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不可承受之重

　　“什麼態度！”朱砂憤憤不平地往外走，想到那小子就很不痛快。

　　迎面走來一位黑衣男子，攔住了他。

　　“小朱砂心情不好？是下棋輸了，還是又有什麼不長眼的傢伙來莊園附近瞎胡鬧？”

　　“諾亞大人。”朱砂愕然地看向眼前這位，說，“您怎麼回來了？古塔九十九重關這麼快就結束了？”

　　太快結束，這成績可能就不太理想……

　　被稱為“諾亞大人”的男子褐發藍眼，皮膚白得像瓷，肩寬體長，腳踩長靴，比朱砂還要高一個頭，只是如刀雙眉下一雙眼睛依舊銳利，擺手讓他別提：“這不是有事嗎。”

　　“古塔九十九重關”乃是關於實戰的演練，只有闖過第一關才有可能成為界主的記名弟子，而古塔九十九重關則是在“第一關”之上，只有界主的親傳弟子或者一些闖過第一關的強者才有挑戰的資格。

　　至於第一關，吳駭也許見識過，十二古塔神陣就是第一關與第十二關融合後的基礎版本。

　　據傳只要單獨闖過九十九重關，就能突破界主！

　　闖關過程中發揮出彩、闖關成功便會有獎勵，過程更能從中悟道並增加實戰經驗。

　　雖然中途可以出來，但不少仙皇巔峰強者為突破界主，一旦開始，便會在“九十九重關”中渡過漫長歲月，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出關。

　　諾亞說：“聽元武說，我師弟要來，我特地回來看看。他們人呢？”

　　“不會吧！”作為凡主的追隨者，朱砂的忠心非同一般。

　　主宰行走在外時偶爾心血來潮便會在某個地方留下傳承，因為此類理由，主宰的記名弟子或親傳弟子遍及各方，凡主雖然沒有這類嗜好，但記名再少也還是可能有的。

　　可他想想還很氣惱：“剛才來了兩個，兩個小仙王，其中一個特別沒規矩，看起來沒有過人之處，也不知道是怎麼成的主宰弟子。難道也是在凡界土生土長的？”

　　“仙王？”諾亞皺眉道，“應該不是仙王，我那兩師弟才來永恆界沒多久，頂多還只是仙主。從聚星海啟程，不可能在我前面趕到永恆界中心區來。”

　　仙主也收？？凡主對凡界的人族仙靈真夠偏袒！

　　朱砂一聽不是諾亞大人認識的人，就更不客氣了：“……主宰肯見他都已經是祖上積德，居然沒大沒小！亂擺臉色！就算凡主當前形勢不太好，需要仙靈幫忙，那也不是小小仙王能夠隨便對待的！我知道一般的仙王肯定沒這膽量，正好這時候來拜訪，搞不好是在外面聽了什麼流言蜚語，故意冒犯主上……”

　　“這麼無理？”諾亞也嚴肅起來，“誰啊？”

　　“算了，你處理，”諾亞倒不認為小小仙靈能欺壓到他們師父頭上，若來主動找事，純粹是活得不耐煩了，朱砂連凡主掉根頭髮都要感傷許久，他沒朱砂那麼愛較真，“幫我留意這兩人，只要他倆出現在附近，就通知我。”

　　看了諾亞幻化的虛擬影像，朱砂蹙眉，說：“這臉，怎麼跟剛才進去的倆小子一模一樣……”

　　諾亞脫口而出：“吳駭和謝宇策？”

　　“就是這個名！諾亞大人認識？”

　　“不可能，他倆不久前才是一星仙主，怎麼可能是仙王！”諾亞一把按在他略顯纖瘦的肩膀上，目光逼人。

　　“遭了！”朱砂第一反應是一星仙主境的徒弟，主上也收？轉念一想，如果不是仙王，難道那兩個是外族假冒的？

　　居然能瞞過他的眼力，難道境界比他更高？究竟什麼企圖！？

　　**

　　白衣凡主站在原地不動，氣氛冷了下來，虛空中並沒有主宰級的威壓存在，站在石子路盡頭處的兩人均有種空氣似乎凝滯的感覺。

　　“怕了？”白衣凡主清冷的視線從兩人面上掃過，不知為何吳駭只覺渾身一個哆嗦，像是冰雪滾過一般。

　　“怕什麼？怕您，還是怕輸？”

　　白衣凡主嚴肅地說：“我在問你。”

　　“如果輸了會死，那肯定有點。但我不怕您。”

　　“一口一個主上，只敢站在千米開外說話，你說你不怕我？”

　　吳駭一笑：“我就怕我放肆起來，師父您會不習慣。”

　　白衣凡主道：“是嗎？”

　　美人就是不一樣，稍微一個動作，換個神態，活色生香，整個畫面都生動起來。

　　吳駭還沒習慣，反應慢了半拍，掩飾似的咳嗽了下：“其實當時師父就從我旁邊經過來著，如果早知道您是師父，我早就跟過去了。”

　　“不一定。”白衣凡主道，“也許你們聽了關於我的傳言，不打算認我這個師父。”

　　“怎麼可能！”吳駭道，“關鍵是您相貌太出眾，我完全是先入為主的觀念作祟，長得這麼好看的主宰肯定不是我師父。”

　　謝宇策提醒道：“吳駭。”主宰的威嚴擺在那兒，被誇讚外在的皮相，並不會有多少好感。所以凡主不喜歡外人誇讚他的容貌，對“全界第一美人”這個稱號很反感，謝宇策都能理解。

　　但吳駭對此並不知情。更讓謝宇策詫異的是，白衣凡主聽了以後，非但不惱，更沒有半分多餘的提醒，只把吳駭的口不擇言，當成正常的談話。

　　“是真的，如果我早知道師父有意對我視而不見，我肯定以為師父不要我這麼亂來的弟子，不敢讓您來救了呢。”

　　“總之多謝師父相救。但好像給您添麻煩了，咱們凡界本來就沒有什麼幫手，我又因為這個事惹上不少仙靈，幫手就更少了，弟子想想萬分慚愧，沒臉來見師父……”吳駭說，“我是想問，接下來師父有什麼打算，以及我能做點什麼，咱們究竟是以拉攏外族強者為主，還是……”

　　“輸是常有的事，習慣就好。”說這話的時候，白衣凡主依舊淡然，對於既定的事實又無可奈何，身為最強位面之主，位面戰一次也沒贏過，對剛收的弟子實在沒臉說。他心頭煩悶，目光冷了一截，毫不猶豫地說，“從始至終，師父從未把外界任何人放在眼裏，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身為我的弟子，你們最大的好處，就是擁有絕對的自由。”

　　“你們要明白，以目前的形勢，很少有外族會不選擇為永恆界而戰錦上添花，而來我們陣營尋死。外族不過是在看熱鬧罷了。接下來只剩下三萬五千年不到的時間，不夠你們顧慮太多，能不費力地拉攏幫手自然最好，但最重要的是想好如何在位面戰中自保，在有限的時間裏，竭盡全力變強！

　　“任何外族敢妨礙你們，都可以除之而後快！修煉方面有任何難點，可以問我或者問你們師兄。

　　“為師不能保證位面戰的勝負，但可以保證，在位面戰之前，你們可以最大限度地隨心所欲，不用擔心得罪誰。只要師父還在，沒有哪一族能動你們一根毫毛！”

　　這下別說吳駭了，就連謝宇策都被凡主的決絕震住。

　　這可以說是師父能為徒弟做的最大承諾，完全是打算豁出去，破罐子破摔，不管形勢如何，竭力變強，竭力去贏，只要能在位面戰中活下來。

　　吳駭說：“師父，這樣會惹公憤的吧……”

　　白衣凡主道：“你覺得我會在乎？”

　　吳駭被嗆了回去，認真道：“您不在乎，但我在乎，您做不到的，我來做。”

　　“對你來說很難的某些事，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吳駭自認為自己人緣還行，而謝宇策，那是不出手則已，出手估計很少有人拿不下來，之前那夥人也罷，連龍神界主都差點被糊弄住了，“是吧，師兄。”

　　謝宇策還能說什麼呢，微微點頭。

　　凡界之主不由看向吳駭兩人，冰冷的目光緩和了許多，默默在心裏歎了口氣。

　　哪有那麼容易。

　　“有心就好。”

　　吳駭心想，不就是拉外援嗎！

　　最強位面吃虧就吃虧在這方面，師父實在是太太太……太有個性，活受罪的典型，白長了一張絕美的容顏，隨便笑一個也不至於弄成這個局面。

　　不是說主宰強勢一點、特立獨行就不好，若沒位面戰那沒事，有位面戰就倒大黴。

　　就連外界耳熟能詳的某個笑話，所謂弱勢界主戰敗的高冷主宰，說的可不就是他師父！

　　輸給界主第一次淪為笑柄，可後來次數太多，也就變得不值一提，特別是當這位主宰成為最強位面之主，作為不可說人物，境界越高的仙靈或界主反而不敢多提。

　　也只有那些境界較低，還遠遠不夠接觸到上位者的外來仙靈，才敢隨隨便便冷嘲熱諷，再加上這次永恆界突然關閉聚星海半年之久的事引起恐慌，打定主意站在永恆界一方的強者估計都有可能不給最強位面一方的人好臉色。

　　謝宇策不明白，凡主只是位面戰參戰雙方的上位者之一，不用直接參加位面戰，結果的輸贏只是一道大本源法則，不至於破釜沉舟到這等地步。

　　“不，你想錯了。只要多一絲贏的可能，我會不惜一切，”白衣凡主自嘲一笑，“外界到處亂傳我本源法則多，無非是想我舉世皆敵，讓我淪為眾矢之的，舉步維艱。”

　　“但事實上，融合本源法則已經脫離了凡界，凡界法則瀕臨崩塌，再損失任何一道，對我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一旦凡界崩塌，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我？”白衣凡主搖了搖頭。

　　“永恆之主贏戰即可超脫，他要除我一定會先削弱我的最強保命底牌，也就是凡界。而我與凡界共存亡。”

　　“這一戰，同樣關係到師父的生死。”

　　“既然活命的希望不大，死之前，我當然不可能太安分，這才是你們可以橫著走的原因！”

　　……這也是那些界主見他出現，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撤退的原因。

　　起初聽到這些話，兩人並沒有太大的真情實感，等到後來，發現凡主確實是說得出做得到的時候，又是另一種震撼與決絕。

　　吳駭陷入沉默，他沒法說自己一定能怎麼樣，但是接下來他可能要拼了！

　　謝宇策猶豫了一會，但還是什麼都沒說，他心裏有推薦的人選，但目前不知道對方的意圖，不好直說。

　　凡界之主道：“修煉上可有問題？”

　　吳駭毫不客氣地問：“師父，我修煉卡在三星仙王巔峰，沒辦法突破仙皇境，有可能需要參悟生命大陸的演化過程，但我又不創世，所以……”

　　吳駭說完自己修煉方面的困境，白衣凡主沉吟片刻，說：“你的想法是對的，但參悟生命大陸的演化過程之前，你還需要做好準備。雷電不屬於五行之列，卻是煉魂必須的法則，你的第一步很對，難怪能這麼快突破至三星仙王境。”

　　“可惜光有雷電還不足以演化生命，你可以繼續悟道，以雷電法則來頭來創世，其次便是水之法則，再次便是土之法則，之後便是木之法則，這四種法則，便能作為生命誕生的基石，你可以試試。有了多種法則基礎，再去參悟生命大陸的法則演化，你會發現新世界。”

　　難得能聽主宰講道，謝宇策多留了一會。

　　儘管地球法則壓制太強，但地球的法則演變還是非常成功的，否則不可能存在各式各樣的生命，龐大的生物圈。除此之外還有元武大陸，修煉之初便能在體內位面開闢空間，這種修煉方式在全界都很罕見。

　　地球修煉體系，第一站前往元武大陸……可以說是完美奠基。地球之主用心良苦。

　　吳駭說：“這樣看來，我需要購買法則。”

　　“如果是神器之類的寶物，可以直接從凡界軍網購買，但軍網沒有法則這類低端不好存放之物，所以你可以在當地購買。”

　　“諾亞，你帶他倆去。”白衣凡主道。

　　“是，主上。”在石子路邊站了數久的人開了口，而他身邊眉心一點紅的黑袍少年瞠目結舌，至今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兩位是何方神聖？！凡主的這個態度可以說前所未有！

　　諾亞和朱砂來到這兒的時候，此地氣氛好得不行，吳駭正在向凡界之主請教修煉方面的問題，而素來寡言冷語、孤高冷傲的凡界之主很有耐心地回答他的全部疑惑。

　　“我得去趟龍源界，”謝宇策對凡界之主點頭行禮，這才對吳駭說，“到時候混沌星域見。”

　　“沒問題。”吳駭說。

　　謝宇策見不得他兩隻眼睛珠子都黏在凡界之主身上，莫名有點生氣，拉著他的胳膊，扯到自己身邊，說：“送我去。”

　　吳駭這才收回視線，依依不捨地說：“師父，我先回凡界一趟。諾亞前輩，麻煩等我一會。”

　　被稱作“前輩”的諾亞表情古怪，這兩個該不會都沒認出他來吧，虧他這個師兄還特地回來一趟！

　　吳駭出來時咧嘴微笑，手指摸了摸自己被咬破的唇角，破的那點皮已經癒合，想不到謝宇策這麼捨不得他，更想去混沌星域了呢。

　　白衣凡主道：“等等，把你先前得到的那條紅色怪魚給我看看。”

　　“哦，好。”等吳駭拿出來，白衣凡主道：“果然是它。”

　　從怪魚的混雜氣息，白衣凡主就能猜出伴生此生命的大本源法則是哪種。那也是最適合吳駭的大本源法則，或者說只要吳駭能去混沌星域，得到此本源法則的幾率最大。

　　……不管怎麼樣那道融合法則還在他們手上，就是好事。

　　“只要這東西在你手上，界主就會循著氣味找上你，但在混沌星域，為師幫不上忙，所以提前幫你掩蓋。”白衣凡主引動天地仙力與此處庭院內的草木藥力糅合成一團顏色各異的不規則霧狀球體。

　　時空領域活用，本該是較為漫長的配藥過程，硬生生被縮短成半刻鐘，一枚圓潤的液滴便在讓人眼花繚亂的手勢中，飛速成型。沁人心脾的清香逸散開來，藥力讓腳下綠草欣然搖擺、翩翩起舞。

　　吳駭簡直看呆了，同樣看呆的還有他手腕上蠢蠢欲動的神藤：“厲害，神人，不愧是主宰，這種本事，恐怕只有我吞了星空古木級的神木，才有可能媲美。”

　　他將這滴液體送進怪魚張開的圓嘴中，說：“可以收起來。”

　　吳駭把扭動的紅鯤收進體內位面，只覺紅鯤特有的波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很快驚奇地發現，它體表的紅色褪去，軟若無骨的身體扭曲成一灘無規則的肉球，漸漸生出四肢和腦袋……

　　沒多久，肉球沒了，多了位光溜溜的少年，唇紅齒白，相貌俊美，怯生生地打量周圍。他的身體緩緩變化，體表多了層紅甲，鎧甲異常兇猛，和他人畜無害的相貌大相徑庭。

　　“變成人了，師父！”吳駭驚奇地說，“這變成人了，就沒法當坐騎了吧。”

　　“可以，你讓它變回原樣。”

　　“我試試。”那怯生生的少年聽到了吳駭的話，很快身體扭曲，變回原來有兩條鬍鬚的魚形，只是多了鱗片，紅白相間，好看很多。

　　“你的融合之力能影響到它，如果它又融了什麼生命，就需要另外的藥劑來掩蓋氣息，在你的萬靈木藤能為你解決這個隱患之前，暫時別讓它吞其他生命。”

　　白衣凡主撿起地上的幾片緋紅神木葉片，遞給吳駭手上蠢蠢欲動的神藤，神藤縮了下卻還是伸出分支卷走了那幾片葉子，在凡界之主的允許下，它立刻落地，猶如一條小蛇在地上爬行。

　　嗖嗖嗖，風捲殘雲般將那些緋紅神葉還有被剪斷的神木枝都收進它所開闢的小空間中。

　　凡界之主繼續道：“縮小到這種程度的混雜生命成長性會很驚人，若是能成長起來，日後也能成為你的一大戰力。因為這種伴生生命只認法則，也就只認你。”

　　吳駭重重點頭，頓時心疼起死在界主手裏的那些混雜類生命。

　　原來縮小後的混雜類生命實力和潛力都會變強，不知道那片星域還有沒有混雜類生命活著，有必要去看看……

　　“事不宜遲，你去吧。”凡界之主目露期盼。

　　吳駭說：“師父，我還得去混沌星域，要怎麼去？”

　　凡界之主道：“諾亞。”

　　諾亞道：“簡單，主上放心，包在我身上。”

　　怎麼就簡單了？難道這個諾亞前輩是界主？還是說他們最強位面本就有去混沌星域的方法……

　　吳駭沒聽太明白，也不多問了，說：“多謝前輩。”

　　四目相對，仍被稱作“前輩”的諾亞，忍了又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