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一切只為你
謝宇策再次打了勝仗的消息傳入承天國皇宮,皇族上下既歡騰又慘澹,高興之餘有那麼些慌亂。
高興的是皇子平安無恙,驚恐的是激怒了迦樓古國,接下來也許就不得安寧了。
尤其是謝宇策皇子歸來前夕,迦樓古國使臣前來拜訪承天王國,開了光的僧人護道,陣仗極大,儘管是戰敗的一方,可他們氣勢迫人,底氣充足,竟比勝戰方還要囂張。
承天帝以最高禮儀熱情款待使臣隊伍,在悅龍台宴請這些遠道而來的貴賓。
但對迦樓古國使臣提出要賠償,承天帝無法接受,但對方再次提出要見十二皇子,有意向將十二皇子領進佛門,來化解這場干戈。
承天帝雖覺他們咄咄逼人,但忌憚古國威勢,生怕謝宇策在回來的路上遭遇不測,只能容著他們。
再加上承天帝確實也有心讓謝宇策遁入空門,眾所周知迦樓古國護國寺歷史悠久名氣很大,若能論佛贏過這些僧人,到時就算不從迦樓古國出家,自有大廟高僧上門招人!
於是,老謀深算的承天帝留下了那群目中無人的使臣,等待舉國上下最精通佛理卻偏偏最不敬佛的兒子回來。
從白露城回皇宮路途遙遠,皇宮內的消息傳到吳駭耳中,吳駭很是驚訝:“打了敗仗,居然還去你們皇宮耀武揚威?我得去看看。”
謝宇策說:“你不是說不去皇宮?”
吳駭氣定神足:“既然追隨了你,當然是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我倒是不太想回去,”謝宇策面露苦惱,“迦樓古國的和尚來念經,想必又會唆使我入佛門。”
吳駭心跳加速,他實在太少從謝宇策臉上見到如此生動的表情,有種想要捂臉的衝動,故作隨意地說:“不想就不回,我們去迦樓皇宮,迦樓古國全境地圖,想必在迦樓古國皇宮中就能找到。我會向你證明,我先前所言非虛,你的目標完全可以更大更遠。”
謝宇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不是知道他身上沒有魔氣,又是佛門中人,恪守佛門戒律,單聽他說話的口氣,簡直比妖魔還妖魔。
他百無聊賴地轉身,道:“罷了,回宮。”
半個月後,承天皇宮。
謝宇策回到皇宮,吳駭緊隨其後。早有宮人等在皇宮內,沖謝宇策躬身行禮:“陛下在悅龍台,殿下請隨我來。”
謝宇策微微皺眉,道:“帶路。”
“他為了一己之私,盡給父皇惹麻煩。如今惹惱了迦樓古國,以後日子不太平。”
一行人在宮人帶領下進到宮城中,前往悅龍台附近,沿途聽到了不少關於謝宇策的流言。
“其實他趁早出家比什麼都好,父皇在位,承天國內勇士眾多,用不著他親自上戰場殺敵……哪有人能不信佛!”
“他不知道他這麼做給父皇帶來了多大壓力,沒有護國寺,說到底還是比不過那些真正的大國。也不知道咱們這位十二弟什麼時候才能懂事一些。”
“懂事?”吳駭表情古怪地掃了前方的人一眼,只覺得這個詞用來形容謝宇策,萬分不貼切。
謝宇策一路目不斜視,狀似充耳不聞。
自從他修煉了《大羅般若十經》,與《不滅金身》相配合,功力大漲,耳力比之以往高了數倍,三裏內的風吹草動了然於心。
而同一境界的修士哪怕修煉到巔峰,最多也只能洞悉一裏。謝宇策才剛突破到這一境界,在聽力上便高出整整兩倍,可見這兩種功法配合起來,同階無敵不是吹的。
就是因為聽力好,所以整個皇宮裏的細小聲音都能聽到。
“……能贏一時贏不了一世,他殺戮越多,成佛越難,承天國乃是陛下一手建立,能有今天多不容易,他再不收斂,遲早毀在他手中。”
謝宇策年紀尚輕,出門在外尚且能無視外人異樣的目光,但在自己的地方,在這宮牆之中聽到兄弟姐妹、王公大臣說他的不是,心裏的不痛快便有些許流露到臉上。
吳駭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嘴上調侃道:“你為了承天國在外面浴血奮戰,這些坐享其成的人站著說話不腰疼。”
謝宇策皺眉:“我有我的打算,與他們說什麼無關。”
吳駭說:“說的也是,像我就不會說你不好,我覺得你什麼都好。”
謝宇策笑著說:“這種話,聽多了就習慣了。能理解我的人太少。”
吳駭說:“我理解你。”
光落在頭上,顯得又圓又亮,就像一尊背後發光的活佛,謝宇策盯著他的腦袋瓜,喉結一動,微微抬起手:“話說得好聽,無非是……”想度我而已。
這時,宮人說:“到了,上面就是悅龍台。”
“無非是什麼?”吳駭好奇。
“無妨。走吧。”謝宇策把手放下,拿出代表身份的玉令,這才打開悅龍台屏障。
一行人沿著臺階往上走,很快過了禁制區域,便聽到陰陽怪氣的聲音隨風傳來。
“貴國皇子靠著妖魔作祟,剿滅迦樓國數萬大軍……以他的作風,遲早淪為妖魔爪牙!”
承天帝在悅龍台會客三位迦樓使臣,這三位分別是精明睿智的文臣趙文淑,魁梧兇悍的武將黎顫,以及一位慈眉善目、身披袈裟的聖僧古慧。
古慧聖僧聲名在外,佛法高深。
黎顫沉默寡言,血氣雄渾,殺氣極重,乃是迦樓古國第一勇士。
而方才說話的正是“狗頭軍師”趙文淑。
承天帝嘴角抽抽,問:“切莫胡說,策兒絕不會與妖魔為伍,他雖不喜佛門,可他更瞧不起妖魔。”
趙文淑道:“連承天帝都承認他不喜佛門,貴國十二皇子無法無天,有目共睹,承天帝莫要助長他的歪風邪氣!”
承天帝說:“聖僧以為呢?”
古慧聖僧說:“老衲以為,趁早讓他去佛門清修,以免日後釀成大禍。”
承天帝尊敬這位聖僧,面露苦色:“朕有心讓他遁入空門,可佛性不如他,論佛理也講不贏他,如何是好!希望聖僧能助朕一臂之力,若能教化了這混小子,朕願與迦樓古國永世交好。”
趙文淑暗地裏嗤了一聲,入寺苦修直至成佛也有個漫長的過程,多少佛性高深的天之驕子都卡在了那一道道坎上,更不用說超脫成神,最終絕大部分都泯然眾人矣。
承天國若沒了那個叫謝宇策的小皇子坐鎮,承天帝老邁,承天國遲早土崩瓦解……這就叫做逐個擊破
古慧聖僧不知迦樓古國打算,只認為兩國永世交好甚好:“阿彌陀佛。善哉。”
黎顫不說話,只吃肉,就三人談話的這點時間,他已經解決了一頭三百公斤的烤野豬,此刻依舊在大碗喝酒……那旁若無人的吃相,使得此地一種王公貴族們頻頻皺眉。
這三人一起,承天帝頭大如鬥,周旋都夠嗆,深覺承天國沒有護國寺的缺陷,難免憂心忡忡。
這時,有個侍衛上前來彙報,湊到承天帝耳邊短短說了一番話。
“此話當真?”承天帝臉上立刻多雲轉晴,“快快請進!不知是哪位小僧慧眼識珠,竟然跟隨我兒回了皇宮,朕要賞他,重賞!”
古慧聖僧道:“阿彌陀佛,看來是貴國皇子回來了。”
那侍衛小聲說了幾句,承天帝擺手讓他下去,問:“無害?名為無害的佛門醫者,不知古慧聖僧是否有所耳聞?”
古慧聖僧思忖片刻,道:“貧僧未曾聽聞。”
趙文淑也是懂些佛理的,張口便說:“聞所未聞!‘無害’,一個‘害’字,過於兇狠,雖以‘無’來壓制,折中抵去了部分“害”字的戾氣,但整體直白淺顯,不是大乘佛法所有。為他取這一名字的人,佛性並不高,而以此法號為名,作為他的畢生追求,若非他皈依佛門前乃是‘害’字本身,那便是自身佛性低下。”
此話有理,亦有其他大臣附和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佛門少有僧人行醫,想來醫術一般。”
“只要是和尚就好!”承天帝倒是不介意這個,歡喜地說,“策兒一向不親近僧人,如今竟會願意跟佛門中人來往,朕心甚慰!”
隨後也有迦樓古國隨來的人前來稟報,趙文淑聽完,冷哼一聲,說:“聽起來可不只是來往這麼簡單,承天帝是否要給我等一個交代!貴國謝宇策殿下將佛門中人收做追隨者,正統佛門中人沒有這種戒律,追隨得道高僧修煉也就罷了,居然自甘墮落追隨俗世人族,要麼那人士披著佛門外袍的邪魔歪道,要麼就是貴國皇子效仿妖魔行徑,已經墮入魔道!”
趙文淑道:“他們來了,還請聖僧定奪!”
隨來的共有四人,分別是謝宇策,吳駭,魏從軍,還有一名帶路的宮人,至於剩下的全都在悅龍台下方等候。
只見一行人中唯一的那個和尚,倒也確實很有僧人風範,乾乾淨淨,有種神佛拈花一笑的氣韻,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若他並非邪魔歪道,讓好好的僧人當他的追隨者,這個謝宇策殿下未免自大到狂妄,狂妄得不知天高地厚!
“若施主成魔,老衲只好降魔。”古慧聖僧定睛看向謝宇策等一行人。
這一看,在場眾人皆是一驚,這才多久沒見,謝宇策殿下的實力再度突飛猛進,竟然已經和三人中境界最低的文臣相提並論!
要知道這三人最小也已經幾百歲了,而謝宇策卻只有二十六歲!
二十六歲就能讓他感到忌憚,趙文淑心頭巨震。
他出使承天國前,迦樓大帝下了死命令,若這這小子成長速度太快,必須不惜一切手段儘早拿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古慧聖僧聽說此子與妖魔為伍,本就有降服度化之意,再聯想到他不入佛門卻跟佛門敗類有從屬之分,就更加容不了他。
此地是悅龍台,悅龍臺上刻有某種古老梵文,無法飛行,只能徒步行走,若從高處掉下去,聖人以下有粉身碎骨的危險。
而此刻謝宇策等人剛從臺階處上來,就站在悅龍台邊沿處。
“策兒!退下!”承天帝沉下臉來,“這是朕的皇宮,看誰敢放肆!”
但皇帝畢竟是站得太遠,而他們三個就擋在承天帝和謝宇策等人中間,魂壓越體而出,狂暴的威壓席捲而來,謝宇策只覺一陣風迎面吹過,身體卻沒有半點壓迫,反倒是送他上來的那位宮人驚恐地叫了一聲,險些從高臺上掉了下去,身體失去平衡時,吳駭拉住了他。
那宮人見到這般俊俏的年輕僧人,連忙拜謝,感激萬分。
趙文淑面皮抖動,道:“謝宇策殿下與妖魔為伍,將迦樓王國數萬大軍送進妖魔口中,承天帝要包庇這個魔頭麼?”
承天帝鐵青著臉。
“沒有真憑實據,切莫信口開河,”吳駭笑著說,“謝宇策殿下品行端正,為國為民,非但沒有魔氣,反倒一身清氣,正是修佛的好料子呢。”
“你是誰?”趙文淑見他和尚扮相挺能唬人,但定睛一看那光溜溜的頭上連一顆戒疤都沒有,也就一張臉可以看,不由一臉鄙夷,“這裏豈有你說話的份!”
“忘了自我介紹,我便是謝宇策殿下的追隨者,我乃神醫,”吳駭維持著慣有的笑容,“你說他已經墮入魔道,我卻看到他一身清光繞體,將來註定不可限量。”
趙文淑道:“莫非追隨俗世皇子貪圖功名利祿的小僧就是你?你的話沒有可信度,你收了好處,替人消災……”
“詆毀神醫!”魏從軍氣不過,“神醫治病救人,不慕名利,豈容你這等俗人狂吠!當心老子要你狗命!”
“哼!”那位狂吃的迦樓古國武將冷哼一聲,吐出一塊骨頭,那塊細小的骨片破空而出,正中魏從軍的胸膛。
魏從軍以劍抵擋,火星四射,反震力讓他手腕生疼,倒退數步,直至悅龍台邊沿才停止。
他回頭看了眼腳邊下方的大好河山,臉色白了許多,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滑落,臉色鐵青,催動體內靈力,就要朝著黎顫沖去。
謝宇策攔住了他,傳音道:“你不是他的對手。”這個武將看似五大三粗,實則粗中有細,注意著場中的情況,時刻準備增援,他這般吃喝,或許是為了不給承天國臉面。
魏從軍道:“可是,神醫他……”
吳駭收斂笑容,對趙文淑說:“迦樓古國輸不起啊,所以把戰敗的原因歸結到妖魔頭上,卻不承認技不如人的事實。作為戰敗方,還能如此耀武揚威,實在不知你們的底氣從何而來。遠道而來的三位,如此自信迦樓古國的戰力比承天國強,不如就跟我比一比。”
“比什麼,比醫術麼?”趙文淑說。
吳駭說:“自然是比戰力。”
古慧聖僧說:“你是我佛門中人,頭上卻連一顆戒疤都沒有,你說你是神醫,想必你是以醫術成佛,如何跟修士比拳腳?”
吳駭道:“諸位不是不服輸麼。我目前的戰力雖不及我的醫術,但要贏你們三位卻不是問題。”
謝宇策提醒道:“吳駭!”
吳駭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而這時,狗頭軍師趙文淑湊到正在大吃大喝的武將耳邊,以一種曖昧的眼神看了看吳駭,小聲說了些什麼:“……獻給陛下,豈不美……”
“白麵和尚,讓你倡狂!”那武將黎顫把手中啃完的獸骨隨便一扔,獸骨砸落在地竟然粉碎成小塊,可見用了暗勁,而且力道不小!他一躍而上,落到悅龍台中央,“老子黎顫,今日來取你項上人頭!”
吳駭說:“我不殺生,我不要你的人頭,如果你贏了,你們三個要老老實實向謝宇策殿下低頭認錯!”
黎顫哈哈大笑,又瞬間收斂:“癡心妄想!”
趙文淑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古慧聖僧攔下了。
這和尚追隨謝宇策,實力絕不比謝宇策高出太多,而黎顫卻是承天帝一個級別的高手,不日已突破聖人境。
趙文淑冷靜一想,對方絕不可能是黎顫的對手,於是道:“黎將軍,可千萬別放過他!把他抓回去,必定會讓陛下滿意!陛下一高興,對誰都有好處!”
承天帝覺得不可,謝宇策卻說隨他去。
謝宇策雖沒與妖魔為伍,但借妖魔之手斬殺了數萬大軍卻是事實,輸了也壞不到哪里去,無非是與佛門無緣罷了。再者,以吳駭鬼魅般的身法,敵方大將或許也沒那麼容易贏……他想看看神醫的真本事。
承天帝一拍膝蓋,搖頭說:“糊塗啊!”
但見場中的兩人,全場沸騰。
“和尚真有本事還是故作淡定?未免太倡狂!不殺生怎麼跟黎顫打?”
“黎顫,迦樓古國第一猛將,境界高到我看不出來!這個小和尚血氣一般,魂力也很一般,簡直在找死!怎能挑釁黎顫!會追隨十二皇子的傢伙哪里會是迦樓古國第一猛將的對手!這下可好,承天國的臉都要丟盡了!殿下怎麼也不攔著!”
“如果他敗了,難道就證明謝宇策殿下是借妖魔之力、與妖魔為伍麼!”
謝宇策目光複雜地看向臺上:“且看看他的實力再說。”
“殿下真有把握,神醫能打贏這大塊頭?”魏從軍不敢看,黎顫劊子手之名早已在各國聞名遐邇,而神醫徒手治病,醫術超絕,身體金貴得很,這若是被黎顫傷到一根手指頭,他都要代表眾將士心疼的。
“誰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
謝宇策話還沒說完,突然臺上響起一聲驚呼,兩人極目望去。
鮮血灑落一地,一條胳膊飛了出去。
吳駭手持一根長棍,上圓下細,他手持中間,以手使杖,施展先前在道界孤星宗學到的棍法,棍使到極致,可以棍當刀,能揮出圓刃,足以斬人。
這一戰對吳駭來說,簡直就像大人耍著小朋友玩兒。
不動真格,對方也玩不起。他還得儘量藏拙顯得自己普通點。但拖久了,容易露餡。
“你認輸吧。”完好無損的吳駭閃身便到了黎顫身側,速度快到叫人心顫。
戰鬥才剛開始,僅僅是一個照面,誰也沒看出來吳駭是怎麼得手的,黎顫就只剩下一條胳膊。靈氣包裹住另一邊,鮮血已然止住,但他臉色煞白,暴戾的瞳眸中透著深深的忌憚,聲音顫抖著問:“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只是謝宇策殿下的追隨者而已。”吳駭身形如電,閃身來到他身後,將圓刃對準黎顫,唰地一聲,半邊身體斬落到底。
“認輸!然後向殿下道歉。”吳駭一棍洞穿他的腰腹,尖端洞穿石板,埋入地下。黎顫一聲悶哼,口角溢血。
……沒有還手之力,一丁點還手之力都沒有。此人的實力遠在他之上,竟會甘願追隨年僅二十多歲的皇子,簡直匪夷所思……
吳駭隔著人軀一擊洞穿石板的這一手倒是讓眾人大開眼界。
悅龍台佈滿禁制梵文,堅不可摧,竟然被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神醫隔著金剛似的黎顫的肉身,一棍洞穿了石板……
黎顫嘴唇因失血過多而呈現烏紫色,他癲狂地叫道:“你有本事殺了我!我有功德在身,你殺我會有損功德,所以你敢嗎!你所追隨之人與妖魔為伍是不爭的事實,與我戰敗與否無關!”
吳駭嗓音平靜:“你是認真的?”
黎顫膽寒,但還是堅持道:“廢話!”
這一句是此戰到結束,黎顫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那就沒辦法了。”吳駭聳了聳肩,四道白光自掌心飛出,卷起他被分裂的四肢,對準他已經止了血卻還沒長出來的肢體處,並指如刀,利索地斬掉了再生的那一小部分,然後將斷掉的四肢放了上去,灌入元力活絡筋骨,再將之癒合。
雷電為刀,元力為線,修復殘肢!
難以忍受的劇痛和瘙癢自四肢斷口處傳遍全身,黎顫彈跳了幾次,都沒能從逆五行禁器的束縛中脫離,驚恐地看向吳駭,因為他發現他殘缺的肉身已經恢復完好,速度快到驚人!
全場鴉雀無聲,彷彿看到了奇跡。有人喃喃道:“假的吧?我沒看錯?他,他在救人?”
可怕的醫術!血肉模糊的肉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復原,氣血上漲,漸漸恢復巔峰。
而眼前這個佛門神醫依舊面帶笑容,毫不介意他恢復至全盛狀態。
因為他就算完好無損,也無濟於事。
跟對方短暫的交手,給他的感覺就好像他只是個蹣跚學步的孩童,不自量力地挑戰聖人。斬了他再給他治好,碾碎了他的自信。
吳駭笑著說:“認不認輸,輸了就認錯?”
黎顫怕了:“唔唔唔……”他被下了閉口禪,“閉口禪”是某種簡化後的佛門秘術,被下了以後動用靈力也無法開口,也不能傳音。
“忘了你不能說話。”吳駭轉而面向另外兩位,“二位冷眼旁觀到現在,由你們改口認錯也可以,說你們錯了,是你們污蔑謝宇策殿下。”
趙文淑厲聲說:“你該省視你自己,你哪里還有佛門中人的樣子!”
古慧聖僧單手豎在胸前,說:“阿彌陀佛。”
吳駭轉過來,看著黎顫:“你看,他們並不願救你,而你若不認輸,不認錯,那麼我也不殺你。我會將你四分五裂,再治好你,再四分五裂,再治好你……一直到你願意為認錯為止。”說這種話的時候,吳駭臉上依舊帶著堪稱慈悲的微笑。
黎顫彷彿見到了懲惡揚善的佛,嚇得滿頭大汗,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
反反復複的痛苦與折磨已經快把他逼到失去理智,一點點看到自己四肢以各種花樣分裂,再一塊塊重組,簡直是最可怕的折磨。
這跟煉獄道的某種酷刑相似,但他卻在俗世中見識到了,個中滋味生不如死。
吳駭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何苦跟自己過不去?你若是知道錯了,尚且還有回頭的餘地,你若連你錯在哪兒都不知道,神佛也救不了你。”
黎顫額上青筋直爆,雙目充血,只能一個勁地點頭,他口不能開,身體一經復原,立刻朝著謝宇策所在方向跪拜,連磕三個響頭。
吳駭沒叫停,他便繼續磕。
吳駭對黎顫說:“不是我不讓你停,就看你的兩位盟友如何抉擇,只要他們兩人不開口,你便繼續磕,不能停。”
古慧聖僧嘴唇開闔,正在念經,無聲的經文與某種法則共鳴。周圍的王公貴族,甚至承天帝都感覺到噁心反胃,頭痛欲裂,更有甚者已經陷入昏迷,那些境界低微的宮人去哪都在第一時間倒下。
吳駭目光清明,絲毫不為所動,古慧聖僧沉下臉,更加用力地念經,問:“你現在可有不適之感?”
吳駭搖頭說:“沒感覺。”
古慧聖僧眼皮一跳,不好,這個出手淩厲狠辣的所謂神醫,心裏無惡,無邪念,更無怨懟,自己的經文竟是對他毫無影響!
要知道,但凡心存魔念之輩,無論境界高深,都會受到或深或淺的影響,他便能從中判斷出對方的真正境界,究竟與自己有多大差別。
但奇怪的是,眼前這人一丁點感覺都沒有,他對著對方念經就好像對著空氣。
周圍的人都覺得難受,但唯有眼前這個光頭神醫,怎麼也瞧不出深淺。
莫非是自己境界太低?
古慧聖僧道了聲阿彌陀佛,就地盤腿而坐,寶相森嚴,一尊金光大佛的虛影自他背後浮現,頓時天地之間響起了莊嚴的鐘聲,他的聲音恍若從雲端之上的天地之間響起,充滿了無邊威勢:“你自稱神醫,卻也做到了不殺生,但你手段殘忍,執迷不悟,是非不分,老衲想同你講講是非善惡……”
論佛!眾人肅然起敬,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唯恐聽漏了隻言片語。
現場一度陷入久違的靜謐之中。
吳駭反問:“你親眼目睹了白露城戰場嗎?出家人不打誑語,別對著你喚出的佛像說謊。”
古慧聖僧只得如實道:“不曾。”
吳駭說:“我看過。我親眼見過白露城戰場,能證明謝宇策殿下不曾和妖魔同流合污,我曾見過他手臂上被魔氣浸染後腐爛的傷口,並治好了它,我知道他心清目明,身心俱純。”
古慧聖僧道:“殊不知僅是一葉障目,雖親眼目睹亦不能當真。”
吳駭說:“你連看都沒看過,便妄自揣度,胡亂下定論,固執己見,呆板而迂腐。且不說是非善惡,佛曰普度眾生,解救世間疾苦,可是如此?”
古慧聖僧道:“正是如此,所以老衲此來,便是要將即將踏入魔道,甚至已經半隻腳踏進去,假以時日,必會給世間帶來萬般苦厄的承天國十二皇子降服!”
吳駭說:“你說他半隻腳入了魔,可有證據?”
古慧聖僧說:“老衲一位弟子,被誤認為海納聖僧,死在白露城的大魔之口。在此之前他分明已經離開了白露城範圍,事後發現他死在白露城的大魔之口。”
吳駭說:“白露城妖魔肆掠,人多眼雜,你的弟子實力低下,還有腿傷在身,行到一半被妖魔虜獲後喪命也未可知,一座城多少人,莫非只要是個人死在某座城,這份因果都要算在城主頭上,城主不在,就要算在當時城中最位高權重之人頭上?就是天地法則也不是這麼算的吧。”
古慧聖僧目光如炬:“你說他有腿傷在身?莫非我弟子是被你二人聯手所殺!”
吳駭繼續說:“我初到白露城後方,便撞見你說的這位弟子重傷垂死,我救了他,但他並不信任我,傷勢未愈便拖著腿傷逃走,佛曰一切隨緣,我便隨他去,之後再沒見過他。”
謝宇策心想,他處死那個冒充海納聖僧的和尚時,吳駭確實還沒有回來。但不知為何,他心裏僥倖的同時,又有一絲愧疚。
吳駭冷冷地看向這個和尚,說:“你六根未淨,心不存善念,便以惡意揣度他人,還想和我論是非善惡,別丟人現眼。”
古慧聖僧背後大佛金光漸漸隱去,他面露疑慮,堅持道:“但這並不能證明我弟子的死與謝宇策殿下無關。”
“私心未盡,談何大公無私,”吳駭搖了搖頭,以一種無可救藥的目光看向他,說,“謝宇策殿下在妖魔肆掠的白露城中,救下白露城數十萬百姓,使之免受迦樓古國十萬鐵騎踩踏,你卻因為莫須有的罪名歸咎於他,想公報私仇。”
“你可知,正當白露城百姓飽受妖魔肆掠之苦,你所庇佑的迦樓古國十萬大軍正在城外整裝待發,靜候敵軍不戰而敗,無視城中數十萬百姓的死活。是謝宇策殿下救下那麼多百姓,而你不看不聽不瞭解,剛愎自負,私心盡顯,還想和我談普度眾生?別說大自在,大造化,解救大苦難,眼下你的熟人正在經歷苦難,你都視而不見呢。”
眾人如夢初醒。
咚咚咚!磕頭的聲音依舊在場中繼續。
黎顫磕得頭破血流,雖不能說話,卻見了佛光,聽了佛音,更明瞭內心,看清了某些人,對這個他長久以來一直敬重有加的古慧聖僧感到非常失望。
此刻聽到吳駭提到他,他竟然有一絲感動。
竟是如此!吳駭神醫謙虛有禮,寬宏大量,雖有大智慧卻從不刻意顯擺,雖在懲罰他,但這也許是他效忠錯了物件應受的懲罰。
古慧聖僧極度動搖之際,只聽吳駭道:“見死不救,如何得道?見同行之人置身苦難之中,能解救卻袖手旁觀,也配稱仁義?古慧,你的境界還遠遠不夠呢。”
古慧聖僧背後的大佛轟然龜裂,他面如死灰,眼裏透著頹然,顯得茫然無措,他起身依舊雙手合十,朝著吳駭所在的方向,躬身行禮:“大師言之有理,古慧受教了。”
古慧聖僧喚這位頭上一顆戒疤都沒有的光頭神醫為“大師”,便是自甘為其弟子,也就是說這位神醫在佛法上比古慧聖僧還要高上不只一籌!
古慧聖僧道:“古慧有眼不識泰山,見了活佛亦認不出,實在慚愧。”
吳駭道:“我不是活佛,我只是謝宇策殿下一個小小的追隨者。我乃向佛之人,豈會追隨魔。”
“大師實力強大,佛法高深,心智極堅,豈會追隨年紀輕輕的謝宇策殿下?”
這個問題同樣也困擾著在場眾人。謝宇策也有那麼點好奇。
吳駭道:“殿下是我的緣法,我追隨他,便是追隨我的緣法。緣法與實力、心智、年齡無關,佛曰一切隨緣,我便隨他。”
謝宇策神色如常,眼裏露出淡淡笑意。
“大師境界之高,貧僧望塵莫及,”古慧聖僧深吸一口氣,面向謝宇策所在的方向,說,“古慧有錯,不知是否冤枉了殿下,此時心中有怨,也有疑惑,因此不能不明不白地向殿下低頭,還請殿下諒解。貧僧為方才的無禮向你道歉。”
謝宇策已經被吳駭給吸引住了,最不像和尚的和尚說出了連他都自愧不如的話,有種撿到至寶的感覺,說:“大師請便。”
古慧聖僧說:“請便也不知如何便……”
吳駭說:“聖僧在俗人堆裏待久了,雙目蒙塵,慧眼不識珠,還是趁早遠離紅塵,在青燈古佛下修懺悔吧。”
趙文淑境界不夠,只覺對方滿口歪理邪說,還對古慧聖僧無禮,他好不容易才把這尊聖僧請出來,若是聖僧回去後再也不出來,陛下降罪于他,百年內別想再升官!
但接下來,他會發現,聖僧回去後再不出世的情況並不算最差,更差的還在後頭……
古慧聖僧再度朝著吳駭行禮,說:“貧僧常伴青燈多年,修行並無長進,所以才入紅塵,坐鎮迦樓古國護國寺這麼多年,依舊沒有太大精進,還不如以前了。今日得見無害大師,方知見識淺薄,若無害大師不嫌棄,貧僧想跟隨您左右,學習佛法。”
包括承天帝在內的所有人,全都瞪圓了眼睛,下巴掉了一地。
堂堂聖僧,各大古國赫赫有名的古慧聖僧,竟然要跟隨謝宇策的追隨者學習佛法……
趙文淑身體晃悠了下,差點跌坐在地:“聖僧,聖僧!您別這樣,您這樣,讓我如何去跟陛下交代!承天帝三思,若是留下聖僧,陛下一定不會放過你們承天國!”
承天帝早就反感這個趙文淑,三人中最反感的就是這個趙文淑,沒多大本事卻又只會叫喚,若非他是到訪的使臣,承天帝早就砍他的頭了。
當前形勢,已經不是退讓能夠解決得了的,迦樓古國咄咄逼人本就沒給他們保全的機會,眼下他彷彿看到了新的國運,所以亂字當頭,就該迎亂而上!
“古慧聖僧,歡迎之至!”承天帝說,“承天國護國寺還缺一位住持,若是聖僧願意留下,可否暫代此職!”
古慧聖僧誠懇地說:“無害大師境界遠高於貧僧,他比貧僧更合適。”
吳駭道:“你若想留下,那就接任吧。你我雖不在乎名利,但俗世之中還是要講究名氣,你的名氣比我大,對我追隨的謝宇策殿下較為有用。”
古慧聖僧道:“接任住持以後,貧僧並不想留在寺內,陛下可否在無害大師居住的地方給貧僧空出一間禪房,當做參禪之用?”
承天帝什麼都願意滿足,巴不得所有精通佛法的都跟他寶貝兒子住在一處、同進同出,日夜薰陶也能給他的野性子熏出些許佛氣,便道:“無害大師追隨策兒左右,自然是要和策兒住在同一處寢宮。皇宮靠外的飛雲峰上整座養心小院都是策兒所有,就在養心小院裏給古慧聖僧整理出一處禪房吧!”
古慧聖僧說:“若殿下不介意,如此甚好。”
謝宇策原本很介意真和尚在眼前晃,但看在這老和尚很尊敬吳駭的份上,他勉強也能接受這老和尚來住下,只要別太吵。
在吳駭的默許下,黎顫停下磕頭的動作,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無比羡慕地看向古慧聖僧。
不像古慧聖僧孤身一人,了無牽掛,他全家老小都在迦樓古國境內,若是歸順他國,會有滅族的風險。
吳駭溫柔地附在他的頭頂上方,元力灌頂,很快他額頭上的傷勢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腦子裏的眩暈感也漸漸消失無蹤,黎顫看著近在咫尺的年輕神醫,某個念頭幾乎呼之欲出。
吳駭解了他的閉口禪,說:“你可以說話了。”
黎顫道:“我,那個我……”
吳駭鼓勵:“大膽說。”
去他媽的!沉迷美色的迦樓皇帝並不昏庸,絕不會允許古慧聖僧坐鎮他國,而且還是有仇的承天國。
要知道,古慧聖僧乃是迦樓護國寺前任住持,也是寺內尚存資歷最大的聖僧,延續至今寺內弟子幾乎有一大半都是他所教導的弟子,一旦古慧聖僧坐鎮他國,他的弟子也許會跟隨而來……
迦樓皇帝勃然大怒,兩國大戰不可避免。
既然承天國國運興隆,又得了深不可測的神醫助陣,連古慧聖僧都留在這兒不走,他何不趁勢入夥,讓承天國來保全他全族!
他抬高聲音說:“黎顫也願意追隨吳駭大師,願意效忠謝宇策殿下!”
趙文淑猛地噴出一口血,兩眼一抹黑,啞聲說:“你他媽瘋了,真瘋了,連族人都不要了!挨頓揍就倒戈,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蠢貨,腦子徹底壞了!你們都留下,我走,你們不走,以後後悔別怪我!!”
“趙大人,天色已晚,明日再走也不遲。”承天帝皮笑肉不笑地挽留。雖然不能殺了趙文淑,但友好地留個幾日不成問題,尤其是隨來的那些人,再留一段時間,推遲一下大戰,也能多點準備,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吳駭朝著謝宇策爽朗一笑,那飛揚的神采,自信的目光……
謝宇策突然無法把視線從他面上移開。
吳駭走到近前,朝他擠眉弄眼:“還不賴吧,我的殿下。”
謝宇策抬手攬過吳駭的肩膀,重重拍了拍,強制性地攔著他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實在太興奮了,以至於久久不想鬆開,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心想:“可以這樣嗎?”不管了。
吳駭乖乖待在他臂彎裏彎起眼角笑著,謝宇策瞪了他一眼,加重語氣說:“不能小瞧你,在塵埃落定之前,你休想離開我的視線!”
吳駭挑眉,配合道:“遵命!保證在你的視線範圍內活動。”
不知為何,在他挑眉的一瞬間,謝宇策有種奇怪的驚豔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