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臥薪嚐膽

　　吳駭掙扎了下，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天殘棋局還有這等妙用，能把人和守護者都收進去？”

　　“別鬧。”謝宇策掃了他一眼，說，“顯然龍身離開了龍源界。”

　　離開了龍源界，而謝宇策本尊並不知情……

　　吳駭右手握拳撞向左手掌心，笑著說：“那要恭喜你了。”一拳輕輕撞向謝宇策肩頭，道，“該慶祝。”

　　謝宇策挑眉：“恭喜？”

　　“恭喜你通過了天殘棋局考驗！”吳駭說，“這麼短的時間，不可能還有別的仙靈入棋局參悟無界之棋，只有可能是你的龍身勘破棋局，得到了認可，拿到傳承，還順走了兩位守護者。”

　　“何以見得？”謝宇策說，“怎麼不是他破局失敗，二老轉移了棋局？”

　　“月逐華怎麼說？”吳駭提到的“月逐華”是名義上的萬盟之主，實際上的萬盟之主是他吳駭。

　　“突然消失，毫無徵兆。”謝宇策加了句，“我搜遍了龍源界，他並不在。”

　　“那我說的沒錯，”吳駭道，“兩位守護者要麼是師父設下的，要麼是龍主設下。如果是前者，沒有道理在人族萬盟境內突然消失，師父巴不得你能破局拿到傳承，不會妨礙你；那就只有可能是龍主，傳承是一體的，包括棋盤在內，不得了，你得到了天大的機緣。”

　　“我？”謝宇策一笑，他一點實感都沒有，“是龍身，不是我。”

　　“就是你。”吳駭不放過任何成就他的機會，不讓分裂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不是你，怎麼可能破局？一定是你幹的，好處一定全被你得了！太徹底，把棋盤都一鍋端，連兩位石化的老人都不落下，是你風格。”

　　“說得好像我雁過拔毛一樣。”謝宇策摸了摸鼻子。

　　曾在混沌星域搬空了整片混沌海的人不用解釋了。

　　“不過師父會那麼輕易放你走，在我的意料之外。難道師父和你做了什麼交易不成？你是怎麼離開的萬盟，怎麼離開的龍源界，離開龍源界以後，又去了哪里？”

　　謝宇策聳了聳肩。把藏有龍主傳承的古老棋盤就這麼拱手讓人，還把人放走，他不知道該說凡主大氣豪爽呢，還是該說他缺心眼。

　　吳駭琢磨道：“也許龍主有什麼後招，能直接把人傳送出龍源界以外也不一定……”

　　這就是個臆想。若是凡主不樂意，想跑也跑不了，當年巔峰狀態下的龍主都沒能逃出生天，更不用說一抹意識留下的後手。

　　總之，如果龍身能安然離開龍源界，決計和凡主的默許逃不開干係。

　　這時，小舟外的地面上傳來陣陣騷動。

　　“龍！有龍！”

　　“龍島附近當然有龍，有什麼大驚小怪！”

　　“是完全體的五爪金龍！好生威猛，金光璀璨，閃瞎眼。”

　　三道光從永恆界中心區附近掠向此處，從吳駭等人頭頂上掠過，金色神龍騰雲駕霧，速度極快，左右兩邊的灰芒正是兩尊石像，活的石像可不簡單，會叫人聯想到背後一脈。

　　“那是……”吳駭和謝宇策相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裏的震驚。

　　五爪金龍經過這裏時，燦金色的眸子目不斜視，小舟乃是諾亞所有，那五爪金龍也許並未發現，反倒是那兩尊石人老者敏銳地察覺到了此地微妙的空間波動，給與了些許警告似的威懾。

　　“少說也是半步界主境！”諾亞如受重創，從船艙中走了出來，“兩位半步界主境的老者護著中間那頭小金龍，小金龍怎麼看著那麼眼熟，你們認識嗎？”

　　吳駭琢磨道：“竟然來了永恆界，師父也在永恆界，肯定和師父有關，我們去師父的莊園！”他對諾亞道，“師兄，開往莊園！”

　　諾亞一聽他喊師兄就覺得沒好事：“現在走，你確定？”

　　此時那麼多龍族降臨此地，嗓門極大，已經給周圍覬覦此地的仙靈們證實了佔據此地的異族和凡主一脈沒關係，好處是龍族給蘇妙音面子，不再掃蕩此地。但他們那些界主一脈仙靈並不想給這個狐女面子，便是蠢蠢欲動，他們若是一走。

　　“走！”吳駭很果決，“我們留下也幫不上忙，不如去找師父問個明白。”

　　“如果事情真如我們所料，師父真和你的龍身有過什麼交易，那麼我們也許能光明正大地以凡主一脈的名義在這裏建立第二大莊園！”

　　“走吧。”謝宇策在去龍源界之前，便叮囑過屬下，無論有誰來問，都一口咬定不認識凡主一脈的任何人。

　　但這樣只能糊弄過龍島，不能一勞永逸。

　　**

　　龍島，祭壇所在的神聖之地。

　　龍族界主龐大的身軀盤踞在龍椅之上，猩紅的眸子環顧下方。

　　“我感受到你的動靜，你是從最強位面之主的莊園出來，一路來到龍島的，我說的沒錯吧？小金龍，”龍族界主還認識他，儘管現在的謝宇策和當年他見過的小金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那雄渾的血氣和尊貴無匹的龍魂，無一不在顯露著這位五爪祖龍的崇高地位，“當初我讓你跟我回龍島，你卻甘心拜倒在了凡主的褲腿下，讓龍族顏面掃地，如今你敢來龍島見我，莫非是給你人主子跑腿傳話麼？”

　　“我從祖地而來，”五爪金龍浮在他面前，響亮的聲音傳遍全場，“我代龍族跟凡主做了交易，才能安然回返。”

　　四下一片譁然，不滿聲極濃。

　　“交易，憑你！？”龍族界主一拍龍椅，怒道，“就算你從祖地來，也沒資格代表整個龍族，跟仇敵做交易！”

　　黑袍守護老者說：“休得無禮！龍族主宰選定了主人，主人從祖地脫身，將龍主留下的傳承之寶帶到龍島，不該是這樣的待遇！”

　　白袍守護老者道：“此事關乎到龍族生死存亡，還是聽主人說。”

　　龍族界主怒不可遏，若不是顧及這兩個老東西，他早就在謝宇策踏足龍島的一瞬間將他擰個稀巴爛，哪能容得下他當著眾龍族的面大放厥詞。

　　“就憑我！”謝宇策眉心發光，一道兵符虛影自虛空顯現，圓溜溜地轉動著，吸引了在場幾乎所有龍族的目光。

　　“龍主兵符！”

　　龍族主宰意識便附著在這道兵符上，兵符出現的瞬間，主宰級的威壓籠罩全島，各大龍族不自覺矮了半頭，懷揣著虔誠，朝著兵符出現的方向行注目禮，恨不得跪拜。

　　龍族界主滿眼難以置信，兩眼放出滾燙而駭然的光芒，視線可洞穿虛空：“這是龍主給你的？龍主豈會把龍主兵符給你這種吃裏扒外的叛徒！”

　　謝宇策冷聲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界主大人，我可是臥薪嚐膽，用心良苦，而界主大人您目光有限，沒有看到這一層，難道還懷疑龍主的搜魂術證明不了我的忠心麼？我若是龍族叛徒，龍主豈會選我為繼承人，將龍主兵符傳承託付於我？而我若不許諾最強位面之主些許好處，最強位面之主怎麼肯讓我把這東西從龍源界帶出來，又怎麼會願意商談將龍族祖地原物奉還給我龍族一事？”

　　龍族界主道：“你說凡主願意歸還龍族祖地龍源界！？你且細說！”

　　謝宇策道：“可你卻說我是叛徒，應該說我是凡主一脈的叛徒，我拜凡主為師，卻叛出凡主一脈。我破解天殘棋局，得龍主傳承，帶回龍主僕人與主宰傳承，你龍族界主，沒立場說我背叛。”

　　龍族界主道：“背叛與不背叛，暫且不論。你且說說龍族祖地歸還一事！你是如何與奸詐的凡主商議，快快道來！說得好，我便信你，說得不好，今日休想完好無損地踏出龍島半步！”

　　“我帶著兵符來了龍島，就沒打算離開，你趕我走是你的損失。在我背叛凡主之日，我便決定要與龍族共存亡！”謝宇策一字一句說得鏗鏘有力，後道，“我便告訴你——”

　　眾龍族在見到龍主兵符後便看在龍族界主的份上，稍稍收斂了殺氣，卻依舊顯得很不友好，帶著點忌憚，忌憚之中還有幾分好奇。

　　如果龍主還在世，這道兵符便能調動在世所有龍族，無條件為兵符之主效力，可如今龍主不在了，這兵符的作用減半。

　　少部分不世出的老龍看在情懷的份上也許願意守這個古老的盟約，但在場絕大多數龍族卻不這麼認為，龍主已經是無數個宇宙紀以前的過去式了，如今要為龍主報仇也說不過去，頂多也就是想從凡主手裏把龍族祖地龍源界給弄回來。

　　祖地才是龍族的根，是龍族不滅的基石。凡主鳩占鵲巢就是不願拿出來，這梁子才叫結下了。

　　謝宇策道：“凡主要我龍族鼎力相助凡界打位面戰，結果無論成敗，他都會把龍源界還給龍族。”

　　龍族界主一下子就聽出其中有問題，冷笑道：“龍族，給哪個龍族？龍源界裏本就有一堆龍族，這種鬼話你也信？”

　　“只要能帶著龍主傳承離開龍源界，什麼鬼話我都能假裝相信，”謝宇策道，“更何況他說的這個龍族就是我。”

　　“你？！”龍族界主強忍怒火，冷哼一聲，“荒謬！你哪來的臉皮認為僅憑你三言兩語，我就會為了成全你，而讓全體龍族去位面戰上給仇敵一脈陪葬。”

　　謝宇策道：“你且聽我說完，他說要將龍源界給我，我認為有詐，並不認為自己能在凡主手中保住龍源界，也就沒有答應。我有兵符沒實權，說了也是空話。”

　　“算你有點自知之明。既然沒談攏，那他怎麼願意放你出來？”

　　“因為接下來這場位面戰，他實在需要龍族的鼎力支援，為此哪怕交出龍源界也不在話下。”謝宇策道，“凡主原話，讓我帶給界主你。”

　　龍族界主若有所思，道：“說。”

　　“如果界主有意，還請龍族界主親自去跟凡主立這個約，龍源界只有在龍族界主您的手中，才能最大地發揮作用。但前提是，凡主要咱們幫他打位面戰。”

　　龍族界主嘟囔道：“如果他願意把龍源界完好無損地交給我，讓龍族幫忙也不是不可商量，就怕他使詐。”

　　“除非他願在原始宇宙中立血誓為證，無論位面戰輸贏，都會將龍源界完整歸還給我。”

　　“完整歸還的意思是，包括龍源界本身包含的全部大本源法則。”

　　眾所周知，血誓不能輕易立，一旦立下，必須執行，否則會受到原始宇宙的鎮壓與抹殺，而諸天位面，九方小宇宙，全都在原始宇宙範圍內，均受到原始宇宙規則限制，無論逃到哪里，都躲不過。

　　謝宇策微微眯起眼睛，難怪龍族界主會動心，如若凡主答應這個條件，將來只要得到這樣完整的龍源界，龍族界主很可能一躍成為主宰之列，但這和目前的謝宇策無關。

　　他道：“有商量的餘地就好，這些條件就請您親自去跟凡主談，我已經把話帶到，不出意外，您一副請帖過去，凡主就會在永恆界外等您。”

　　龍族界主已經暗戳戳準備下請帖了，但還是想覺得哪里不對勁：“你還是沒說，他怎麼放你出來？”

　　“他不放我出來，直到位面戰結束，都不會有下一位龍族能拿到我手上這塊兵符，”五爪祖龍謝宇策道，“他需要龍族幫助，請動所有龍族缺不了這塊兵符，他耗不過我，只能放我出來。條件就是給界主你帶個話。我話已經帶到，接下來準備繼續參悟傳承了，有沒有空出來的宮殿？我需要個配得上我身份的龍巢，即刻便去休息……”

　　“休息個屁！”龍族界主風風火火，說，“跟我去跟凡主談判，但凡你有半丁點欺騙，我先把你撕成碎片！”

　　五爪祖龍聽後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好，免得你被繞進去，簽下不平等合約，最終還得怪在我頭上。什麼時候走？咱們快去快回。”

　　見他坦坦蕩蕩，龍族界主將信將疑，拿出特製紙筆臨空而書，冷不丁地說了句：“聽說你和凡主弟子若微關係親密，你背叛了，那他呢？”

　　五爪祖龍淡淡道：“管他去死。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我名龍寰，我與凡主一脈任何人，勢不兩立。”

　　“很好。”龍族界主一筆揮就，將紙卷成筒，隨手擲入虛空。

　　請帖化作一抹流光，轉眼消失不見。

　　龍族界主乃是現存龍族唯一的界主，有實力但權力有限，遠不如當年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的龍族主宰，可一旦他有了兵符就會不一樣。

　　龍族界主為了和凡主抗衡，不惜附庸于永恆之主，這在原始宇宙中各大不世出的老龍們看來是非常跌份的，也很讓老龍們瞧不起。

　　龍族界主麾下龍族有限，可若是再加上這塊兵符，龍族傳承，以及祖地龍源界這麼多的報酬，足以請動原始宇宙絕大多數現存的龍族霸主！

　　而凡主打的正是這個主意。

　　接到龍族界主的請帖後沒多久，凡主便帶著吳駭等看熱鬧不嫌事多的人來到永恆界外的原始宇宙中。

　　吳駭站在這方戰船上，在謝宇策主身的耳邊小聲嘀咕道：“奇怪，你說，龍族界主怎麼會點名要我也來見證這場談判呢？我跟龍族界主似乎沒什麼過節。”

　　謝宇策沉聲道：“也許點名要你在場的並非是龍族界主。”

　　吳駭頓時明白了，心想不會吧。

　　此時已經過去大半日，視線範圍內依舊沒有龍族的影子，吳駭實在擔心龍身的情況，道：“怎麼等這麼久還沒來？”

　　**

　　此時，第五大生態區，軍區大宅。

　　午夜時分，管家被噩夢驚醒，突兀地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咀嚼聲，像是猛獸咬骨頭的聲音，很響。

　　管家摸索著打開燈，和衣來到客廳，正欲開燈。

　　只見客廳裏有燭光，燭火搖曳，聲音像是從廚房餐桌傳來，管家放輕腳步，緩緩來到廚房。

　　“先生，是您啊。”管家長舒一口氣。

　　“小白餓了。”白起源穿著厚睡衣，披著一件乳白色針織毛衣，倆手肘擱在餐桌上，往一邊傾斜，頭舒服地靠在自己十指虛扣的手背上，神情溫柔。

　　經常窩在他腿上的那只黑貓優雅地站在桌上，在它面前有個碟子，碟子裏放著碎骨頭，它吃東西的動作也很優雅，鬍鬚微翹，尾巴上揚，純黑色的眼珠子盯著門口的管家。

　　出奇的是到了這裏，咬骨頭的聲音並不像躺著的時候聽得那麼響。

　　軍區區長嘔心瀝血，忙於工作，人到中年就已經身體過分透支，器官功能枯竭，精神也大不如前。

　　管家溫聲說：“您要注意身體，我推您回房吧，如果您不介意，我來幫您喂貓。”

　　“不麻煩管家，您的年紀大了，打擾到您休息，我也過意不去。”

　　“先生哪里的話，我還好。”不過，這麼點聲音，先生怎麼知道能吵到他？

　　管家溫聲說：“明明有燈，先生怎麼突然點起了蠟燭？”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故事，想不太明白，”白起源半垂著頭，臉色泛白，“從前有個員外，他有三個兒子，臨死前他想把財產給其中一個，就給他們出了個題，大致意思是說，花最少的錢，用什麼東西可以裝滿整個房間？大兒子用磚頭，二兒子用稻草，但都有空隙，然後，你記得後面的內容吧？”

　　這種耳熟能詳的小故事，管家自然是聽過的：“小兒子買了根蠟燭，點燃蠟燭，照亮了整間房。”

　　“不對。”白起源說。

　　“難道我記錯了？”管家說。

　　“蠟燭怎麼能照亮整間房？就算是個空蕩蕩的房間，蠟燭的影子也是光照不到的地方。”白起源低垂著頭，臉色泛白，燭光透過他的長睫，留下略寬的陰影，稍稍擋住有些疲憊的眼眸，投影在臉上，一根一根清晰分明，他緩緩道，“如果房間裏有傢俱，用多少光源，也有影子不是嗎？”

　　“是這麼說沒錯……”管家哭笑不得地說，“先生就因為這個睡不著？”

　　白起源皺眉道：“如果光是物質，那麼黑暗也是物質。能填滿整個房間，無論放多少傢俱，一點縫隙都沒有的東西，不是光，而是黑暗。只要關上門窗，擋住光，就能用黑暗填滿整個房間。”

　　白起源語速極快，道：“是不是這個道理？”

　　管家道：“是！先生說得對極了，但這就是個故事，主要是為了講些道理，如果一定要深究，流傳的所有民間故事都有錯的地方吧……”

　　白起源冷笑道：“如果連故事都是錯的，哪來的什麼道理。”

　　他連續咳了好幾下，手臂放下貼著桌面，像用了很大的力氣，想要支撐自己站起來，桌椅腿腳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哐當一聲巨響。

　　管家震驚非常，在白起源歪倒下地的前一刻，他老眼昏花似乎看到一片不規則的黑暗從這位勤勤懇懇拼命工作的軍區區長背後湧出，等他睜大雙眼仔細看，又似乎只是身體倒下後在燭光下投下的大片陰影，一會就褪得乾乾淨淨。

　　管家來不及思忖，迅速上前攙扶住白起源，雙手顫抖得厲害：“先生！先生！您振作點！救護車，我叫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