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平息災難（一）

　　吳駭看不見那些東西，只能用“好像”或者“似乎”，來描述自己的古怪處境。但這一幕落到謝宇策眼裏，就完全不一樣了。

　　濃密毛髮從地裏冒出，緊緊綁住吳駭的雙腳，枯發似的東西層出不窮，迅速往小腿以上攀升。如果物件不是吳駭，而是別的什麼人，這種纖細的枯發可以輕易鑽進皮膚毛孔下，被纏住的人沒多久就會死於非命。以前麒麟獸魂入主巨山時，也曾經動用過類似的手段傷人，只是那時候的謝宇策等人看不見具體有什麼，只知道軍士只要一落地，就會莫名慘死。

　　謝宇策神情凝重，說：“確實動不了，有東西纏住了你，防禦開啟了嗎？”

　　“隨時都開著。是什麼？”吳駭低頭看自己，一切正常，什麼也沒有。

　　“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還是別知道為好，”謝宇策輕飄飄地說，“不然可能會吐。”

　　吳駭頓時一陣惡寒，腦子裏冒出一堆噁心的東西，心想被噁心玩意纏住的自己，一定不太美觀。於是，吳駭不扯了，直接進入自己的體內位面，身體憑空消失。

　　謝宇策屈指一彈，一簇火苗落在糾纏在一起的枯發上，火苗就像碰到實物，升起藍色火焰，枯發很不甘心地縮回地裏，也不知道有沒有受損。

　　吳駭從體內位面出來後一看地上有火，借風飄了出去，穩穩地落到謝宇策面前，剛踩在地上卻還心有餘悸地提起一隻腳，謝宇策按住他的肩膀。

　　“你怎麼沒走？”吳駭問，“難道也被纏住了？”

　　謝宇策搖搖頭，說：“我早有防備，”謝宇策把巨山的詭秘攻擊簡略一說，這是他頭一次親眼見到詭異攻擊的實體，道，“但我沒想到連你也掙脫不開。”

　　吳駭聽完頓時倒吸涼氣：“你的意思是說，剛才那東西無處不在？能到處攻擊？”

　　聖山被入主後部分復蘇，理論上說就是這樣。

　　“糟糕，連我都會被陷進去，那些軍士也危險了！”吳駭突然想到一路上山的時候，沿途見到不少軍士在救援！

　　而且聖山有個特點：聖山上的魂魄，無論是活著的異魂還是已經死去的鬼魂，逗留時間都會比外界要久得多。

　　謝宇策沉默了一會，得出一個結論：“所以現在，有個很可怕的可能性，那就是……”

　　砰！

　　陡然一聲槍響。一發明顯有失準頭的子彈從兩人中間飛過。

　　“你們是誰！”子彈來自於一位哆哆嗦嗦的外國人，臉色蒼白，身上的作戰服滿是血污，領口上的三顆星，顯示出來人的身份，一位三星軍士。

　　“趕緊下山吧，”吳駭開口說，“離開這座山，山上很危險。”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開槍了！！”這個三星軍士手抖得連槍都要握不住了，見這兩人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裏，連作戰服都沒穿，就像活見鬼一般，嚇得渾身戰慄，跌跌撞撞地往山下狂奔，嘴裏還喊著救命。

　　吳駭和謝宇策互視一眼，並不覺得各自有哪里可怕，不過他們這身穿著，作為任務裝備，確實太隨便了點。吳駭問：“你剛才說的可能性是指？”

　　“某種極端情況，”謝宇策看向那三星軍士離開的方向——那應該是軍士，而不是被奪舍的異魂，繼續說，“看樣子還沒有完全發生。”

　　“跟上去看看。”吳駭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極端情況確實是可能發生的。

　　兩人緊隨其後，陡然聽到一陣響亮的哭聲，穿破耳膜。

　　“你去追那個人，我過去看看。”吳駭和謝宇策分頭行動，來到哭聲的源頭，那座別墅已經倒塌，屋外好幾個軍士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已陷入昏迷。屋裏有好幾具死屍，床上的產婦和醫生都已經死去。

　　產婦是東方女人，整個家裏，似乎只有剛出生的女嬰在產婦懷裏躲過一劫，她的一條小腳已經被砸得稀爛，卻還在拼命哭嚎。

　　但觸目驚心的是，本來是以保護的姿勢死去的產婦的一隻手，卻掐在嬰兒的脖頸上，嬰兒細嫩的脖子已經被勒出青紫色的痕跡，整張臉已經成了絳紫色，而且身體上也出現了過度輻射所引起的一些斑點。

　　吳駭小心翼翼地拿開產婦的手臂，卻陡然嚇了一跳，只見產婦眼球暴突，臉龐極盡猙獰，扭曲了原本美麗的五官，就像一張男人的臉。

　　一個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嬰兒並保護嬰兒的偉大母親臉上幾乎不可能做出這樣違和的可怖表情。讓吳駭倍感詫異的是，這個母親身上竟然再度出現了生命波動，這讓他的心臟猛縮了下。

　　不好！異魂？從哪冒出來的？

　　果然，下一秒，那只掐住嬰兒脖子的手猛地收緊，另一手牢牢握住吳駭的手臂，暴突的眼珠子死死瞪著吳駭，眼淚就流了下來，說：“救我！”

　　“產婦”抱住了嬰兒，說：“也救救我孩子，我本想只要能保住孩子，死也沒關係，但不能讓孩子剛出生就沒了媽！”

　　吳駭差點沒被噁心到，說：“不是你孩子吧，是這孩子的媽救了她，但不是你。”

　　見他聲音平靜，是很肯定的語氣，對方苦苦哀求未果，發現裝不過去，狠狠啐了一口，說：“你不救我，我殺了她！咱們誰都別想好過！”

　　“老兄，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我能讓你在我面前弄死她，我就不叫吳駭。”吳駭打了個響指，一縷微風刮過“產婦”鮮血淋漓的頭顱，吹熄了那道岌岌可危的魂火，那人兩眼無神地倒下，吳駭這才慢條斯理地把嬰兒從她懷裏挖了出來。

　　聖山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因此一些有名望的軍士世家或財閥世家會在孩子剛出生前，就讓母親去聖山定居，而聖山的這個位置，氣候還算適宜，靈氣較為濃郁，建在這裏的獨棟別墅極其昂貴，購買許可權很高。

　　吳駭從廢墟裏出來，懷裏多了個嬰兒，被柔軟的毛毯裹得好好的，滿臉淚痕，已陷入昏迷。

　　“站住！”倒在外面的軍士已經醒過來了，只是盯著吳駭的目光很奇怪，說敵意也不全是敵意，說友好也不全是友好，帶著審視的意味，質問道，“把孩子放下，報上你的名字。”

　　吳駭說：“吳駭，華夏軍區，三星軍士。”

　　“軍盟的？”那兩人相互看了一眼。

　　“正好，她腿斷了……”吳駭說著便要把孩子遞過去，“你們知道她是誰家的孩子嗎？”

　　“我們當然……”這兩個軍士都一臉冷峻，神情戒備，都狐疑地打量著吳駭。其中一個說：“別裝了，你是哪個隊伍的？”

　　吳駭剛想說我不屬於哪個隊伍，我只是來做好事的。這時一個疏懶又好聽的聲音傳入他腦海中，謝宇策說：“他倆是問你，你是異盟哪個小隊的。”

　　什麼！？這兩個身穿作戰服的軍士是異魂？吳駭沒有親眼見過異魂奪舍的過程，因此對於完全契合的異魂奪舍人，在沒有網路信號無法查看身份的前提下，沒辦法看穿……

　　吳駭不知道謝宇策在哪，聲音來自於他上衣口袋裏的通靈石，他魂力連接通靈石的同時，乾脆直接開口說：“你怎麼知道？”

　　謝宇策說：“倒在地上那些軍士腳上，都或多或少有幾根毛發，和之前纏著你的那些毛髮很相似。應該是被困住過，然後異魂奪舍。我先前不確定，現在陷入異魂奪舍人的陷阱裏，發現被奪舍的軍士都有類似的特性。剛才那個嚇得哆嗦而逃跑的軍士，在經歷了和你類似的情景之後，也已經被奪舍了。”

　　對面那兩人見吳駭這麼問，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說：“我說兄弟！現在整座山上的軍士，還有幾個是沒被奪舍的正常人！”

　　吳駭抬高聲音說：“早說嘛，原來只要承認自己是異魂奪舍人，就能被組織接納。太好了。”

　　這算是給謝宇策提了個醒，只要別暴露自己沒被奪舍，就不會遭到攻擊。吳駭當然不是怕眼前這四位陸續蘇醒的異魂奪舍人，而是謝宇策被引到所謂的陷阱裏，面臨的異魂數量一定比他多得多。

　　謝宇策說：“你太樂觀了，小心上當，我倆有沒有被奪舍，我們腳下的東西很清楚。”

　　吳駭心裏一跳，迅速聯想到，腳下的東西，被入主的巨山，這座巨山就是異魂們的避難所！如果巨山有自我意識能跟異魂溝通，那麼整座山上還沒被奪舍的人，應該都會成為目標……

　　吳駭頓時覺得朝他走來的這四位身穿軍士作戰服的異魂們的熱情笑容，有那麼點不懷好意。

　　事實證明這不是錯覺，那四位軍士呈包抄的姿勢，朝吳駭逼近。刹那間，吳駭又有了莫名的危機感，儘管腳下什麼也沒有，卻讓吳駭一陣惡寒。

　　吳駭瞬移到另一邊，地球上瞬移很有阻力，但短距離卻沒有問題，吳駭只用一隻手輕輕揮動，一道紫色閃電凝成細長鞭子，像一根發光的絲帶，自由地舞動。轉眼間，就有兩位軍士慘叫著摔倒在地，另外的兩人也在驚恐閃避間中招，莫名地斷了氣，再沒爬起來。

　　而另一邊，謝宇策也已經解決了麻煩，站在暗色砂石上，與他搏鬥的那二十多人連他的衣角都沒摸到，就被斷了氣，接連摔下了山。

　　“很強！”被無形束縛纏繞住無法動彈的中年將軍定定地看著這一幕，驚歎于這位年輕人的實力，內心久久無法釋懷。

　　那時候他已經撐到極限，而這位年輕人來了以後，揮手就給他身體周圍加了層防禦罩，使得異魂沒法入侵他頭顱再折磨他，他欠了對方一條命。

　　謝宇策看了這中年將軍一眼，拿著通靈石，傳音給吳駭：“解決了嗎？過來，這邊有個人需要你救。”

　　“我來了！”吳駭飛奔過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雖然看不見中年人身上纏繞的東西，但卻對這個動彈不得的狀態深有感觸。

　　“你幫我拿著。”吳駭把手裏的弱小女嬰塞到謝宇策手裏，這才瞬移到那將軍身邊。

　　纏住這位將軍的那種看不見的毛髮很難斬斷，靠近了可能會遭殃，對於沒有體內位面藏身的謝宇策來說，自保容易，但救人有難度。吳駭跟他恰好相反。

　　吳駭乾脆陷進去，抓住那中年將軍的肩膀，和他一起進入自己的體內位面。再出來時，那些毛髮早已散了。突然，吳駭聽清了一句細微的聲音，低頻次聲波傳音。

　　“……吳……駭……你……在……嗎……”

　　楊欽！

　　聖山附近不能用魂力探測，但普通的聲波反而可以隨意傳播，只是他們在巨山背面，嘈雜聲中反而聽不見。

　　“楊欽在叫我！”吳駭不由頓住，看向謝宇策的刹那，眼裏毫不掩飾欣喜。吳駭轉頭看向那座城市的方向，也用同頻率的次聲波回了一句話。

　　而這次對方回得很快，似乎知道吳駭沒事後，鬆了口氣。

　　而此時，接連幾次次聲波傳音，吸引了中年將軍馬休斯的注意。

　　這種次聲波，初次接觸可能聽不見。但實力達到他們這個層次，聽覺夠敏銳，能捕捉到一些尋常人聽不到的次聲波。

　　一時間，馬休斯將軍想起了一人，而吳駭的話正好證實了這點，他忙問：“你們跟楊欽將軍是什麼關係？你們是楊欽將軍手下的軍士？”

　　之所以說是軍士，而不說是將軍，原因是將軍彼此間都認識，只要見過一面，就會有印象，而眼前這兩位，實力雖強，卻很陌生。

　　馬休斯恍然大悟，說：“誤會白區長了。還以為第五生態區的白區長沒有派什麼人，想不到一個兩個軍士就這麼強悍。”就這兩人的實力，一人可敵千軍萬馬，當然只需要少量的幾個，就能守住一個城市！如果白區長派的人全都是這個水準，那真就沒話說了。

　　吳駭客氣地說：“你弄錯了，派我們來的另有其人，不是你說的那個姓白的區長。不過，楊欽是我朋友。”

　　謝宇策的表情更冷了，顯得很不耐煩。

　　吳駭怎麼看都覺得他跟懷裏的嬰兒很不搭，莫名又有點羡慕被他抱著的嬰兒，於是也不難為自己了，口中說著“我來我來”，便接過那嬰兒，說：“你看看，她有沒有被奪舍？”

　　謝宇策實話實說：“看不出來。”

　　事實上，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奪舍剛出生的嬰兒是最保險的。但眼下不正常，炮火隨時有可能波及到這裏，大人都死了，嬰兒也就很難存活，因此應該不會有異魂奪舍一個缺了條腿的嬰兒……當然，這只是猜測。

　　吳駭回到戰機上，把女嬰交給了戰機上的其他女軍士照料，因為並不能確定這女嬰有沒有被奪舍，因此吳駭只給她截肢保住了性命，卻暫時沒有用仙力醫治。

　　只是他突然想到，當時那個異魂老兄為什麼不奪身體更強健的男醫生，卻要奪舍生命垂危的產婦？這其中就有很大學問了。

　　懷裏抱著個保命符，才更容易活下來。

　　那麼相應的，如果所救的是個五六歲、有了自我意識的孩子呢？那就更要牢牢抓住孩子不放！

　　因為，討好一個孩子，比討好一個大人，要容易得多！

　　被奪舍之前的白起源才是楊欽的救命恩人，現在那個換了內芯的白起源，之後再怎麼保護楊欽，那也只是，或者說絕大多數原因是，為了保全自己而已！

　　當局者迷，身為外人的吳駭頓時想通了：“楊欽根本沒必要報恩，他和現在的白起源之間並不存在任何形式的恩情與虧欠！”

　　“我去找他！”吳駭當機立斷，迫不及待想要去往那一城市。他快速安排好這邊戰機內的相關事宜，讓那位馬休斯將軍幫忙和附近的醫療團隊取得聯繫，並親自將這些軍士家屬護送到軍盟那邊，妥善安置……

　　一旁的謝宇策默默見識到了他的雷厲風行，終於在他幾乎清空了整個私人戰機上的人，準備開往那座城市時，謝宇策一把拉住了吳駭，說：“巨山這邊，就不管了？”

　　吳駭歎道：“管不了啦，全是異魂，殺光不現實，就交給軍盟處理吧，我們只是來救人的，巨山上能救的人沒了，但城市裏還有很多呢。”

　　謝宇策沉聲說：“如果這邊不處理，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經他一提醒，吳駭就明白過來了。

　　巨山所在的地方離城市不遠，如果巨山停在這裏，那麼巨山上的異魂完全可以存活到飛去城市，尋找並奪舍到宿主！

　　而有了這座巨山的這個地方，可能真會演變成第六大生態區！

　　謝宇策說：“這邊不處理好，就會有源源不斷的異魂將飛往城市，你想救也救不過來。”

　　吳駭佩服謝宇策的認真程度，師父安排的任務是救人，謝宇策做就會做到極致。吳駭有點慚愧，他確實是想快點見到朋友，但那也是一時間想不到好辦法，不知道怎麼才能在不摧毀這座山的前提下，解決這座山上的異魂，徹底消除隱患！

　　謝宇策說：“如果能把這座巨山收進體內位面，就能輕易將這裏的人分離，你試試看。”

　　“沒辦法，”吳駭搖搖頭說，“這座山遮罩魂力，魂力沒辦法覆蓋住這裏，也就收不走。”他早就試過了，但是做不到。

　　謝宇策說：“我的意思是，將巨山在內的這片虛空，全部收進體內位面。”

　　“巨山以外一千米開外的地方，魂力可以照常施展。”

　　“機智！我怎麼沒想到呢！”吳駭之前都是在巨山上，魂力自然被遮罩。

　　可如果把巨山比作一個物體，來到這個物體之外的地方，就可以將這個物體在內的大片虛空全部收入體內。

　　因為這辦法實在太簡單，吳駭覺得這只是舉手之勞，於是打算立刻嘗試。

　　他將大量魂力探出去，海量魂力輕易籠罩巨山在內的大片虛空，似乎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將巨山收進體內世界。

　　可就在他將體內位面入口大開，正要收回的刹那，吳駭的臉色陡然變得慘白……