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完美級的默契配合

　　龍源界，萬盟城，驚鴻酒樓。

　　諾亞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從吳駭被傳送錯的問題上扯到楊欽，而且吳駭一去這麼久沒傳送回來，也許不是傳到另一邊的驚鴻酒樓，而是到了不知名的旮旯裏，容易迷失方向。

　　諾亞安慰道：“算了你也別太擔心，就算偏了應該也不會偏離另一頭的驚鴻酒樓太遠，他們手中都有驚鴻玉葉，過段時間應該就會回來。若微吉人自有天相，定會轉危為安，而且他遲早都要去原始宇宙闖蕩，就是跟著他的那兩個可能要吃些苦。只要不是暗界，就都沒問題。”

　　謝宇策奇怪：“暗界動盪，機緣眾多。怎麼不能是暗界？”

　　“其實就是……”諾亞話還沒說完。

　　“諾亞說了去叫人，丟下我等，一去數久不歸，這就是凡界一脈的待客之道，真不敢恭維。”五位年輕男子從水榭亭台處飄然而出，相貌各異，打扮各有不同，卻都年輕俊美，精神氣卻和諾亞是同一層次。

　　“久等，久等，”諾亞趕緊賠不是，“給你介紹一下，這五位分別是靈界之主的兩位弟子，靈濤天尊和靈霄天尊。”

　　靈霄？謝宇策聽到這個名字，不由臉皮抽搐了下，激起了許多年前的回憶，但此靈霄非彼靈霄。

　　諾亞繼續道：“道主親傳弟子，道諦。光明女神之子，明王神子。天主麾下，天主教大祭司，紅真聖子。”

　　道諦修道法神通，超脫紅塵，為人剛正不阿，一身正氣，青衣木冠，五官平平無奇卻看得很舒服。

　　明王就顯得過於俊美，渾身像是籠罩在一層白光中，面帶笑容，看似溫潤，卻只覺刺眼，不覺溫暖。

　　紅真聖子則較為嚴肅，一身紅袍，格外顯眼。

　　靈主的兩位弟子，穿著打扮一樣，靈濤相對溫和，而靈霄眉宇間英氣十足，皺起眉頭來難掩戾氣。

　　謝宇策一一見禮，並報上自己名諱。

　　靈霄天尊面對這位凡主弟子，不由收斂了眼裏的盛氣淩人，開門見山地道：“聽說你們凡界的軍師，是個名為容玄的仙人，號稱容帝，可是那位在古塔九十九重關上創破陣記錄的年輕人？他在哪兒，叫他出來見見本天尊。”

　　“他不在。”謝宇策道。

　　“那他去哪兒了，本天尊和師兄，還有諸位道友想領教一下他的高招。”

　　這位靈霄天尊也就是在古塔九十九重關上被戲謔成靈霄大仙的不世出大能，闖關闖到後半段，當初在前半段見到一個闖塔飛快，過鎖鏈橋如烏龜慢爬的奇葩年輕人，便出言指點了幾句，那年輕人非但不聽他的，卻還執意闖關，速度飛快，令他印象深刻。可他後來想要找那人，卻怎麼也找不到，直到打聽了些消息，再聯想到懸賞為一道本源法則的天價通緝令，這才知道那位膽大包天的小人族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凡主欽點的軍師！？

　　靈濤天尊乃是師尊指明讓他去保護若微安危，而靈霄則是自告奮勇。

　　其他幾位半步界主境的主宰一脈強者也都是聽從主宰吩咐，下界來保護若微的，當然更好奇的便是那位凡界軍師。

　　“溜得真快，還以為這次龍源界對外開放，也是他出的妙招，請驚鴻酒樓作為中間勢力也是他，原來並不是。看來那人不過如此，怕招惹麻煩，弄到一半便撂擔子。”

　　“也許是擔心領教他的強者太多，擔心自己的那點微末本事被戳穿了吧。”

　　“畢竟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仙罷了。”

　　靈霄天尊嗤道：“也是他機靈，幫著凡界一脈謀戰，就算輸慘了也不會有人說他能力不行，如果輸得不是太慘就是他有能力，如果能贏，那就不得了了，若能活到最後，此次聲名大噪的必定有他一個。”

　　道主弟子道諦中規中矩地道：“這麼說來，他還是很有見地，至少能入凡主的眼。”

　　明王調侃道：“入凡主眼的，像諾亞這樣，多得去了。”

　　他們幾個是為了容玄軍師而來，卻沒見到人，爭來爭去給人看笑話，礙于寰宇在，紅真解釋道：“我們是來幫凡界一脈的，所以才質疑容玄軍師的本事，並不是說你們一定會輸，只是說輸面還是很大。”

　　見他們並不是存心來找不愉快，謝宇策一笑置之：“無妨，確實是事實，諸位相助劣勢一方，有大魄力，我代凡界一脈多謝各位了。”

　　紅真朝他點頭，只覺這個寰宇是個識大體的，很有人格魅力，難怪能降服妖天女，統領那麼多比他實力還強的高手。

　　明王戲謔道：“可惜沒有見到容大軍師，靈霄大仙一定很失望吧。”

　　“誰說我失望！別叫我大仙！”靈霄天尊怒道，“我又不是專程來看他的！”

　　其實謝宇策根本懶得解釋容玄是什麼樣的人，那是他的摯友，是他請來的，罵容玄無能就等於罵他沒眼光。既然容玄並不在乎被說無能，那他何必多此一舉替他澄清呢。

　　而他有自己的前車之鑒，如果沒有親眼目睹容帝確實是廢到被打垮了低到塵埃裏爬不起來的姿態，就算對方表現得再反常再膽小一有麻煩就明哲保身銷聲匿跡，謝宇策也不會放縱自己去小看這個人。

　　就憑對方敢跟凡主為伍的這份魄力，敢肖想永恆法則的膽量……一反常態地玩起高調來，又突然隱匿，誰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

　　“為什麼不能是暗界？”謝宇策問諾亞。

　　諾亞小聲道：“凡主剛對暗界下手，為了救下黑暗之子，把暗界一角重地攪得底朝天，凡主弟子這時候過去，一旦被發現，就是找死！你不是有獸面陰陽石嗎，趕緊問問吳駭不就清楚他去哪兒了！”

　　凡主為什麼要對暗界動手，並救黑暗之子？

　　黑暗之子和黑暗主宰一魂同源，凡主綁架？

　　謝宇策百思不得其解，可惜獸面陰陽石不在他手上，聯繫不上吳駭，讓他莫名有種有種不祥的預感。

　　**

　　星域彼端。

　　與永恆界、龍源界這處大界紮堆的宇宙中心區相距無盡光年的外域，需要經過大片大片的時空亂流區，破敗星域縱橫交錯，越過戰火紛飛的星域戰場，及至一片不毛的廢墟。

　　此地萬籟俱寂，危險重重，就是有冒險的仙靈經過這裏，也會小心避開，不敢涉足。

　　廢墟深處，四處遍佈虛空裂縫，千瘡百孔，這種無規則的虛空裂縫沒有形狀，無法洞悉，這裏是石人一族舉族遷徙後造成的天地異景。若有血肉生靈不小心從這裏飛過，很快就會被切割成一灘爛肉，神魂被吸入亂流中，繳碎成虛無。

　　因此此地生存的石人一族又稱呼它為“黑墟”，乃是石人一族居住地附近的天然屏障。

　　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走在這裏，他走路的步伐平穩，但路線卻很古怪，時而停下，時而往左，時而往右，時而像是後退，但遠觀他卻始終是在前進，而且速度不慢。

　　若有大界仙靈出現在這裏，定會驚悚。因為這人竟只是一星仙皇，行走在虛空裂縫之間，算出正確路徑，竟然面不改色，如履平地。

　　“師父，到了嗎？”溫潤的聲音傳入耳中。

　　容玄看了看前方，道：“就快了。”

　　無規則的星空裂縫就像一個個碩大的黑色星辰飄在這裏，如同半個球形，空球殼內，隕星粉碎成渣，無規則地隨亂流攪動，枯黃毛髮殘渣其中，一張猙獰的猴臉只剩一張皮，在虛空中飄著，任由空間利刃怎麼切割都分毫無損。

　　這是從那具屍體的臉上割下來的。猴屍倒在地上，悄無聲息。

　　骨髓和鮮血化作尖銳的利劍融入到不毛之土上，留下斑駁的痕跡，痕跡還很新鮮，可見此地經歷了一場惡戰。

　　一位狹長彎月形的空間亂流上，很隨意地靠著一位相貌俊朗的年輕男子，他穿著簡單，嘴裏叼著一根枯草，令人聞風喪膽的虛空裂縫被他當成靠椅，可怖的空間亂流傷不到他半片衣角。

　　嘭！黑色粉塵化作細小流體回到他手中，變回短劍，又被收進體內。

　　那人回過頭來，道：“容大爺，容帝！你終於回來了！我三十年前叫你趕緊來幫我殺敵，你說馬上就到，能不能走心點！”

　　容玄道：“剛學會跨星域傳送陣的時候還不太熟練，走錯了路。”

　　如果是走錯了路，那麼短短幾十年就到了這裏，已經很快了。那男子道：“跨星域傳送陣，你真學會了，那以後不是可以隨便出去！”

　　容玄道：“敵呢？”

　　“這不是死了嗎，”天一下巴示意屍體方向，“那頭魔猿一定還活著，還覬覦此地的秘寶，總是時不時派他的猴子猴孫來騷擾。猴子速度快，到處鑽，我為了殺它費了不少勁。”

　　天一，取自天人合一之意，上界上古十族之一的天族真仙，《分神禁術》的兩位創始人之一。

　　當年謝宇策死而復生被送去地球，也有他一份功勞。他曾有個轉世身曾從地球上穿到異位面去，因此是他算出了前往地球的空間節點。

　　而他所說的那頭魔猿，便是將上界位面至殘後拋棄，且把上界十族真仙像碾爬蟲似的碾死的那尊雙面魔猿，比巔峰形態的九頭龍還要強大，乃是天一此生必殺的敵人，同樣也是容玄接任上界位面之主允諾必擒殺之敵。

　　除了他以外，《分神禁術》另一位創始人淵落也是天生仙胎，但和謝宇策不一樣的是，淵落是天生無情無欲的天生仙胎誕生靈智，後來在闖蕩過程中，有幸被石人一族承認後認祖歸宗的無上存在。

　　容玄所說要找石人一族並不是一句空話，他確實和石人一族關係密切，而要說服石人一族助戰，先說動這人是關鍵。

　　天生至尊淵落誕生於此人所創的仙元大陸，什麼都聽他的，而且還“喪心病狂”地剜下自身仙骨和天一的鮮血為他造過一個孩子。

　　“不說糟心的，我兒子呢！齊越呢，快讓他出來，爹給他道個歉。”天一像是遭了天大的罪，彷彿道歉是要他老命。這才是他好脾氣地等在這裏的原因，原因很簡單，想兒子了。

　　齊越，當年吳駭在聚星海與古脈森林交界的那座山上見過。那時候，吳駭喝酒被謝宇策斥回，便有一位風雅貴氣的年輕男子主動說要為他帶路，但吳大仁很殷勤地說不用，強推了昆鈞，吳駭還是選了全場最妖嬈的狐魂。

　　那位主動為他帶路的年輕男子便是天一和淵落的兒子，齊越。

　　容玄道：“沒帶回來，他在永恆界。”

　　天一勃然大怒：“什麼，你沒把齊越帶回來？？還讓他待在永恆界，永恆界和凡界那等旋渦，他不小心捲進去，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你好狠！”

　　他等到現在，大失所望，一改之前耐心十足的悠閒態度，立起眉毛，兇神惡煞地指著容玄鼻頭，大罵：“容玄，你怎麼沒把你自己丟到外面，是特地回來讓我給你收屍的嗎！虧我還護著你徒弟的真身，你竟然這樣對我寶貝兒子，我現在就去勒斷葉天陽的脖子！”

　　天一身體一閃，便進入那道月牙狀的黑色裂縫中。

　　“站住！”容玄緊隨其後，身體沒入其中，消失不見。

　　就在他倆消失以後，一個猙獰的猴頭鬼鬼祟祟地從不遠處的原形黑色裂縫中探出，它迅速跳起，按照容玄之前所走的路線，來到那個即將破碎的半球形空罩中，一頭鑽進了月牙形裂縫裏。

　　裂縫裏頭便是更加支離破碎的虛空，無數道詭異裂縫時隱時現。

　　這頭魔猴左右四顧，一時之間，竟不知那兩人去了哪里。

　　黑墟內重重虛空，有的星空裂縫是絕境，有的則是通道，裏頭全都是類似的空間，若無石人一族庇護，極其容易迷失方向。

　　當然這等詭秘險地之中，也藏有無價之寶。

　　天一兜兜轉轉來到一處空曠的血玉洞穴。地上溝溝壑壑全是灰褐色晶體狀的藤蔓，包裹著一塊巨大的透明血色晶體，而正前方有塊泛著金光的寶石，寶石上鑲嵌著一個年輕俊美的妖孽男子。

　　但關鍵並非是這男子，而是包裹住他的那塊寶石。

　　若是界主在這裏，定會為這塊金色寶石而癲狂。

　　容玄沖進洞穴中，便看到他拿著一把寒光凜冽的大剪刀，對準了一大塊晶體上的妖孽男子。

　　“住手！”

　　天一已經住手了，到了這裏他也已經冷靜下來，肯定是下不去手的，當年要不是這人以命相救，他們也活不到今日。他欠葉天陽一條命。

　　嵌入金色寶石中的妖孽男子正是葉天陽的真身。

　　大半個身體露在外面，後腦勺與手腳卻都陷入寶石中，他的身上的衣袍經過歲月的變遷已經腐舊爛了一些，但無損他的超然氣質，只因他的容貌與氣質完美結合，好看到可以忽略衣袍等各方面的瑕疵，雙目緊閉，面容祥和，頭髮極長，鋪了半個地面，像是在沉睡一般。

　　這副含笑赴死的姿態，每看一次，都會讓容玄心痛到身體痙攣，恨不能窒息，他雙眼充血，整個人處於完全緊繃的狀態，緩緩彎下腰扶住自己膝蓋。

　　“天陽，你趕緊出來，你師父快不行了。”天一沖容玄吼道，話卻是說給另一人聽的。

　　便看見葉天陽已經從鎖魂塔中出來，擋住容玄身前：“師父不要看，我在這裏呢。我感覺我好多了。”

　　一模一樣的臉，相比於沉睡的那人，這個葉天陽顯得更為年輕，黑髮較短，面容柔和，瞳眸很是清澈。

　　容玄問道：“真的？”

　　“真的！”葉天陽重重點頭，“我已經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今後只會越來越好，不會再差了。”他指著地面，“師父，你看我頭髮還在長，上次離開還沒有這麼長呢。”

　　容玄知道他在安慰自己，雙眸放空了許多。沒醒過來，就是隨時都有可能徹底死去，頭髮還在長，但隨時都有可能死去。

　　天一放緩了聲音，說：“如果我兒子死了，我也會痛不欲生，希望你明白我不是惡意的。”

　　容玄緩緩起身，已然恢復冷靜，道：“你放心，齊越非常低調，毫不起眼。”

　　“低調好，低調才好，”天一喃喃道，“低調到哪種程度？”

　　“比我還要不起眼。”葉天陽說。

　　“不可能，”天一嚴肅道，“容玄為了保護你，肯定什麼事都不會讓你出頭。”

　　葉天陽道：“但不能完全不出頭，我畢竟是師父唯一的徒弟，謝宇策的記憶肯定早就被凡主摸清了，我如果一點表示都沒有，說不過去。”

　　“那就不能跟你比，”天一歎道，“齊越開始叛逆了，你們不讓他出頭，他偏要出。”

　　“師父說的低調是指避開來，和我們錯開來。”事實上葉天陽沒覺得齊越冒進，只是在天一面前可能比較沖一些，去了外面還是很守規矩的，一點架勢都沒有，那麼嫺靜美好與世無爭的仙人，誰能知道他背後有整個石人一族呢。

　　葉天陽說：“為此師父連吳大仁都放出來了，有個特別咋咋呼呼的在旁邊，對比之下他更不起眼了。我保證，他只和謝宇策見了一面，那時候我們並不能確定謝宇策是凡主弟子，所以沒防住。”

　　“所以現在齊越在哪里？別告訴我是跟雷鳴在一起。”

　　“沒有，還是跟吳大仁的靈身在一塊。”

　　雷鳴也是一環，待他們走後，凡主很可能會拿出龍源界來拉攏龍族，而謝宇策的龍身也定會回到龍族之中，雷鳴留在龍族，正好可以和謝宇策的龍身裏應外合。

　　但拿出龍源界來拉攏龍族這一手，自有凡主自己定奪，用不著他面面俱到。

　　其實，要不是雷鳴和龍族攪和到一起，進到了風口浪尖，天一是很支持齊越和雷鳴走近點的，畢竟九頭龍的傳承記憶很雄厚。

　　可若是安全起見，那還是吳大仁比較能擋暗箭冷刀。

　　“這個吳大仁，他的個性我很不喜歡，本來沒必要讓他出頭，但為了兒子，沒辦法，”天一說，“走之前我還專門請過鴻門宴，他若是不盡心盡力為我辦事，我捏碎他的狗魂！”天一料到吳大仁主身肯定跟著容玄回來，準備找機會再給個下馬威。

　　葉天陽問：“上哪兒吃的鴻門宴？”

　　天一道：“妖都古城。”

　　葉天陽問：“妖都古城？”

　　天一道：“是我仙元大陸妖族領地，無盡歲月以來多得是死去的亡魂，我請他過去，讓他盡情地吃了個夠。”

　　容玄道：“你有這等好心？”

　　“反正是勾暝請客。”勾暝是齊越的好友，仙元妖皇，也是仙元大陸唯一一頭天地獸，生而為尊，自幼擅長尋寶。

　　提到勾暝，天一就一肚子火：“要不是他，齊越也不會跟我置氣，我就反對他倆稱兄道弟，帶壞我兒子！”

　　說實話，這還真不怪勾暝。

　　天一道：“齊越以前多乖巧，從來不跟我唱反調，總不能幾萬歲了才開始叛逆期！肯定是被勾暝帶壞的，我就說讓他少跟勾暝鬼混，尤其是找物件，不能找獸族，找個同族該多好，石人一族那麼多漂亮女石頭……”

　　其實齊越和勾暝就是正常的朋友關係，而且勾暝還是仙元大陸土生土長的天地獸，就是天一不把他當回事。但勾暝倒是很尊敬天一。

　　齊越也就看不過去為勾暝說話，然後和天一鬧矛盾，最後乾脆跟著容玄去找傳說中的永恆界。

　　……他爹不是要他倆好友分開嗎，這就分得很開了！

　　葉天陽說：“我出去見過一頭天地獸，還是界主弟子。”

　　天一也沒把界主弟子放在眼裏，說：“公的母的？”

　　葉天陽道：“男……公的。”

　　天一歎了口氣：“是他沒福氣。”當著葉天陽的面，他收起手裏的神剪：“天陽啊，我只是嚇唬嚇唬你師父，沒有真要動你脖子，你看我護著你這麼多年，連你一根汗毛都沒拔過。”

　　葉天陽笑著點頭：“謝謝天一老祖。”

　　“怎麼不叫前輩，還叫老祖，怪生分……”天一悻悻道。

　　葉天陽走到沉睡的自己身邊，拔下一根頭髮，回到容玄面前，捏著容玄的手，取下他無名指上的空間納戒，將那根被捏得細了無數倍的長髮一圈圈綁在手指上，然後戴上納戒，擋住了嵌入皮膚裏的一圈黑髮。

　　天一看得直眼紅，才剛動粗了的，不好意思說給他也來一根。

　　事實上不是他不拔葉天陽的頭髮，而是拔不動，拔斷了就廢了。因為葉天陽真身整個人彷彿已經石化了，血骨肉就連頭髮都是一體的，他動用神剪可能都剪不斷這鐵石般的頭髮。

　　也只有葉天陽本人一魂同源才能輕易弄動，撚細，捏軟。

　　葉天陽細心地替容玄綁完，便又拔了三根細看之下偏黑灰一些的，一根給容玄備用，一根隨意地繞在他自己手指上，還有一根給了天一。天一頓時有些過意不去。

　　容玄摸了摸葉天陽的頭皮，鐵石般的頭髮，就是自己去扯也是疼的。

　　葉天陽剛給自己纏完，舒服地蹭了蹭師父的手掌，彎起唇角微笑。

　　又一個葉天陽從鎖魂塔中探出頭來，說：“師父，我頭也疼，我也要摸。”

　　“我也要！”

　　“我也要！”

　　……

　　容玄又按了按，按累了，道：“夠了。都去修煉。”

　　葉天陽握住他的手，說：“師父別氣。”

　　容玄哪里會在這個地方生他的氣，道：“我說夠了，是說揉一個就夠了，反正你們痛覺觸覺都相通。”

　　其實這個情況是很詭異的，全都是葉天陽，數量極多，多到天一看了都會頭皮發麻，但他知道這種現象形成的原因，也就只剩下羡慕似的歎息。

　　頭髮在變長，就意味著沉睡中的人在持續不斷地吸收資訊，大腦皮層更新極快，腦細胞持續死亡。

　　腦海中吸收的知識更多，加速了新陳代謝，以至於每一根頭髮都承載著海量資訊，堪比古老而罕見的傳承記憶。

　　若要問為什麼，以及這是個什麼東西，也許除了界主以外，很少有仙靈能夠回答，但凡能回答的生靈，都將為這東西瘋狂。

　　鑲嵌葉天陽的這塊寶石，以及腳下這一大塊，乃是神明級資訊結晶，沒有名字，因此不被記載，神明心照不宣。

　　若論價值，遠在有限的幾道大本源法則之上。世上多的是無用的大本源法則，卻沒有無用的資訊。

　　到了界主以上便會開始拼信息量的多少，而傳承記憶也是信息量的一種。

　　低級仙靈只單純地認為大陸是生命的搖籃。

　　但在神明看來，大陸不只是生命搖籃，還可能是滅世級武器，更是海量資訊的載體！

　　神明的腦子裏其實沒有仙靈們想像的裝有那麼多東西。

　　那些東西並不存在於腦子裏，而是存在於所創位面，存在於大陸中。

　　每一個神明都擁有傳承儲備知識庫，需要的時候隨時抽取。

　　界主死後，儲備資訊形成的結晶若沒被繳獲，而是游離在外吸收天地精元，擁有了自我意識將會變成非常可怖的怪物，若承受不了它，便會被它吞食，研磨成單純的資訊被收容其中。

　　當年他們遇到這樣的東西險些命喪黃泉，葉天陽拼了命擋住了那塊星碎晶核。

　　從古至今幾乎沒有一個初入真仙境的人能僅憑肉體凡胎，抗下這樣恐怖的傳承資訊。這已經超出了個體傳承能承受的極限，更不用說當時的葉天陽只是個小小真仙。

　　容玄道：“但我見過一個普通人在還未成年的時候便吸收了大本源法則碎片。”

　　“只是一塊碎片沒辦法和神明級的全部資訊相提並論！”天一說完，又喃喃道，“但未成年普通人也和真仙不能比。都是可怕的怪物。意志力變態，要更變態點才行啊。”

　　界主及以上皆為神明，而神明級的信息量，是個堪稱可怖的數量級。就連神明都不會用自己的身體和腦子去承受，而是選擇以別的方式，或沉入大陸，或形成網路，或凝聚結晶……

　　結晶游離在外無盡歲月，有了不可思議的境遇才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擁有自我意識，成了精怪，又自行吸收所需活了無數年，擁有的信息量可能已經超過了原界主本身。

　　當初以他們的淺薄見識誰都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怪物，遭到了無比慘烈的打擊。而那時候煉化了星辰水吸收過大量資訊的葉天陽，算是除了九頭龍雷鳴以外，最博學多識的一個。

　　連雷鳴都沒想到那是什麼，葉天陽飛蛾撲火似的擋住了那道暴走的結晶，將自己作為載體，撞向整塊晶體！

　　海量破碎的晶石朝著他撲去……

　　斷臂殘肢被繳碎，肉身四分五裂，漫天血雨。

　　主身被吞噬，一魂同源的靈身處在別的地方亦在瞬間撕裂成虛無！

　　當初所有人都以為葉天陽必死無疑。

　　就連容玄也絕望地這麼以為。

　　但葉天陽無比頑強地活了下來，他並沒有被完全淹沒殆盡，他的頭顱，還殘留著一絲理智，竟是反過來利用結晶來滋補自己修復殘軀，修復後被碾碎，再修復再碾碎……最終總算恢復成了完整的肉身，卻已經將近石化，意識陷入沉睡，氣息微弱。

　　為此他們才費盡千辛萬苦去找石人一族……

　　天一按捺住極大的反感、不舍和不甘將自家尊上送去石人一族認祖歸宗，把自己兒子送出去當做石人一族的後輩……這才換來了後來的安穩。

　　不然以他要強的個性，寧死都不會依附一族，雖說後來事實證明再要強的人，一旦嘗到了偷懶的好，就很容易上癮……不，應該說依附一族，尤其是石人一族，還是很非常有用的！

　　……好歹找到了雙面魔猿的一些情報。

　　而這座石室乃是石人一族精心打造，外界一日，裏頭千年，百萬級的時間差，也只有石人一族才有這麼大手筆。葉天陽就在時間加速中與“神明級記憶精魄”抗衡，至今沒有蘇醒。

　　傳承記憶包羅萬象，太多太繁雜，如此厚重，葉天陽短短幾千歲的那點記憶與之相比幾乎微不足道。

　　自然而然很容易被沖潰，要麼醒不過來，要麼醒來也會變成另外一個人，或是獨特的沒有情感的石人。

　　葉天陽最狠的地方便在於，他可能一開始就猜到了那是什麼，所以潛意識守護住了包含他人格的寶貴記憶，他可能無意識地複製了無數個記憶，以保證在所有記憶中他“自我”的比重。

　　他的魂魄在沉睡中淬煉並無時無刻不在變強，他的傳承記憶每擴大一些，他都會分出一個自己，帶著那完整的擁有他人格的寶貴記憶來到體外。

　　這種切割魂魄的方式，已經成了他的本能。

　　這些承載自我記憶的魂魄碎片時而強大，時而弱小，但最強也不超過真仙級，絕大多數都很弱小。

　　當初葉天陽四分五裂的肉身和四散的鮮血，被瘋了一樣的容玄小心翼翼地保存下來，再加上這些魂魄碎片，也有了用武之地。

　　容玄跟著淵落學造物，獨造生命。

　　溫養魂魄，重塑肉身。

　　新生的葉天陽，嬰兒肉身是從他原身上粉碎的皮膚、骨頭、血肉等重塑而成。

　　每一滴有活性的血所造就的新生兒，在同一個位面不同生命大陸出生，擁有著完整的“前世記憶”，從頭修煉。

　　隨著葉天陽傳承記憶越來越多，他複製的神魂越來越多，就需要更多的生命大陸。

　　這樣就刺激了容玄創世和變強，以前容玄找寶物也並不太熱衷，在那之後，容玄開始闖蕩原始宇宙，與各式各樣的仙靈打交道，通過搶奪或購買，弄到較好的生命大陸，每一塊都會有一道徒弟的魂魄碎片轉世並重生。

　　他以創始者的身份，坐鎮他所創的大陸，等著他徒弟一個接一個超脫成仙。

　　至此，他的徒弟，哪怕大陸上重頭修煉，家境不行，先天有缺陷，起步落後於人，若受人冷眼，或被看低……

　　任何時候，轉世重來的葉天陽可以很驕傲地說：“我不怕，我不會倒下，因為我有仙人庇佑！”

　　他特立獨行也好，與人為善做盡蠢事也好，他可以肆無忌憚，一步一步按照他喜歡的方式追逐心儀之人的虛影站上頂峰，因為他的確有仙人庇佑，他有所在大陸之主、全位面之主無敵的庇佑！

　　——大陸就是為他而創。

　　有他，才有了生命大陸。

　　生命大陸也會因為他的超脫而進化。

　　現如今仙級的葉天陽已經走出個多個，每一個都同源，更狠的是，一旦成仙超脫走出了所在大陸，連痛苦都彼此相通。

　　葉天陽轉世身曾道：“師父，有朝一日若能醒來，我一定還記得你。我追逐你一千次，一萬次，不夠就一百萬次，每一次重生，我都期待著超脫之日與你的重逢。我對你，一如往昔。”

　　這份始終如一的心意刺激著容玄以一種常人難以忍受的速度一步不停地往前走，飛速變強。

　　他就怕成長得不夠快還無法將之剝離，無法鎮壓這塊葉天陽拿性命壓制住的成精的神級信息結晶。

　　他怕突然有一天，葉天陽真身被結晶吞噬同化，所有同源之魂都會慘遭波及，很可能會重現當年所有靈身接連自爆的情景。

　　現在他手中的徒弟再多，都有可能在突然之間全部死絕……

　　以至於創世創到這份上，天一暫時想不出比這更兇殘更有前景也更取巧的方式，這是怎樣可怖的默契配合。

　　其他仙靈或神明創世到後面，面對自己位面走出來的強者，還需要一個招攬的過程，而這邊全都省了。

　　因為容玄的所有生命大陸中走出來的強者，都認識同一個葉天陽！

　　天一道：“當初我說成仙最難的是轉世入紅塵，你們比我狠，居然如此輕易，我討厭你們這些天才，越天才我越討厭，憑空叫人挫敗。”

　　“你也不差。”容玄道。

　　“我當然不差！但我虛長你們那麼多歲，不該只高出一丟丟，至少也得高出一大步！”天一張開雙臂，用雙手的距離比劃了能讓他心安的一大步該有的距離，“這麼大。”

　　“你做夢。”容玄道。

　　天一捶胸頓足。

　　天一還記得葉天陽在原始宇宙成仙時的情景，原以為會很困難，當初容玄捏著一把汗，六神無主，估計在背後砍他一刀都不知道要躲開。

　　但出乎意料的是，葉天陽成仙劫非常容易，好像他本身就已經處在真仙境，沒了大界束縛，輕輕鬆鬆就突破了。

　　天一為此眼紅不已，可沒等他念叨多久，便發生了那樣的厄難。

　　那是總在容玄背後、只動動嘴皮子告訴他們這是什麼獸那要怎麼打的葉天陽嗎，天一覺得好像從來沒有認清過他。

　　“他有這麼大的野心，這麼大的膽量，如此有能耐，卻甘心屈居在你身後，當你的影子！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祖上積德了容玄！”天一也愛淵落，可他好像做不到葉天陽這樣徹徹底底的為另外一人完整地獻上自己的全部，但這並不能妨礙他佩服葉天陽。

　　一個人的強大並不僅僅在於他本身力量有多強大，還在於他本身能夠承受多大的苦難而初心不改。有種人，當他把自己放到極低，便已經無可超越。

　　他一心為他人，他人也一心為他，兩人聯手的效果，絕非雙倍疊加這般簡單。

　　容玄道：“分魂也有分魂的短板，他還太弱小，如果不小心被下了魂誓，就會牽連到主身，所以我儘量不會讓他冒險。佛界一行，委實兇險，還好準備周全。”

　　容玄走到沉睡中的葉天陽身前，神色複雜地摸了摸他的臉，玉石一樣光滑，卻又堅硬，心裏不免又難受起來。

　　容玄拿出一塊金甲聖衣，貼在他胸口，那片聖甲迅速融化，形成一件嶄新白袍，取代了原先已經爛掉的衣袍，說起來原來那件也是聖甲凝成的衣袍，但經不過歲月的侵蝕便成了破布。

　　天一道：“難怪你臨走前不惜說服我將《分神禁術》傳播出去，就為了讓人人都學，以掩蓋你徒弟非一般的事實。”

　　容玄道：“就當是吧。”但他的準備絕不只有這麼點。

　　“謝宇策怎麼樣了？”天一問起這個人來，現如今若說他對什麼人感到比較虧欠，除了葉天陽，另一個便是謝宇策。

　　送他去哪兒不好，偏偏是最強位面凡界！

　　如果謝宇策無能已經死去，他便不會將其放在心上，但聽說謝宇策非常之強，而謝宇策優是容玄的摯友，是他們自己人，可他們卻只能瞞著此人。

　　容玄講了謝宇策的境況，包括他一魂三分。

　　天一的臉色凝重了片刻，但聽到謝宇策也找了個小男孩，不由笑了，捧腹大笑，可當得知那男孩是凡主弟子，而且就是他說的那個普通人便得了法則碎片、還被譽為“活的大本源法則”的那個。天一不笑了。

　　半晌過後，天一黑了臉：“親不如鄰！外人學我秘法，熟人都不學！你寧可另創，葉天陽情況特殊就算了，就連姬族後輩謝宇策居然寧可一魂三分，也不學我的……”天一憤憤道，“防我跟防賊似的，不就是吸收了點信仰之力嗎！又不會少塊肉！”

　　容玄道：“你怎麼總說些有的沒的！純粹是意外，估計他是身不由己。”

　　天一說：“這不是想活躍氣氛嗎。天陽，你看你師父就會為謝宇策說話！”

　　葉天陽道：“師父說的沒錯。”

　　天一道：“謝宇策不夠給力啊，這麼好的苗子，好歹給咱們弄回來，別自己嫁過去。”

　　容玄想到謝宇策和吳駭的相處情況，如果謝宇策願意把人弄回來，也是沒問題的，只是……他道：“沒那麼簡單，走不了。主宰不放人。”

　　“也是。”天一莫名打了個寒戰，不提了。

　　佛界之行，暗藏兇險，連容玄都膽戰心驚，事實上他確實沒有多餘的大陸可浪費，而葉天陽無比看重自己記憶，那是主身神魂根深蒂固的東西，雖說強行剝離記憶也不一定能發現什麼，但潛意識是抵觸的。

　　容玄帶走的這個葉天陽則是魂魄碎片最強的一道，也是最開始分出來的那道，並沒有經歷過生命大陸重頭修煉，記憶完整得剛剛好，就算被搜魂也能恰恰好和謝宇策的記憶對上，所以當初葉天陽從凡界門戶進出，容玄並沒有攔他。

　　天一道：“他修煉不用心，謝宇策已經三星仙皇了，他這才二星仙王。”

　　這個葉天陽的修為也是所有分身中最高的，如今已經是二星仙王層次。

　　其他轉世葉天陽也都以他為主，隨時都準備著棄去肉身，神魂和這個葉天陽融合。一旦分魂合一，修為很可能再升一個大臺階。

　　容玄掃了葉天陽一眼：“他並不是不用心修煉，他故意放水，只是不想境界高過我。”

　　葉天陽道：“哪有，我很用心了，是師父太厲害。”

　　天一怒道：“天真！不努力還找藉口！知不知道要以大局為重，將來參加位面戰實力越高越有可能活下來。你身為徒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師父只會更高興。你有海量修煉資源，你看無字天書跟看通俗語似的，修煉卻慢了那麼多，對得起你師父的苦心栽培嗎！”

　　容玄心寬，很認可身為葉天陽長輩的天一說的話，道：“聽著點。”

　　“好的，師父。”葉天陽笑笑，好奇地問天一，“當年我和師父離開此地，淵落前輩參悟無字天書第五十三卷 ，不知現在參悟到哪里了？”

　　天一表情一變。

　　說起無字天書，淵落都快參悟完了，他這還第七十卷 剛開頭呢！淵落無愧天生仙胎，一點都不會體諒他的心情，修煉這麼快，他也很有壓力的！

　　當父皇的對兒子漠不關心才會心無旁騖，他這當爹的太想兒子，所以靜不下心……

　　天一突然像泄了氣一樣，再沒心思跟他們廢話。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外面傳來細碎的聲響，不由皺起眉頭：“該死的猴子，居然能找到這兒來！看我不打死它！”

　　可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穿麟雲袍的男子站在入口處，不由眼前一亮。

　　淵落煉死了那頭鬼鬼祟祟的小魔猿，隨手扔進體內位面，又拿出白絹來擦乾淨手，這才進來，對天一說：“剛參悟完全部。聽說暗界動盪，誰要去逛逛？”

　　天一道：“我！”

　　容玄頭也不回地道：“我就不去了，我還缺幾十座生命大陸。你們去外面，記得幫我帶大陸回來。”

　　“沒問題！有你守在這裏，我終於自由了！”

　　在想到比容玄和葉天陽共同的創世方式更逆天的法子之前，天一是不打算嘗試多大陸並進的，說著便朝著淵落走去，催促道，“趕緊走，免得又有被哪個石人攔下。你參悟完了天書，正好路上可以給我講講！不可以拋下我……不是，我說是修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