無論薛牧將來有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先在他身邊插一個我們的代言人也沒有什麼不好吧,影翼那廝早就走在前面了。」
夏文軒奇怪地看了兒子一陣子,忽然道:「我怎麼覺得你在這裡也不是沒學到東西,你這思維還是我橫行道?」
夏中行尷尬不語。
「無論影翼那些廢物怎麼想,我夏文軒不肯為。」夏文軒撂下這句話,身形一閃,咻忽不見。
…………
「公子,夏宗主來訪。」
次日一早,薛牧又在和小徒弟寫書,就聽見夏文軒來了。
「真天下父母心。請他正堂用茶,我就過去。」薛牧放下筆,很鄭重地道:「去通知一下宗主,夏文軒來了。」
這便是夏文軒這個名字帶來的尊重,他的來訪不僅是薛牧要正堂接待,薛清秋都該在場以示莊重。這不是任何營銷任何炒作能辦得到的事情,基於他實實在在的硬實力,包括個人修行和勢力影響,以及這個人本身的人格魅力。
蕭輕蕪在一旁順著秀髮,心中暗暗在撇嘴。有的人自命師娘,還是看不穿這一點,不管任何名目也好,在任何人心裡,這邊鎮場子的永遠也是薛清秋,可不是那個會把人做成正方形髮型的小丫頭。
薛牧匆匆到得正堂,一眼看見夏文軒背負著手傲立正中,正抬頭看著牆上的中堂。
那是一幅山河乾坤,日月星辰,雲霧浩渺,青山隱現,水流迢遞,龍虎橫行。
題為《乾坤圖》。
薛牧緩步踱到他身邊,笑道:「此乃本宗招攬的一位叫林凡的畫師所畫,夏宗主若是喜歡,便捲了帶回去吧。」
夏文軒轉頭看著他,銳目嚴肅:「這是送我乾坤?」
薛牧笑笑:「乾坤本在此,天下共有之,夏宗主腳下橫行之地便是乾坤,又豈在一幅畫?」
夏文軒大笑起來:「真天道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